《夺娇》 第1章 [古装迷情] 《夺娇》作者:云芙芙【完结】 本书简介: 盛国公府大小姐沈宝珠像往常那样带着一堆狗腿子狠狠羞辱了敢抢晋王哥哥风头,还踩烂他功课的穷小子后。 谁知道那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盛国公府真少爷,而她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身份被揭穿后,担心会被赶出去的沈宝珠虚张声势的来到沈归砚面前,捂着鼻子满脸嫌弃,“我告诉你,就算你是爹娘真正的儿子又怎么样,爹娘,哥哥们最疼的人只会是我,你识相点就快点自己滚。” 沈宝珠刚得意洋洋的说完,结果一扭头对上的是母亲失望的眼神。 在恶狠狠瞪向罪魁祸首,罪魁祸首却难过的说,“母亲,既然宝珠不喜欢我,你让我留下的话还是不要再说。” !!! 眼见真少爷越发得宠的沈宝珠顿感身份岌岌可危。 狐朋狗友献一妙计,曰:坏他名声,毁他清白。 沈宝珠一听,此计甚妙。 可是,为什么最后被一群人乌乌泱泱抓住在床的是她和沈归砚! 那贱种居然还敢掐着她的脸,羞辱她,“宝珠妹妹虽然愚蠢 ,但生得实在貌美。” —— 沈归砚厌恶一直欺负她的沈家大**,愚蠢,恶毒,所有贬义词都能完美适配在她的身上。 但她又生得实在好看,生得完美戳中他所有审美。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团宠 腹黑 万人迷 真假千金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宝珠,沈归砚 ┃ 配角:沈亦安,沈亦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愚蠢恶毒假千金x阴险毒辣真少爷 立意:人的处境造就不同的性格 第1章 三月的春雨总是淅沥沥得下个不停,不见天边放晴,反倒导致刚换上身的崭新罗裙只是在外面走上一遭,都像是在泥地里打过一圈滚的泥牛儿。 早已放学的国子监内,几个穿着华贵的公子小姐们正气愤的把一个清瘦的少年围堵在角落里,嬉笑取乐着他此刻的狼狈。 为首的少女穿着件鹅黄色方领上衫,水墨蓝系纱质褶裙,一张小脸明媚又娇俏。 胸前戴着一块白银长命锁,髻边两支白铃兰簪随着动作轻颤的沈宝珠捡起少年掉落在地的课本,手上一个用力撕成碎片扔在少年头上,趾高气扬的警告道:“本小姐在这里警告你,你下次胆敢在抢晋王哥哥的风头,我可不是撕碎你课业那么简单。” 沈宝珠的狗腿子们立刻附和,“就是,像你这种贫民出身的人,能进国子监求学就该谢天谢地了,居然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抢我们晋王殿下的风头,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要我说,国子监就不应该让所谓的寒门进来,平白拉低了档次不说,谁知道他们的手脚干不干净,我瞧他身上那么脏,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 “嘘,我们可得离他远点,像他这种贫民,指不定身上会带有什么病呢。” 放任他们奚弄嘲讽的沈宝珠高傲的抬起下巴,乜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沈归砚,“怎么,本小姐说的话有哪句不对。” 狗腿子了然的上前推了少年一把,“没听见宝珠姐和你说话吗,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 被推倒在地少年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边缘皆是滚毛的布衣,此时那件布衣正空荡荡的挂在清瘦不堪折的身躯上,任由狂风涌入。 “你们想要我说什么。”少年的声音极为好听,似冬日里,用竹竿敲打檐下冰冷的叮咚一声。 沈归砚从地上爬起来,浑然不在意满身的狼狈,讽刺地扯动嘴角,“说你们仗势欺人,以权压人,还是想要我像你们欺负过的人一样对你们摇尾乞笑,当条狗一样任由你们宰割。” 至于她口里的那位晋王,沈归砚更是心生鄙夷,一个连抄都抄不好的蠢货,有什么好值得他针对的。 果然蠢货都是成堆聚集,不分仲伯。 “就你,也配当本小姐的狗?也不看自己有没有资格,何况本小姐的狗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嗓音清甜中带着一股子娇憨的沈宝珠一想到晋王哥哥今日被学正批评,还表扬了那么个满身酸臭味的贱种,就是满肚子的气。 要不是他,晋王哥哥今天都答应和她一起回家了! 狗腿子附和,“就是,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我们宝珠姐可是堂堂的盛国公府大小姐!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识相点就快点跪下来给宝珠姐磕头,以后见着宝珠姐就记得远远绕道走。” 有人识趣的要按住沈归砚的肩膀,抬脚踹向他膝盖骨强迫他下跪,见鬼的是他还没靠近,自己先吃了一嘴狗啃泥,可真是邪门。 而伫立在寒风的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弯下清贵的脊骨半分,眼底更是溢满嘲弄的讽刺。 沈宝珠恶劣地勾起唇角,向他伸出一根葱白如玉削的手指,泛着樱花粉的指尖勾了勾,“你们给我按住他,我倒是要看他的骨头能有多硬。” 像他这种硬骨头,要是不给点教训,怕是连什么叫天高地厚都不知道。 狗腿子们一听,立刻上前要按住他。 可这一次仍和前面一样,每当自己快要抓住他的时候,对方又跑了,如此过了两三次,他们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自己被当成猴耍了! 第2章 沈宝珠自然也看出了点什么,气得大喊:“我命令你们给我抓住他!” 这时,远处听到动静的学正隔着大老远的喊道:“都散学了,你们一堆人还围在那里做什么!” 见学正要过来,沈宝珠立马怂了,狗腿子们也怂了。 “学正,我们马上就走。” 离开之前,沈宝珠不忘恶狠狠地威胁道:“这一次算你运气好,再有下次,我看你怎么躲得过。” 随着沈宝珠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远,满身狼狈的少年才弯下身,把她撕烂的课本一点点的捡起来。 少年的手指生得极为好看,薄薄一层皮肉裹着修长的骨指,沾上污泥后更显苍白孱弱,有种令人折辱的恶欲。 ———想要令人再次,狠狠地,践踏他,羞辱他。 连指甲缝都染上污泥的沈归砚捡起被撕碎,践踏在泥地里的所有纸张,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向一间人声鼎沸的茶馆。 茶馆外正停着一辆,上刻《盛国公府》四字的豪华马车。 散学后,宋宝珠没有马上归府,而是去如芳阁买了新出的金沙奶黄酥和牛乳菱粉香糕。 刻着《盛国公府》四字的马车刚停在如芳阁大门,眼尖的小二立马笑得谄媚把她要的糕点递给下来的大丫鬟,嘴里的好话更是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要知道这位盛国公府大小姐不但是盛国公的掌心娇,大哥时任国子监正四品祭酒,二哥为正五品亲卫大夫,且都拿他们的小妹当眼珠子宠。 这样一位金贵的主,不说要上赶着巴结讨好,更不能怠慢。 身为大丫鬟的冬儿提着食盒进入马车里,犹豫再三后仍是选择了出声,“小姐,夫人说过,不能让你吃太多糕点的。” 半趴在雪白绒毯上的宝珠伸出皙白的手指,拈起一块粉白的糕点就往嘴里塞,两腮鼓鼓得像只松鼠,“我就是吃几块而已,又不多吃,还有你要记住,谁才是你的主子。” 嘴上说着只吃几块的宝珠,却是吃了半个肚儿圆才停下。 盛国公府位于永清巷,府邸是由先帝赐下的七进七出大院,朱红大门前的两只石狮铁齿银钩,威猛庄重,经此一角,可窥府内富丽堂皇,雕梁画栋。 等她慢悠悠地晃回家中,忽然发觉今日府里头的气氛格外奇怪,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哪儿奇怪。 倒是原先还算得上暖意的阳光,陡然冷得她直打哆嗦。 穿过一墙黄花长廊,宝珠冷不丁瞧见一抹陌生的背影,且那背影越看越令她感到不安。 还没等她走上去质问,那人已是隐于澄澄黄花深处,遂招来丫鬟,黛眉微拧地问道:“今日府上可有来客?” 丫鬟垂下头,答,“回小姐,今日并无人来府上做客。” 奇怪,难不成先前是她眼花,所以看错了吗? 若非看错,府里头又怎会让这种穷鬼进门打秋风,不应该是直接遣人打出去,要知道大哥二哥,亦连父亲目前都不在家中。 宝珠甩了甩心底浮现的不安,正打算回院子,却迎面撞见在母亲院里伺候的张嬷嬷。 梳着低马髻,用银簪固牢,穿着绛紫色团花马面裙的张嬷嬷见她回来了,笑吟吟道:“小姐您回来了,夫人正有事找您,要您到她院里去一趟。” 闻言,沈宝珠发觉手上的金沙奶黄酥吃起来都不香了,下唇微咬,且透着丝不安,“张嬷嬷,你告诉我,母亲找我是因为什么事。” 除非是大事,要不然母亲不可能让张嬷嬷特意来等她。 难不成是她欺负同窗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应该啊,她往常都做得很小心的。 “这个吗,等小姐过去后就知道了。”张嬷嬷看着仍是一无所知的小姐,不由叹了一声气。 视线落在那双似懵懂小鹿的眼睛,又想到夫人院里那双和沈家人如出一辙的桃花眼。 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啊。 静春院内,上好的银霜炭正搁在鎏金薰笼里散着暖意驱赶春日湿寒,一枝红梅缀玉瓶。 祖母绿抹额勒于齐眉上,面带病容的美妇人正眼眶通红地拉着少年的手不放,语带哽咽,“对不起,都是为娘的错,要不是我当年的疏忽,也不会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年的罪,好在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列祖列宗们交代。” 沈母多次想让他认祖归宗,可是都被拒绝了,就在她以为无望之下,好在儿子终于想通了。 “我时至今日能重新和母亲相遇,能认祖归宗,我就不觉得委屈,也望母亲不要在因我落泪,要不然倒成了我的不孝,何况当年之事,母亲并未做错什么。”少年嗓音清越疏桐,远不及说出口的话熨帖。 他越是那么说,沈母越是心生愧疚,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要落下。 要不是她,自己的亲骨肉又怎会流落在外多年。 一旁目睹了母子相认,同时也是沈母奶娘的宋嬷嬷抬手拭去眼角泪花,上前扶住沈母,“夫人,小少爷说得对,你可不能再哭了,要我说,小少爷是个贴心,会疼人的。” “对对对,你说得对,我儿愿意认祖归宗是件值得高兴的大事,我应该笑才对。” 这时,随着织锦棉门帘恰被掀开,少女软糯娇甜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娘亲,宝珠回来了。” “娘亲是不是想宝珠啦。”脸上扬起笑的沈宝珠小跑进屋里,层层叠叠的百褶裙摆漾出一朵芙蕖水花。 第3章 她刚拉着沈母要撒娇,冷不防看见同在屋里的沈归砚,尖叫出声, “你怎么在这里!” 他该不会是要和母亲告状,说自己欺负他的话吧! 沈母一听,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抽开被她抱住的手,“宝珠,是娘让他来的,有件事娘要告诉你。” 直觉告诉沈宝珠,娘亲等下说的话,她肯定不想听,也接受不了! 沈母拉过宝珠的手,有些心虚又愧疚的介绍起少年的来历。 原来当年沈母生产时并非是在府上,而是在返乡途中,那日又突逢大雨,附近虽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在还有座避雨的破庙,谁知道破庙里也有一个等待生产的女人。 那天暴雨混乱,又是同时生产,沈母怜惜她一个女人在外独自生产,便让自己带来的婆子过去帮忙接生,还给了几块干净的布给她。 谁都没有想到那个女人会那么胆大的调换了两个婴儿,那天黑灯瞎火,人又忙碌,竟也让她轻易得了手。 近些年来,随着宝珠逐渐张开后,那张和沈家人完全不相似的脸也引得不少人嚼起舌根,一开始沈母还争辩,可当她听见的次数多了,心中难免起疑,特别是沈家人都生了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宝珠却是圆润无辜的鹿眼儿,要知道无论是沈家,还是陈家,都没有一个人是鹿眼。 沈母为了证明那些人是在胡说八道,这才派人去查了当年的事。 谁知道一查,竟查到宝珠真的不是沈家血脉,可怜他亲儿子却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 “宝珠,虽然你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但是娘亲和你爹保证,会一直把你当亲女儿养,你该有的,以后也都不会少。”在如何,她也是自己如珠如玉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舍弃哪一个都是在割她的肉。 沈母拭去眼角浮现的泪花,拉着两人介绍,“他叫归砚,以后他就是你的哥哥,他也在国子监求学,你们应该认识。” 此时此刻的沈宝珠只觉得有一道雷横向自己劈来,劈得脑子一片空白。 什么叫做自己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以后也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而且这人,沈宝珠哪里不认识他是谁啊! 可是这也太荒谬了一点吧,她傍晚才带着一帮狗腿子去欺负的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盛国公府真少爷不说,她还成了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沈归砚恰好抬眸对上脸色苍白,紧咬着下唇摇摇欲坠的宝珠,笑得温和无害的唤了一声,“沈学友,我们又见面了。” 第2章 夜幕降临,万星缀月,影影绰绰的灯影透过绸白的窗纸洒了一地银辉斑驳。 随着浮白云升,一缕晨曦似鲤鱼翻滚入白浪,染红半边天。 同往常乘坐着马车来到国子监的宝珠明显察觉到每个人落在自个身上的目光都带着嘲笑,像针扎般令她感到不适,可在她转过身时,那些目光又在顷刻间消散。 以至于令她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背着熟杏色书袋走进鳣堂的宝珠看见自己的书桌上被人乱写乱画,还堆满了秽物时,当即气得涨红了芙蓉面,一脚踹开书桌,怒目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是谁干的!” 鳣堂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嘻嘻的说不知道呀,说不定是看不惯你的人做的。 随后宝珠一眼锁定后进来的沈归砚,气得上前拽过他的衣襟质问他,“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 他肯定是在报复,昨天她带人去欺负他的事。 今日换上一袭月白对襟锦袍,织竹白玉腰带的沈归砚垂下深邃的眼皮,似笑非笑的一根根掰开她拽着自己领口不放的手,语气一脸无辜:“我做了什么,我只不过是要回本应属于我的一切,你霸占了我的身份,享受了我的荣华富贵那么久,不应该还回来吗,小偷。” “什么你的身份,你在说什么,本小姐怎么一个字都不认识。”被当面揭穿自己不是盛国公府真千金的沈宝珠梗着脖子,瞪大着眼睛否认。 母亲说过,他们会一直把自己当女儿的,所以她还是盛国公府的大小姐也没有错! 和沈宝珠不对付的人,上前推搡了她一把,抬起鼻孔看人,“沈宝珠,你装什么装啊,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假货!” “自己亲娘不检点偷换了盛国公府小公子的身份,女儿还带头欺负真正的少爷,果真是什么样的娘,生出什么样的女儿。” “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不要脸又恶毒的人,白占了人家那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不道歉就算了,还想要把人给赶出去,真是心肠歹毒,像这样的人活该拉去五马分尸。” 脸色难看的宝珠看着往日对她阿谀谄媚的人,在得知她不是盛国公府的大小姐后都换了一副嘴脸的丑态,攥紧拳头,厉声警告道:“胡说!我才是真正的盛国公府大小姐!他才是假货!你们今天骂我的话,我一定要告诉我爹娘,大哥和二哥他们听!” 谁知道宝珠的一句话非但没有平息他们的嘲笑,反倒是她被人用力一推,和她的书桌一起摔倒在地,引得周围人一片哄笑,眼神肆虐得像是在看猴戏。 “就你,还盛国公府大小姐,你该不会还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假货吧。” “大家快来看啊,有小偷偷了人家的东西还不承认,真是不要脸。” 第4章 “像这种人怎么还有脸待在国子监啊,我们把她赶出去好不好。” “我早就看不惯她了,以前是盛国公府大小姐,我忍着就算了,可她又不是真正的沈家血脉,我可不会让着她,她一个假货哪里配得上那么好的东西。”少女说着,上手就要去扯宝珠脖子上戴的长命锁,还有人要去扯她的头发,衣服。 很快,簪子,长命锁都被抢走,头发乱糟糟,连衣服都被扯烂的宝珠气得上前甩了其中一人的巴掌,抓着她的头发就往锐利的桌角撞去,满脸戾气,“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抢本小姐的东西!我要让人把你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不,我要把你们的指甲全部剥掉,然后往上面洒辣椒粉!再把你们身上的肉一片片剐掉!” “宝珠,你怎么能对同学说这种话。”忽然间,宝珠听到了在熟悉不过的声音,也令她浑身的血液因此倒流。 浑身发冷,连呼吸都骤停的宝珠硬着头皮抬起头,对上的是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二哥们满是失望的脸。 松开手的宝珠张了张嘴,她想要解释,误会,这都是误会,真相不是他们看见的那样,可她解释的话就像是卡在喉咙里。 沈母决绝又冷漠的转过身,“宝珠,你真的太令我们失望了。” 沈父皱起眉头,官袖一甩,“我们沈家没有你这样心肠歹毒,恶毒成性的女儿,从今往后沈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沈亦泽的弟弟只有一个,那就是沈归砚!” 就连最疼爱她的大哥也是掩不住的满眼失望,他虽然一个字没说,可该表达的意思已经在明白不过。 他们不要她了,因为她不是真正的沈家血脉。 沈归砚带着得意,满是张狂嘚瑟的抢过她书袋,从里面取出她的课本,撕成碎片从她头上洒下,“当日沈小姐是怎么欺负我的,我可是一直铭记于心,也时刻想着怎么报答沈小姐的恩情。” “沈小姐,不,你这种心肠歹毒的小偷怎么配姓沈!” “啊!不要!不要!” “我才是沈家大小姐,你才是冒牌货!!!” 惨白着一张脸的宝珠从梦中惊醒,冷汗打湿轻薄的小杏色内衫,勾勒出玲珑饱满的少女曲线,芊细的指尖攥得云蚕丝被抽丝,骨指泛白,都压不住那个噩梦给她带来的恐惧。 那个贱种怎么敢那么对她,她可是堂堂的沈家大小姐,盛国公府如假包换的真千金!!! 贱人! 睡在暖阁外的雪苹听到声音,立马惊醒的点起一盏琉璃灯来到紫檀木雕花大床边,隔着拢下的丁香色缀珊瑚流苏帷幕,忧心的问:“小姐,可是梦魇了?” 宝珠听到声音,吓得像惊弓之鸟缩成一团,抄起手边的鹅黄色缠枝勾兰软枕砸过去,“滚出去!”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听到没有!”她的声音还残留着因梦所致的胆颤,急促不安。 雪苹捡起砸过来的软枕,嘴上应了是,心里想的是明儿得让夫人请个大夫来给小姐看一下才行。 随着点燃的烛火再次熄灭,连清冷月光都吝啬照入室内方寸。 咬着手指头,把自己缩在被窝里的宝珠一想到梦里,大家得知她不是盛国公府的大小姐,而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后的下场,眼里溢满滔天的恨意。 她都当了沈家大小姐那么多年,他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直接死在外面! 娘亲也真是的,早不发现,晚不发现,为什么要在她带着人把他欺负了一顿后就找到了,她敢肯定里面一定有那贱人的手笔!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失去盛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更不允许自己被人嘲笑,落得个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凄惨下场! 从做了那个梦后,宝珠已没有半分睡意,待熬到天一亮,就遣丫鬟打听母亲昨晚上把他安排到了哪个院落。 身为一等大丫鬟的雪苹和冬儿虽不明白小姐为何好奇起昨日来府中借宿的公子,也如实的打听回来。 人被夫人安置到了鹿鸣院。 鹿鸣院旁是二哥的寒松院,而且鹿鸣院可是娘亲说好了要给自己新盖的院子,为什么便宜了那个贱人! 他今日敢抢走她的院子,明天就会抢走爹娘,大哥,二哥们对她的宠爱,后天是不是就会把她给赶出沈府,让她沦落街头! 越想越心慌的宝珠认为不能坐以待毙,连早饭都没吃,就气冲冲的跑去鹿鸣院。 穿过垂花拱门,走过九曲回廊,提起裙摆小跑得气喘吁吁的宝珠一推开门。 首先见到的满架蔷薇攀着红墙绿窗,白玉小阶落英缤纷。 随后看见的是晨曦朦胧中,身着毛青靛箭袖的少年正结束晨练后在吐气吸纳。 许是起得太早,致使他的发梢染上一层湿润霜意。 那装模作样的姿态,看着就令宝珠生厌得直翻白眼。 昨日她因为实在讨厌这人,都没有细看他是扁是圆,今日细看之下,才明白母亲为何会一眼认出他是沈家人。 只因他生了一双同沈家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五官里也有沈家人的影子,反观她,不说同沈家有半分相似便罢了,读书上的天赋更是没有遗传到一星半点儿。 “喂,你过来。”双手叉腰的宝珠来到院中,眼底是遮不住的厌恶,但一想到等下就能把人给赶出去,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第5章 收势回拳的沈归砚睨都不睨她一眼,径直抬脚往屋里走去,“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我叫沈归砚。” 他稍停顿一下,随即讥讽,“沈大小姐应该不会贵人多善忘到,连我们昨日才见过的事,都忘了吧。” “本小姐没有忘,也不用你假惺惺来提醒我!”气得牙根直咬的宝珠就知道这贱人肯定是故意的! 心里虽害怕得直打鼓的宝珠深吸一口气,绝不能让自己露出半分怯意,捂着鼻子满脸嫌弃的抓住他快走的一抹衣角,趾高气昂中又带着一丝警惕,“我告诉你,就算你是爹娘真正的儿子又怎么样,爹娘,哥哥们最疼的人只会是我,沈家的大小姐也只有我一个,你识相点就快点自己滚。” “要不然等大哥二哥回来了,他们可不会像我那么好说话,我警告你,你更不要妄想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听明白了没有。” 比如沈家大小姐的位置,二哥的世子之位。 沈归砚转过头,目光似笑非笑的落在拉着他衣角不放的一只手,搭在靛青袖口上的小手不可否认生得极为漂亮。 指如葱削,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泛着好看的樱粉色。 他不说话,就那么望着宝珠。 宝珠被他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睛看得发毛,仍是不忘不能漏了怯,恶狠狠地瞪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鼻子骂,“你这个登徒子乱看什么,你识相点就快点滚出沈家,你也不想要让大家都讨厌你后在把你赶出去吧!” “哐当”是茶盏落地的清脆一声。 “宝,宝珠,你刚才在说什么。”一道诧异的女声不合时宜的至宝珠身后响起。 那声儿轻轻的,细细的,像一缕青烟织成的絮线,却能让人听着脊背生寒,四肢僵硬。 沈宝珠刚得意洋洋的说完,结果一扭头对上的是母亲失望至极的眼神。 此时母亲的失望和梦里失望的几张脸相叠合,一度令宝珠分不清如今是梦境还是现实。 寒风里萧瑟的沈归砚垂下长睫,难掩落寞,“母亲,既然宝珠不喜欢我,你让我留下的话还是不要再说,对我来说,我能重新遇到母亲,知道自己并非是街边无人疼爱的乞儿,就已属幸福,多余的,我不敢在强求,更不敢不自量力的和宝珠妹妹抢什么。” 他的声音低低的,透着被威胁的可怜,像极了被人丢弃在路边的落水小狗。 “你宝珠妹妹是在和你开玩笑的,沈家是你的家,你不回家还想要去哪里住,你大哥和二哥知道你回来了,肯定很高兴。”沈母本就对丢失了多年的小儿子心怀愧疚,现在那愧疚更像无处不在的丝线缠得她喘不过气来,心里头也埋怨起宝珠的不懂事来。 “宝珠,你归砚哥哥刚回来,你理应要和哥哥好好相处才是,怎么能对哥哥说这种话。” 沈归砚对上宝珠气得因愤怒染上殷红的眼尾,无声的挑衅,“宝珠妹妹,母亲说的是真的吗,你刚才都是在和我开玩笑。” 一旁的宝珠气得连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撕成碎片! 贱人!!! 第3章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可恶又讨厌的人!!! 宝珠一想到上学前,母亲拉着她手说的那些话,就恨不得直接把他拖出去,然后剁碎了给喂狗,什么叫做自己不能欺负人,她不是都还没有欺负成功吗! 还要自己在国子监里照顾他,她没有第一个带头去欺负他就算不错了! 有时候有些事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即便是闭眼假寐的沈归砚都能感觉出,此刻的她有多咬牙切齿,仿佛下一秒把他给生吞活吃了都正常。 他一开始被沈家人找到,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并没有想过与他们相认,都丢了那么多年才想起弥补,未免可笑至极。 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这位顶替了他身份多年的沈家大小姐会自个儿撞了上前。 她既仗着盛国公府大小姐的名头欺负人,如果当她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身份后,事情是否会变得更有趣。 再也忍受不住和他共处一车的宝珠冷声命令道:“停车!” 赶车的马夫听到小姐的吩咐,自然不敢耽误的驾着马车靠边停下。 马车刚停下,已经直面把厌恶写在脸上的宝珠伸手指了指从上马车后一直闭目养神的沈归砚,强忍着怒火,“你,下去。” 沈归砚适才睁开眼,慵懒地靠在软枕上,漫不经心的语调格外欠扁,“我可是记得母亲不久前才让我们兄妹二人好好相处,宝珠妹妹那么快就忘了。” 他着字咬重“宝珠妹妹”二字,也毫无意外惹怒了本就讨厌他的人。 倒不如说,他是存心而为。 气得俏脸生红,眼里涌现杀意的宝珠拽过他的手作势把他推下马车,“闭嘴,谁是你宝珠妹妹!你在乱叫,我就用针线把你的臭嘴缝上,用铁锤敲烂你的牙齿。” “我警告你,你到了国子监后不许乱说话,更不许暴露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要不然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求死不能,求生不得!”剜了他一眼的宝珠警告完,便挑衅的拉下帘子,催促道,“张伯,快些走了,要不然等下赶不上第一堂早课了。” 这里距离沈府已有一段距离,所以她才敢肆无忌惮的下手。 第6章 母亲说要让她帮忙照顾一下他,她怎么也得要好好照顾一下,至于怎么照顾,还不是得由她说了算。 由于沈家尚未对外公开沈归砚的身份,马夫也只把他当成是来府上打秋风的穷亲戚,手上的马鞭甩得飞快,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沈归砚被扔下马车后,目光注视着马车消失于拐角处,才不紧不慢的捡起被她扔下来的书袋。 书袋不止有他的,连这位沈大小姐的也跟着勾了下来。 沈归砚想起那张气得张牙舞爪,还故作镇定的脸,忍着笑勾起两个书袋,随后不紧不慢的走向国子监。 初次见面,怎么也得给这位妹妹送份礼物才行。 一路上,胸腔中像是架了一把火的宝珠来到国子监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心情不好,也不敢胡乱凑上去触了她的霉头。 心里纷纷猜测,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这位主儿。 素日里和她交好的平阳郡主张绾晴,大将军之孙女曲红缨二人围了过来。 “宝珠,你气色怎么那么差,是昨晚上没有睡好吗?”曲红缨想到什么,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就要去给她出气,“是不是昨天那个人气的你,等下我们给你出气。” 生了一张圆脸儿的张绾晴打开自己食盒,从里面取出一个油纸包,“宝珠不生气了,你昨天不是说想要吃我家厨子做的桂花酱烧鸭吗,我今天给你带来了。” “不用。”不想吃,也不想搭理人的宝珠随意的往桌面上一趴,整个人连头发丝都透着烦躁的闷闷不乐。 其实她今日是反感来学堂的,又担心自己不来,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穿她假千金的身份该怎么办。 张绾晴打开食盒挨着她坐下,单手托着下巴,“说来奇怪,昨天张大跟刘三回家的时候还好好,谁知道到了半夜,床上突然多了一个马蜂窝,蛰得肿成猪头。” “他们两个只是马蜂窝还好,最惨的还是卫臻那厮,居然被人套了麻袋扔进粪坑里,听说捞出来的时候牙缝里还有辣椒。” 曲红缨和张绾晴说完,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因为他们三个,昨天傍晚都做了相同的一件事,欺负沈归砚。 不过,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没有注意到她们说话的宝珠还沉浸在烦躁不安中,眼前倏然投下一道阴影,遮住了她的光线。 眼皮微掀,顺着往上移,见到的是线条流畅的下颌线,还没等她眯着眼儿细看,一个挂着天青色惠子玉珏的杏色书袋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是我吓到你了吗,沈小姐。”带着促狭揶揄的笑声随之钻入耳膜,也令宝珠脚底突兀地冒起一丝寒气。 “你,你过来做什么!”宝珠看着挡住自己视线的沈归砚,莫名紧张得连坐姿都端正了两分,严肃的绷紧小脸。 因为她真的怕他不管不顾的对外说出他才是盛国公府真少爷,而她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也怕现实重蹈梦里的场景。 不行! 如果他真的说了,她就说是他污蔑,是在纯心报复她,她还能趁机弄死他,谁让母亲尚未对外公布他的真实身份。 摄于她还是盛国公府大小姐,他们肯定会相信自己说的话。 并不知她心里九转千回的沈归砚把她的书袋放下,言简意赅,“你的书袋。” “哦,你放下就好。”宝珠瞥了自个的书袋一眼,才想起来先前走得过急,都忘了拿。 一想到自己的书袋被他用脏手碰过,顿时嫌弃得不行,待会儿就让人扔了吧。 宝珠见他还杵在桌前不走,眼皮一跳,阴阳怪气,“东西都放下了还赖着不走,怎么,还想要我給你辛苦费不成。” 翻着白眼的宝珠说着,随手解开系在腰间的丁香底色上绣芍药花的钱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两银子扔到他脚边,心生鄙夷,“诺,这是本小姐赏你,当是你书袋提得好的小费。” 身为好友的曲红缨可不满,还带着一丝怒其不争,“宝珠,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相信这种人说的话,谁知道你的书袋是不是他偷的,像他这种人,手脚可大部分都不干净。” “就当我心情好,赏他了。”宝珠随意敷衍了下好友,也担心好友继续追问下去。 曲红缨可看不惯沈归砚怠慢宝珠,吊梢着眼,刻薄着嘴,“好心赏你的钱,你怎么不捡,该不会是嫌一两银子少吧,一两银子对你这种穷光蛋来说都够花一个月了,你能帮我们宝珠提书包都算是你的福气,还敢要钱,真是上不得台面,一脸子穷酸样。” 对于耳边讥讽,充耳不闻的沈归砚并没有弯腰去捡那一两银子,而是意味不明的盯着她瞧,瞧得宝珠头皮发麻,且不耐烦时,他才出了声,用着理所当然又有着困惑的口吻,“你不应该和我道谢?” “我不是给你钱了吗,我告诉你,做人不要那么得寸进尺。”宝珠冷哼一声,控制着扬手甩他巴掌的冲动。 果然,这人真是越看越惹人生厌。 她就应该找个机会,把他给弄死才对,只要把他弄死了,她也不必在整日提心吊胆。 有时候有些念头一起,便如海啸般汹涌而至。 垂下眼帘的沈归砚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可我并不需要你的钱,好比有些事,并不是单纯用金钱就能弥补得了的,不知道我这句话,宝珠妹妹认为可对。” 第7章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贴在宝珠耳边说的,落在旁人眼里,只认为他们两人此举未免过于亲密暧昧了些。 他的那句话落在宝珠耳边,像是他在嘲讽自己偷走了他十五年的荣华富贵,还妄图想要用他们沈家的钱来收买他。 昨夜梦里的一切再度席卷而来,那张得意洋洋着嘲讽她的脸和此刻站在她面前少年的脸完美叠折。 一只飞蛾略过窗边,落下追踪春日的印记。 “放肆,谁允许你那么和本小姐说话的!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再也容忍不住的宝珠扬起巴掌朝他脸上扇去,“我求着你拿给我了吗,谁知道是不是你偷拿了我的书袋,要不然本小姐的书袋怎么会在你手里!” 她的手伸在半空,却被另一只清癯苍白的手擎住手腕。 “是与不是,沈大小姐应该在清楚不过才对。” 少年弯身附在在少女耳边轻语,清冽的皂角香漫入鼻尖,阳光至窗边洒落,晕染二人周身。 沈归砚轻笑一声,又很快拉开彼此距离,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独留宝珠的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黑,骨指因愤怒攥得近乎崩断。 只因他说的那句话—— “宝珠妹妹,你也不希望秘密被揭穿吧。” 贱人!!! 等人走后,曲红缨,张绾晴也担心的都围了过来,并为她气愤。 张绾晴的眼珠子转了转,落在桌上,边缘用金线绣上一个《宝》字的书袋,一张小圆脸跟着皱起,“宝珠,他怎么会捡到你的书袋啊,我记得你都是乘马车来的国子监。” 而且她们昨天才把人给狠狠教训了一顿,该不会是那小子怀恨在心,偷的吧! 要知道有些无耻之徒惯会偷拿女子的贴身之物,在对外大肆宣扬他和那姑娘私相授受,以此逼迫。要是这样,宝珠也太可怜一点了。 “就是,就是一个意外而已………”宝珠心虚得不知道怎么解释,正打算胡乱编一个时。 怒意染上眉眼的曲红缨一掌拍上桌子,“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小子偷的!我就说不应该让这种尖嘴猴腮的贫民进国子监和我们一起读书,你看看,现在问题就出现了。” “今天敢偷书袋,改明儿还不知道要偷什么,对于这种人,我们绝对不能姑息,还正好趁机把他给赶出去,宝珠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宝珠很想附和,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他赶出国子监,最好是让母亲对他彻底失望,可当话到嘴边,却成了,“不用,他应该也是好心。” 她说完,都恨不得自打两巴掌,怎么能错过那么个好机会。 因为沈归砚的一句话,导致接下来的课,宝珠根本听不进去,也无心去听,生怕那人会在下一刻揭穿她非沈家亲女的事。 如果让她先一步知道那贱人才是沈家真少爷,她一定,一定要弄死他! 只要他死了,就不会在像现在一样担惊受怕,她也会一直是高高在上的盛国公府大小姐,而不是别人嘴里的假货。 许是她想事情想得过于认真,连章博士喊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听见,还是身为同桌的看不下去,用毛笔戳了一下她。 也让宝珠习惯性反弹的站起来,大喊了一声“到。” 章博士虽不满她上课走神,也没有多为难她,只是摇头晃脑地问,“沈宝珠,你可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是什么意思。” “啊?” 举起书本遮住脸的曲红缨小声提醒道:“宝珠,章博士问你话呢。” “我…我…………”宝珠张了张嘴,大脑一片茫然。 她能如实说,她前面在走神,根本听不清夫子讲了什么吗? 这时,沈归砚站起来,朗声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1,指的是把假当成真久了,假就成了真,好比沈同学,从记得住这句话的注释,到忘记,不也是从有到无。” 沈归砚说完,目光还落在浑身僵硬的宝珠身上,又淡淡移回,“不知学生的注释可对。” 章博士听完,挼了挼胡子,点点头,“不错,沈宝珠,上课就要好好听讲,不要乱开小差。” 手指头纠结着绞动的宝珠讷讷地垂下脑袋,又羞又耻的涨红了耳根,“知,知道了。” 等散堂后,起身走到最后一排的宝珠拦在沈归砚面前,咬牙切齿的一拍桌子,“我刚才都要想出来了,要你假清高帮忙!你是不是就是想要故意看我出丑,还是想要彰显你比我们都聪明啊。” 正拿出下堂课,所用书籍的沈归砚皱起眉头,无辜至极,“沈小姐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第4章 宝珠生怕他们两人的说话内容被听见,气得拽过他的手就往外走,“你跟我出来。” 拽住他手时,宝珠不忘取出一方锦帕展开覆在上面,生怕沾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沈归砚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拉着自己手腕的素白小手上,挑了挑眉,随后不动声色的抽开,任由那方嫩黄色锁兰边帕子悠悠落下,嗓音低沉中透着疏离,“男女授受不亲,还望沈学友自重。” 说得宝珠像是那强抢民男的恶霸一样,他则是那被抢的柔弱小白花。 心生醋意的曲红缨凑了过来,一把搭上她的肩,“宝珠,你找他是有什么事啊。” 见她没反应,曲红缨凑到她耳边,又气又急地小声劝道:“我平日里都说让你少看一点富家小姐穷书生 ,公主恋上霸道樵夫的文了,你可别被这种满身酸臭味的穷酸书生给骗去挖野菜,要知道那些话本都是穷书生写出来自我意yin的厕品。” 第8章 曲红缨抿着嘴角,眯着眼睛扫视着沈归砚,越看,越讨厌。 清瘦非孱弱的少年穿着件浆洗得发白的布衣,他就随意的站在那儿,神色冷漠得令人联想到所谓的月下霜,高山雪。 人穷是穷,但这唇红齿白的小脸蛋倒是生得格外俊俏,总不能是宝珠瞧上了他吧! 但是他一想到卫臻他们三人的倒霉事,就认为眼前人邪乎。 “你放心,我眼睛还没瞎到这种地步,也不好猪槽食。”宝珠从鼻间发出一声冷哼,伸出一根冷白的手指,矜贵地点了点桌面敞开的书袋。 “我发现我的书袋里少了一样东西,所以我想要问下他怎么回事,大家都是同窗,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 “你的东西少了,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他偷的,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应该直接禀明学正,把他赶出去,并让各大学院都不在录取此等品行不端之人。”知道宝珠并非看上他的曲红缨冷笑,拦住沈归砚就要派人过来搜身。 “你是自己拿出来,还是要我喊人进来给你搜身,你偷拿了什么,最好老老实实拿出来,说不定我们还会大发慈悲不扭送你进衙门。” 张绾晴连糕点也不吃了,气着鼓起小圆脸,张开手拦住另一边,“要我说,像他这种人,直接赶出去就行了,还送什么衙门。” “没错,像他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就应该直接赶出去!” “我前几天丢了一块玉,该不会就是他偷的吧,怪不得那段时间他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大家快找找自己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啊。” 一时之间,成为众矢之的沈归砚的视线不期然间落在宝珠身上,掩下眸底讥笑的嘲弄,“沈大小姐也是那么认为,是我偷拿了你的东西吗?” 他的嗓音是低沉的,清冷的,像极了寒冬腊月里,有人团起一捧雪球塞//进宝珠的后衣领里,冻得脊骨发凉。 原先落在沈归砚身上的鄙夷,嘲讽都像是转到宝珠身上,那些目光是如此的赤//裸,仿佛带着血腥味的刀子。 一阵清风吹动窗牖,拍撞出轻微的吱呀声,声虽不大,可听到有心人耳边犹如弹弓袭来。 “闭嘴,你们一个两个的吵死了。”强压着怒火的宝珠指着沈归砚,磨了磨后槽牙,“你,跟我出来,还有你们都不许跟上。” 宝珠往前走了几步,见他还像根木头杵在原地不动,气急败坏地拽过他清癯的手腕就往外走,“我让你跟我出来,你没有听见吗!” 殊不知她小小的一个举动,会引来了多大的震动。 要知道国子监里一向分为两个帮派,一派靠荫庇入学的贵族子弟;一派是有真才实学的,经过推举和考试入学的寒门学子。 贵族看不起满身穷酸味,两面三刀的寒门,寒门看不起靠荫庇入学,脑内空空的纨绔,每每相见,二者都和乌鸡斗眼差不多。 身为盛国公府大小姐的沈宝珠自属权贵,而沈归砚由寒门举荐入学,何况不久前,沈宝珠还带着一大堆人去围堵了沈归砚。 直到两人的衣角消失于翘角勾檐下的一簇香雪兰,才有人醋溜溜地张嘴:“嘴上装模作样,实际上心里不知道怎么乐开了花。盛国公府可是传承了百年的世家,宝珠小姐愿意屈尊纡贵和他这种贫民说话,他就应该跪下来感恩戴德才对,还摆什么清高的谱,非要宝珠小姐拉着他走。” “不行,等下他回来了,我们得要给他一点教训才行。” 他的话,引来了大批附和。 一缕丹景穿过绿荫花影,斜斜地打在少年少女行走间翩跹相触的素色衣摆上,好织出一场春日繁花。 开满黄花的攀藤灰墙旁,确定没有人跟来后,一路上越想越火大的宝珠伸手把他往地上重重一推,眼里全是戾气,“我警告你,你别想要用那件事来威胁我,否则我让你今晚上连国子监的大门都出不去!” 他前面肯定是在威胁她,对,没错,就是在威胁她! 被推得踉跄着往后退一步,才勉强站稳脚跟的沈归砚一把拉过宝珠的手高举过头顶,一手抵墙,把人圈困在一墙迎春花中,长睫垂下与之对视,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嘲讽,“我好像从来没有用它威胁过你,是你自己脑补过度才对。” “相反,你随意污蔑他人偷窃的做法真是低贱又令人作呕,可见品行一般。” 后背抵着墙,墙上花枝刺得娇嫩皮肤微微泛疼的宝珠气得瞪圆了鹿眼儿,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胆大,更多的是被冒犯后的愤怒,抬脚就往他腰部下方踹去,“放肆!本小姐岂是你这种肮脏下贱之人能碰的!” 她承认前面说的话是不对,但这和她的品性有什么关系。 “我是肮脏下贱之人,你又是什么,一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还是贪慕虚荣的假货。”眼底划过冷意的沈归砚非但没有松开禁锢着她的手,在她抬脚踹过来时一把扣住她的腿,把她往里一压。 单薄的背部撞进坚韧的迎春花墙,突出的枝条扎进皮肤里,疼得宝珠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尾嫣红得似一盒胭脂打翻后,洒在白绸面上。 阳光堪堪落在她秾艳得动人心魄的眉眼上,似受到惊吓的林间小鹿,懵懂,却又龇牙咧嘴地故作凶狠。 即便是对女子相貌一向不在意的沈归砚也不可否认,她生气时的鲜活灵动是美的。 第9章 “你大胆!”鹿眼儿含满怒气的宝珠气得后槽牙直咬,恨不得冲上前把他给咬死! 她昨天就不应该心软,直接让人把他套了麻袋沉入护城河里才对。 “我还有更胆大的,沈大小姐可要试一下。”沈归砚弯下身,凑到她耳边轻笑一声,温热的呼吸喷洒于耳畔,带着炙人的温度。“不过宝珠妹妹也不想,我们两人的关系被他们知道吧。” 他这句话不可谓不暧昧,还隐约伴有威胁的成分。 “你敢!”宝珠气得浑身发抖,原先的怒火已掺杂上惶恐。 她清楚的明白,一旦爆出她非盛国公府大小姐,曾经被她欺负过的人,肯定会报复回来。 “不是我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沈归砚微凉的指尖把她落至鬓前的碎发拢到耳后,“快要上课了,宝珠妹妹还是不要迟到为好。” 离开时,沈归砚的指尖无意碰到那张入手温润,似一块上好的羊脂美玉的脸颊。 一刀毙命虽痛苦,确也能给人痛快,可当人的脖子上悬着一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长剑时,不是更有趣? 手腕松开,背靠花墙半蹲的宝珠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瞳孔缠满凶狠的戾气,“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杀了你!” 临到编钟敲响最后三下,宝珠才踩着点走进鳣堂。 她一进来,张绾晴眼尖地注意到她发间簪的花,“宝珠,你头上戴的迎春花真好看,很衬你今天的裙子。” “什么迎春花。”满头雾水的宝珠说着,伸手就要去摸髻发,想来应当是前面在花墙旁站久后沾上的。 指尖勾动中,才发现扯下来的并非花瓣,而是一个小小的,用几朵迎春花缠成的花环。 花环小巧精致,嫩绿的叶子簇拥着淡黄嫩蕊的花瓣。 骨指抓得花环皱裂成团的宝珠很肯定,她没有用迎春花编过花环,从出去到回来,有过接触的人也只有一个人! 贱人,他一定是在羞辱她! 并用迎春花来比喻她是,昨日黄花!!! 先一步回来的沈归砚正被同为寒门的同窗们围成团盘问,嘴里所问都绕不开一个人—— 盛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沈宝珠。 “沈兄,刚才那位沈大小姐喊你出去做什么啊?”穿着靛蓝色锦袍的少年满是八卦的凑过去,要知道那位沈大小姐往日里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又哪里会亲自拉着一个寒门学子的手出去,不说有猫腻,他都不信。 那人见他不理睬自己,又见略他有几分姿色,当即醋溜溜起来: “沈兄,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对沈大小姐有意思啊,不过我奉劝你还是早点死了心吧,人家盛国公府可瞧不上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寒门,而且她除了长得好看一点,家世好一点,脾气那叫一个坏,年纪小小的就打死过丫鬟,还让自己庶妹大冬天罚跪在雪地里。” “对了沈兄,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呀。” 被他们吵得不耐烦的沈归砚取出笔墨纸砚,目光正好落到被扔在地上,弃如敝履的迎春花环,下意识回道:“我认为,娶妻当娶贤,而非娶回个性子跋扈的女子,致使家宅不安。” 随即话锋一转,泛着寒意,“各位私底下乱嚼女子的闲话,又岂是君子所为,君子应当明何所言,何所不言。” 他说完这句话,授课的五经博士正夹着书走进来。 因为沈归砚今日的几句话,宝珠难得没有在作妖,而是老老实实的等着散学。 等一散学,就把书袋扔给雪苹,气鼓鼓着走得飞快,满肚子的坏水也在咕嘟嘟的往外冒。 人刚走到大门,只见沈府马车旁,正斜靠着一个身穿赤红箭袖长袍,勾丝银冠高马尾,怀里抱剑的青年。 第5章 走出国子监大门的学子们看见马车旁肩宽腰窄 ,姿态慵懒不失随性的青年,只是一眼又被其凌厉的气势骇到得垂下头。 心里也猜测着来人的身份,更好奇他来找谁? 裹挟在人流中走出来的宝珠见到大门外的青年,眼睛一亮,小跑着向其跑来,“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提前写信给宝珠。” 倚壁抱剑,浑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的男人见到朝他走来的小姑娘,周围的喧杂都在顷刻间化为寂静的无声,嘴角微不可见地往上扬,“跑慢点,要是不小心摔倒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会摔倒。”宝珠嘟哝着小嘴反驳。 “宝珠是长大了,但是宝珠在二哥眼里永远是小孩。”沈亦泽笑着从雪苹手里接过她的书袋,又变戏法的拿出一个糖人,“我要是给你写信,等我回来了就不叫惊喜了。” 沈亦泽,盛国公府二公子,时任正五品亲卫大夫,若不出意外,也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盛国公。 见到糖人,笑容比前面更真诚的宝珠眯着眼睛咬了一口,吐字都有些含糊不清,睫毛扑闪的眨了眨,“我可以假装惊喜啊,我可是记得大哥说过,我回来的时候要提前给你们写信,这样即便是等待的日子都是值得期待的,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提前给我写信,要不然对我不公平。” “好,下次二哥提前回来,一定给我们宝珠写信。”沈归砚上了马车,探出半边身子向宝珠伸手,“宝珠小姐,请上车。” “哼,下不为例。”宝珠矜贵又骄傲的把手放在二哥的掌心,余光正好撇到落到最后的沈归砚,目光极具挑衅的得意。 第10章 我二哥最疼的就是我,你死定了! 沈亦泽也注意到了宝珠的小动作,瞳孔似淬了寒霜扫过远处的沈归砚,随后冷漠地点头颔首。 他此次回来,自是收到了母亲的来信,信中也言明了所因何事。 可他对这位所谓的弟弟并不熟悉,不过是碍于对方身上同留着沈家血脉,母亲的再三催促,才赶回来见上一面。 面对沈归砚一脸冷漠的沈亦泽在对上宝珠的瞬间,眉眼间的冷隽如寒冬遇暖流,刹那间春暖花开,宠溺地揉了揉宝珠的头发,“你上一次说想要北地产的玉石做簪子,二哥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颜色的玉石,就都带了些回来,多出的,正好能给你打一套头面。” 宝珠听到礼物,连糖人也不吃了,开心得直抱着二哥撒娇,莹润白软的脸颊蹭着手臂,“二哥真好,宝珠最最最喜欢二哥了。” “那宝珠最喜欢的是二哥,还是大哥。”沈亦泽眯起眼睛,很享受她的撒娇。 “二哥二哥,必须是二哥!”宝珠心里嘀咕,反正今天最喜欢的是二哥,不代表明天最喜欢的也是二哥。 从沈亦泽出现到离开,他只看了他所谓的,自小被抱错的弟弟一眼,全程冷漠得连陌生人都不如。 沈归砚并不意外他的做法,如果他表现得过于热情,他才会认为事出有妖。 毕竟他对于沈家而言,只是一个素不相识,仅有着沈家血脉的陌生人,仅此而已。 他回沈家,更不是为了所谓的亲情。 沈亦泽刚回到府中,立马被候在大门外许久的宋嬷嬷请到静春院。 “母亲找我有事,我先过去一趟,给你带的礼物已经先放进你院里了,要是还有什么缺的,想要的,记得和二哥说,知道不。”沈亦泽离开前,不放心的又警告了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生怕恶奴欺主。 “知道啦,谢谢二哥,宝珠就知道二哥最疼的就是宝珠了。”对于有礼物拿的宝珠笑得格外乖巧又听话,更好奇二哥这一次除了玉石,还给她带了什么礼物。 “知道二哥疼你就好。”捏了捏她脸颊的沈亦泽见她仍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失笑。 他的宝珠,一直这样就好。 “二少爷,还请您不要让夫人等太久。”搁在以前,宋嬷嬷自然是乐意大小姐和二少爷兄妹二人感情和睦,可在得知大小姐并非真正的沈家血脉后,在看他们兄妹二人嬉笑玩闹时,不禁下意识皱起眉头。 别人家的兄妹就算在亲密,也远没有如他们这般旁若无人的亲昵,也害怕他们生出别样情愫。 此事,她还是得要和夫人提一下才行。 “行了,我知道。”隐有不耐烦的沈亦泽在宋嬷嬷的再三催促下,又和宝珠说了几句话,方才不情愿地往静春院走去。 直到二人一前一后踏进垂花月廊,那抹嫩黄衣衫已然不见。 先前还带笑的沈亦泽双手复后,沉下脸道:“宋嬷嬷,你在府里几年了。” 宋嬷嬷含笑道:“回二少爷,已有二十年了,想不到时间会过得那么快,当初还咿呀学语的二少爷一转眼就长那么大了。” 她是府里的老人,又是二少爷的奶娘,平日里都自持身份算是小半个主人。 “宋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应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眼睛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沈亦泽冰冷的视线宛如刀刃,透着警告。 宋嬷嬷闻言,心下一惊得后背冷汗直冒,她哪儿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本来称得上温煦的阳光落在身上,此刻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爬在墙角上睡着的懒猫儿不知见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凄凉的惨叫后迅速逃窜。 栽了几株白梅为雅致的静春院内,因为入冬后的沈母生了一场大病,即便入了春三月,屋里仍是离不开炭火,廊下织竹帘也尚未收起。 一身常服的沈亦泽掀帘入内,又在靠近落英红梅雪景屏风后停下脚步,明知故问,“母亲,你找儿子可谓何事?” 戴着水青色白玉云纹抹额,在丫鬟搀扶下走出暖阁的沈母见到离京已有一月余的二儿子,嗔怪一声,“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关于你弟弟认祖归宗一事。” 当年要不是她的疏忽也不会害得他在外过了十五年的苦日子,沈母一回想起他那些年过的苦日子,心像刀割一样难受。 沈亦泽皱起眉头,“可是宝珠已在府里生活了十五年,也喊了我们做家人十五年,要是贸然对外宣布他的身份,难免会让人猜到什么,从而影响到宝珠。” “可是………”沈母听到关于宝珠,心里也产生了一丝动摇。 哪怕知道她和宝珠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当年要不是她母亲的自私,也不会导致两个孩子身份互换,更清楚的明白,她割舍不下这份亲情,在如何,宝珠也是在自己身边养大的,性子娇憨嘴甜又天真烂漫,哪是家里两个臭小子能比得上的。 扶着母亲来到红木珊瑚背椅上坐下的沈亦泽明白母亲是个心软,耳根子也软的性子,笑笑,“不若对外宣称将小弟认成养子,一来能让小弟认祖归宗,二来,也不会让宝珠难过,以为我们在知道她非沈家亲生后产生偏激想法,母亲你要明白,宝珠自小是个自尊心极重,心思又细腻的性子,要是她被人当面指出她非沈家小姐,而是当年被抱错的孩子,还阴差阳错的享受了本应属于别人十五年的荣华富贵,母亲就不担心宝珠会在愧疚之下,离家出走吗。” 第11章 “我们现在只知道他身上留着沈家的血脉,是沈家的儿子,除此之外,我们对他一切都知之甚少,母亲又如何肯定他在这十几年中,心里对我们没怨,对夺了他身份的宝珠不恨。” “可………”沈母知道二儿子说的话都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回小儿子,却不能对外恢复他的身份,还只能以养子的身份,对他来说,未免不公平了。 沈亦泽看出了母亲的犹豫,继而劝说,“母亲派人去查宝珠的时候,是否也猜到了宝珠的生母早在几年前就病逝了,现在的我们就是宝珠唯一的亲人,如果我们都不要宝珠,宝珠该有多伤心难过。要是小弟真是个纯善之人,届时我们在对外恢复他的身份也不迟,想来小弟也不会介意的。” “而且大哥的意思和我所想的一样,宝珠是我们的妹妹,也是我们不可或缺的家人。” 此时的宝珠并不知道二哥和母亲要说什么,唯独那颗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儿地往下沉。 可是就让她那么回琳琅院,她又不甘心,正当她踌躇不定要不要推门进去时,隔着一堵格子花墙的宝珠正好同,归来的沈归砚的目光于半空中碰撞。 现在不是在国子监,不用担心他对外囔囔的宝珠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指使丫鬟拦住他的去路。 等走近了来,宝珠才发现他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和他说话想不弱气势就得昂着头。 “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气他居然比自己高那么多的宝珠随手扯下一朵山茶花,气恼地揪着花瓣,然后攥在掌心朝他脸上砸去。 “何为得意?”指腹相互摩挲的沈归砚,一时之间猜不透她生气的点。 “能是什么,你该不会是想着装傻充愣吧。”二哥回来后,自觉像是找到了靠山的宝珠恢复了初见的趾高气昂,下巴抬高,与他视线平行。 “我在这里告诉你,就算母亲执意要让你认祖归宗又如何,大哥,二哥最疼爱的人也只有我一个,我奉劝你不要惦记着不属于你的东西,世子之位是属于二哥的,沈家大小姐更不会换成你这个不知真假的沈家小少爷!你但凡有点自尊心和自知之明,就应该马上滚出去!你要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欢迎你的到来,你的到来只会给我们带来丢人和耻辱。” 哪怕母亲说了她沈家大小姐的位置不会有人撼动,可她虽然学习不好,不代表脑子真的不灵光。 一旦母亲对外宣布沈归砚的身份,必然会有人顺藤摸瓜的查到当年之事,即便她们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怎么骂她鸠占鹊巢,贪慕虚荣,要知道世家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捧高踩低。 届时她尴尬的身份还会导致世家看不上她,寒门之流她又早就得罪了个彻底,何况她享受了沈家大小姐的身份十几年,凭什么要拱手让于他人,哪怕他才是真少爷也不允许! “所以你也是那么想的吗。”唇线紧抿的沈归砚侧过脸,避开她掷来的花瓣。 艳红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后,露出一张清隽如画的脸。 即便他一身粗布麻衣,发饰仅是一根洗得发白的布条,也掩饰不了他生得极好的一副皮相,倒不如说沈家人没有一个生得不好看。 脑子突然宕机的宝珠拧起黛眉,“什么?” “宝珠也不欢迎我回来吗。”长睫敛下的沈归砚鼻音微重,带着一丝落寞的伤感。 第6章 “当然!”只不过这声‘当然’在宝珠脱口而出时,她先往周围瞄了几眼,确定母亲不在附近后,才咬牙切齿的吐出。 生怕又中了这贱人的圈套。 有时候等有些话起了个头,就像是为委屈寻到了一个宣泄口,急需倾泻。 宝珠又揪了一朵花把玩在手上,眼底的厌恶满得几乎要往外溢出,“我不只是讨厌你,还巴不得你离开沈家,永远不要回来,你已经流落在外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抢走属于爹娘,大哥二哥对我的宠爱。” 身份错换十五年,人生又能有多少个十五年。 所以,他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为什么还要回来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毫不在意她恶言相向的沈归砚折下手边的山茶花,轻而易举地簪上她发间,悠悠地叹息,“可是我很期待能和宝珠妹妹成为一家人。” 他折下的那朵山茶花的花名,好巧不巧,也叫“宝珠。” 只是他折的宝珠,远不如眼前的宝珠娇艳明媚,活色生香。 粗鲁的一把扯掉发间山茶花,抬起雪裘绣花鞋狠狠碾进泥土里的宝珠简直要气笑了,红唇扬起讥讽,“就你?也配,你是什么东西。” “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本小姐头发上放,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上午的昨日黄花,现在的山茶花,是不是又在暗讽她花无百日红。 原本脑子不甚灵活的宝珠此刻转得飞快,趁着二哥回府,她高低得要教他点规矩,也要把今天她受到的屈辱报复回去! 眼珠子一转,坏水往外一冒的宝珠取出绣帕,嫌恶的捂住鼻子, “来人,把他给我按住,我身为沈家大小姐,理应要教一个从乡下来的土包子一些规矩,要不然他哪日出门冲撞到了贵人,受其连累的还不是我们盛国公府。” 她这一次可是师出有名,母亲就算想骂,也骂不到她,毕竟她可是好心。 此时的冬儿和雪苹满头冷汗的想要拉住小姐,并劝小姐不要在说了,又慑于另一人的威压,只能在心里盼求小姐能少说一点话。 第12章 要知道小姐说的那些话,可谓是自私自利,特别是她们在三言两语中能拼凑出一个狗血的真相。 只不过她们没有一个人认为小姐说得过分,还认为小姐说得对。 一个乡下来的,连世面都没有见过的土包子,凭什么要取代宝珠小姐的位置,哪怕他是真的沈家公子又如何。 期待着他马上跪地求饶,痛哭流涕求着自己的宝珠见她们都没有动作,潋滟鹿眸蒙上一层愠怒时,忽听一道短促的咳嗽声传来。 这一声咳嗽像是给她施了一张定身符,四肢均是僵硬生寒,脑门突突。 应该,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狂咽唾液的宝珠自我安慰的闭上眼。 随后再次睁开,看见随父亲一同走出假山后的是位面白无须,身形富态的男人,脑袋嗡地一声炸开,更多的是想要寻条地缝往里钻进去的羞耻感,恼怒感。 不是,她都确定了周围没有人,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藏在那里的! 为什么都没有一个人提醒她,是不是存心想要看她出糗,彻底让父亲对她失望啊! 咬得唇瓣刺疼的宝珠愤恨地瞪向沈归砚,肯定是这贱人搞的鬼,目的是要她失了爹娘宠爱,好乘机把她赶出去。 真是,好歹毒的心机! “………”沈归砚知道她蠢,没有想到会比他所想的还要愚蠢,难道她过来时没有注意到周围连走动的丫鬟婆子都没有一个。 更欣赏她人前人后变脸的速度,简直快得令人叹为观止。 如果她当不成沈家大小姐,倒是极适合唱戏。 走出来的盛国公尴尬地解释,“小女顽劣,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留着三绺长髯的盛国公虽年近半百,可五官依旧是掩不住的俊美。 面白无须的男人笑得慈祥,“不会,沈大小姐性情中人,倒是爱憎分明。” “爹爹,他是谁啊。”宝珠探出头,疑惑道。 沈父正要为她介绍时,高公公的眼睛落在一旁的沈归砚身上,笑着问,“国爷,不知这位是?” 光凭两人五分相似的容貌,以及那双同沈家人如出一辙的桃花眼,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盛国公今日匆忙赶回府,皆因收到了夫人来信,没有想到正好撞进宫中来人。 宫里人早不来晚不来,偏生挑到这个节骨眼来,很难不令人联想到,他们是否知道了府里当年被抱错婴儿一事。 抱错婴儿事小,他更在意的是一旦小儿子恢复身份后,宝珠该怎么办,虽说宝珠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那么多子女中,唯有宝珠一人讨他欢心。 就连他的两个儿子也都把宝珠当眼珠子疼。 眉头微皱的盛国公正要解释时,已经猜测出什么的沈归砚上前一步,抬手作揖,“小生承蒙侯爷大恩,得已在侯府暂住。” 盛国公也为他的解释松了一口气,随后蔓延而上的是愧疚,更不虞他分明是沈家子,却自称外人。 “原来如此。”得了回答的高公公也不追问,而是再次笑着把目光投在生怕干了坏事,被对方找上门,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宝珠身上, “沈小姐可在。” “在,在的。” 又一次被叫到名的宝珠走出来,表面虽镇定,实际上心里紧张得不行,小脑袋里正翻着最近一段时间惹出的麻烦。 不小心甩鱼鳔胶到学正视为珍宝的胡子上,还把锅推给同桌。 嫌太仆寺家的狗吵,派人把它套了麻袋,剃了毛后扔进臭水沟。 喂了明湖里的鱼太多鱼料,导致它们全部撑死。 仔细想想,她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事吧。 是吧是吧。 “大人,可是小女近日惹出了什么麻烦?”盛国公也心担忧宝珠是不是在外惹了什么事,但这孩子一向让他们省心,就是因为省心,所以才更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随后只见高公公取出一副明黄色圣旨宣布,朗声宣读,“沈小姐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家有女宝珠,风姿雅悦,静容婉柔,知书识礼,甚得朕心,现册封为永安郡主,赐郡主府邸一座,赏金百两。”高公公宣读完圣旨,笑得格外和蔼,“永安郡主,还不上前谢恩。” 在圣旨拿出的那一刻,就被父亲按着跪下来的宝珠直到对上高公公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咽了咽口水,才像是寻回了一丝真实感,随后是铺天盖地涌来的狂喜,“民女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永安郡主是个有福气的人。”高公公临走前,只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盛国公大喜,亲自送人至府外。 直到圣旨到了手上,双手颤抖的宝珠仍是有种踩在云端上的不真实感,伸手掐了把冬儿的脸,疼得她发出痛呼声,宝珠才认为不是做梦,嘴角的笑裂得止也止不住。 郡主,没有想到她有一天真成了郡主! 她有了郡主的身份,哪怕是被发现她不是沈家真千金,也不用担心他们看不起她,毕竟她可是上了玉碟的郡主。 得了个郡主身份的宝珠像是得到了一块免死金牌,连走路的底气都足了。 哼,看那贱人还敢拿什么威胁她! 沈亦泽劝说母亲先对外宣称小弟为养子后,方才来到琳琅院。 琳琅院的丫鬟正要进屋告知小姐,二少爷来了,沈亦泽摆手让她们下去,兀自抬脚进了屋里。 第13章 屋内色调皆为嫩黄,浅粉二色,窗边的三脚珊瑚架上放着一个雨过天青色美人瓶,此时瓶里正斜插着几株红梅,散发着清冷馥郁的香气。 走过小红梅屏风,见到的是宝珠正抱着那道圣旨在床上开心得直打滚的模样,不禁醋溜溜起来,“宝珠收到了大哥的礼物后,还喜欢二哥吗。” 果然,他始终比不上大哥更会讨宝珠欢心,两箱玉石,又哪里比得上一个郡主的身份金贵。 他也没有想到大哥会把那个承诺,用在为宝珠请封郡主。 从床上坐起来的宝珠极为诚恳又认真地眨了眨眼,红唇湿润,“喜欢,我当然喜欢二哥。”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先前在床上打滚,致使她穿得整齐的外衫已松垮垮得漏出一角杏色小衣,锁骨旁的一颗红痣妖异得惑人。 “当真?”喉结沙哑着滚动的沈亦泽靠床坐下,幽深的瞳孔里翻滚着潮水般的波涛汹涌。 “比珍珠还真。”宝珠怕二哥生气,笑得眼睛弯弯的凑过去亲了二哥脸颊一口,搂着他脖子撒娇,“宝珠喜欢大哥的礼物,也喜欢二哥的礼物。” “难道二哥都不信宝珠了吗。”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男人在她的吻落下脸颊的瞬间,迸发出怎样浓烈的渴望野欲。 红梅掩隐下,有清风穿堂而过。 雕花隔窗间,倒映着婆娑弄影。 宝珠第二天出门,遇到和她一道上学的沈归砚,扬起下巴,高高在上的用鼻孔看人,并炫耀的露出腰间挂着的,由一整块粉玉雕刻而出的兔子,“你看到了没有,我就说大哥和二哥最疼爱的就是我,你识趣点就快点滚出我家。” “要不然你哪日惹恼了本郡主,本郡主可不会对你心慈手软,而是要教你一下,什么叫做规矩。”说完,径直上了马车,并让马车开走。 她堂堂永安郡主,才不要和这种满身酸臭味的人共处一车,要不然熏到了她的新衣服怎么办。 认为自己得到一块免死金牌,哪怕假千金身份被揭穿都无所畏惧的宝珠心情愉悦的来到国子监,心里则在盘算着怎么把人赶出国子监,然后赶出金陵。 最好是让爹娘对他彻底失望,不愿承认的污点。 结果刚下马车,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嫩绿色双拼襦裙,梳着十字髻,用垂金铃红绸发带点缀的少女双眼通红的朝自己走来。 宝珠顿时面露嫌弃,怪不得她今早上出恭不爽利,原来是有脏东西在这里等着了。 “沈宝珠,你现在很得意,很嚣张是不是!”萧雨柔看着眼前少女,往日的端庄淑良再也维持不下去,剩下的只有滔天的怨恨,不甘。 凭什么这种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沈宝珠这种一无是处,整日只会惹是生非的草包! 宝珠以为她在说自己永安郡主的身份,立马挺直腰杆,嘚瑟又张扬,“本郡主嚣张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怎地到你的破嘴里就成了今天嚣张,难道我昨天,前天不嚣张吗。” “不过吗,这也是没办法的,谁让你不像我那么好命,有着疼爱我的大哥,二哥。”宝珠轻咳一声,再次炫耀起腰间新得的兔子玉佩,“本来我觉得你人挺讨厌的,但你今天特意来恭喜我这个大名鼎鼎的永安郡主,我这个人向来大度,也不是不能勉勉强强接受你的祝福。” 听她云里雾里说了一大堆的萧雨柔只认为她是在羞辱自己,眼睛含上恨意,掩在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我告诉你,你不会得意太久的!我们走着瞧!” 宝珠掏了掏耳朵,嘘了一声,“只有笨蛋才会说这种话,果然你就是个笨蛋。” 难道不知道坏人一般都是闷不吭声干坏事才对。 就像她,哪怕要干坏事,干了坏事也不会囔囔得天下皆知。 刚进鳣堂,宝珠就被满脸红光的曲红缨拉到一旁嚼起八卦,手上还塞着她给的蜜烤栗子,“宝珠,你知不知道长公主府昨晚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啊?”宝珠陷入一丝迷茫,但她的表情告诉着别人,她很渴望要吃这个瓜。 “你还记得长公主的女儿,那个和我们一直不对付,整天装柔弱,害我们被博士骂的萧雨柔吗,啧啧啧,想不到她居然是这种人,怪不得我看她不对眼,原来啊。” 往嘴里塞了一颗板栗的宝珠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曲红缨撇了撇嘴,嫌弃又鄙夷,“原来那萧雨柔是个调换了真千金身份的假货,生母还是长公主身边的奶娘,难怪她一股子登不上台面的小家子气,也真应是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只会打洞。” 同为鸠占鹊巢,还是假千金的宝珠听得头皮发麻,嘴里的栗子都没有嚼就囫囵着往肚子里咽,犹犹豫豫又心虚的问,“你很讨厌假千金?” 曲红缨点头,“那是必须,假千金偷了人家真千金的荣华富贵十几年,享受了属于真千金的人生和父母,那种人和千刀万剐的强盗有什么区别,如果我是真千金,得知自己被假货顶替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我一定一刀把那假货给砍了,不,一刀砍了她太便宜了,就应该把她四肢都砍了,关在猪圈里活得猪狗不如。” “不只是我,整个世家圈子都鄙夷,厌恶这种偷了人家身份,还恬不知耻的假货。要是真遇到了,明面上不说,暗地里玩也要玩死对方,让她知道,偷来的东西总归要付出代价。” 第14章 “宝珠,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栗子不好吃吗?” 嘴唇翕动的宝珠忽然发现,她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啪嗒一声,黑了个彻底。 第7章 宝珠捏着一袋子板栗回到座位,整个人像冬日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行。 她不是不爱说话,只是生性不爱说话。 原先成了郡主,想要和她们分享的高兴都淡了,满心满眼都成了如何掩饰自己假千金的身份,从他们对萧雨柔的态度,足以能看出一旦他们知道自己同为假千金后的下场肯定很惨。 以至于沈归砚进来时,她连头也没有抬,目光宛如失了焦距的遥遥眺望着某一处。 仿佛那堵白墙后自有黄金屋,颜如玉。 沈归砚抿了抿唇,旁若无人的走到她面前,把提到手上,绣着两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的荩草色书袋放在桌上。 周围吵闹的人声在见着他走向宝珠那一刻,消失得无踪无影。 更嘀咕他想做什么。 沈归砚来到她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注意到,以至于给了他更多的时间打量她。 晨曦朦胧中,她前面许是走得太快,原先用桂花水蘸湿往下压的几根头发开始压不住的往外翘,并随着风轻晃,像田野里随风摇曳的谷莠子。 看着就令人心生痒意的,想要伸手把它抚平来。 沈归砚骨指半屈,轻叩桌面,“你的书袋。” “哦。”心里想着事的宝珠只是蔫蔫地应了一声,连她的声儿都透着一丝有气无力。 这下子倒是换成沈归砚受宠若惊的挑了挑眉,昨日他帮她拿书袋进来可是挨了好一顿嫌弃,连他碰过的书袋更是碰都未碰。 难不成她突然转了性子,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宝珠同学,你这次不打开书袋看一下吗?要不然你后面又少了东西可如何是好。”沈归砚好心提醒,更多的是没话找话。 直到这时,宝珠才掀开眼皮,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你这人烦不烦啊,让你滚就滚,还留在这里瞎逼逼啥。” 这人怎么都没有一点儿眼力见,没看见她正心情不好吗。 “宝珠,你是不是也不舒服啊。”双脚虚浮,飘了过来的张绾晴生无可恋的拍了拍宝珠的肩膀,眼角划出了一丝痛苦的泪,“我懂,我今天听到要小考的时候,心情和你一模一样。不过没关系,咬一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 “啊,小考,什么小考啊?”宝珠迷茫。 “今天十五号。”只剩下一口气的张绾晴宛如幽魂的又重复了一遍,“十五号,天底下怎么能有那么罪恶的一天,我建议就应该取消掉十五号,还我们广大学子一个健康美好的学堂生活!” “十,十五号。”手上一个哆嗦的宝珠刚双眼发直的说完。 太学博士腋下夹着本书走了进来,简单粗暴的说明来意,“把书本都交上来,一炷香后,进行随堂测试。” 国子监每月会进行一次小考,放假前会有一次综合大考,考试的名次会依次张贴在告示栏上,以此激励学生上进。 但宝珠和张绾晴,是从入学开始,雷打不动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如果只是考倒数她们倒没有多大难受,最让他们难受的是,国子监不做人,每次他们小考结束后,不但会把成绩公布在告示栏上,还要他们拿着自己的成绩单回去给父母签字,这下子,可谓是把面子,里子都给丢了遍。 除了自己的成绩单,还附有一张全院学子的总成绩单,毕竟朝堂中不合的官员多得很,朝廷上斗不过他们家,但能看他们家小孩的笑话未尝不可。 可恶!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缺德的小人! “宝珠,你说,今天结束后,我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张绾晴一想到娘亲今早上给她吃的状元糕,及第粥,红烧猪蹄膀,还有爹爹笑得格外和蔼的一张脸,顿感人生无望,爹娘混合双打。 而且每一次考试,坐位都是打开分散的,就是为了防止一定程度上的作弊。 座位安排也不是由学正决定,而是抽签决定。 不巧的是,宝珠这一次抽中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安排在沈归砚后面。 博士宣布完等下考试,并让他们回到考试的位置上便走了出去,剩下的时间正好够他们哀嚎一下。 “喂,等下你记得把答案传给我,知道吗。”宝珠生怕他不给自己,威胁起来,“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听本郡主的话,本郡主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在国子监待不下来。” 那龇牙咧嘴故作凶狠的样子在沈归眼里非但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相反像极了一只讨要不到礼物,气得伸出软乎乎软垫的小奶猫。 如果把她比喻成猫,她多半是那种需要喂食时就凑过来,吃饱后翻脸不认人的猫儿。 沈归砚忽然起了几分逗弄小猫的心,仗着身高的优势能看清她的睫毛根根分明,又浓又翘得似一把小蒲扇。 今日发间簪的是绒花海棠,花蕊用珍珠点缀,极为衬她。 少年清冽的嗓音里含了一捧笑意,“如果我帮了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你能帮本郡主,就是你天大的福气。”宝珠傲气的抬眼瞪他。 她没有找别人帮忙,就找他帮忙,单凭借这一点,他就应该对自己感恩戴德才对。 第15章 “是福气,可没有落实到实处的福气,在下宁可不要。”沈归砚轻笑一声,又带着一丝自嘲,“谁让我是那种从乡下来,没有见过面的土包子,我想永安郡主应该不会是那种想要人办事,却拿不出好处的人吧。” “你!谁说没有好处的,你说,你想要什么,但凡本郡主有的,都能给你。”被激将法一激的宝珠顺势脱口而出,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些发虚了。 说实在的,她让人做事确实没有拿出过什么好处,因为只要她亮出盛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多的是人上来跪舔她,哭着喊着求自己吩咐他们。 转念一想,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问自己要的肯定是钱,要么就是得到大哥的指点。 对,没错,肯定是。 沈归砚弯下身,与她目光平视,“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我想郡主一定不会吝啬。” “你说。”莫名的,宝珠的心脏不安地突了突,怀疑他居心不良。 沈归砚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自己想要的,而是再一次向她确认,“如果郡主突然反悔了怎么办。” 眉心一跳的宝珠不耐烦道:“本郡主像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你要什么就快点说,别磨磨唧唧得像条不会叫的狗。” “好,这可是郡主说的。”沈归砚也不在磨叽,“其实在下要的很简单。” 他说完,又稍停顿的望了她一眼,随后眼里似蕴含了满星河璀璨的认真与仰慕,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 “你。” ??? 宝珠先是一怔,随后涌来的是滔天怒火烧至五脏六腑,抬起手就朝他脸上扇去,“好你个不要脸下贱的登徒子,本郡主也是你这种寒酸的土包子能肖想的!” “腰间挂着的玉佩。”沈归砚抓住宝珠即将落在脸上的手,一向清冷的瞳孔中带着一丝茫然的不解,“郡主是何意?若是不想将玉佩赠予在下,直说就好,为何要动手打人。” ………… 因为两句话同时响起,空气里弥漫出一丝尴尬。 抽出被攥住手腕的宝珠脸皮发烫的扯下腰间挂着的玉佩,“哼,不就是一枚玉佩吗,给你。” “本郡主为什么要生气,还不是怪你说话没有一次性说完。”况且谁家好人家,说话说一半的。 接过玉佩的沈归砚却皱起眉头,“郡主先前………” “闭嘴,就你这种低贱的贱骨头,想当本郡主的狗都不够资格,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不,你连想一下都不能想。”瞪了他一眼的宝珠气呼呼的来到自己等下考试要坐的位置旁。 颐指气使的指使旁边人,“你过来,帮我把凳子和桌子都擦一下。” 被指到的那人先是愣了愣,随后狂喜的正要拿出帕子帮她擦桌子时,已有人挡在了面前。 一袭清衫的沈归砚弯下身,压出窄腰宽肩,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方水蓝格子帕,展开后把她等下考试所用的凳子,桌子都擦了一遍。 春晖越过支摘窗,一寸寸地倾洒在少年周身,扬起的灰尘像被赋予了生命,正围着他翩翩起舞。 擦得极为认真的沈归砚在博士踏进鳣堂时,先一步收回手,并问,“可满意。” 看着桌面擦得能反光的宝珠勉为其难的点评了一句,“勉勉强强。” 不过她才不会为此感激,只认为是他该做的。 被抢了擦桌之事的少年默默地把帕子收回,眼里划过一丝懊悔和恼怒。 他刚才为何不出声,要不然帮宝珠小姐擦桌子的人就是他了。 随着博士进来,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考卷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宝珠只觉得眼前一黑,在定睛瞧一眼,全黑。 这些字她都认识,为何组合在一起,她都不认识了。 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1。 官史给田,修理仓库,这些她怎么懂啊! 一道题都不会做,正急得抓耳挠腮的宝珠发现博士和监丞正在忙自己的事时,眼珠子一转,把自己的宣纸撕下一角,提笔龙飞凤舞写上几个大字,然后团成团,准确无误的扔给前面人。 正在答题的沈归砚看着从天而降的纸团,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杰作。 打开纸团一览,直接上面张牙舞爪的写着—— 你还不快点把答案传给我! 那字,可谓难看得像狗扒屎,看一眼就让人眼睛疼,在看,能发现里面藏着气急败坏的滑稽。 宝珠以为他很快就会毕恭毕敬的把答案抄给自己,可是她又等了快半炷香,他都没有要把答案传给自己的想法时,顿时明白过来,她是受到了欺骗! 发现自己被骗后,宝珠抬脚就往他身后坐的凳子踹去。 一脚 两脚 三脚过去,宝珠见他仍是没有反应,气得又抬脚一下踹了他屁股下的凳子。 混蛋!还不快点把答案写了传给我啊! 凳子一直被踹的沈归砚无视身后的骚扰,径直站起来,说道,“监丞。” 第8章 今日负责监考的李监丞冷肃着一张脸走过来,“宥齐 ,可是有什么问题。” 宥齐,是沈归砚的字,取自奉承若宥,罔不齐庄1。 在沈归砚出声的那一刻,掌心冒汗的宝珠已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底下,最好能让自己原地消失不见,心里更是把这那贱人骂了百八十遍的千刀万剐。 第16章 一旦她考试作弊被证实,记大过,请父母事小,事大的是她会被学堂公开批评其恶劣行径,还要在每月一次的大会上当众做检讨,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啊! 最重要的是,本来她就是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要是在爆出她考试作弊,必定会认为她人品低劣,品德败坏,然后二话不说把她扫地出门,在欢欢喜喜的放两大串鞭炮迎那贱人回来认祖归宗。 寒风萧瑟,雪花飘飘中,她一瘸一拐的拄着拐杖,拿着个破碗,顶着寒风,蓬头垢面的一家一家挨着敲门。 “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大爷,行行好吧,我要的不多,只要给我一个馒头就行。” 就在她快要饿死的时候,有一户人家打开了门,正当她要开口乞讨时,门里的人讥讽道:“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永安郡主,昔日的盛国公府大小姐吗,怎么沦落到要讨饭的地步了。” “大家快来看啊,永安郡主成了叫花子,还来我家门口讨饭了,念在我们是昔日同窗的份上,我们怎么也得把家里泔水桶里的泔水送给永安郡主才行 。” 宝珠哆嗦着干裂的唇,癫狂着摇头否认,“不是,我不是永安郡主,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 雪还在下,下得厚厚一层能把人淹没其中,半支窗牖外应景的落了雨,雨水滴答滴答溅在芭蕉叶上,青翠欲滴。 浓郁的墨香渐渐掩盖住了萦绕于鼻尖的霜雪寒潮,也将她从路有冻死骨的冬日里,拉回舂光明媚,绿云霏霏的春日。 下意识打了个冷颤的宝珠伸长腿想要故技重施的踹他桌子,脚刚伸过去,却对上李监丞的一张死人脸,一张脸唰地比监丞的脸还要惨白上几分。 伸过去的那条腿,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明收,还是暗踹。 双手背后的李监丞乜了一眼,“宝珠,你也有事?” “没,没有。”如梦初醒的宝珠咬了下舌根,缩了缩脖子,随后默默地把脚伸回。 她能说自己有事吗,要是敢说,她保准第一个有事。 沈归砚睨了她收回的脚一眼,不紧不慢道:“我想宝珠同学应该是被蚊子咬了,要不然也不会特意伸腿驱蚊。” “你乱说什么,本郡主才不会被区区蚊子咬呢!”骨指捏得笔杆用力得近乎断裂的宝珠说完,不忘恶狠狠地警告了沈归砚一眼,无声的做着口型。 “你要是敢乱说,我一定会扭断你的脖子!” 他但凡敢乱说一个字,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她虽然警告了对方,但心里仍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坎坷。 毕竟,他长得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看着就不像好东西。 李监丞见他兀自沉默着不说话,联想到坐在他后面的宝珠,连眉眼都变得慈祥了几分的宽慰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本监丞在这里,断然不会让某些人做出扰乱课堂纪律的事来。” 他口中的那“某些人”咬得格外重中之重,并且已意有所指。 李监丞是寒门出身,生怕最厌恶的就是权贵以势欺人,而沈宝珠一流在他眼里,更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代表。 这时,原本还在奋力书写的学子们也都停下了笔尖,目光一致的看过来,竖起耳朵探听着。 要知道但凡在考试中,哪怕周围出现了一只母蚊子,都比手下摊开的试卷更有吸引力。 沈归砚沉默不语的档口,心急如焚的宝珠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这件事给圆过去,并让监丞相信她真的很无辜,还是受害者一方。 沙漏一点点的落下,时间也在一点点的溜走。 这时,在满堂所有目光注视下的沈归砚巍立如青竹的站起来,清润的男声像檐下溅落的水珠,“是学生对这道有疑问,还望监丞能为学生解惑。” 以为他是要检举的李监丞很快镇定下来,挼着胡子,“你说?” 沈归砚伸出手指着其中一道试题,他的手生得极为好看,净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血管,细小的疤痕不掩瑕疵,更添了几分文人风骨。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2”李监丞侧过头念出他所指的试题,初看只觉平庸,可越看越心惊,等念完后,额间已涔出一层细薄的冷汗。 试题上暗喻的分明是大庆开国先祖为臣,却窃取前朝,为窃国贼,考试所选的试题他之前都检查过的,此题又是何时混进去的,他为何一无所知。 好在此题若非多看几遍,多思几遍,是万不会将二者联想成一块。 李监丞压下心头浮现的惶惶之色,正色道:“此试题并非借古喻今,而是指实验出真知,所谓真伪又岂史书所言。” “原来如此,弟子多谢监丞解答。”解了惑的沈归砚坐下后,侧过脸,正好对上一张劫后余生,又在他看过来时回瞪的脸。 心中不禁哑然失笑,谁能想到她看着张牙舞爪,嚣张跋扈,实际上胆子小得跟只兔子似的。 可就是那么小的胆子,为何就想到要作弊呢? 就像偷来的东西即使在光鲜亮丽,不属于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双手复后的李监丞走之前,眼睛尖利地扫过他桌上的一团纸,伸手拿过,“这是什么?” 闻言,才刚松了一口气的宝珠的一颗心又跳到了嗓子眼,脸色发白的闭上眼睛,咬住哆嗦的双唇。 第17章 亏她前面还以为他好歹,稍微能有一点儿良心,结果他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口说无凭,哪里比得上证据确凿更板上钉钉。 在林监丞即将打开纸团时,沈归砚方才不慌不忙道:“回监丞,是学生写废的草稿。” 细观他的语调虽然镇定,但尾音漂浮,眼神游离不敢直视,指不定是心里有鬼。 “是非曲直,本监丞心里自有定数。”李监丞冷哼一声,摆明不信的展开纸团。 每年作弊的学子他都不知道抓了多少,怎么会连这种粗劣的小手段都看不出来。 从林监丞拿起纸团的那一刻,瞳孔剧烈收缩的宝珠蜷缩着不安的手指,嘴里分泌出大量唾液,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黑雾深处,仿佛已经能看见她拄着拐杖,拿着破碗上街乞讨的画面了。 不行!!! 她绝对不允许! 就算要丢人也要一起丢人,只要她反咬一口是他主动帮自己作弊的,并把所有脏水泼他身上,监丞看在她那么老实坦白,还供出真凶的时候,一定会对她从宽处理! “监丞,我………”咬一咬牙,狠一狠心的宝珠刚站起来,脖子伸长着正好看见李监丞打开的那个纸团。 只是一眼,人就当场傻了眼。 原来纸团上绘着一幅小象,小象里的姑娘还和她有着几分相似。 是寥寥几笔,却勾勒出少女愁眉不展的烦闷。 李监丞同样黑了脸,重新把小象揉成团放回去,“考试就好好考,不要乱写乱画和考试无关的东西。” “学生知错。” 李监丞说完,又扭头看向突然站起来的宝珠,眉头蹙起,“宝珠同学,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脑子嗡嗡地宝珠咬了下唇,摇了摇头,捏着手指头,讪讪地坐回去,“没,没有,刚才有只蚊子飞过来,我就是起来打个蚊子而已。” 她能说此刻她的心,同在锅里翻滚的桂花鱼一样难煎熬,且外焦里生吗。 李监丞拿的纸团不是她前面扔过去的吗?为何会换了一副小象。 不过换了也好,要是不换,她就得拿破碗去讨饭了。 墨水沾脸的曲红缨瞪大着眼珠子目视了全程,连自己的试卷都忘了答题。 本在课桌下偷吃糕点的张绾晴连嘴都忘了张,糕点全喂进领子里了。 此时两人的脑海中,都同时浮现出一个想法。 这小子居然敢戏弄宝珠,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临近午时,天边忽然下起了密密绵绵,细若柳絮的小雨,催生林间薄雾。 上午考试结束后,魂都要归西的宝珠在博士收走考卷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沈归砚面前,指挥着自己的跟班们,恶声凶相,“你们给我把他的书全撕了,笔墨纸砚都砸了,我看他等下拿什么考试!” 胆敢戏弄她,就得要付出代价! 跟班们立马上前,把该砸的都砸了,砸不烂的就撕掉。 学室里还没走的人都围着看笑话,并没有一个人要上前帮沈归砚解围的意思。 权贵子弟们厌恶他一个寒门子处处压他们一头,同为寒门的嫉恨他攀上了高枝,是叛徒。 垂睫敛眸的沈归砚冷眼旁观着他们泄愤似的砸着他的书本,仿佛他们砸的东西不是他的。 直到课本最后一页被撕干净,沈归砚才漫不经心的开了口,“宝珠同学与其有空在这里威胁我,不如多看一下书,好巩固下午的考点,毕竟,你要是比不过我,你说他们会不会对你很失望啊。” 在跟班簇拥下的宝珠冷着一张脸,眼尾因愤怒染至糜烂的艳色,掂起脚尖,一把拽过他衣襟,逼迫他低下头与自己平视,“要你管,你算什么东西。” “别以为你帮我拿过两次书袋,就天真的认为自己入了本郡主的眼,我告诉你,你在本郡主眼里不过是一条低贱的狗,你也别妄图用你的小聪明获得不属于你的东西。”宝珠放完狠话,不忘说出最重要的事。 “下午考试的时候,你必须老老实实给我传答案,要是在让本郡主发现你戏弄我,我可不就是砸烂你的书,不让你考试那么简单了。”要不是他还有用,她砸的就不是他的笔墨纸砚,而是他的手。 闻言,沈归砚为难的拧起眉头,松开她拽着自己衣襟的手,“宝珠同学难不成忘了,下午是骑射吗。” 沈归砚倒是发现了她难得的一个品质,听不懂人话,且胆肥。 “你!”宝珠气得伸手指他鼻尖。 “沈同学不知道,随意用手指别人,是件很不礼貌的事吗。”沈归砚伸手把她伸出的食指压回,拳头裹在掌心。 握在手心的那一刻,才发现她的手有多么的小,又有多么的软,跟团棉花似的。 “行啊,既然下午是骑射,你这手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宝珠扬起嘴角,笑得恶劣又残忍。 第9章 像是权威被挑衅的宝珠松开被他攥在掌心不放的手,下巴扬起,“我告诉你,你这一次可不会像前面那么好运了,学正和博士们这个点都在忙着批改试卷。” “你要是现在跪下来对我磕几个响头,并大喊‘永安郡主我知道错了。’我就放过你,怎么样。”此时的宝珠没有其它想法,有的只是想将他踩在泥地里,狠狠的羞辱。 第18章 让他清楚的明白,她,永安郡主,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沈归砚褪去了往日的漫不经心,眉眼陡然变得冷厉,“哦,那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的话。” “能是什么身份,自然是郡主的身份,还是你不认同本郡主的身份,藐视圣颜。”那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看你死不死。 “不,我只是以为宝珠同学会用你盛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 “你以为你还能用这个威胁到我吗。”宝珠眉心一跳,总认为他话里有话。 沈归砚捡起被撕碎后扔在地上的课本,语调拉长而缓慢,“在下听说,萧雨柔,萧同学本该连夜送到庄子上的,可不知为何,长公主突然改变了主意,把人许配给恭亲王为续弦。” 恭亲王,宝珠自然知道是谁,一个年过六十,年轻时宠妾灭妻的色老头子一个,之前还曾色眯眯的盯着她瞧,被她叫人打破了头,此事不知怎地被大哥知道了,接下来那老头子半年里缩得连门都不敢出,儿子也折了几个。 沈归砚的调子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当时长公主发现萧同学并非是自己亲女,而是被调换了身份的奶娘之女后,立刻进宫禀告陛下,陛下听后更是勃然大怒,不但褫夺其封号,贬为庶民,更呵斥其母心肠歹毒,丧尽天良,行车裂。你说,如果本在盛怒之中的陛下和长公主得知了你我二人之事,又当如何处置。” 他每多说一个字,宝珠的脸就刷地往里白一分。 能怎么处置,肯定是把她送去和萧雨柔作对。 “本郡主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可别是你躲人家床底下偷听的。”这种私密事世家大族向来都是藏着掖着的,她才不信他有消息渠道。 所以他肯定是说来吓唬自己的,她可不会被吓到,也别想用这种小手段吓唬他。 “是真是假,宝珠同学随便问在场中的任何一人,便能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假。”他的语调仍和前面没有任何区别,可落在宝珠耳边,和刮着刀刃的飙风没有任何区别。 沈归砚掀开轻薄的眼皮扫向完全把心事摆在脸上,连遮掩一二都没有的宝珠,倒是有些明白了为何她的性子糟糕透顶,为人恶劣,仍有一堆狐朋狗友。 要么臭味相投,要么是她愚蠢得令人毫不担心会背刺。 “还是说,宝珠同学你不敢。” “我,谁说本郡主不敢的………”她嘴上虽硬气着要反驳,可实际上,她连求助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她知道,他说的即是事实。 出自武将之家的曲红缨是个脾气火爆的,挼起袖子就是一个“干”字,“宝珠,这一次要是不给他点儿教训瞧,他真以为我们是吃素的。” 张绾晴附和,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曲缨说得对,所以我们这一次是把他的腿打断扔进护城河,还是剁碎了喂狗。” “要我说,他长得挺白净的,要不送进男风馆吧,里面说不定有人就好他这一口。” 章庞说着,还猥琐的摸着下巴,眼里流出垂涎之色。 要他说,这姓沈的腰细腿长,眉眼修长疏朗,即便是一身粗布麻衣都遮不住的清冷气质,也就他们这群草包不识货。 章庞刚说完,便察觉到一丝杀气,寻着杀气回望,还没等他找到是谁,肚子猛地被人重重踹了一脚。 整个人没有丝毫防备的撞到桌角,疼得他嗷嗷叫唤的连桌子一同倒地。 曲红缨嫌恶地收回脚,眼神冰冷得像在看死人,“我们虽然喜欢欺负人,却不会无耻卑劣到这种地步,更不会像你那么龌龊恶心。” 她们是讨厌寒门子没错,却不会卑劣下贱到用这种手段去毁掉一个人,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毁掉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最低贱的手段,是瞧不上她们吗! 宝珠冷俏着脸,取过桌上的一壶水倒在疼得脸色发白的章庞头上,“以后你不用在跟着我们玩了,我们是爱欺负人,又不是像你一样人品低劣。” 他能说出把男人送进南风馆任人糟蹋,指不定私下里早就送过女子到青楼楚馆,这样肮脏恶臭的人,连待在身边都嫌恶心,又怎么会带他一起玩。 她们的处理方式倒是让沈归砚高看一眼,毕竟他见多了藏污纳垢,狼狈为奸的人。 “他妈的!姓曲的你敢踹老子!” 挨了一脚,还被浇了一头水的章庞阴沉着脸就要动手,张绾晴已经先一步喊来护卫和学正,“学正,我举报章庞此人怂恿我们把沈同窗卖到南风馆,妄图通过我们之手毁掉沈同窗,像此等毫无同窗情,礼义廉耻,心肠歹毒之人不配待在国子监!” “没错,像他这种人就不应该待在国子监。” “我们是来国子监求学的,才不想被他这种人送去给别人当玩物的!” “他敢说出那种话,私底下说不定早就干过了。”人群里有讨厌章庞的人,也有讨好附和的狗腿子。 “学正,我,我举报………”人群中,一个向来存在感极低的少年涨红着脸,又在众人的注视下越发惶恐,即便如此,仍是鼓起勇气道,“章庞此人仗着他姑父在翰林院当差,曾多次用学生的毕业,官途来威胁学生,要学生从了他。” 他的声音很小,却轻易传入每一个耳边,原先离章庞近的人,皆嫌恶的远离。 “你胡说什么!信不信老子弄死你!”被扣住双手的章庞双眼缠满血丝,宛如厉鬼。 第19章 宝珠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本书砸过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闭嘴。” 宝珠砸完又掏了掏耳朵,“找块抹布塞他嘴里,狗吠得怪难听的。” 直到章庞被拉下去后,沈归砚方才出声,“趁着现在人多,郡主不应该求证吗。” 曲红缨认为很对的点头,“对,宝珠,你是想要我们打断他的腿扔湖里喂鱼,还是剁碎了喂狗。” 此刻像是走在独木桥上,左边虎,右边狼皆在虎视眈眈的宝珠硬着头皮,松开咬着的嘴唇,呐呐道:“下午还要考试,要是他突然受伤了,博士们肯定会猜到什么。” “所以……我决定先放过他。”宝珠为了不弱气势,才不是怕了他,双手叉腰来到沈归砚面前,雄赳赳的昂起头。 “我告诉你,本郡主才不是怕了你,只是好心让你活到考试后,在和你算账。” “好。”沈归砚并未把她的狠话放在心上,倒不如说是把她的狠话归类于过小孩子家家般的玩笑话,要么是些无痛无痒的小手段。 可他忘了,有时候无痛无痒的小手段最是磨人。 被人孤立,独自吃饭对于沈归砚来说习以为常,可当他又一次在饭菜里翻出虫子的尸体,被画得一塌糊涂的桌面,书屉里塞满的死老鼠,死蛇,旁边偷捂着嘴笑的人群。 额间青筋跳了跳,二话不说拎起死老鼠的尾巴来到宝珠面前。 第10章 此时的宝珠正拈着一块甜津津的金乳团往嘴里塞,冷不防看见一只被开膛破肚的死老鼠出现在眼前,然后淡定的继续吃金乳团压压惊。 她小时候经常在大哥的院子附近挖出麻雀老鼠野猫的尸体,一开始是被吓哭,后面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 这下子倒是换成沈归砚不淡定了,为不影响她食欲,用帕子把死老鼠裹住,冷笑一声,“宝珠同学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宝珠眨了眨眼睛,“解释什么。” “你说呢。” 宝珠目光再次移到用帕子包着的死老鼠上,眼里讽刺道:“沈同窗该不会是以为这些事是我做的吧。” 沈归砚反问,“难道不是吗。” 能做出那么幼稚得欺负人的事,除了她,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她都送了自己那么多份大礼,他在如何也该投桃报李,才不会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那么,该送她怎样一份大礼,才符合她这位永安郡主的身份。 沈归砚以为依照她的性子,肯定会狡辩,谁能想到她会一口应下。 “没错,是我让她们干的。”宝珠毫不犹豫的承认,更带着一丝快意张扬的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脸。 学着他的模样凑到耳边,恶劣十足地勾起红唇,“不爽啊,不爽就憋着,要么跪下来给本郡主磕几个响头,或者你同我发誓,把那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我就让他们收手,怎么样。” 那个秘密如今像是一把悬在她头上的剑,保不准何时就会落下。 况且她早就把人给得罪了个彻底,那么在得罪彻底一点,又有什么难。 沈归砚单手撑在桌边,伸手夺过她吃得只剩下几块的点心碟子,视线不经意落在她唇边沾上的点心屑,“宝珠同学送了我那么一份大礼,我何该还一份大礼才行,毕竟礼尚往来吗。” 至于送什么,当然是送她最缺的。 “本郡主送你的,你就好心受着,就当是积攒些福气。”毫不服输的宝珠瞪回去,再说他看着就一穷二白,能拿出什么好东西送给自己。 “有些福气,可不适合积攒。”忍了在忍,沈归砚终是忍下不去提醒,“我知道宝珠同学向来是个爱分享的,否则这该入口的糕点也不会分了一半喂给脸颊。” !!! 因为连续三日落雨,原先的骑射被取消了,等考试结束后,宝珠发现自己连魂儿都在打飘,好在小考后会休沐两天。 休沐的日子里,宝珠疲懒的窝在小院里哪都不去,生怕自己一离开小院,就被偷了家。 最根本的原因是,她每一次考完试,非但不像其他人卸下重负后的满身轻松,并迫不及待的呼朋唤友出去花天酒地,而是要瘫着休息许久,才能缓过神。 不过一想到沈归砚收到的教训,宝珠的精气神都好了几分。 雪苹看着考完试后,几乎要和床融为一体的小姐,提议道:“小姐,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到院里晒下太阳。” “不想去。”头发未束,任由它们像水墨画肆意张扬的宝珠正蔫蔫地趴在床上,床边小几上堆满了她爱吃的零嘴。 “鹿鸣院那边,今日可有什么动静。”宝珠说完,舀起一勺糖蒸酥酪放进嘴里。 甜津津,冰凉凉的软绵口感一入喉,幸福得她眼睛直眯。 出去玩,哪儿比得过窝在家里吃点心舒服。 正摘了几枝桃花回来的冬儿回答:“鹿鸣院里的那位从考试回来后就一直没有出去过,或许他是清楚沈府里并没有人欢迎他。” 冬儿的目光落在正吃得香甜的小姐脸上,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不该说,夫人去过好几趟鹿鸣院。 自从那位回来后,冬儿就开始为小姐打抱不平,就算小姐不是夫人老爷亲生的,也是从小在他们膝下长大的,那么多年了,哪怕是养只猫也该有感情了,何况是那么遭人疼的小姐。 第20章 而且那么久了,夫人都没有在踏进琳琅院半步,连带着闻到风声的下人们都怠慢起小姐来了。 “干嘛哭丧着脸。”宝珠很奇怪的又挖了一勺糖蒸酥酪进嘴里。 “奴婢没有。”冬儿适时转移话题,“小姐可还要奴婢在去小厨房给你做一碗?” 府里除了大少爷院里有小厨房,也只有她们小姐能拥有,而且小厨房的支出也都从大少爷账上划,哪怕是府里的其他人想说道,都找不出由头。 舔了舔唇的宝珠看着空空如也的白玉碗,又摸了摸已有七分饱的肚子,貌似还能再来一碗。 还没等她在来一碗,许久未见的沈母来了。 面色红润的沈母踏进琳琅院,见到两颊苍白的女儿,心里越发愧疚起来,她怎么能因为归砚回来就忘了宝珠,宝珠在被她冷落的这段日子里,心里指不定得有多难受。 况且她当年也只是个咿呀学语的婴儿,做错事情的又不是她。 从丫鬟通报母亲往琳琅院来的那一刻,宝珠立刻让冬儿把房间里的吃食给撤了,又往脸上抹了一层粉,怯弱又饱含思念的喊了一声,“母亲。” 那声委屈,又饱含舐犊之情的“母亲”喊得沈母的心都要碎了,竟忘了是过来做什么,“你这孩子,那些丫鬟婆子如此怠慢你,你怎么不来静春院告诉母亲。” “母亲,你好久不来看宝珠了,宝珠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宝珠也想去见母亲的,可是……”鼻翼抽搦的宝珠委屈地垂下通红的眼儿,白皙的手指搓着衣角,单薄的肩膀缩瑟的轻颤。 “宝珠害怕母亲不想见到宝珠,要不是宝珠,母亲也不会和,和……自己骨肉分离十多年。”打死她,她也不想喊她做哥哥,要不然多丢脸,多掉价啊。 “怎么会,做错事情的是你娘,又不是你,母亲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不喜欢你。”沈母摸着她细软的头发,心里也在惋惜。 宝珠要是她的亲生女儿该有多好。 “哪怕你不是我亲生的,也都改变不了你是我的女儿。” 宝珠依偎着沈母手腕,不确信的问,“母亲说的话,当着没有骗宝珠吗。” 沈母捏了捏她的鼻子,笑得促狭,“母亲什么时候骗过你。” “宝珠就知道母亲对宝珠最好了。”宝珠依偎着沈母撒了好一会儿的娇,才注意到同在屋里的沈归砚。 即便他没有进入内室,但宝珠能从他倒映在小红梅屏风上的影子里感觉到他在嘲笑自己的装模作样,火气像是燃烧中的炮竹,噼里啪啦就上前了。 宝珠咬破舌尖才压住羞赧的气愤:“母亲,他,为何会在宝珠屋里。” 同时也在庆幸没有给母亲上眼药水,否则他指不定会颠倒黑白,刻意抹黑她。 经她提醒,沈母才想起正事,“是这样的,你哥哥在学堂里成绩好,母亲就想着让他教你一下课业。” 笑得温柔的沈母取来外套给她披上,嘴上嗔怪,“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你和归砚一个班,以后兄妹二人一起上下学多好,课业上也有个人能相互照应,要不是我去找了学正,都不知道归砚年纪轻轻已是举人老爷。” 儿子愿意认祖归宗她自然高兴,更高兴儿子年纪轻轻已是举人,谁家不希望儿女出息。 “我,我课业可以等大哥回来教我的。”心下咯噔一声的宝珠本能的产生抗拒,要是真让他教,她高低得要脱一层皮。 “宝珠妹妹是担心我教不好你吗。”沈归砚垂下眼帘,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也是,我如今才是小小的举人,又如何比得过当初三元及第的大哥,宝珠妹妹不信任我,也是情有可原。” 宝珠见他那么识趣,连忙点头,“没错,我有大哥教我就可以了。” 再说她的学业不但从小到大都是大哥教的,就连当年写顺朱儿也是从临摹大哥的字帖开始。 “宝珠,你怎么能那么和你归砚哥哥说话。”沈母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遂放低了声线,拍着她的手,“你大哥虽能教你学习,可你大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你总不能一直麻烦你大哥,还麻烦你大哥百忙之中抽空教你。” “可是,没有大哥,我不是能让二哥,或者请夫子来教吗。”宝珠皱起小鼻子,极为抗拒。 况且她从不认为他会那么好心,指不定里面埋满了等她跳的陷阱。 她发现,自从那人回到沈家后,母亲都不喜欢她了,要是在让他住久一点,父亲,大哥,二哥会不会也像梦里一样把她扫地出门。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 “母亲,既然宝珠不愿意,也不必劝她强行接受。”沈归砚清隽的脸上缀满浓厚的落寞,与一丝强撑的笑意,“我知道宝珠妹妹不喜欢我,更不承认我是你的哥哥,即便我很期待能和宝珠妹妹成为一家人。” “你想和我成为一家人,想都别想!”宝珠很想不管不顾的骂出来,好在仅有的理智还在,只是让她绷紧下颌的别过脸。 沈母注意到沈归砚拿在手上的纸张,问,“这是什么?” 沈归砚,“上一次的月考成绩单。” 宝珠一听,心下一遭的要伸手夺过。 考试成绩不应该是在七天后才会张贴出来的吗,他手上怎么会有。 此刻宝珠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绝对不能让母亲看见! 第21章 在她伸手时,沈母已经先一步接过那张薄薄的成绩单,并且宝珠和沈归砚的名字极为好找,两个都是第一,只不过一个第一,一个倒数第一。 只是一眼,沈母便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差点儿站立不稳的往后倒去,手指捏得纸张边缘发皱,似不可置信的拧起一双柳叶眉,“宝珠,你的成绩何时下降得那么厉害了。” 往常带回来给她签字的成绩单,一般都在前二十,难不成,“你是不是考试那天不舒服,所以才发挥失常。” “我……是…是。”窘迫得脸蛋发红的宝珠怎么敢否认,毕竟她和张绾晴两人从入学开始,就稳坐倒数第一,倒数第二。 要是真让母亲知道她以前的成绩单都是骗她的,不正是亲手把她推向沈归砚那边吗。 沈归砚适时出声,“难怪考试当日,宝珠妹妹一直踹我凳子,原来是不舒服啊。” 被他阴阳怪气,气得浑身发抖的宝珠一个眼刀过去,又马上装可怜地垂下头,眼眶晕染一抹红意,“我那天确实有点不舒服,不在状态。” 要不是他,母亲怎么会知道她考倒数第一,要知道每次发总名次单的时候,大家都会心照不宣的把总名次单撕碎,要么藏起来,这也是她那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被发现的主要原因。 沈母又看了一眼成绩单,心梗得当机立断,“不行,在你大哥回来之前,宝珠你必须得跟你归砚哥哥学习,争取下次月考考进前十,要知道咱们沈家可没有出过读书不好的人。” 不提三元及第的大儿子,府里的几位庶子庶女又有哪一个不是满腹经纶之辈,宝珠身为沈家大小姐,更不能让那些庶出的瞧了笑话。 沈归砚犹豫起来,“可是,宝珠妹妹并不愿意让我辅导她课业。” “母亲,要不,还是让………”宝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母皱着眉头打断,“宝珠,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抽出一个时辰跟你三哥学习,我会定期抽查你的学习进度,知道吗。” 此时的宝珠也反应过来了,他之前说要送自己的大礼,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好你个心肠歹毒的贱男人!!! 见她终于聪明了一回的沈归砚笑得露出狐狸尾巴的向她伸手,“宝珠妹妹,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第11章 “你居然舍得在考试后出来找我们玩,我都还以为今天要下红雨了。”同为好友之一的汤芩竹是太傅之女,往日里虽总嫌她们三人幼稚爱欺负人,又会真在她们惹出麻烦事来第一个想办法。 “你以为我想出来啊。”趴在桌子上的宝珠蔫得不行,连往日最爱吃的糕点都兴致缺缺。 要不是一在家就被逮住要学习,她才舍不得离开自己温暖的被窝。 “对了,红缨和平阳怎么还没来啊。” 汤芩竹端起茶汤抿了小口,白了她一眼,“红缨考试回家当日惊了马,估计正在家里养腿伤,没个十天半月怕是下不来床。” 差点儿打翻茶盏的宝珠大惊,“红缨可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又怎会惊了马。” 汤芩竹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此事说来也有些奇怪,本来她骑马走得好好的,街上不知从哪冲出来一个小孩,她好不容易把马制止,结果那匹马突然口吐白沫的倒了下来,可不是正好压到了红缨的腿,好在大夫说了没有大碍,只需要静养半个月。” “啊?” 檐下挂着的青铜悬铃被清风拂过,吹得叮当作响。 推门进来的张绾晴萎靡不振,人还没到声先至,“我们今天要不要去皇城寺烧香拜佛,我感觉最近老是倒霉,简直是见鬼的倒霉。” 昨晚上睡觉的时候,屋顶上的瓦片突然往屋里砸,要不是她反应快些跑出去,怕是能直接埋在里面。 前面出门时,马车轮子在半路裂开,遭狗追了三条街,连她好不容易写好的课业都被水浸泡打湿。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诅咒本郡主,本郡主一定要把他的皮都给剥了!”张绾晴愤恨的抢过宝珠拿在手里的一盏蜜浮酥奈花。 张了张嘴的宝珠很想说,那盏她吃过了,但是见她一口吃掉半盏,忍了忍,默默拿了另一盏。 “你们不觉得这件事过于巧合了些吗。”作为四人小团体里军师锦囊的的汤芩竹给她们两人,一人斟上一杯茶。 她们三人或许认为是单纯倒霉,她却不认为会那么简单。 宝珠挠了挠头,“有吗。” 汤芩竹提点,“你还记得,你们最近都一起做过什么。” 宝珠沉默着回想了一下,板着手指头细数,“打了李太尉家的狗,还谋划过要去偷考卷,把李博士养的芦花鸡偷抱来做出了叫花鸡,用开水浇学正的兰花。” “…………”汤芩竹知道她们幼稚,没有想到能幼稚到这种地步,无语扶额,“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不。” 张绾晴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说,这些都是那姓沈的干的。” 要知道他们在欺负完沈归砚后,卫臻三人在当天晚上就出了事。 有些事你不去深究的时候不认为有什么,可当你一旦往里深究,你就会发现细思极恐。 张绾晴瞬间像是遭人打通了任督六脉,小心翼翼地问,“宝珠,你最近有没有感觉,特别倒霉啊。” “啊?”正捏起一块马蹄糕塞嘴里的宝珠思考一下,顿时苦大愁深的耷拉起长脸,“有,而且特别倒霉!” 第22章 正当张绾晴和汤芩竹竖起耳朵听的时候,宝珠愤恨的一拍桌,“你们是不知道,母亲她居然知道了我真实的成绩单,现在每天都勒令我散学回家后,最少要学习一个时辰。” 她本来就是个学废,一天还要学一个时辰,这和直接要了她的小命有什么区别! 一提到此事,她就气得捶胸顿足。 汤芩竹:“………” 张绾晴:“………” 确实倒霉,只不过她的倒霉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上的摧残。 宝珠见她们不说话,又愤然的咬上一大口芸豆糕,等大哥回来,她一定要像大哥告状,然后把他给赶出去。 心里也在懊恼二哥为什么不在家里多待一晚上,要不然也能有个人给自己撑腰,哪怕不多待一天,待一个晚上也好啊。 认为自己离真相很近的张挽晴寻思着要不要点一下她,余光不偏不倚的看见从茶楼下走过的沈归砚,“宝珠,你快过来看,那不是姓沈的小子吗,他这是要去哪里啊。” 猜到卫臻等人和她最近遭遇的倒霉事都是出自他的手后,张挽晴越瞧,越认为他邪门得很。 闻言,三两下把糕点塞进嘴里的宝珠立马凑过来,两只手搭在窗边,笑得狡诈,“想知道他去哪里,我们偷偷跟上不就行了。 ” 等她抓住他的把柄,看他还敢不敢拿鸡毛当令箭,强迫她学习。 汤芩竹很想说,依那小子连仇都不会留到隔夜报的锱铢性子,你们两个还是不要凑上前去比较好,可话到嘴边,又见宝珠一副摩拳擦掌,兴致冲冲的模样。 罢了,由她们去玩吧。 左右一个穷小子,在玩,也翻不出什么天。 今日去见恩师回来的沈归砚自然发现了跟在身后的人,以为又是那人派来的杀手,准备把人引到无人的巷子里解决。 经过一个卖簪的小摊,竖立在摊面的铜镜里正好照出两张鬼鬼祟祟的脸。 跟在身后的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其中一人不是宝珠,还能是谁。 左右他今日下午无事,不若带她们逛下金陵繁华。 还不知道已经被发现了的张挽晴和宝珠二人,只觉得这人真能逛,而且还是瞎逛。 不过宝珠很聪明的从里面探出了一点儿门道,你看他逛的不是胭脂铺,就是簪子铺,男人哪里用得着这些东西,四舍五入,他肯定是买来送给心上人的。 哼哼,要是她他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有他好看。 宝珠见他要走,立马跟上,路过他刚才逛的小摊子时,卖货的货郎突然出声喊住她,“姑娘,请您等一下。” “我?”停下脚步的宝珠,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正是。”货郎说着,便打开木盒,把里面的簪子双手递过去,“姑娘是今日第一百个路过小摊前穿红衣服的,不巧的是小店近日正在做活动,但凡是每日第一百个路过小摊前,但是又穿红衣服的姑娘,都会送上一支发簪,以求财源滚滚,生意兴隆。” 说是发簪,更准确来说是一对做工精美的步摇。 色泽鲜艳欲滴的红玛瑙串成糖葫芦,安静的躺在黑绸布上,更显璀璨明亮。 “宝珠,这对步摇居然是糖葫芦造型的,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有一对。”羡慕她好运气的张挽晴取过步摇,轻轻的插在宝珠乌黑的髻发间。 她今日穿着水红色圆领撒金褙子,海棠霞刺绣妆花裙,那对步摇分开别在她两边髻发上,好似精心为她准备的礼物。 “算你有眼光。”拿过铜镜的宝珠对镜臭美,显然对他送的步摇很满意,从紫薇色小荷花荷包里取出一两银子扔过去,“赏你的。” “多谢姑娘赏。”货郎笑着接过,心里也纳闷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那么玩了不成。 “快点跟上他,要不然跟丢了。”此时的宝珠,依旧没有忘记正事。 日头高挂,已经累得不行宝珠见他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生埋怨起来,“你说他怎么那么能逛,都不停下来休息一下的,就算是牛,走一天也总得要歇一下吧。” 一直和她们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沈归砚嘴角抽了抽,抬脚走到最近的馄饨摊,刚要坐下,又皱起眉头走到一旁的茶馆里。 宝珠以为他要在那个馄饨铺上吃饭的时候,又见他走开了,瞬间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很讨厌馄饨。 要问她为什么讨厌馄饨,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很讨厌。 两人见他进去后,立马跟着进去,正值饭点,吃饭的人多,他们一前一后进来并不显突究。 宝珠和张挽晴两人拿着店小二递来的菜单,看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吃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好吃。 同样有选择困难症的宝珠伸手点了柱子后那一桌的沈归砚,“他点什么,你就给我们两个上一样的就好。” 店小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点了一个好。 很快,店小二端上来了两碗猪肉白菜馄饨,还有一碟花生。 张挽晴看了一眼馄饨,又看了一眼花生米,饥肠辘辘的她向来对食物不挑,用勺子舀起一颗放进嘴里,眼睛一亮,“宝珠你尝一下,味道还不错。” “不要,我不喜欢吃馄饨。”虽然她也饿,但是她真的讨厌馄饨,又招来店小二,要了一份鸡丝面,还有一笼蒸饼。 等吃完饭,宝珠以为他指定要去干坏事了,谁知道他又带着她们逛起金陵。 第23章 大半日下来,张挽晴跟着他走得腿都酸了,也没有见他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宝珠,他逛了那么久都没有回家,该不会是发现我们,故意在逗弄我们的吧。” 毕竟她不久前才发现了他表里不一,睚眦必报的本性。 手上拿了串糖葫芦,一口咬下的宝珠不太确定的否认,“应该不会。” 她要是发现有人胆敢跟踪自己,一定会让人把他的狗腿打断,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带她满金陵乱晃。 “宝珠,你看他去的地方,是,是,是。”张挽晴震惊得伸手扯了扯宝珠的袖子。 宝珠眯着眼儿望过去,原来她们两个不知不觉跟着来到了城南著名的杨柳胡同。 因在杨柳胡同里居住的皆是暗娼窑姐儿,以及上不得台面的下等妓//女,所在位置又多处窄巷暗门,所以金陵人也常把寻花问柳说成“逛胡同”。 杨柳胡同之所以名声在外,皆因这里种有一棵遮天蔽日的杨柳树。 “好啊,我就知道他不是个老实的!”连糖葫芦都不吃的宝珠兴奋得两眼放光,表示一定要把这件事如实禀告给母亲。 等母亲知道他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逛花楼,母亲肯定会对他失望,然后收回让他教自己学习的话。 这时,张绾晴又一次出声,“宝珠,他站在外面那么久,怎么都不进去啊。” “该不会是没有带钱,然后囊中羞涩吧。”宝珠想到这个可能,连忙解下腰间的钱袋,抬手从里面拿了十两银子扔过去。 然后,宝珠看着他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捡起了那十两银子,心生鄙夷,果然,他就是那种卑鄙无耻下贱的人。 学正都教过他们拾金不昧,他倒好,就差没有龇着大牙喜乐。 宝珠认为他拿到钱了,肯定迫不及待的要进去花掉,就算他没有进去,可他来了啊,四舍五入,那就相当于是进去过。 既然已经拿到了他的把柄,跟了大半日,早已累得不行的宝珠认为没有在跟下去的必要。 就在她们要离开时,沈归砚忽然转过身,似有不解的走向她们二人,“宝珠同学,张同学,你们二人为何会在此处。” 要是他在不出声,沈归砚怀疑她们两个还会继续跟下去。 既然被发现了,宝珠当即大义凛然的指责,“好啊,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天都还没黑就想着寻花问柳!亏我还以为你人虽穷,好歹也算是个正人君子,谁能想到你如此的下流,肮脏,不堪。” 想要不被他人指责,就得先指责他人。 沈归砚简直要为她倒打一耙的本事拍掌叫好,清隽的脸上带着淡淡地疑惑,以及茫然,“宝珠同学是否误会了,我来此处只是为了购买一本书。” “哼,金陵城那么多的书铺你不去买,偏生跑到这里买,你当本郡主是傻子不成,再说了这里又能有什么书卖,别是那些不堪入目的图吧。”就算这里卖书,卖的是什么书,彼此都心如明镜似的。 沈归砚拿起自己买的书,又皱起眉头,“我来这里为买书,宝珠同学和张同学,可是因何?” “我们,我们两个当然也是买书。”宝珠瞪回去,总不能只允许他买书,不允许自己买书吧。 沈归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释然地露出一抹笑,“原来宝珠同学如此上进,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是宝珠同学不嫌弃,在下这本书就送给宝珠同学吧。” “我才不要。”宝珠才说完,沈归砚已经把书塞到她手里。 宝珠翻过书页一看,气得差点儿没把书甩他脸上。 只因书上印写的是《千字文》。 可恶!!! 他是不是在欺负自己学习成绩不好! 第12章 宝珠以为他被自己抓到把柄后,肯定会夹起尾巴做人。 谁知道他根本没皮没脸,待天一暗就拿着课本来给她补习,还用母亲的话来压她,导致她有火也不敢发。 鎏金八宝琉璃罩里的灯芯折射着暖黄微光,拉长窗边剪影,伴随着夜风婆娑成团,簌簌成暗影。 趴在桌上的宝珠愤恨地咬着笔杆,凭什么她白天在国子监要学习,晚上回来还要学习,对她是否不太公平了点。 “宝珠同学,做题的时候要专心。”拉了张凳子在旁边看书的沈归砚见她扭得像只不安分的蛆,起身靠近,语气似有几分无奈,“是有哪道题不会吗。”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沈归砚以为她总该做了几大道,可他还是高估了她。 崭新的纸张上,除了她咬笔杆时不小心往下滴落的墨迹,了过无痕。 “不用你猫哭耗子,看我笑话。”宝珠恼羞成怒的用手遮住空空如也的课业。 要不是他,她现在应该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看着买来的话本,而不是像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 沈归砚从身后握住她拿着笔杆的手,带动她的手写下《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以六礼防万民之情而教之和1。》温热的气息恰好洒落她耳边,,“你就不好奇,大哥为什么会为你请封郡主之位吗。” 昔年惊才艳艳,连他老师都赞誉能在而立之年问鼎内阁的大哥在一次春猎中因为陛下挡了灾,从而沦为废人。 心怀愧意的永宣帝为此特许大哥一件事,无论是加官进爵,封侯拜相,尚公主,可又有谁能想到他会用帝王一诺为她换取了郡主之位。 第24章 他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哥对他的这位妹妹,可真不是一般的疼爱。 并不认为两人姿势有何奇怪的宝珠瞪回去,带着点儿炫耀的小得意,微微仰头,“当然是因为大哥疼我,所以你识相点就赶紧离开我们家。” 宝珠又想到什么,气得直磨牙的一拍桌子,“好啊,我就知道你是那种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我告诉你,我和大哥的感情好得很,你休想挑拨我们两人关系!” 沈归砚轻笑一声,并不否认,松开握着她的手,视线不经意落在她髻发间的玛瑙石步摇,抿了抿唇,“你这对步摇,很衬你。” 其实他更想要说的是,你可还记得五岁那年冬,在安邑遇到的小男孩吗。 这个念头一想起他就觉得可笑,那段时日对他来说是场偷来的美梦,也是午夜梦回反复咀嚼的小心翼翼。 对她而言恐怕是噩梦,否则也不会高烧一场。 不明白他牛头马尾的宝珠觉得他真是没话找话,一想到他满肚子的坏心眼,立马心生戒备,“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恭维本郡主几句,就想要本郡主对你改观。” “所以我要怎么做,郡主才会对我改观。”他的眼神极为诚恳,像是真的在诚心请教。 宝珠一听,心里一喜,脸上还挂着矜持, “当然是离开沈家,永远不要回来,更不许对外公布你我二人当年被抱错一事。” 只要他离开沈家,她就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永远回不来。 沈归砚瘦削而修长的手指半屈轻叩桌面,又见她小人得志便猖狂,突然很想逗弄她一下,“宝珠同学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回沈家吗。” “本郡主为什么要猜,不对,你凭什么要让本郡主来猜。”宝珠隐约怀疑,是在她带着一帮人欺负他后惹出来的事,但她这个人有个优点,那就是做过的事情绝对不会后悔。 “还有,本郡主不想猜你是为什么回的沈家,也不想知道。” 沈归砚却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在母亲来找我,想让我认祖归宗的时候,我并没有马上答应,他们想认回我,只不过是因为我姓沈,身上流着沈家的血,即便和我并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是素不相识,我也知道在身份互换的十几年来,一直是宝珠同学为我孝敬父母,承欢膝下。” “你明白就好。”宝珠觉得他终于说了一句人话,那么一看,这人也不是太讨厌了。 “可是宝珠珠妹妹迫不及待的与我相认,还为了引起我这个当哥哥的注意,我这个作为三哥哥的人,又怎么能辜负宝珠妹妹的一番好意。” ??? 没有想到他会那么不要脸的宝珠气得把握在手上的紫竹狼毫笔扔过去,俏脸生红,“胡说!谁要引起你的注意!你浑身上下有哪点需要我引起注意。” 想到什么的宝珠站起身,托着下巴围着他打量,腿挺长的,肩宽,皮白,瘦得跟竹竿似的,一看就是个小白脸,哪里比得上她的晋王哥哥天潢贵胄。 不,他连和晋王哥哥比的资格都没有! 任由她肆意打量的沈归砚眉眼间带着一丝疑惑,又像是遇到寻不到答案的难题,“如果不是,宝珠为何要带着你的朋友们来和我见面,我记得之前的我们二人在学堂里并不相识。” 从先祖垄断世家学识专权,从而创立国子监起,虽言名有教无类,可世家和寒门的斗争又岂会真的消停。 要知自古以来,阀阅高门不识愁,官人九品几曾收2。 可他没说的是,他从入学国子监到今日,不过月余。 “谁说是和你见面,我们分明是在欺负你好不好。”脸颊晕出一抹绯红的宝珠气得连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并怀疑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还想让自己把朋友介绍给他,他可真是敢想啊。 沈归砚敛下唇角笑意,无辜又茫然地拧起眉, “宝珠同学为什么要欺负我?” “当然是因为你在学堂里抢了晋王哥哥的风头,还害得他被博士呵斥。”晋王哥哥以后可是要当皇上的人,她作为要当未来皇后的人,自然要帮晋王哥哥找回面子。 要不是他,那天散学她都能和晋王哥哥一起走了,可恶! 沈归砚沉思了片刻,得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结论,“宝珠喜欢那位晋王。” 虽说她是愚蠢,但,她要是真喜欢那位表面光鲜亮丽,实际腹内草包空空如也的晋王,那不简单是蠢,还瞎。 “当然!”宝珠一个扭头,额头正好撞到沈归砚的下巴。 皮肤本就偏白的沈归砚的下巴很快被撞出一片红印,也撞得宝珠一个踉跄,抬手捂住头,疼得皱眉瞪眼地瞪过去,“你这个人吃的什么,下巴怎么那么的硬,说,是不是在里面藏铁了,目的就是为了谋害本郡主。” 分明是自己做错了事,还先一步倒打一耙的沈归砚揉了揉下巴,决定不和她一般见识,“很晚了。” 连头都不捂的宝珠连连点头,“对对对,很晚了,这些作业我肯定写不完,要不留到明天吧,我明天保证写完。” “宝珠同学得要加快速度,要不然怕是得要通宵了。”沈归砚拍了拍她的肩,笑得恶劣,“熬夜伤身,通宵废人。” “滚!” 临近四月杏花枝头闹,朱樱乍红惹人念,不少爱俏的已是褪春装着夏衣。 第25章 写了一晚上作业,从而攒了一肚子气的宝珠看着坐着轮椅,还被迫来上学的曲红缨,心里顿时好受了一点,果然在自己倒霉的时候,遇到另一个更倒霉的,那口气就会不自觉顺得很爽。 “你都受伤了,不好好在家休息还来国子监做什么。”要是换成她腿受伤了,高低得躺一个月。 一提到此事,曲红缨也是气得捶胸顿足,“还不是阿爷说什么,曲家人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我身为将门虎女,只是摔断了腿就不来国子监,像什么话,你听听,我阿爷说的是人话吗。” 宝珠深感同情的点头,又拍着胸口庆幸自己不是被抱错到武将之家,要不然九条命都不够她造。 “过几日就是探春了,你说我这腿早不伤,晚不伤,为什么偏偏要到我出去玩的时候受伤。”捶章腿的曲红缨惆怅着脸,连吐出的气都透着伤春悲月。 国子监教习并不是一味让弟子埋头苦读,而是顺应时节,感受四季变化。 赏那孟春三月探莺花,浅草没马蹄。 仲夏骑马倚斜桥, 满楼红袖招。 秋晚倚栏,吹箫吴客惯羁游3。 冬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4。 提到春游,宝珠猛地想起什么,顾不上马上敲响的编钟,提起裙摆风风火火的跑向天字班。 国子监按照天地玄黄,分成不同区域的四个班。 天字班为皇子公主和伴读所设,宝珠所在玄字班。 正帮博士抱书回来的穆钦还没看清跑过来的人是谁,已经连人带书摔在地上,好在最近没有下过雨,路面不湿泞,脏不成衣。 也有认出宝珠的人,疑惑道:“她那么风风火火的跑去哪里啊,马上就要上课了。” 被撞得摔了个屁股墩的穆钦疼得龇牙咧嘴的爬起来,嘴上忿忿不平的嘟哝,“能去哪里,指定是去天字班了,整个国子监里有谁不知道沈,不,应该叫永安郡主了,永安郡主痴迷晋王殿下,别说上课跑去见他,翘课都不在话下。” “要我说,这老天爷真是不公,本来沈大小姐就够嚣张跋扈了,圣上又给她封了个郡主,恐怕以后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球踢都没有人为我说话了。” 穆钦乃穆崇十五代孙,祖父左迁至太子太师,其父在翰林院任正七品侍讲学士,如今虽是落魄了,好歹祖上曾富过。 抱怨完好一通的穆钦睨见还杵在原地没有动作的沈归砚,奇怪道:“沈兄,就要上课了,你怎么还不走。” 第13章 沈归砚掩下眸底幽深的冷意,指腹摩挲着纸张边缘,“我只是好奇,为何你们都说宝珠同学喜欢晋王殿下。” 他在说到“晋王殿下”时,语气词格外加重两分,透着不为外人所查的戾气。 穆钦觉得他有些奇怪,不过想到他才刚来国子监不到一月,自然是还没理清里面的人际关系,作为同窗的他决定好人做到底,免得他哪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晋王名萧,字亦霖,正值舞象之年,乃是当今三皇子,又为中宫皇后所出,为人更为礼贤下士,敏而好学,本是所有人都认定的太子,却因陛下迟迟未立太子,他的身份也变得暧昧起来。 说起他和沈宝珠的渊源,不得不提成安二十年冬,于安邑发生的一件事。 年仅五岁的盛国公府大小姐外出时遭歹人所掳,不知所踪,那件事发生后,整个安邑都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人,最后还是来安邑游玩的三皇子在一处胡同口里,捡到了高烧不退的沈宝珠。 穆钦说完,羡慕得直泛酸水,“所以说,老天爷真是不够意思,为什么好处都可劲的给一个人堆着了。” 虽然陛下还没正式册立太子,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太子之位必属三皇子。 沈家又是四代三公,权势滔天,怕是陛下也早有属意为二人赐婚。 身为盛国公府大小姐的沈宝珠更是一路顺风顺水,若不出意外,日后必然入主中宫。 沈归砚握着书本的骨指用力得几乎崩断,垂睫敛眸溢出一声冷意,“老天爷确实是不公。” “是吧。” 当编钟敲响第三下,代表博士即将进入课堂。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穆钦见他还站在原地没动就算了,还扭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连忙喊住,“沈兄,就要上课了,你去哪里啊。” 手中书本被捏皱的沈归砚头也不回:“出恭。” 占据着整个国子监最好地段的天字班坐北向南,绿树成荫,翠柳依依。 正和伴读讨论踏青行程的萧亦霖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挥手让伴读下去,还没等脚步声靠近便先转过身,无奈道:“宝珠。” 提前被发现的宝珠趴在窗边扬起笑,甜甜地喊了一声“萧哥哥。”模样乖巧得不行,哪儿看得出平日里的半分嚣张跋扈。 萧亦霖点头,“就要上课了,你过来做什么。” 天字班距离玄字班虽不远,也得半盏茶 “当然是因为想见萧哥哥了。”宝珠撅起红唇,一双清澹澹的鹿眼儿蒙上一层委屈,“萧哥哥你是不是都不喜欢宝珠了,要不然怎么会连宝珠成了郡主都不来恭喜。” 她在成为郡主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跑来和他分享喜悦,谁知道被那姓沈的一气,都忘了那么重要的事。 第26章 萧亦寒不知她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伸手揉了揉她细软檀黑的头发,哑然失笑,“宝珠那么可爱,孤怎么会不喜欢宝珠。” “礼物孤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最近在忙,竟忘了给你送过去,还望宝珠见谅。” 宝珠听到自己喜欢的心上人给自己准备了礼物,这才满意,又故作矜持地点了下头,“那还差不多,要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宝珠仰头看着温润如玉的少年郎,眉如刀裁,隽秀如玉,只认为他生得真好看。 最重要的是,晋王哥哥会是日后的太子,那她嫁给晋王哥哥,也就是日后的太子妃,母仪天下的皇后。 等她成了皇后,看沈归砚还敢不敢拿她是假千金一事威胁她,不,他非但不敢,还得要小心翼翼的捧着她才对。 到时候,她非得让他去刷恭桶,然后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大喊郡主,小人知道错了。 当编钟落下最后一声,见她迟迟未走的萧亦霖出了声 ,“如果事情不急,你先回去上课,有什么事等下在来找孤。” 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按照未来储君培养,所以哪怕是一些很简单的小事都不能出错,何况是迟到。 见他要走,宝珠急得连忙拉住他的手腕,语气不自觉带上一丝骄纵的命令,“不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萧哥哥说。” 宝珠板起小脸,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学正还未进来,萧亦霖的态度也不是很坚决,“你说。” “就是过几日就要到踏春了吗,我,我……”宝珠此时恨不得薅直自己打结的舌头。 她的舌头怎么那么不争气啊。 “夫子还没来,你慢慢说,不着急。”萧亦霖眸子温柔的注视着她,似三月拂来的春风拂平心中躁乱。 对上男人鼓励的目光,捏紧拳头的宝珠才终于驯服了不听话的舌头,涨红了脸,羞涩得不敢看他的低下头,“就是,我…我希望萧哥哥踏青那日,能和我一起去放河灯。” 今年国子监外出踏青的日子正好撞上浴佛节,浴佛节当日,会有放河灯祈求平安的习俗存在,后面久了,也演变成浴佛节当日和心仪之人互赠荷包,以祈求姻缘美满的说法。 萧亦霖盯着她,一瞬不瞬,“所以宝珠来找我,就是因为这件事。” 脸颊泛着羞涩的宝珠认真地点头,又有些不确定地抬起眼儿瞄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抿了抿唇,“所以萧哥哥,你踏春那天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放河灯。” 相邀放河灯是次要,重要的是,她早就决定好,要在浴佛节当日,把自己亲手绣的荷包送给他。 双手负后的萧亦霖并没有直面回应,只是再次重复,“要上课了。” 他没有直接否认,也没有答应,落在宝珠眼里那就是答应了。 如果不是答应了,他为什么不拒绝。 “那说好了,到时候萧哥哥你和我一起去放河灯。”宝珠正好扫见学正腋下夹着一本书走进来,麻溜得不敢在待的转身往外走。 等走到一半,宝珠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站在阳光下朝他挥手,“萧哥哥,记得你和我的约定哦。” 穿着鹅黄色纱裙的少女沐浴着天边金缕,明媚灿烂得像一朵迎春花。 沈亦霖目送着她走远,才收回视线回到座位。 得到肯定答复,像是揣了满怀兔子的宝珠脚步轻快得哼着小曲回去,冷不丁看见站在檐下的沈归砚,顿感晦气地皱起眉头,“你怎么在这里。” 又想到现在是上课时间,气性急促的咬牙切齿,“好啊,你特意等在这里,是不是打算告状。” 宝珠越想,越认为自己发现了真相。 毕竟他这个人满不但满肚子坏水,连头发丝都藏有心眼。 从檐下花影走出的沈归砚扯了扯嘴角,不置与否,“宝珠同学又是从哪里回来。” 觉得他多管闲事的宝珠翻了个白眼,“本郡主想从哪里回来就从哪里回来,要你管,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母亲对你最近好一点,你就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沈归砚笑得无辜的摊开手,“我是不想知道宝珠同学是去哪里回来,只是,要是母亲知道宝珠你上课翘课,你说她会怎么想。” 宝珠一听,气得两边腮帮子鼓起,“姓沈的,你是在威胁本郡主是不是!” 亏她前面还觉得他这人可以,谁知道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是不是威胁,宝珠同学应该比我更清楚。” 宝珠一听,像是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我告诉你,本郡主可不是被吓大的,你要是敢告诉母亲,今天散学后你就不要想着走出国子监大门。” 本来母亲最近因为她的学习成绩不好对她多有疏离,要是在发现自己还打算翘课。 宝珠都完全不敢去想最后的结果,只知道自己肯定承受不了。 沈归砚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说。” 他顿了顿,伸手轻掸衣服上本不存在的灰尘,露出一抹笑,“至于今日散学后我能不能走出国子监大门,宝珠同学不妨一试。” 宝珠:!!! 这贱人是在有恃无恐对不对! “喵呜”院墙上不知何时跳上一只叼着老鼠的狸花猫,狸花猫警惕的看了两人一眼,随后逃得飞快。 狸花猫跑走后,沈归砚见她气鼓鼓的扭头就走,抬起脚,不紧不慢地跟上她的影子,“宝珠同学要去哪里。” 第27章 鼻翼抽搦的宝珠转过身,剜了他一眼,捏紧拳头,“回去上课!” 她总不能真的逃课吧。 走了两步,宝珠又停下来回头,见他还不要脸的一直跟在后面,黛眉拧成一团,娇斥道:“你不许跟着本郡主,听见没有!” 沈归砚唇角弯了弯,“我也要回去上课,回去上课的路也只有一条。” 言外之意,这条不只是你一个人能走。 “关本郡主什么事,反正你不许和我走一样的路。”宝珠说完,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回过头,看他还走在后面。 气得不行,“你不许和我走一样的路,听见了没有!” 见他还有脸笑,宝珠胸腔中像是被人架了一把火,鹿眼儿瞪圆,“你笑什么笑!” “我只是笑今天天气真好。” “有病!”气得眼尾洇红的宝珠咬着唇瞪了他一眼,提起裙摆匆匆往玄字班跑去。 转眼,便到了踏青日。 天空湛碧,万里无云。 曲红缨因腿伤未好并没有跟来,只剩下宝珠和张绾晴两人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张绾晴见她宝贝着手里的香囊得紧,还以为她又得了什么新宝贝,凑过去一看,秀眉微微拧起,发出两声尴尬地讪笑,“宝珠,你荷包上面绣的两只鸭子挺好看的。” “什么鸭子,这分明是我绣的鸳鸯。”宝珠指着其中一只鸭子,极为认真的解释,“你看,这不是鸳鸯吗,鸭子哪里有鸳鸯好看,又哪里有鸳鸯身上的色彩漂亮。” “可是,这就是鸭子啊。”张绾晴又看了一眼,很确定自己看见的就是两只鸭子,还是两只格外潦草得抽象的鸭子。 冬儿笑着说,“郡主,你肯定得看花了,我家小姐绣的确实是鸳鸯,你看看这两只鸳鸯绣得多好看,多传神,简直活灵活现。” 张绾晴正想说这哪里是鸳鸯了,冬儿拽了下她的袖子,无声地哀求——“郡主,这荷包是小姐绣了快一个月才绣好的,求你不要再说像鸭子了。” 要知道这可是她们家小姐第一次做绣活。 张绾晴接收到冬儿的暗示,只能把到嘴边的“鸭子”咽回去,眼神游离地赞美起来,“确实是鸳鸯,都怪我看错了,我都没有发现这鸳鸯长得那么漂亮。” 没有发现她们两人眉眼官司的宝珠托着下巴,眉眼弯弯似一对小月牙,似含了一碗桂花蜜饯,“你说,萧哥哥收到了我送的荷包,会不会很高兴。” 张绾晴这下子是彻底被惊到了,“不是,你是打算送这个香囊给晋王?” “对啊。”宝珠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用帕子把香囊包好揣进怀里,“府上绣娘做的荷包在好看,又哪里有我亲手做的虔诚。” 她可是仔细打听过了,在浴佛节当日,男子愿意收下少女亲手绣的香囊,代表他对女子有意,也寓意日后两人的姻缘会美满顺遂,白头偕老。 这时,前面还散开游玩的人都往着一个方向跑去,嘴上带着幸灾乐祸,“快去蹴鞠场那边,姓沈的和小霸王要打起来了。” 国子监里姓沈的有不少,比如盛国公府就姓沈,而沈又出自浙江八韵世家,一般大家都会在沈姓后面缀上称呼,比如沈家大小姐,沈二公子,要么就是直呼其名,而学堂里姓来的姓沈的寒门,为了辨认都会叫他“姓沈的”。 宝珠一听,眼睛发亮的就要跑过去看热闹。 看他被欺负,简直是让她浑身舒畅的一件大事,她又怎能错过! 回去后还能和母亲,父亲说他在国子监不合群,仗着刚被认回沈家就在外惹是生非,欺男霸女。 第14章 此时空旷的草地上,穿着酒蓝色箭袖,脚踩鹿皮长靴的少年正带着一堆人,拦住以沈归砚为首的一众学子,狭长的眼眸透着冷厉,“你们要是现在跪下来给小爷磕两个响头,并大喊‘你是孬种 ‘小爷就放过你们,怎么样,要不然就老老实实的准备挨打。” “可别说小爷欺负你们,就算是小爷欺负你们,你们又能怎么样。”拦住他们的是贵妃娘家的侄子,国子监里嚣张跋扈的小侯爷——秦祥博。 秦祥博的跟班鄙夷道:“要我说,他们就是贪生怕死的怂蛋一个,昔日太祖就不应该说什么有教无类,一视同仁,要不然也不会养出一群只会耍嘴皮子,背后像狗乱吠的伪君子。” 要不是他们正好路过,还真发现不了这群表面清高的寒门背地里是如此道貌岸然。 背地里骂人骂得比鬼叫还难听,被发现了倒是一个装得比一个死,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孬种。 “沈兄,现在怎么办啊。”被发现的那一刻,穆钦早已吓得双股颤颤,一张脸惨白得无一丝血色,要是他知道说的话会被这位小煞星听见,他就应该做个哑巴。 也怪自己为什么管不住嘴巴。 沈归砚长睫垂下,遮住眼底的讽刺,仿佛事不关己,“随机应变。” 要他说,被人找上门也是他们应得的,喝了几杯马尿后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大放厥词。 要知道天下大势总逃不过倾轧二字,当年先祖靠着拉拢寒门,挑拨世家与寒门之间的利益争端,扶持寒门建立国子监,为国朝挣脱世家束缚填上重重的一笔筹码,为皇族续命百年。 然而,寒门终究也是世家。 双手抱胸的秦祥博任斜眼乜着跟死了爹娘的一群人,心生鄙夷地踹了离他最近的人一脚,嗤笑,“刚才不是挺嚣张的吗,现在一个两个倒成了哑巴。” 第28章 秦祥博生平最看不上眼的就是这群整天把呜呼哀哉挂在嘴边,实际上眼高于顶,屁用都没有的书生一个。 要真发生事,他们这群文人跑得一个比一个快,真正上阵杀敌的还不是他们这群武夫。 直到沈归砚袖子被拽得不成型,方才走出人群,出声道:“在下私认为小侯爷此举有失公允,要知在场的人,不是谁都像小侯爷这般文武双全。” “对,没错,你们从小都会教习骑射,善搏斗,我们和你们可不一样,要知道君子讲究修身养性,以理服人,哪里能像你们那样打打杀杀,实在是有辱斯文。”穆钦这时也像是寻回了一丝胆量,跟着反驳。 要是真的比试刀枪棍棒,他们哪儿是这群莽夫的对手。 何况对方的爹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要是他们现在有功名在身尚能硬气,可现在的他们,唯有认怂是最好的出路,虽然他也很看不起,并唾弃这样贪生怕死的自己。 差点儿没笑得前俯后仰的秦祥博双手抱胸,鼻尖溢出鄙夷,“行啊,那你们说说,比什么。” 怪不得老爹不喜欢和文官打交道,对付这种两面三刀,永远自私自利的小人就应该比拼谁的拳头厉害。 沈归砚对上他满是玩味嘲讽的眸子,神情自若,“昔年太高祖是在马背上夺得的天下,曾高赞,银蹬金鞍耀日辉,场里尘非马后去,空中球势杖前飞1,并为此颁布了诏令,将马球列为军队训练的科目之一,依在下所言,不如比赛改为打马球,一为铭记先祖风采,弘我大庆国威,二为凝集同窗之谊。” 秦祥博仔细思考了下他的提议,抚掌叫好,“行啊,咱们就比赛打马球,输的那一方跪下来磕头喊对方三声爹,怎么样。” 穆钦急得再次拽过沈归砚的袖口,拼命摇头,“沈兄,要不我们还是道歉吧,你知道的,我们很多人都没有打过马球,万一从马上摔下来不死也得躺个十天半月。” 他们才刚得罪过他们,依照他们那小肚鸡肠的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要知道马球运动并不像文人墨客口中说的那么好,它往往还伴随着血腥,暴力美学。 甩开他手的沈归砚的眉眼间覆盖一层霜寒,仅是一眼就令人心生胆怯,“难道就任由他们羞辱我们不成,穆兄寒窗苦读数十年,难道连最基本的文人清骨都读没了。” 被他眼神骇到的穆钦缩了缩脖子,害怕得不敢与他直视,“我,我这不是想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再说人生在世,为什么要因为小小的意气用事,从而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秦祥博最看不起像穆钦这种背后骂人骂得不可一世,一被正主找上门就怂得不行的怂蛋,抬脚踹上他屁股,“要是不想比,行啊,现在跪下来给小爷磕两个响头,我就放过你们。” “我………”被踹倒在地的穆钦咽了咽口水,似在思考。 “你们是不是要打马球,加我一个,加我一个好不好!”穿着丁香紫琵琶袖,下搭青莲襦裙的宝珠见他们还没开始比赛,庆幸自己跑得快。 少女娇甜软糯的嗓音冲淡了此间一触即发的斗争,也似绿叶堆里闯进来的一朵娇俏红花。 秦祥博吊儿郎当的把手搭上宝珠的肩,乜她,“你来凑什么热闹。” 宝珠皱起鼻尖,嫌弃的拍开他的手,“我过来,当然是我也要打马球。” 秦祥博笑得不行,“就你这个小矮子,别是连马都爬上不去,要是曲红缨那个傻大妞说要来打蹴鞠,还差不多。” 提到那人,秦祥博撇嘴,“你说她怎么那么蠢,骑个马都能摔下去,还好意思自称将门虎女,要我说是只病猫还差不多。” 不允许别人说好友坏话的宝珠一脚踩上他的靴子,抬脚重重碾下,“你说本郡主矮,小祥子你又高到哪里去啊,要是红缨今天能来,肯定把你们都找得满地找牙。” “噗呲,老大,原来你还有个名字叫小祥子啊。”有人憋不住笑,噗嗤一声笑出来。 毕竟小祥子这个名字,无论怎么听,都像是一个太监的名字。 “滚!你们谁敢叫这个,看小爷不把你的皮都给扒了。”捏紧拳头的秦祥博气得直瞪眼。 宝珠扮了个鬼脸,哈哈大笑,“我就叫,小祥子小祥子小祥子。” “沈宝珠,你别欺负我不敢打女人!” 他们两人打闹时,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道泛着扭曲嫉妒的目光落在身上。 原先和伴读在另一处游玩的萧亦霖走了过来,笑问,“你们这里好生热闹,可是发生了什么。” “萧哥哥。”宝珠见到心上人,连步子都迈得矜持起来,脸颊腾升两抹红晕,伸手整理了鬓边碎发,娇羞不已,“我和小祥子还有姓沈的准备打马球,萧哥哥你要一起来吗。” 萧亦霖点头,“好啊,孤也好久没有打马球了,到时候你们可得要对孤手下留情。” 萧亦霖来之前就打听过发生了什么,原是一众寒门子弟喝了几杯酒下肚后,不知谁起了个头怒斥由秦祥博为首的一干世家子弟仗着荫庇哪怕不学无术,惹是生非,却仍能得到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都碰不到的位置,如何能让他们不怨,不嫉,不妒。 有人起了话头,一群人又在酒精的怂恿下,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他们骂得正至兴头上,正好遇到打马而来的秦祥博一行人。 第29章 秦祥博素来是个脾气暴躁的,哪里能受得了有人当众骂他,当即把这群人围起来,准备以比试之名行殴打之实。 要知道秦祥博那伙人自小就在军营里练过的,哪儿是他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能打得过的。 时下重文轻武,国子监虽教六艺,也总会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那乃是武夫所为,轻易堕了文人风骨。 宝珠娇嗔,“萧哥哥你谦虚了,谁不知道你马球打得好啊。” 他们这一队本就是碾压沈归砚那一帮人,加上萧哥哥简直是如虎添翼,她还能在球场上趁机同萧哥哥接触。 让萧哥哥明白,她沈宝珠和其她女人都不一样。 不动声色挡在宝珠娇羞仰慕的沈归砚皱起眉头,问,“要是殿下下场,规则是否也得要修改。” 宝珠呛声,“你该不会是怕了吧,你要是怕了的话直说就好,本郡主又不会欺负你。” “不,在下指的是,如果殿下和永安郡主一起参加,双方人数便会不匀。” “很简单啊,你那边在加一个人,我们这边在少一个人不就行了。”宝珠认为他的脑子可真笨,连那么简单的事情都要弄得复杂化。 萧亦霖眸光清浅的落在沈归砚身上,随后又落在躲在他身后义愤填膺却指望着他人为自己出头的一伙人,扬声道:“孤和沈同窗一队,人数正好。” 他的一句话,令宝珠吃惊得红唇微张,“萧哥哥,你不和我,还有小祥子一队吗?” 秦祥博没想到他也会来凑热闹,更没有想到他会和沈归砚一队,他倒是没有意见,“行啊,不过殿下应该知道,球场上不论身份高低,只论手底下真功夫,要是不小心伤到了哪里,可不能怪嘴于我们。” 他姑母是贵妃,贵妃所生的五皇子是他堂兄,他自然也讨厌这位装腔作势的三皇子,能让他吃瘪丢脸的事,他又怎会拒绝。 “岂会,孤也希望各位不要因为孤的身份,从而对孤手下留情。” “萧哥哥,你为什么不和我,还有小祥子一队。”人群里面最不开心的当属宝珠。 萧哥哥和姓沈的一队,那她到底是应该赢还是输,要是输给姓沈的,她指定能在半夜呕死,要是赢了,她又担心萧哥哥不开心怎么办。 双手负后的萧亦霖垂眸,唇角的笑意淡了些许,“宝珠希望孤和你一队。” “当然。”宝珠忙不迭地点头,生怕她点头的速度慢了显得不真诚。 “所以萧哥哥,你能不能………”在她即将开口时,沈归砚及时打断她想要说的话,“宝珠同学,我有话要和你说。” 被打断了话的宝珠不满的眼梢上挑,“你现在是来认输跪地求饶的吗,行啊,只要你对着本郡主磕三个响头,本郡主就放过你,怎么样,要不然到时候你输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磕头更难看。” 沈归砚并不接她的话,伸手取下她发间不小心沾上的一片枯叶,“上场后,记得小心。” “这种小事还要你来提醒本郡主吗。”倨傲得扬起头的宝珠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转过身,双手叉腰恶狠狠道,“你等着,等下本郡主一定要打得你跪地求饶,让你知道小看本郡主的下场。” 沐浴于阳光下的沈归砚扬唇,“好,那我拭目以待。” 冬儿和雪苹得知小姐要去打马球时,急得不行,“郡主,你怎么不去劝一下小姐,蹴鞠场上都是男人,就小姐一个姑娘家,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啊。” 要知道往年打马球遭遇意外的人可不少,还有人以比赛之名,行杀人之事,这也是马球逐渐没落的主要原因之一。 张绾晴也担心她会受伤,却不像她们那么担心,双手撑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红旗招展的场上,抿了抿唇,“宝珠的马球是红缨教的,我相信她,就算我们去劝,她又真的会听吗。” 雪苹摇头,小姐的性子格外执拗,一旦认准了某件事,很少会回头。 现在就只期盼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 很快,他们要比赛打马球的消息就像是六月柳絮,不用风吹,都能飘到他们的耳畔,更有人光明正大的开起赌局,赌哪一方会赢。 本来大家都是会压秦祥博那一队,又在萧亦霖下场后选择暧昧起来。 虽说陛下如今未立太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三皇子是最有希望被立为太子的人,哪怕明知晋王那一队会输,为何趁机借此机会交好。 临上场前,骑着灰色马驹的宝珠看着骑着枣红马而来的沈归砚,越看,越觉得他的马儿好看。 那样好看的马儿,何该是自己的。 立即娇纵的命令道:“你下来,本郡主看上你身下的那匹马了。” ………… 随着比赛开始,两方人马纵马飞驰,马蹄飞溅,手持鞠仗追逐着场内上的一枚漆朱红圆球。 场内沙尘四起,场外人声鼎沸,都在为自己支持的一方摇旗呐喊。 因为是女子,从一开始就不被所有人防备的宝珠揪紧时机,纵马冲进人群,又仗着身量狭小,弯腰扬起月杖捶向七宝球。 这场球赛是双门球赛,双方各自留有一人守门,只要一方进球,便可得分,由文史报数,并为赢方插上一面小红旗。 比赛三胜两败,谁先得到三面小红旗者为胜出。 当宝珠的球没有任何阻拦的进入蓝方那边的球门时,周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后场外爆发出强烈的掌声。 第30章 为宝珠捏着一把心的张绾晴激动得直接跳起来,双手并拢呈喇叭状喊道:“宝珠,你一定要赢啊,我可是把自己所有的零花钱都压在你身上了!” 骑坐在马上的宝珠更是骄傲得不行,这就是你们小看本郡主的下场。 “沈宝珠,想不到你也还挺行的。”纵马而来的秦祥博朝她吹了声口哨,挤眉弄眼。 宛如孔雀开屏的宝珠抖了抖羽毛,全是得意自满,“你也不看看本郡主是谁。” “你只是侥幸入了第一球,说不定等下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小祥子,你找死!”宝珠气得抡起月仗,作势朝他打去,“本郡主哪里是运气好,分明是厉害,要不是厉害,第一个球怎么是本郡主拿下的。” 突然挨了一仗的秦祥博疼得龇牙咧嘴,“沈宝珠,你那么凶小心以后没人敢娶你。” “本郡主能不能嫁出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没有人说过,永安郡主也会打蹴鞠,打得还那么好。”从上场到现在连球都没有见着的穆钦羡慕得不行,亏他前面还庆幸蹴鞠场上有个比他还不懂球的永安郡主,现在看来,只有他才是真正的俳优。 “蹴鞠起源于汉,兴盛于唐宋,当时上至皇帝,宗室亲王,下至走马贩卒都对打马球独有钟爱。即使现在不在向立国初重武轻文,不能改变的是,一些贵族从会走路开始就得学会骑马,而打马球,又恰是马上技艺。”沈归砚眸光闪烁的注视着场内耀眼夺目的她,一度移不开眼。 他远比自己所想的还要耀眼,也嫉妒能和她青梅竹马长大,肆无忌惮嬉笑打闹的秦祥博。 沈归砚看出他的担忧,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等下你拖住永安郡主,不要让她靠近内场,剩下的交给我。” 打马球虽风靡整个王朝,不代表它不会发生危险,何况是在一个双方队伍里早有龌龊的比赛中。 进了首球后,意气风发的宝珠勒紧马绳,双腿夹着马腹朝正被大家追逐的七宝球跑去。 等她远远甩开想要包围住她的人,并离球越来越近之时。 侧身骑马,弯腰下身。 月杖快要碰到马球之时,马儿突然前蹄仰空嘶吼,疯狂想要甩走身上的宝珠。 第15章 变故来得始料未及,在它发生的刹那间已是宝珠身下的马儿癫狂之时。 “小姐!” “宝珠!” “你们还不快点去拦住那匹发疯的马!要是敢让我家郡主受伤,你们就算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赔。” 蹴鞠场外的人们看见这一幕,紧张得整颗心都要跳出胸腔外,手指攥着围栏杆不放,其上青筋覆盖。 冬儿,雪苹更是直接爬过栏杆冲进场内,只为拼命的拦住发疯的马。 此时此刻她们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小姐绝对不能出事! 一些胆子小的直接闭上眼睛,生怕下一秒看见的是马蹄把她践踏成泥的血腥画面。 这一刻的画面仿佛是静止的,凝固在寒流里的冰封,安静得连彼此间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啊!” 整个人即将被甩下马背,任由马蹄践踏的宝珠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下坠带来的失重感令人胆颤得头皮发麻。 此刻周围的一切都在离她远去,喧闹的人声消失不见,唯有寒气从脚底升起,随后蔓延至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她用力抓紧缰绳,抓得十指血迹斑斑的想要重新稳坐在马背上,那匹马却像是长了眼睛,竟是起撅蹄子要踹她。 不行,难道她真的要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吗。 还是在前一秒大放厥词要让姓沈的好看,结果下一秒却被踹下马。 “宝珠。” “小姐!” 当极致的寂静远去后,是铺天盖地叫她名字的声音,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无孔不入的把她包围住。 脸色惨白如纸的宝珠因恐惧闭上眼,冷汗已然打湿内裳,大脑随之变得一片空白。 忽然听见有人顺着风来,叫住她的名字。 她以为的骨裂巨疼并未传来,反倒是一只手横伸而来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用力往里一带,随之落入一个满是皂角香的怀抱里。 而后她听见了因痛苦发出的闷哼一声,细细小小的,似猫儿抓心挠肺。 睫毛轻颤,缀上一滴泪珠欲落未落的宝珠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在场外的人却看得在分明不过。 宝珠身下的马发生暴动时,千钧一发之际,离得最远的沈归砚瞳孔缠上一圈血丝,抽出匕首插//进马屁股,纵马疾速奔来。 随后足尖踩在马头上,以此为支点,在她摔下马的瞬间将人拦腰抱住,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脑勺。 二人重重摔在地上,接连滚了好几圈。 是轻功,他们居然见到了只传说在江湖中的轻功!!! 少年们在意的是他的一手好功夫,少女们羡慕的是,如果被英雄救美的人换成自己该有多好,更有人为此去打听沈归砚的身份。 男人坚硬的胸膛撞得宝珠鼻尖发红,眼眶里无意识冒出涔涔泪花,扬手一个巴掌甩去。 一想到她在萧哥哥的面前被他抱着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她更是气得胸腔上下起伏,眼尾因愤怒似洒了一盒胭脂,美得秾艳又生动。 “大胆!谁允许你抱本郡主的。” 第31章 被打得偏了脸的沈归砚舌尖顶住上颚,非但没有松开搂着她腰的手,而是抱着人飞速上了马,双腿夹紧马腹带着她在场上跑起来。 “混蛋!你放我下来!”被人禁锢在怀里的宝珠气得粉腮生艳,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狗胆包天。 “本郡主命令你放我下来,你听见了没有!”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下颌线绷紧的沈归砚褪去了往日的淡漠,漆黑的瞳孔里压着风雨欲来的怒火,以及藏着连他都没有注意到的后怕 。 但凡他来得慢上半步,她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危不危险,本郡主不知道,还有你放我下来。”被扛着放在马背上的宝珠气急得直想捶他,这一锤,正好打到沈归砚摔断了的两根肋骨,疼得他发出隐忍的一声痛呼。 “不行,还有你安静点不要在乱动了。”额间青筋直冒的沈归砚制止住她的手,把她的姿势从抱变成横放趴在马上。 !!! “混蛋!你怎么敢!”她堂堂永安郡主,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扛上马,说出去不知道得有多丢人,她以后还有没有脸在金陵待。 “还有你凶我做什么,不对,你凭什么凶本郡主!”从小到大,连大哥二哥都从来不舍得凶她,他算什么东西啊,敢凶她。 王八蛋!畜生! 强忍着一巴掌拍上她屁股冲动的沈归砚抿了抿唇,面色冷峻,“马球场上不长眼,这样的危险你还想要发生第二次吗。” 她骑的那匹马本应该是他的,说明幕后之人真正想要将其置于死地的人是谁。 那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对他的命执着。 但凡他在慢上一步,等待她而来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并不会想那么多,单纯以为是个意外的宝珠扬唇反驳道:“我又没有受伤,要你多管闲事。” “还有你放本郡主下来,听见没有,本郡主命令你放我下来!” 沈归砚对她的命令视若无睹,纵马把人带出场外,交给已经被吓傻的雪苹,眼风锐利一扫,“你们看好她,不要在让她靠近场内半步。” 至于阴差阳错导致她受伤的罪魁祸首,他一定不会放过! 张绾晴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把宝珠扛过来的沈归砚,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泛着刺骨寒意的一眼给钉在了原地,随后一股寒意从脚底腾升,蔓延至尾椎,想要脱口而出的话通通跟着咽回了嗓子眼。 奇怪,他的气场怎么那么强,压迫得她差点儿连气都喘不过来。 沈归砚把宝珠放下后,扫了一旁早已被吓傻的冬儿一眼,眼皮轻撩,“去给她找个大夫来看一下。”不然他不放心。 完全忘了真正应该看大夫的人是他。 直到沈归砚纵马走远,冬儿和雪苹才像是寻回了理智,围在宝珠身边上下检查,眼睛通红得似刚劫后余生,“小姐你有没有事,你刚才都要吓死我了。” “小姐你答应我们,下次不能在玩那么危险的比赛了。” “不行,还是得要请大夫过来看一下,要不然我不放心。” “本郡主好得很,才不需要看什么劳子大夫。”说着,双拳攥得直颤抖的宝珠再度翻身上马要入场。 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让她下场,他又有什么资格决定她下场。 冬儿连忙拉住她,疯狂摇头的劝说,“不行,小姐你不能在去了,要是在出现意外该怎么办。” 她更不敢去想,要是沈公子来得慢上一步,事情会演变成怎样的难以挽回。 宝珠气急得就要抽出腰间挂着的软鞭,咬着牙,“放开,到底我是你们小姐,还是他是。” “小姐,其它的事情我们都能答应你,但是这一次不行。” “放开!本小姐让你们放开!” 张绾晴从沈归砚的那一眼中缓过神来,搓了搓胳膊,“就算你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比赛已经开始了。” 闻言,宝珠觅声望过去时,正是沈归砚所在的马球队改变了策略。 其他人尽可能的拦住秦祥博,能接触到球的,都第一时间把球传给沈归砚,萧亦霖。 原本对秦祥博那边一面倒的局势瞬间发生了改变。 本来以为会久僵不下的局势瞬间明了。 此时场外的观众都忘了自己压的是哪一方,目光都不约而同的围着场内一个人的身影转动。 从他进了第一个球开始,大家只不过是认为好运气。 很快,当他在众人围堵下进了第二个球,第三个球,热烈的掌声先是稀稀疏疏的响起,随后掌声如浪潮。 虐杀,这是仅凭实力碾压的虐杀! “姓沈的居然赢了,你们是不是看错了。”眼睛瞪大的张绾晴捏了下自己的脸,觉得不可思议。 而且赢了就算了,但他赢得一脸轻松的是怎么回事? 感情是前面都把他们给当成狗遛啊! 以一己之力进了三个球,从而赢得比赛的沈归砚翻身下马,来到秦祥博面前,并不为此骄傲自满,仍和平常一样淡然的拱手道:“小侯爷,承让。” 拳头攥得青筋直冒的秦祥博纵使有再多不满,也不会像他们耍赖,但是真让他跪下来,不可能! 要是他执意要他履行赌约,那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察觉到气氛不对的萧亦霖适时过来打圆场,“大家都是同窗,以和为贵莫要伤了和气。” 第32章 额间青筋直冒的秦祥博冷哼一声,甩手走开,“呵,算你们这次好运,下次就不一定了。” “老大你去哪里啊。” “老大你等等我。”跟班们见老大走了,立马抬脚跟上。 下了马背后,两条腿都还是软的穆钦都做好要以死对列祖列宗谢罪看,谁能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感激中带着一丝埋怨,“沈兄,原来你马球玩得那么好啊,你怎么不说啊。” 要是早说他会打马球,他也不用那么提心吊胆。 并没有因为赢得比赛而露出半分张扬得意的沈归砚睨了他一眼,“你没有问过。” 穆钦挠了下头,“也是。” 这时,和他一队的人陆陆续续地走过来,眼里都流露出感激之色,更有人出声邀请。 “沈兄,今晚上的聚会你来吗。” “不了,我有约了。”不欲和他们多说的沈归砚抬脚就走。 国子监的踏春说是感悟四季之美,其实只要不做离经叛道之事,并不会拘束他们的游玩之地。 散场后,又被张绾晴按着让大夫检查了一遍身体的宝珠立刻像只长了尾巴的兔子,跑得飞快的跑向即将走远的萧亦寒。 她怎么能忘了,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呢! 致使着丫鬟把他身边人支开的宝珠张开双手,拦住他的去路,下唇微咬带着少女独有的娇羞,“萧哥哥,你还记得答应宝珠的事吗。” 萧亦霖的眸子含笑的注视着比他矮上半个头的小姑娘,“我没忘。” “那………”咬了下舌尖,压住心口揣揣不安小鹿的宝珠咽了咽口水,随后脸颊红红地把早就准备好的小丁香色香囊拿出来。 “萧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香囊,希望你能收下。” 第16章 垂柳袅袅,簇簇桃花堆积于枝头,可爱深红爱浅红的河畔旁,是穿着丁香紫琵琶袖,绣领任垂蓬髻的少女正紧张又娇羞的期待着艾慕少年的回答。 萧亦霖的目光落在她双手递过来的香囊上,随后长睫垂落。 风轻柔的从身边拂过,恰好吹乱鬓角发丝,引来翩跹粉蝶。 过了好一会儿,萧亦霖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香囊,“宝珠为什么想到,要送孤香囊。” 大庆虽不似前朝对男女大防看得过重,时下也有男女互赠香囊的习惯,却也不会无缘无故相赠。 “因为,因为…我……”本就不太会撒谎的宝珠的脑子突然卡住了,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只要在沐佛节送给心上人香囊,神佛就会保佑他们二人日后能姻缘美满,幸福相守一生。 要知道萧哥哥向来厌恶鬼神之说,并认为把希望寄托于鬼神身上的人往往愚蠢又懒惰。 “表哥,原来你在这里啊,怪不得我前面都没有看晓说漫话光波局柒额羣把以司仈乙六久6散见你。”就在这时,穿着月白色纱衣,发间素净得仅着一支白玉梅花簪的林筱柔来到两人面前,又对着宝珠俯身盈盈一笑。 “沈小姐,柔儿听说你成为了郡主,都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她的眼睛落在萧亦霖手上的荷包,忍不住笑出声,又很好地藏住眼尾鄙夷,“表哥手上的这枚香囊,看着倒是好生别致,特别是上面绣的两只鸭子憨态可掬,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位绣娘之手。” 冬儿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她自己眼神不好错把鸳鸯看成鸭子就算了,居然还把她们小姐贬低成绣娘,简直岂有此理!!! 雪苹在冬儿要出声时,及时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 她们当奴婢的行为,往往折射//出小姐对待另一人的喜恶。 要知道那位姑娘可是晋王殿下的表妹,她们就算在厌恶那位小姐,也万不能当着晋王的面说,否则最后被迁怒,厌恶的还是小姐。 萧亦霖跟着泛起笑意,指腹摩挲着手中的香囊,“宝珠绣的这两只鸭子确实不错。” “原来是永安郡主绣的荷包,怪不得看着格外与众不同。”林筱柔格外咬重最后几个字,其中的嘲笑之意,宝珠又怎会听不出来。 也是,那么丑的香囊,除了她,还会有谁的女红如此拿不出手。 “我和萧哥哥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你说要恭喜我成了郡主,行啊,那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两个响头,本郡主就当是收下了你的恭喜。”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到嘲讽自己做的香囊时,宝珠要不是因为萧哥哥说喜欢贤良淑德,温柔体贴的女子,她早就一巴掌呼她脸上了,哪里还用像现在这样忍得牙齿发酸。 真以为她是萧哥哥的表妹就敢在自己面前嚣张,看她等下不撕烂她的嘴! “宝珠。”萧亦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虞。 “我有说错什么了吗,我送人的礼物,凭什么要被她指指点点,大不了我不送了!”从小到大就没有被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的宝珠眼眶一红,作势就要拿回自己的香囊。 林筱柔单薄的身子轻颤,泫泪欲泣的摇头,“永安郡主,我不是那个意思,还请你不要误会。” 宝珠眼眸一眯,“不要让本郡主误会什么。” 瞳孔浮现一层粼粼泪花的林筱柔仿佛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我和表哥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表哥知道你被封为郡主后,还特意让我帮忙一起去挑选礼物,就是担心他选的礼物不合郡主的心意。” 她的话落在宝珠耳边,一字一句都饱含着浓浓的炫耀,直接上手一推,“你是在和本郡主炫耀是不是。”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满是警告的冷戾。 第33章 被推得往后一个踉跄的林筱柔诚惶诚恐地垂下头,拼命摇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还望郡主不要误会。”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说啊。” 随着宝珠咄咄逼人的步步紧逼,林筱软吓得惊慌失措的一直往后退,似乎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她们身后有一条流淌的小河。 “郡主,我和表哥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关系,还请你不要误会。”眸光泪花点点的林筱柔掩下眸底的算计,正不断朝着身后的河边退去。 落在别人的视角里,便是宝珠气焰嚣张的不断推搡着她。 “误会,你当真以为本郡主的眼睛是瞎的吗。”宝珠精致的眉眼染上愠怒,那双鹿眼儿燃起两簇小火苗。 “本郡主在这里警告你,萧哥哥不是你这种低贱的人能肖想的!要是你在让本郡主瞧见你死皮赖脸的跟在萧哥哥身边,我就将你套进麻袋里沉塘,打断你的狗腿。”她说得好听点儿是皇后母家的侄女,可谁不知道是隔了多少房,死皮赖脸攀上的穷亲戚。 随着与其他人距离拉远后的林筱柔彻底不装了,无人注意的角落,轻轻地勾起嘴角,露出得意又渗人的一抹笑,压低着仅二人可闻的声线,“郡主,你说要是你把我推下河后,我表哥会不会认为你愚蠢又恶毒。” “向你这样的蠢女人,又哪里配得上我表哥。” 如他表哥这般丰神俊朗,俊美无俦的男子,理应配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而不是沈宝珠这样除了家世好之外,一无是处的蠢货。 “你是在威胁本郡主!你好大的狗胆!”完全不知已落入对方圈套的宝珠扬起巴掌朝她脸上扇去。 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威胁她,还敢骂她蠢! 林筱柔等的就是这一刻,在宝珠的巴掌即将落在脸上时,神色屈辱中带着坚韧,似一朵风雨摇曳中的小白花,“我尊你一声郡主,你为何要如此羞辱我,还咒我去死,要是我做错了什么惹郡主生气的事,郡主直说就好,何必羞辱我。” “我林筱柔纵然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也是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 伴随着声音落下的是她掉入河里响起的扑通水声,湖水荡起层层涟漪,以及宝珠刚抬起的手腕。 她说的话,也盘旋在周边经久不散。 林筱柔身边的丫鬟最先反应过来,双眼赤红的大喊道:“永安郡主,你为什么要推我家小姐下水,我知道你讨厌我家小姐,可你做得也太过分了吧。” “我们小姐在如何也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晋王殿下的表妹!容不得你如此羞辱!” “谁说是我家小姐推的,你是亲眼看见了吗,还是眼睛长瞎了。”早就憋不住的冬儿双手叉腰的破口大骂。 “行啊,你都说是本郡主推的,你这忠心耿耿的奴才不一起下去陪你主子作对,都白瞎了你的忠心。”说着,气得直咬牙的宝珠抬脚,直接把人推下去河边。 不是她做的事,谁都别想污蔑她。 要是敢污蔑她做了,她更不会吃那个哑巴亏。 随着河水又一次冒起咕嘟的声响,萧亦霖冷着脸走来,并指挥着人下水救人,“你在做什么。” “是她自己掉进河里的,不是我推的。”宝珠心虚的把手往身后藏,又一次重复,“不是我推的,我没有做。” 就算是她做的,她也绝对不会承认。 “宝珠,你真的让孤太失望了。”男人眼里流露出的失望之色,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直戳得人心底发疼。 “我说了不是我推的,难道萧哥哥都不相信我吗。”眼眶泛红,蒙上一层细碎水光的宝珠拳头捏紧,固执的看着他,想要从他嘴里听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宝珠,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 一句任性彻底把她的行为盖章,也给她判了死刑。 “好,是我推的,你现在满意了吧。”因委屈鼻尖满是酸涩的宝珠一把抢回送给他的香囊。 她亲手做的香囊,才不要送给不相信自己的人。 “宝珠,你在做什么。”萧亦霖看着被她拿走的香囊,眼里带上一丝愠怒。 红唇紧抿的宝珠别过脸,避开了他的质问,鼻音厚重,“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讨厌她,还有这是我做的香囊,我想送给谁就送给我!” “我现在不喜欢你了,香囊我也不想送给你了。” 这时,林筱柔也被人救了上来,轻声的唤着“表哥。” 萧亦霖着急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看柔儿。” “不用。”宝珠气呼呼地一把甩开她的手。 他都不相信自己了,她才不要喜欢一个都不相信自己的人!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冬儿才敢硬着头皮出声,“小姐,香囊还送吗?” 她从小就跟在小姐身边伺候了,自然明白小姐有多喜欢晋王殿下,刚才说的那番话顶多是气话罢了。 她们心里也跟着埋怨起晋王殿下,就算他不知道小姐为了绣好这个香囊废了多少心神,熬了多少夜,又扎破了几根手指头,也不能不相信小姐。 “送什么送,本郡主不送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的宝珠看着手上的香囊,越看越不顺眼,更多的是因涌到鼻间的酸涩感,而难受得不行。 她一想起萧哥哥附和的话,还有毫不相信自己的目光,气得用力扯得香囊变形,又嫌不解气的扔在地上踩。 第34章 她辛辛苦苦做了那么久的香囊,手指头都不知道扎到了多少次才做好,可是,他凭什么不要啊! 难道就因为她绣的香囊不好看? 不,才不是她绣的香囊不好看,她沈宝珠绣的香囊可是天底下第一好。 不知何时出现,并跟在后面的沈归砚捡起她扔在地上的香囊,拍打走上面沾上的灰尘,追上前,“宝珠同学,你的香囊。” 少年勒出一条血痕的掌心里放置着一枚沾满灰尘,针线粗糙,扯得变形的香囊。 气得红了眼睛的宝珠头也不回,吸了吸鼻子,把要脱眶而出的泪花逼回去,“本郡主不要了。” 她亲手绣的香囊被人嘲笑后,还留着做什么,留着膈应自己吗。 “既然宝珠同学不要,可否将这香囊赠予我?” “随便,你爱要就要。” 沈归砚唇角轻勾,把被她弃如敝履的香囊小心的放在掌心,又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只有一只眼的鸳鸯。 这鸳鸯,绣得还挺活灵活现。 第17章 宝珠因香囊一事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才不要因为一时的不高兴,影响全天的好心情。 白日是由皇城寺和周边几个寺庙举行的沿街赐福,诵佛经,走在面前的是盛妆打扮的僧尼比丘们口念佛咒,手持柳枝玉净瓶沿街洒水,中间是装载着金身佛像的□□车,两侧由胥吏开道,防止人流拥挤发生踩踏事件。 据闻只要是被用柳条浇上圣水,且心诚良善之人,来年定会身体健康,财运亨通,得偿所愿。 到了夜间,是千里繁星放河灯,祈求心愿。 远远甩开丫鬟,让她们自己去玩的张绾晴和宝珠看着小摊前各式各样的河灯,一时之间竟挑花了眼不知道该选哪一种。 往常的河灯只有荷花形状,近几年的商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不在把河灯造型局限于荷花。 而是多出了象征财富的元宝,不羡仙只羡鸳鸯的鸳鸯,野趣横生的白鹤,圣洁高雅的雪莲。 “宝珠,你看这个花灯好可爱。”张绾晴拿过一只憨态可掬的鸭子河灯捧在手上,就是感觉这只鸭子怎么越看,越有几分像宝珠那枚香囊上的鸭子。 不过这只鸭子,可比宝珠那只香囊上的鸭子好看多了,最起码是有两只眼,而不是一只睁眼瞎。 “我是个俗人,我喜欢荷花的。”宝珠说着,伸手拿过一旁的荷花灯,随后取出银子付钱。 二人挑好河灯后,特意避开人多的地方来到一处偏僻的河边。 星河流淌,波光粼粼,水天共一色。 一盏盏荷花灯漂浮于水面上,似一颗颗璀璨明星,可见银汉迢迢暗度。 在灯侧提笔写下心愿,然后拿到河边放生的张绾晴托着下巴,挤眉弄眼又揶揄的问道:“宝珠,你放河灯的时候,许的什么愿啊。” 宝珠把写好的河灯放进流淌着星月争辉的小河里,眨了眨眼,“我不能说,要是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她小时候不知道这种愿望是不能说的,还总在大哥二哥带她出来放河灯时,特别大声的喊出来,然后就会在第二天醒来时收到自己想要的礼物。 一开始以为是许愿很灵,还逢人就吹嘘,炫耀。 可在她知道真相后,难免会感到失落的欺骗感,她自以为是的神明原来就是大哥二哥。 “也是,可惜今年红缨和芩竹一个因伤不能外出,一个有事,要不然我们都能一起玩了。”张绾晴低落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叫卖着糖葫芦,高兴得站起来。 “宝珠,那边有卖糖人的,你要不要吃。”平日里她见着糖葫芦不会那么激动,但是在沐佛节当日,一些小贩售卖的糖葫芦里面不只有山楂一种,还会有枣子,桑椹,樱桃串的糖葫芦。 “不了,你去吧。”正蹲在河边的宝珠伸出一截皓白手腕把写好祝福的的河灯放进河里后,突然看见有几个人正向她所在的位置走来,顿时浮现一丝不满,并准备让人把他们赶走。 这条河又宽又长,周围有那么多放河灯的地方不去,为什么要来自己这里。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随后加快脚步的朝她靠近。 正放下第三盏河灯,祈愿大哥身体健康的宝珠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见那几个人把她围住。 “你们知不知道本郡主是谁!要是想活命就赶紧离开,否则看本郡主不把你们抓了沉塘。”心下浮现不好的宝珠当即抽出腰间的软鞭甩过去,可是她的鞭子才抽出,那群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包白色粉末向她洒来。 眼前已经被黑暗所席卷,她在晕过去的那一刻时,隐约看见有有一个人不顾一切的朝她跑来。 是二哥回来了吗? 远处 听到声音的张绾晴和冬儿等人最后看见的是宝珠被装进马车里的画面,等她想要冲过去救人的时候,周围突然涌来大量的人,并把她们的去路给堵得水泄不通。 那群人像是一汪水,想要往里挤进去的冬儿很快被人流淹没,随着人流散去,原地哪儿还有宝珠的影子。 张绾晴大怒的指挥着人,“你们还不快点拦住那辆马车,要是宝珠出了事,我要你们人头是问!” 被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的冬儿咬住舌尖,手脚发软,连滚带跑的往盛国公府跑去,连跑掉了一只鞋都不在意。 第35章 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小姐绝对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今日沐佛节,亲自前往皇城寺的沈母刚从外面回来,迎面撞见跑得过急,连鞋子都跑掉一只的冬儿,心下顿时浮现出一抹不安,厉声道:“你不在小姐身边伺候,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做什么。” 冬儿和雪苹两个丫鬟都是自小伺候宝珠长大的,她们狼狈不堪的跑了回来,独独不见宝珠,有心人一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泪水糊了满脸的冬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疯狂磕头,“夫人,小姐,小姐不知道被哪里冲出来的歹人给掳走了。” “是奴婢没用,是奴婢没有保护好小姐!还求夫人快快派人去找小姐,要不然,奴婢担心小姐出了什么意外!” “什么,你说宝珠了怎么了。”闻言,腕中佛珠吧嗒落地的沈母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要不是身后的婆子扶住她,她怕是能直接昏死过去。 但她又很快清醒过来,知道现在不能晕,压着指尖泛起的颤意,厉声道:“赶紧派人去找宝珠,在去把老爷叫回来,找人的时候不要大张旗鼓。” 宝珠被贼人所掳,要知道此事传出去必然会对她名声有碍。 她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纵然圣上亲封她为郡主,难免不会有人用她生母做文章。 要知世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今夜的金陵城并不平静,连空气里都涌动着罪恶的味道。 不知道睡了多久的宝珠在醒来后,整个人颠簸得连她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睁开眼后,入目所即皆是暗沉的墨染,偶有几缕光亮随着马车的颠簸映照入内,似一只只翩跹起舞的明蝶,璀璨又美好得稍纵即逝。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唯有空气里弥漫的,独属于人身上发出的汗臭味熏得她作呕,更因为身下的颠簸不断刺激着她呕吐的yu望。 等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宝珠才注意到马车里除了她,还关有其她人。 在她不受控制的发出尖叫时,一只手迅速的捂住她的嘴,把她拥入怀里,也阻止了她的尖叫。 “是我,别怕。”低沉清冽的男声,似给她的心脏投入一剂强有力的心安。 “沈归砚。” 被捂住嘴的宝珠拼命的眨眼,示意他把脏手放开。 他居然敢用可能出恭后没洗的脏手碰她,她绝对不会原谅他,还要把他碎尸万段! 身后人凑到她耳边,似情人在厮磨,温热的气息暧昧又强势的喷洒至她耳畔,颈部,“你确定不会发出声音吗,宝珠妹妹。” 已经快要被自己所想给恶心到的宝珠拼命点头眨眼,在不把你的脏手拿开,她就要窒息了。 身处于黑暗中,人的嗅觉和听觉总会无限放大,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从身后少年身上传来的皂角香,当他温热的气息落到敏感的耳垂上时,身体会下意识的泛起颤栗。 那是怎么一种感觉,一种被蟒蛇盯上的感觉。 黑暗中,沈归砚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像是一条躲藏已久的毒蛇,露出了他锋利带毒的长獠牙,正等着将它心仪的猎物咀嚼入腹。 他的目光是如此的贪婪,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克制,即便是在黑暗中也不敢过分亵渎。 并不知危险来临的宝珠喉间涌上一阵恶心,随着恶心的粘稠感越发强烈,连呼吸的气息都泛着令人作呕的念想,推开抵着她的胸膛,“不行了,我难受,我想………” 捂着她嘴的沈归砚意识到什么,正要把手拿开,宝珠再也受不住的吐了个昏天黑地,仿佛要把胆汁一起哕出来才甘心。 太难受了,难受得她像是即将要溺毙于秽桶中。 难受得眼泪鼻涕齐涌,喉咙似黏了一层发臭的米粒糊,咽不下,吐不出,只能生生卡在那处折磨着自己。 就在宝珠不知道怎么办才能把卡在喉咙里的米粒咳出来时,一只手扶上她后背轻轻拍打,一只手取出帕子帮她清理面上狼藉,脸上没有丝毫嫌弃。 “你用力咳出来,咳出来就会好受很多。” “慢慢来,不急。” 在他细声温言的安抚下,嗓子都快要咳哑了的宝珠抬起通红的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欲落未落,“你是不是嫌我脏啊,你要是敢说出半个字,本郡主一定会杀了,不开玩笑。” 她也不想吐的,可真的是太难受了,而且还丢人丢到她最讨厌的沈归砚身上,她更愤怒。 少女向来娇纵的嗓音带上了一丝哑意,连威胁的话都透着一丝撒娇意味。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坐马车晕车是很正常的一种生理现象,我为什么要嫌弃你,而不是第一时间关心你的不舒服。”沈归砚把她脸上的污渍擦干净后,才注意到她刚才全吐在他衣服上了,没有半分犹豫的把沾满哕物的外袍脱下,卷成团塞到角落里。 “喝口水,会舒服一点,或者漱下口也好。”沈归砚取出腰间挂着的水囊递到她嘴边,小心的递到她嘴边,喂她喝下。 本就难受,又吐了一回的宝珠身体软得连抬起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何况他说得对。 吐完后确实要漱下口,喝点水后也会舒服一些。 “要是还认为难受,你靠在我怀里休息一下。”沈归砚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到她鼻子下嗅。 清凉的薄荷味瞬间冲淡了她的恶心感。 第36章 宝珠看着他接二连三的从身上拿出东西,震惊又惊讶,“你身上怎么什么东西都有啊,该不会是把自己的全当全拴身上了吧。” 要不是现在情况不行,她高低要把他提起来,然后甩一甩,看能从他身上甩落多少东西。 沈归砚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她黏在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似在无意识的呢喃,又似在诉说,“自是保命。” 若是身上不多点东西,他怕是早就死了。 他的突然靠近,下意识让宝珠察觉到一丝不安,咽了咽口水,“你,你想要做什么。” 第18章 他的突然靠近导致宝珠躲避不当,险些撞上了他的鼻子。 因为离得近,即便身处黑暗中,宝珠也能看清他滚动的喉结,以及露出的一小块,白得能发光的皮肤。 本是滋生暧昧的摇篮,落在宝珠眼里,则莫名感到不安的狂咽口水 他,该不会是打算趁机报复自己吧。 要是他真的敢打她,她一定要把他的皮给剥了,骨头剁碎了喂狗,不,要先把他的指甲盖一块块的拔出来,然后洒上辣椒水,让他痛苦得生不如死。 沈归砚并不清楚因为他的靠近,宝珠的心里翻滚出怎样的一场脑补,单纯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嗓音放轻地安抚道:“我只是想要帮你松绑而已。” “绳子捆绑住手脚太久,很容易导致血液不流通,产生坏死。”沈归砚生怕她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一旦肌肉产生坏死,想要活命只能截肢,难道宝珠想要失去你的一条手,或者一条腿吗。” “从我们失踪到现在已经过了许久,他们肯定派人来找你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拖延时间,等他们来救。”不说父亲母亲,他那两位素未谋面的大哥,二哥恐怕早就急疯了。 咬着嘴唇的宝珠疯狂摇头,开玩笑,她才不想! 或许是周围有熟悉的人在,哪怕是讨厌的人,也像是给她无处不可安放的惶恐安置了一处心安。 可是等她心安后,一些胡思乱想也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最直面的表现是离他远一点儿,在远一点。 “我怎么那么倒霉,被绑架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和你一起被人绑。”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宝珠既委屈又生气的瞪过去,一想到前不久还吐了他一身,更是又羞又愧,更多的是恼羞成怒。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那么丢人过,还是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 这人也是真的没用,自己都是一个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还冲过来逞什么英雄。 沈归砚把她黏在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不动声色的挨着她的肩膀,予她心安,给她安慰,“说明我们倒霉,等这遭霉运离去后,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在等着我们。”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1,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2,不都是这个道理。” 换成和其他人被绑,他认为是倒霉,但同她被绑,却是完全相反。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愿意让他靠近,并对他产生依赖,如何让他不喜,如何让他不愿。 “姓沈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脸开玩笑。”宝珠气得直瞪眼的伸手掐住他腰间肉一拧。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 正巧被她掐中摔下马时的伤口的沈归砚疼得眉头紧蹙,连忙握住她继续行凶的手,宽厚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唤我归砚,可好。” 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又一次惹恼了宝珠。 一把拍开他手的宝珠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本郡主想喊什么就喊什么,要你指点。” “没有经过本郡主的允许,谁让你碰本郡主的!你可知道冒犯郡主是什么罪。” 马车还在不分昼夜的驰疾,外面的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唯有依靠腹内饥饿的程度来辨别时间的流逝。 偶听雨打枯枝声,不闻人间半声响。 路过山脚下,驾驶着马车的男人提议道:“老大,今晚上怕是会下大雨,要不咱们等雨停了在赶路吧,我们都离开金陵很长一段距离了,谅那些人也不可能追上来那么快。” 为首的刀疤戴男颔首,“行,你去清点一下车里的货,可别让他们饿死了。” 这一批货里可有不少上等货物,卖出的价格指定比前都高。 靠着沈归砚,因为晕车导致精神不济,中间又吐了几回的宝珠此时软得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马车里的气味更是闻着令她作呕,熏得她头晕,相比之下姓沈身上传来的皂角香,竟成了车内唯一好闻的气味,好像只有挨着他,才会稍微好受一点 当马车停下的瞬间,沈归砚一反常态的握住她的手,严肃地问,“你怕不怕。” 马车突然停下,不失为几种情况。 一是已到目的地。 二,补给,无论是哪一种,都是逃脱的最好机会。 “怕。”像被无形的恐惧笼罩住的宝珠咬着嘴唇,握紧了他给的匕首,又摇了摇头,“可是我知道怕并不能改变什么。” 她只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她曾经也经历过。 可是她寻遍记忆也找不到,大抵是臆想吧。 能感觉到她身体因害怕而轻轻颤抖的沈归砚抬手覆上她的眼睛,覆到她耳边,压低声线,轻声道:“要是怕的话,等下闭上眼,知道吗。” 第37章 宝珠一听,立刻炸毛起来,“谁说本郡主会怕了,你一个没用的书生都不怕,本郡主又怎么会拍。” 沈归砚伸手遮住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刮蹭得他掌心发痒,喉结不自然的滚动,“我只是怕你会做噩梦。” 那样血腥的画面,他又怎么舍得让她看见,成为她午夜梦回的噩梦。 “那你也太小看本郡主了。”宝珠仰起高傲的头颅,不屑一顾,“我告诉你,本郡主可不是被吓大的。” 就算她怕得要死,也绝对不会在他面前露怯,要不然可丢脸死了。 这时,遮挡了外界光线多时的车门被暴力推开,少许光亮铺天盖地的往里铺满,好照出内里的龌龊黑暗。 “醒醒,还没死吧。” “老子都说了蒙汗药要少下点,现在一个两个都还没醒,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呢,就算不死,傻了怎么办。” 随着门板的掀开,也让宝珠趁机看全了马车里的全景,偌大的马车里除了她和沈归砚,果真还有其她被捆住手脚,嘴里塞着抹布,且还昏迷不醒的少女。 不是她以为的仇家绑架,而是遇到了天杀的人贩子!!! 掀开帘子的男人扫了里面一眼,刚要把馒头扔进去,一柄泛着寒光的刀子突兀的架上他的脖子,还没等他发出声音,人已经软了下来。 殷红的血,细细的从伤口流出,染脏马车一角。 目睹他干脆利落杀了人的宝珠此刻连呼吸都屏住了,瞳孔瞪大得忘了反应,以至于没有注意到,男人的手腕上刺有一朵形状怪异的花。 收回刀的沈归砚对上一双布满惊恐害怕的眼睛,他下意识的不希望她怕他,更不希望她用这种眼神看他,原先巧舌如簧的嘴竟也成了哑巴,抿了抿唇,喉咙透着干哑,“如果我不杀他,他就会杀了我们,我杀他只是为求自保。” 他想要说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到了嘴边却成了,“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因此害怕我,疏离我。” 对比于长篇大论的大道理,为人处世,他最怕的是她害怕他,更认为他是嗜杀成性之人。 望着他向自己伸来一只手的宝珠不断地往后退,直到抵上木板,好半晌才想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头皮阵阵发麻,“你,你会不会………” 会不会把她也杀了,毕竟自己那么欺负过他。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肯定会吓得尖叫,但她却不是,只是害怕他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自己。 “不会,我永远不会做出伤害的事,也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来临。”他说这句话时,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认真。 正在埋锅做饭的人见老三迟迟未归,嘀咕起来,“老三去送个馒头,怎么送了那么久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对那些货动手了吧。” “不行,那些货可是大人指定要的,我得过去看一下。”老李说完,起身往关押着少女们的马车走去。 由于担心出城的人数过多引起官府怀疑,他们这一行人也才十个人。 男人刚要靠近马车,就看见正带着宝珠逃走的沈归砚,当即大喝一声,抽出腰间大刀,凶神恶煞的拦住他们,“你们想要逃去哪里。” 他的一声大喊,立马引来了其他人。 刀疤脸对地啐了一口,“老子在这里告诉你们,但凡是想从老子手下逃跑的人,都只有一个字,死。” “是吗,那我倒是很荣幸会成为唯一的例外。”清楚没有退路可走的沈归砚抽出腰间软剑,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 原先的他看似清冷,此刻像极了一柄锋利的,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利剑。 “老大,我怎么感觉这小子有点儿邪门啊。” 刀疤男蒲扇大的巴掌拍来,“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有啥好邪门的。” 沈归砚用身体挡住宝珠,唇线渐渐拉直,“闭上眼睛,往前跑,不要回头。” “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回头。” “那你呢?”换成不久前,宝珠在他开口的那一刻,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跑掉,管他是死是活,可她现在竟产生了一丝犹豫。 “我不会有事的。”沈归砚挑眉一笑,“宝珠是在关心我吗。” 他这一笑,宛如千树万树梨花开,更像是对他们明晃晃的挑衅。 被无视的刀疤男怒道:“臭娘们,你想跑,你问过我们了吗。” 收回唇角笑意的沈归砚持剑挡在他们面前,漆黑的眼底划过凌厉的杀意,“你们的对手是我,对女人下手算什么本事。” “兄弟们上,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让他下辈子清楚,不是什么英雄都能逞的。” “不要!”掌心发汗的宝珠想要过去帮他,可她的手和脚完全僵在原地,苍白的嘴唇哆嗦着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符。 “沈宝珠,我命令你立刻闭上眼睛,转过身往后跑,不要回头!”这一次,他不再像往日那样带着戏谑的调侃,而是选择把生的机会留给她的勇士。 这一次的宝珠再没有丝毫犹豫的闭上眼,转身就跑。 因为她不可能为了一个沈归砚陪葬,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转过身的那一刻,宝珠清楚的听到了刀剑入骨,割破皮肉的刺耳声响,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几乎浓郁得化为实质。 第38章 可是她不能停下,因为这是姓沈用生命作为代价拖延住他们。 她也知道,一旦自己被他们抓到,等待自己而来的会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宝珠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她身上的力气快要用尽了,喉咙干涸得直冒烟,胸腔里的肺叶几乎要炸开,连脚下横出的树枝都没有注意,导致被绊了个踉跄,倒在地上滚了一圈。 而后,她听到了身后有人追上来的脚步声。 他走得是那么的慢,闲庭散步的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垂死挣扎。 是那些人追上来了吗,心脏骤停,手上攥紧匕首的宝珠哆嗦着发白的嘴唇,在那人即将靠近自己时,扬手抬起匕首刺去。 可她的手才刚伸到一半,就被另一只清癯苍白的手握住手腕。 匕首“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第19章 点点光亮从枝缝中透出,斑驳着落在周边,映得尘埃飞舞。 草木清香的密林中弥漫着微不可闻的血腥味,刺鼻又强势的钻入宝珠的鼻尖,吓得她更不敢睁开眼,生怕睁开眼的那一刻,等待她来的是人头落地。 想她沈宝珠嚣张跋扈一世,难道就要孤零零的死在这里吗,不行! 绝对不行! “你,你们不能杀我,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圣上亲封的永安郡主,我父亲是盛国公,我大哥是国子监祭酒,我二哥是正五品亲卫大夫,你们要是动了我,他们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宝珠见对方不说话,以为他们觉得没有好处,继续哆嗦着舌头说道:“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们钱,很多很多的钱。” “你们要是放了我,我,我也可以不供出你们。” 第一次见她那么听话的沈归砚担心身上过重的血腥味会熏到她,特意换了一件干净衣服,弯腰下身,视线毫不保留的注视着因害怕而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发颤的长睫毛。 不禁好笑的伸出手指弹了宝珠的脑门一下,“宝珠真乖,不过你现在能睁开眼了。” “还有,我也不要钱,最多是要人。” 脑门被弹得一个嘎巴响的宝珠捂住额头,疼得龇牙咧嘴的睁开眼,瞳孔里随之塞满一张放大的脸,脑子先是宕机了一会儿,随后吓得往后直跳,哇哇大叫。 “呔!你是人是鬼!” “不是我害死你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去找他们索命,不是找我。” “你看清楚,我是人,鬼是不会有影子的。”沈归砚好笑的点了点身后被拉长至摇曳的影子,并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一把握住她的手,强势的按在他的胸口上。 “你摸摸我的心,鬼会有心跳声吗。” 宝珠的手被他霸道的按在胸口上,跳得不算剧烈的心跳声在掌心下有节奏又缓慢的彰显着,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活人。 可是………… 咬着唇瓣的宝珠一想到那群人有多么的凶神恶煞,他却能在他们手下全身而退,是不是说明他更可怕。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宝珠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抽回自己的手,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他抛尸荒野,五马分尸,毕竟自己可是不止一次欺负过他。 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的沈归砚半跪在她面前,拉过她的手置于唇边,虔诚的亲吻,用着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着天底下最重要的承诺,“我答应过你,永远不会丢下你。” “我………”不知为何,宝珠对他的承诺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像是被饿了许久的野兽盯上的错觉,但他又如此坦荡荡,反倒显得她像嘁嘁小人。 恢复了一点儿力气的沈归砚再次握住她的手,强势的挤进她的指缝里和她十指紧扣,侧过脸,问,“宝珠同学,你现在还有力气吗。” “啊?” “我们在不走,那些人回来后肯定会来追杀我们为他们的兄弟报仇,难道宝珠妹妹想要被他们抓住,做成人干,扔在山里喂狼吗。”沈归砚看她一脸呆滞,宛如林间迷路小鹿的呆滞样,做了他一直很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伸手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颊。 她脸蛋的触感,比他所想的更好,更令他着迷得爱不释手。 “不,我才不要。”被掐着脸颊的宝珠一想到他说的那些,吓得连小脑袋都要摇成拨浪鼓。 “所以宝珠同学,要不要和我一起奔跑。” 丛丛密林中,是两道身影似蝴蝶翩跹穿梭其中,美好又灵动得像林中精灵。 本就许久未进食,还吐了好几次的宝珠刚开始跑着还行,可是跑了没多久,整个人已是体力不支。 “我,我跑不动了。”她好难受,整个肺部难受得像是要炸开了,喉咙干涸得像是烧着一把火,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上斤的水银跗骨而生,甚至每多走一步,眼前叠加的黑影就多一层。 一直牵着她手,不肯放开分毫的沈归砚松开她的手,蹲在她面前,“上来,我背你。” 对于这种能偷懒的事,宝珠向来不会犹豫,何况是在身后有人追杀,她也真的没有一丝力气的情况下,当即麻溜的趴上他后背,两条白嫩的手臂紧紧缠着他脖子不放,不忘凶恻恻地威胁,“我告诉你,你不许说我胖,知道吗。” 沈归砚好笑道:“如果我说是,宝珠同学就会不让我背了吗。” 第39章 “不行,是你自己说要背我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你抱紧我,小心别摔下去。” 宝珠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抱着他脖子的力度加重了几分,在恶声恶气的威胁,“你要是敢故意把本郡主摔下来,本郡主不会放过你的,知道吗。” “小的谨遵郡主的命令。” 背上的少女香软得像一团没有任何重量的棉花,温热地吐息随着呼吸间掠过他敏感的耳垂,后颈,身体跟着不争气的泛起一层兴奋到全身的颤栗。 他毫不否认,经年累月的思念让他对她的偏僻执着隐约成了一种病,只要靠近她,就会忍不住兴奋得颤栗。 趴在背上因为身体过于疲劳的宝珠在脑袋一啄两啄中,逐渐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后,天已经黑了,密林深处更有狼嚎虫吟,连月光都吝啬。 睡了一觉后,恢复了不少力气的宝珠正要撑着手站起来,却不小心摸到了一具没有多少余温的尸体,以及一手濡湿的鲜血。 血液是新鲜的,尚未凝固的。 短短的一瞬间,大脑空白一片的宝珠不知脑补了多少场恐怖场景。 闭上眼,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问,“你还活着吗。” 她说完,急忙白了脸否认,“不是,是你还好吗,我没有咒你的意思啊。” 又过了好一会儿,头皮发麻的宝珠又怯又慌的说出了第三句话,“姓沈的,你是不是死了。” 主人带着胆怯哭腔的声音回荡在林子里,却迟迟没有等来另一人的回应,一时间只余恐惧无限蔓延。 一声哭腔,惊飞满林飞鸟。 “喂,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宝珠急得直掉眼泪的蹲在地上,折下一根树枝戳了戳他的脸,小脸苍白,哆哆嗦嗦,“你,该不会死了吧。” 回应她的,只有风卷枯枝,婆娑满林。 迟迟没有等来回复的宝珠眼神惶恐,嗓子发干,捂着树枝的指尖陡然用力捏断,猛地站起身,僵硬得几乎同手同脚往外走,“我没有要丢下你的意思,只是你都要死了,你就不能在拖累我。” “我想,你应该也会赞同我的决定的吧,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要是不回我,我就当你答应了。”宝珠咽了咽口水,莫名觉得周围刮来的风凉飕飕的直往后脖里钻。 “那个,我,我走了。” “你放心,等我平安回去,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接你,然后为你风风光光的下葬,再给你烧七八个漂亮纸人。” 密林深处传来的狼嚎声正不断冲垮着宝珠的内心防线,她害怕自己在多待一会儿,那群狼就会冲过来把她撕咬成碎片。 天上往下砸的雨势越来越猛,砸在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像是被黄豆大的冰碴子撞到,疼得泛起红印子。 被放在树底下的沈归砚直到雨水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往下砸落,才缓缓地睁开眼,从心口到舌尖都蔓延着苦涩,骨节用力抓住石块而泛起青白的手,迎面而来的雨水正不断提醒着他残酷的现实。 他这是,又一次被她抛弃了吗。 可笑他以为自己这一次会有所不同。 没关系,她只是把他丢下了而已,他可以重新追上去,把她用力的禁锢在怀里,融化于血肉之中。 就算是死,她也别想扔下自己。 沈归砚以为她又一次扔下他,并向幼时一样不会在回来时,他又听到了那道熟悉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被雨水冲刷得雾蒙蒙的眼睛强忍着希冀,顺着脚步声的方向望去。 倾盆大雨中,举着一大片芭蕉叶用来遮雨,衬得人越发娇小,身影单薄得似彩蝶的宝珠跑了回来。 漆黑的雨夜中,她成了此间唯一的一抹亮色。 一如幼时,那个给他递糖葫芦,笑着说,“这是我最喜欢吃的糖葫芦,我请你吃,可甜了。”的女童。 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宝珠被天降的雨水砸得头晕眼花时,心脏忽然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住,难受得令她一度喘不过气来。 特别是一想到她跑了后,他的尸体肯定会被群狼分食,不被分尸的话也会被虫蚁啃咬后做巢,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死无全尸。 要不,回去看一下? 她才不是担心他死了,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良心感到不安,更不想欠他的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 等她两条胳膊举着芭蕉叶遮雨跑回来,看见还躺在树底下,浑身湿透,看模样死得不能在死的人。 她等下,真的要拖着这具尸体走吗? 百味杂陈的宝珠扪心自问,她向来不是什么品德高尚,无私奉献之人。 要不?她走? 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好在她们的运气不错,没多久找到了一个能躲雨的山洞。 浑身湿漉漉,连鞋子都掉了一只的宝珠把人连拖带拽进来后,气不过的抬脚踹他,没事做吃得那么重做什么,一路走来差点儿没把她给压死。 气呼呼的坐在一旁,拍着胸口大口喘气的直瞪他。 “我告诉你,本郡主已经对你够好了,就算是你死了,化成厉鬼也不能来找我,冤有头债有主,知道吗。” “你要是敢来找我,本郡主就让大哥找最厉害的和尚道士,把你打得魂飞魄散,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第40章 “我大哥可厉害了,找的道士也厉害,你要是识趣点,就不能来找我。” 山洞外狂风暴雨,山洞里,小嘴叭叭得有些累了的宝珠冷得缩成一团,十根手指头都像是被冰块冻住。 冷得连呼出的气息都泛着白雾的宝珠的眼珠子转了转,很快转到了被她随意扔在地上的沈归砚。 他现在昏迷不醒,说不定都死了,那他肯定不需要穿衣服,但她不穿不行,要是冻感冒了怎么办。 他都快要死了,自然不能连累她也跟着一起走。 一个人死了,最起码另一个人还记得会回来帮忙收尸,逢年过节上炷香,要是两个人都死了,别人肯定以为是殉情。 她才不要和这种讨人厌的家伙殉情,呸。 随着一道闪电凭空炸响,吓得宝珠下意识往沈归砚身边靠,好像只有挨着他近一点,才能摄取到一丝心安。 靠近后,宝珠发现他的身体可真暖和,像个天然的火炉一样。 一开始先是两只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取暖,然后不满足的把脱掉鞋子的脚丫子也塞//进去。 解决了取暖问题后,宝珠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了空城计。 她才想起来,从前面被绑架后到逃生,她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肚子饿她一开始想着不在意,忍一忍就好,可是饥饿犹如困意层层递进,其程度根本令人难以招架。 实在饿得受不了的宝珠在荷包里翻出几块压碎了的糕点,换成往日,这些碎掉的糕点她连多看一眼都不会,在此刻却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小心的把糕点碎屑倒在摊开的掌心上,然后抬手把糕点屑往嘴里送。 她吃的每一口都很小心,生怕吃快了还没尝到点味,就没了。 荷包里不全是压碎的糕点,还有半块完整的,把碎屑吃完了的宝珠摸了摸那半块完整的,决定晚一点在吃掉它。 虽然她的肚子还是好饿,但,也不是不能在忍受一下。 等她把剩下的半块糕点宝贝的装进荷包里,一个扭头,冷不防对上不知何时睁开眼的沈归砚,顿感头皮发麻。 她饿得很难受,所以他是不是也是被饿得诈尸的。 等等,他该不会是窥觊上自己的糕点了吧! 小心翼翼又不确定的问,“你,是不是也饿了。” 得到他点头的回复后,宝珠立马炸了。 “你饿了就饿了,看本郡主做什么,本郡主又没有吃的。”那几块糕点她自己都吃不饱,哪里舍得分给他吃。 坐起身来的沈归砚也不做声,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倒不如说盯着她伸进他衣服里取暖的两只脚。 她倒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客气。 宝珠也注意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放进他衣服里取暖的两只脚上,又羞又恼的抬手朝他脸上扇去,胸前亦气得上下起伏,“你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你的眼睛往哪看的,在看,本郡主就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第20章 沈归砚一个很简洁的“饿。”字, 落在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幕声里显得有些失真。 也让宝珠老母鸡护崽一样护自己的糕点,并藏在怀里,拿眼瞪他, “你饿就饿,又不是本郡主抢了你的东西吃, 你就算再饿, 看, 着本郡主也没有什么用, 本郡主又没有任何吃的。” “你有吃的。”沈归砚舔了舔唇, “我看见了。” “我才没有!你肯定是眼睛不好,看错了。”拔高音量的宝珠心慌得连忙反驳, 想要惦记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糕点, 做梦。 这一次沈归砚没有在出声,而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瞧,腹内发出的咕咕声似悠扬的古筝,一声又一声的回荡在不大的山洞里。 一时之间,他腹中饥饿声竟盖过了山洞外的靡靡雨声。 被他盯得心虚的宝珠咬了咬唇, 极小声的问,“你饿得很难受吗。” 脸白面虚的沈归砚捂着肚子,扯了扯嘴角,扬起那张泛着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轻声地说, “不难受。” 要是他直接说饿,宝珠肯定会生气的会说没有,还认为他在窥觊自己的糕点, 可是当他可怜巴巴得像落水小狗,还倔强的说着不饿时。 瞬间像是被愧疚击中一箭的宝珠犹豫了好一会儿, 才忍着肉疼,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糕点递到他嘴边,瓮声瓮气道:“我也只有一点。” “在多了我也没有,你可不能嫌少。” 沈归砚看着递到嘴边,不足指甲盖大的糕点,以及那张一脸心疼又不舍的小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送的是自己最珍贵的珠宝。 “不会。”沈归砚压下眸底想要逗弄她的恶劣,随后就着她的手张口咬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的牙齿磕到了宝珠的指尖,不疼,像是柳叶划过,又带着占有欲的侵略感。 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却惹得宝珠俏脸生红,连忙把手指从他嘴里拿出来,愤愤道:“你属狗的啊!” 骂了一句尤嫌不解气的抬脚去踹他,“混蛋!王八蛋!谁让你咬我的。” 但凡她手指伸出得慢一点,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的手指给咬断啊! 气死了,她就不应该心软把吃的给他,让他直接饿死算了,前面还装尸体骗她,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讨厌的人啊。 第41章 前面只是想要装虚弱诱她心软的沈归砚对上她生气的眼,尴尬又心虚的揉了揉鼻尖,随后从怀里掏出并没有被雨水打湿的火折子。 随着火光的出现,才看清山洞里铺有一层稻草,还堆有少许柴火,像是专门给上山打猎的猎人休息所用。 宝珠从他拿出火折子的那一刻,眼睛都瞪圆了。 她怎么忘了,他在马车里,能从身上掏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火折子怎么会没有。 要是早想到,她也不会白受冷那么久。 都怪他! 山洞外的雨越落越大,小小的一堆篝火成了他们取暖的唯一来源,无人出声的山洞里静谧得连彼此间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即便是有火堆,可是穿在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被火一烤后,贴近皮肤里层的内衫就会冒出水来,一热一冷交替下,更易感染风寒,除非把衣服从身份剥离放在火边烤干后在穿。 难受得像是浑身爬满跳蚤的宝珠瞪了眼老神道道的沈归砚一眼,两只手百无聊赖的扯着铺在身下的稻草玩。 玩了一会儿,经历了那么多事,又是逃跑又是淋雨挨饿受冻之下,宝珠很快泛起了困意,坐在铺着稻草堆上,小脑袋一啄一啄,显然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就在她两只眼皮黏糊糊得合上时,忽闻脱衣服的窸窸窣窣声,顿时惊跑了满头瞌睡虫。 “流氓!你干什么!”又羞又惊之下,连流畅的话都说得磕磕绊绊。 “我自然是要把衣服烤干,湿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还易感染风寒。”背对着她的沈归砚尚未转身,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火光照耀下宛如镀上一层金边,此刻正暧昧的放在落了一半,露出一半香肩的外衫上,一缕墨发垂落蜿蜒,迤逦至极得似一幅泼墨山水画。 美人欲脱未脱,最是勾人。 眼睛看得发直的宝珠很可耻的咽了下口水,嘴上却是发毫不让, “不舒服你就憋着,本郡主命令你快点穿上去,你这样简直是鱼香肉丝(有辱斯文)!” “可是,宝珠妹妹你说得太晚了。”伴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是衣服落地的窸窣声。 橘火色的火苗跳跃下,勾勒出少年青涩的身体曲线。 眼前的身体孱弱,但四肢修长有力,窄腰宽肩,泛着莹白的薄薄一层肌肉的身体正诉说着,这是一具如何年轻漂亮的青涩躯体。 唯独胸前一刀长至腰腹处的伤口破坏了那丝禁欲,多添了令人折辱的恶欲。 沈归砚白皙修长的手指正放在滴水的裤带线上,眼梢半抬泛起星光笑意,对上的是嘴上说着不看,眼睛倒是极为诚实的少女,唇角微不可见地翘起,嗓音低沉得似一只惯会勾人的男狐狸精,“好看吗?宝珠妹妹。” 一声缱绻暧昧,又透着缕缕缠绵的“宝珠妹妹”盖过了山洞外的雨势,也嘭得让人红了脸。 “谁,谁看你了,你不要那么自恋好不好。”被当场抓包的宝珠臊红了脸,连耳根子都染上一抹绯艳桃红的转过身,欲盖弥彰的用手遮住眼睛。 “你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要是让本郡主长了针眼,看我回去后不把你剁碎了喂狗。” 沈归砚没有揭穿她的心口不一,把脱下的湿衣服拿到外面用雨水清洗一遍,然后才用树杈搭了个简易的烘干处,把拧干了水的衣服放上去。 躺在稻草床上,佯装睡着了的宝珠正竖起耳朵听着动静,一只手攥紧着一块磨得锋利的石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山洞外是倾盆大雨,无一不在诉说着不安全。 如果他敢对自己图谋不轨,瞳孔里密布戾气的宝珠攥紧了手中石块。 竖起耳朵的宝珠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她的声音,正要大怒时,一件刚烤好,还带着热气的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温暖的驱赶她周身寒气。 “先穿我的,会舒服一点,等下你的烘干了在穿上。” “谁要穿你臭烘烘的衣服啊。”宝珠嘴上嫌弃,两只手却紧紧攥着外衫不放。 许是身体暖和了,冻僵了的脑子也缓了过来,宝珠又凶又气的抓起手边的稻草砸过去,“好啊,你个登徒子是不是想诱骗本小姐脱衣服,等下好为所欲为。” 她才不是那些娇滴滴,又好骗的女郎。 见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沈归砚便猜到,她肯定又脑补了什么,忙解释道:“我只是想着你穿湿衣服会难受,并没有多想其它。” “真的?”宝珠瞪起一双鹿眼儿,摆明了对他的不信任。 沈归砚忍着想要去捏她脸蛋的冲动,“千真万确。” 宝珠把脸一撇,两边腮帮子高高鼓起,“我不信。” 随着外面的雨越落越大,山洞里的火也越烧越旺,穿着干衣服的宝珠暖和的动了动原先被冻得僵硬的四肢。 又摸了摸身下用他衣服垫着的稻草堆,翘起了唇角,总算不扎人了,也算他识相。 只是身体暖和后,原先压下去的睡意又一次席卷而来。 本来她是极为嫌弃这种铺着稻草的床,可是,她真的是太困了,困得眼皮都要黏起来。 睡一下,她就睡一下就好了。 又在见他离开火堆朝自己走来时,瞌睡虫又一次吓得飞走,生怕他下一秒会躺下来。 第42章 “你…………” 宝珠的话还没脱口而出,沈归砚已经换了个位置坐着烤火,单手撑着下颌,侧过身,问她,“如果我真的死了,宝珠你会伤心吗。” 当他以为她要抛下自己离开的那一刻,他是想着即便是要爬,也要爬到她身边。 既然招惹了自己,哪里能有她抽身离开的道理。 可是她又回来了,像是给他灰白的世界里添了一抹彩色,也让他产生了,他对她会不会有着些许格外不同的勇气。 宝珠觉得他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伤心,我巴不得你早点死,等你死了,本郡主还要买几大串鞭炮在门口放,敲锣打鼓着炫耀。” 他死了,就不会有人在对外说她是假千金,她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 要说天底下最巴不得他快点死的人,除了她沈宝珠,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那你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因为我和你注定会长命百岁。”明知他是在妄想,仍是泛起些许苦涩的沈归砚侧目,视线灼灼。 他也注定会一直纠缠着她不放,即便是死,也得要死在一起。 而他,永远不会走在她前面,她也不要想着摆脱自己。 他们何该如藤蔓绕桩,挂枝夕颜,永不分离。 以为自己很快睡着的宝珠躺在稻草堆上,翻来覆去都不见一丝睡意,只能干瞪着眼,“你说,天什么时候能亮啊。” “你不如问,雨什么时候会停。” 宝珠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认为他说的很对,“那我问你,雨什么时候停。” “…………”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见她发出声音的沈归砚以为她睡着了,忽听她翻了个身,伸出白嫩的手指头戳了戳他敏感的后腰。 少女娇憨又带着命令的口吻随之响起,“喂,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听好不好。” 沈归砚垂下长睫,松开紧抿的唇,“你要听什么故事。” 要听什么,宝珠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最后决定把选择抛给他,“都可以。” 沈归砚挑了挑眉,问,“确定什么都可以。” 宝珠点头,“都可以。”还觉得他爷儿事多的墨迹。 “好,这可是你说的。” 听他那么一说,宝珠心里莫名浮现起一丝不安。 但是转念一想,一个故事而已,能做什么噩梦。”顶多是她被故事里的主人公气得不行,愣是做梦都梦到怄气的地步。 沈归砚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停止坐直,手里拿了根棍子搅弄火堆,一张脸半隐于暗处,不疾不徐的说起故事,“康平年间,有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叫宁采臣,一日赶路途中,偶遇一间破庙,又逢外面刮风下雨,鬼哭狼嚎,周围又不见客栈农户,担心雨水淋湿了书,仓惶中只得跑进破庙里赌雨………” 他的声线带着少年独有的清脆,又似檐下冰棱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雾里,连带着听故事的人都深入其境。 故事开头很正常,托着下巴的宝珠听着并不奇怪,认为是一个很俗套的进京赶考穷书生偶遇落魄富家小姐的故事。 可是在听到一个长脸黑下巴的女人凭空出现在屋内时,便觉得有些奇怪,好像和自己以前听的故事很不一样,嗯?说不定是他觉得那个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的故事过于老套,特意修改了。 自有一套逻辑圆满的宝珠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故事进行到,原来宁采臣在破庙里遇到的貌美女子竟是含冤而死的鬼魂所化,目的是为了挖他的心,吃他的肝……… “啊!”宝珠吓得发出凄厉的惨叫,跳得直接从稻草堆里弹跳而起。 “你给本郡主闭嘴,谁允许你说鬼故事的!”宝珠吓得手臂汗毛直竖,伸手捂住沈归砚的嘴,看他还敢乱说鬼故事吓她。 天杀的,亏她前面还夸他故事情节改编得不错。 “可是,我刚才询问过宝珠同学是不是什么故事都可以,宝珠同学也答应过了。”眨了眨眼的沈归砚极为无辜。 宝珠愤恨地磨了磨后槽牙,松开捂住他嘴的手,“本郡主是说什么都可以,但是,唯独鬼故事不可以。” 不想和他多说话的宝珠愤恨的回到稻草堆,“本郡主要睡了,你今晚上给我守夜,明白了没。” 闭上眼后,宝珠的脑海里不知何故一直回荡着他先前所说的鬼故事. 荒山,破庙,索命的女鬼,啼哭的小孩,乱葬岗的尸体。 凉飕飕得像是有鬼在凑着她的后脖颈吹寒气。 有时候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想象赋予了它的想象力,强大。 感觉有鬼趴在边上的宝珠捏着衣衫一角,惶恐又害怕的看向坐在火堆旁,显然困倦至极的少年,隐隐带上一丝哭腔,“喂,姓沈的你睡了没有。” “都怪你,要不是你说了鬼故事,本郡主怎么会害怕。”反正都怪他,要不是他,她怎么会睡不着。 睡眠极浅的沈归在她翻身时便已醒来,她很想告诉她。 故事里的鬼不过是虚构,何况天底下最可怕的不是鬼,往往是人心。 鬼不一定会主动害人,可人却不一定。 随着时间的推移,本就害怕的宝珠更觉得山洞里都住满了鬼,哪里都有鬼在,甚至有鬼凑在自己脖子旁吹着寒气,凉飕飕的。 第43章 压下她的胆怯,娇气地命令道:“你,你上来陪我一起睡。” 从主动讲鬼故事开始的沈归砚就挖了坑让她往里跳,可是等她跳进去后,他却矜持的皱起眉头,俨然一副正人君子,不为所动,“宝珠同学,你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要是我们两个睡在一张床上,难免会被人有所误会。” “就你,你是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吗,本郡主会瞧得上你。”宝珠嫌弃的上下打量他一下,“就你这样的,哪里比得上宸王哥哥半根手指头,不对,你是连和宸王哥哥比的资格都没有。” 宝珠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又生起气来,“本郡主命令你上来就上来,磨磨唧唧做什么。” 沈归砚没有马上动身,而是拧起剑眉,疑惑地问,“宝珠为什么突然要让我上来睡?可是因为先前的故事。” 被戳中了心事的宝珠昂着脖子否认,“什么故事不故事,本郡主只是看你可怜,生怕你身子弱熬不过去,这才大发慈悲的让你上来睡,你要是不想上来睡也可以,否则难受的又不是本郡主。” 沈归砚单手撑着下颌,只是望着她不说话。 又在宝珠再次开口时,迈起长腿来到稻草堆,在她身旁躺下。 等两人真的躺在一张床上,宝珠又有些后悔了,可是一想到那些无处不在的鬼,也不是不能忍受一下。 “我警告你,你不许离本郡主太近,更不允许把今晚上的事情说出去,知道不。”宝珠说着,还故作凶狠的攥紧了小拳头,并用稻草在中间围了一条线。 “记住,不许越过这条线,知道了吗。” 越看,越觉得她像只小奶猫挑衅的沈归砚控制着想要去揉她头发的冲动,淡淡道:“我非小人。” 宝珠气哼哼地翻过身,背对着他,“天底下的贼也没有承认自己是贼的,你要是敢过界,本郡主就把你手给砍断了。” “好。” 这一次的宝珠倒是很快陷入沉睡,连风声雨声都不曾入梦,唯有一片平静。 她睡着了,不代表睡在身侧的人也睡着了。 躺在稻草堆上,听着耳边均匀绵长呼吸声的沈归砚幻想过很多次和她第一次同床共枕的画面,只不过都是在红烛摇曳,共饮交杯酒。 可现实都不是,而是同躺在一堆铺了干稻草,上面铺着一件衣服,还散发着潮湿气味的床上。 他也从来没有那么仔细的,近距离看过长大后的她。 睫毛浓而密,琼鼻小巧,一张状若桃花的红唇饱满得似一颗挂在枝头上,饱满得熟过头的覆盆子,散发着赋予甜美的气息,令人控制不住的想要咬上一口,攫其芳香。 醒了的时候张牙舞爪,睡着了倒是格外乖巧。 —— 宝珠自认自己的睡相很好,可是在第二天醒过来时,就被狠狠的打了脸。 眼下像条八爪鱼缠着他的人,不是自己又是谁。 自欺欺人的宝珠闭上眼,又睁开眼,随后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往上转,见到的是少年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滚动的喉结。 而自己的两条腿,一只横在他两腿间,一只缠上他的腰,脑袋还枕在她的胸口上,昨晚上的三八线也早已不见踪影。 怎么看,都像是她霸王硬上弓纯白茉莉花。 他还没醒,应该不知道吧。 不对,就算他醒过来看见了又怎么样。 宝珠正心虚的把自己缠着他腰不放的脚收回来,脚刚伸到一半,冷不丁对上男人清醒过来的一双清凌凌桃花眼,下意识的抬起脚就往他身上踹,“好你个登徒子,本郡主就知道你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小人。” 一时不差被踹下来的沈归砚很是无奈地解释,“郡主,昨晚上抱着我睡的人,好像是你。” 昨晚上因为冷,确实感觉到自己不断往散发着热源处靠的宝珠才不会承认,只会生气,“胡说,本郡主平时的睡姿可是好得很,怎么会睡到你怀里,肯定是你趁着本郡主睡着后,不怀好意想要冤枉我。” 反正她没错,她也不会有错。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你想说本郡主冤枉了你,是本郡主不知廉耻的往你怀里钻吗!” 沈归砚垂睫敛眉,面上浮显一丝忧愁,“我在想,我应该要怎么做,才能获得郡主的原谅,毕竟昨晚上确实有我的错。” 听他说了句人话的宝珠正要点头,结果被他下一句话给直接噎到了。 沈归砚眉眼间忧愁得似一株雨雾中的丁香花,“我错在昨晚上宝珠同学怕冷靠近我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也错在醒得太早。” “你在胡说,本郡主怎么会主动靠近你,分明是你这无耻龌龊小人做的。”要不是他做的,她怎么会往自己讨厌的人的怀里钻,还可耻的抱着睡了一夜。 沈归砚,“我不应该在郡主把手搂上我的腰时没有推开,更不应该………” “闭嘴,本郡主命令你不许再说了。”臊红了脸的宝珠当即捂住他的嘴,又气又臊得直跺脚。 完全不知道被她捂住嘴的人,笑得有多么灿烂。 下过一场的大雨的天边已是云收雨歇,本就难走的山路经过一夜大雨的洗礼,更是一个脚印一个坑,不但要小心会摔倒,还得注意听四周动静,防止出现山崩。 第44章 从来没有走过山路的宝珠从一开始的新鲜,好奇到后面的气恼,还有自暴自弃。 特别是这条山路一眼望不到头,她该不会死了都走不出去吧! 沮丧中没有注意看路,导致宝珠一脚踩空,身体顿时卸了力的往后仰。 一直注意着她的沈归砚及时伸出手搂过她的腰,把人拉回来,等她站好后才松开手,“昨晚上刚下过雨,小心路滑。” 沈归砚的话刚说出完,才刚站稳的宝珠就一个吧唧摔进了面前的泥坑里。 原本算不上干净整洁的衣服,此刻彻底沦为一个哭泣小泥人。 越想越委屈的宝珠再也忍受不住的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呜呜呜,为什么我要那么倒霉,为什么爹爹娘亲,大哥二哥还不来找我。” “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待了,我要回家。” 任由她对自己发脾气的沈归砚知道她要发泄,要不然一直憋在心里,容易郁结于心。 等她哭够了,才在她面前蹲下,“我背你下山。” 用袖子擦着眼泪的宝珠偏过头,泛红的鼻尖抽搦,一双眼儿红通通地控诉,“我才不要你背,我讨厌死你了。” 要不是因为他,她才不会吃了那么多的苦,被人绑架,被人追杀,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那么多的苦,受到那么多的委屈和担惊受怕。 沈归砚目光落在她穿着草编鞋的一只脚上,眉头微蹙,随后抬手握住,“你不要我背,我抱你下去好不好。” 等握在掌心的那一刻,才发现她不但手小,脚也小,那么小的一只脚还跟着他走了那么久的路,握着脚踝的力度无意识加重,胸腔中更是溢满对她的心疼和愧疚,以及对自身的斥责。 也庆幸她的脚尚未起水泡,否则依她那么怕疼的性子,不知道该哭得有多难受。 突然被捏住一只脚的宝珠气得小脸发红,抬起另一只脚踹他,“姓沈的,你是不是在得寸进尺。” 她的脚刚伸出去,就被少年禁锢住,“姓沈的,本郡主命令你赶紧给我放开!” 唇线拉直的沈归砚对她的怒骂嗤笑不以为然,一只手穿过她的腋下,一只搂住腿弯处把人打横抱起,“你要是不想摔下去,就不要乱动。” 这句话,瞬间让宝珠冷静下来了,可是冷静了一会儿,又挣扎起来,“你把我放下来,听见没有,我要自己走。” 沈归砚眼梢下压,带着一丝察觉不到的怒意,“不行,难道你想要你的两只脚都起水泡吗。” 宝珠呐呐道:“当然,不想。” 反正她要抱就抱,累的又不是自己,就是……… 生怕他突然把自己扔下来,好摔个屁股蹲的宝珠抬起眸子,正好对上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滚动的喉结,好像除了大哥,二哥,父亲以外,她还是第一次和其他男子那么近距离接触。 仔细一看,他长得还真是越看越讨厌,真不明白那些人怎么说他是寒门贵公子,要她说,就是个讨厌鬼。 走到一处陡斜的下坡路时,沈归砚忽然把人放下来,并用匕首削了一根树杈,把树杈的另一端递给她,“你不愿意牵着我的手,可以牵树枝的另一头,这样就不用担心会摔倒了。” “我知道前面我在没有你的允许下擅自抱了你,我向你道歉,不知宰相肚里能撑船的郡主可否原谅我先前的无礼。”他说话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诚恳的歉意。 宝珠目光下移到他递来的树枝,想了想前面摔倒又踩空的的自己,他又诚恳的道歉了,那她就,勉为其难的牵一下。 可是她没走几步,肚子就叫了起来,人也干脆犯了懒,坐在地上不动了。 扬起沾了几抹污泥的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我饿了,我想要吃猪肘子,糖醋排骨,蟹酿橙,灌汤包,千层饼,东坡肉,油炸小酥肉,还要喝甜甜的浆水。” 她越说肚子越饿,也都怪肚子不争气,要不然她不会那么馋。 等她喊完饿后,那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该不会是要把她扔在山里喂狼了吧。 杵着根树杈的宝珠正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原本以为把她扔下的人走了回来,怀里还抱着一堆青色果子。 “我捡到不少山核桃,你先吃着垫下肚子,等走出山里后,我在给你弄吃的。”沈归砚把核桃去壳剥好后递给她,在递给她之前,不忘用叶子垫上,生怕她嫌他脏。 递过去后,见喊饿的人迟迟未吃,不免奇怪,“你不喜欢吃核桃吗?” 两指拈着半颗核桃的宝珠摇了摇头,又点头,表情极为苦恼的要皱成一团,“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喜欢吃核桃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难吃死了,怎么还有人喜欢用它来做糕点。 沈归砚:? 把核桃扔进嘴里的宝珠皱起眉头,说出了自己的不喜的原因,“这种东西吃完后嘴巴又麻又疼,要我说,瓜子杏仁什么的都比这个好吃。” 她们总说核桃又香又脆,但她就吃不出来,对于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她通通归类于,她们的喜好和自己并不想通。 第45章 正在砸核桃的沈归砚先是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后一把夺过她手上,正要往嘴里送的核桃,神情复杂,“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是过敏,不是核桃的问题。” 宝珠一愣,呆呆得忘了反应,“怎么可能是我的问题,我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我可是知道过敏根本不会像我这样,分明是这核桃难吃的原因,你休想怪罪于我。”她又不是没有见过别人过敏,过敏的人都会全身长满红斑,呼吸急促,哪里有舌头发麻的,所以肯定不是她的问题,是核桃的问题。 “你只是对核桃轻微过敏,不像其他人那么严重,有时候过敏也会分情况而定。”沈归烟很想要敲开她的小脑袋瓜子,好看一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要不然怎么会连自己过敏都不知道,也在庆幸她对核桃的过敏并不严重。 “你不许吃核桃了,我去给你摘些别的野果子,听话。”好在五月份的山上,已经有了不少野果子。 ………… 宝珠以为他们要走出山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谁知道山脚下就是热闹的集市。 此处虽比不上金陵热闹,也是人流拥挤,各色小吃满目琳琅。 比小吃更引人注目的是,一辆停在城门口的华贵马车,以及马车旁翘首以盼的贵妇人,还有两个眼睛哭肿得像核桃的小丫鬟。 靠近人烟后,宝珠执意要自己走,要不然让别人看见了,还误以为他们两个拉拉扯扯,不清不白。 若非夫人命令,早就冲上去和衙役门一道儿搜山的冬儿和雪苹看好无缺回来的小姐,高兴得直掉眼泪的扑过去。 “小姐。” “小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都是冬儿的错,小姐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冬儿绝无半分怨言。” “本小姐福大命大,才不会轻易出事,你们还不快点儿把眼泪收收,要是让外人看见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本小姐怎么了。”憋着眼泪,不能让她们看了笑话的宝珠安抚好两个丫鬟,这才眼眶泛红,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怯懦又渴望的喊了一声“母亲。” 那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看得本就担心的沈母的心都碎了,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宝珠,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生怕你遇到了意外可怎么办。” “母亲你终于来找宝珠了,宝珠好怕,宝珠好想你们。”宝珠扑进沈母的怀里,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滑落,连日来积压的委屈,恐惧都在此刻化为眼泪。 美人落泪总是惹人怜惜的,何况是本就被自己放在心上的明珠。 沈母看着被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娇娇儿衣服脏乱,头发乱糟糟的,就心疼得直掉眼泪,“是母亲的错,母亲应该多派点人出门陪宝珠的,要不然,我可怜的儿也不会遇到那些天杀的贼人。” “我儿这几天肯定受到了惊吓,委屈了我儿。” “宝珠不委屈,只是宝珠让母亲担心了,是宝珠不好。”睫毛湿润,显得越发黢黑的宝珠鼻翼抽搦,带着厚厚的鼻音,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只是宝珠好害怕,母亲要是在不来,归砚哥哥说了,就要把我扔到山里喂狼,还不给我东西吃,母亲,归砚哥哥是不是很讨厌宝珠啊。” “宥齐,你怎么能那么吓你妹妹。”正安慰着怀里娇娇的沈母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虞。 被搂在怀里的宝珠伸手扯了母亲的袖子,简直的维护,“母亲,不怪归砚哥哥,是,是宝珠的错,要不是宝珠肚子饿,归砚哥哥肯定不会说那些话的。” “是宝珠太任性了,不应该因为肚子饿就抱怨。” 本就偏心宝珠的沈母一听,那还了得,“宥齐,你还不快点过来向你妹妹道歉。” 沈归砚看着她睁眼说瞎话的倒打一耙,嘴角微抽,无奈中又带着宠溺,“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吓唬宝珠,更不应该不给宝珠吃东西,是哥哥的错,哥哥向宝珠道歉好不好。” 只想着告状的宝珠没想到他会蹬鼻子上脸,咬得后槽牙都要碎了。 谁是他妹妹!他叫谁妹妹!他的脸皮怎么能那么厚! 沈归砚心情极好的慢吞吞道:“妹妹何故那么看哥哥,可是哥哥的脸上沾了东西。” 对上他明晃晃挑衅的宝珠差点儿没有呕出一口血脸,可话先是她自己说的,在怎么样也得要她自己打碎牙齿混血吞,“没有。” 沈母笑倍感欣慰的拉着他们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你们兄妹两个好好相处,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好。” 沈归砚反客为主握住宝珠的手,“谨遵母亲教诲,我一定会好生爱护宝珠妹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我也不能。” 那日永安郡主被歹人所绑架的消息即便很快被人压下,仍是传了出去,并且很快查出了幕后主使是谁。 原是上一次被赶出学堂的章庞怀恨在心,特意买了凶,只为报复宝珠。 宝珠在府里安心养伤时,一场关于假千金,真少爷的消息如同雨后春笋不断冒出,也成了金陵人如今最喜闻乐见的嚼头。 刚换好药的宝珠对上冬儿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直觉告诉她可能发生不少的事情。 第46章 换成往日,她肯定迫不及待的追问了,可是此刻的她,竟没有询问的勇气,也不想问,就那么由着自欺欺人下去。 这时,有丫鬟匆匆跑来,说是曲家小姐,张家小姐都来了,只是表情有些奇怪,但她只是个传话的小丫鬟,不敢多问。 本应该第一天就上门来探望的曲红缨,张绾晴进来后直奔内室。 可是踏进内室,见到正躺在贵妃椅上看话本的少女,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 一向话多的曲红缨这一次憋红了脸,才吐出一句话,“宝珠,你好久没有来学堂了,还好吗。” “挺好的,只要不去国子监,我吃嘛嘛香。”正躺在榻上,喝着牛乳的宝珠眯着眼睛,幸福的砸吧下了嘴。 要是早知道被绑架后能那么多天不去国子监,她就应该早点遭人绑的。 宝珠见她们都不说话,奇怪道:“你们的脸色怎么那么奇怪,是不是没有睡好啊。” “就是,就是………” 张绾晴和曲红缨彼此对看了好几眼,竟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知为何,宝珠陡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指尖无意识抓紧了身下薄被,嗓音都透着一丝惶恐,“你们怎么了,有话直说就好,支支吾吾做什么。” 她们越是不开口,她心里的不安也似破口的大洞,任由狂风往里涌入。 最后还是胆子大的曲红缨闭上了眼睛,说,“就是,外面现在都在传,你确实是沈国公府当年抱错的假千金,真少爷是沈归砚。” “什么!你说什么!”闻言,宝珠手上的牛乳盏一时拿不稳,哐当落在地上,溅湿了一身衣裙。 刹那间,连衣服脏了都不在意的宝珠只觉得头晕目眩,血液倒流,天塌下来都不过如此。 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秘密,如今已成了众人皆知的口中笑谈,要是殿下和长公主知道了,自己也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他们会不会褫夺自己郡主的封号,把她赶出金陵,要么把他嫁给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当填房,就和萧雨柔一样的下场。 她后面连红缨和绾晴说了什么都听不清楚了,只知道当她假千金的身份一旦揭开,她就完了,彻底的完了。 她不但会被整个金陵贵女圈排斥,还会被褫夺封号,赶出金陵,曾经被她欺负过的人肯定会报复回来。 宝珠又想起了自己在满天大雪里,手持拐杖,生满冻疮的手举着破碗,一家一家乞讨的画面。 一惊一吓中,宝珠毫不意外的病倒了,且病情来势汹汹。 她一病之下,自然不知道沈归砚把说过她坏话的人暗中揍了一顿,也错过了听说章庞被人打断腿,下了阴阳合欢散扔进破庙里被乞丐凌辱,听说被人找到的时候,尸体都凉了。 但身上遍布的暧昧痕迹,以及合都合不拢的私密处,被咬到的乳//尖,无一不在诉说这人玩得有多花。 就连章家都认为他的死过于丢人,不让入族谱,而是用一张草席卷了扔进乱葬岗。 等宝珠身体好转好,她做的第一件事时,就是前往鹿鸣院。 闯进院子的宝珠见他还有心情作画,一把将桌子给掀了,握紧拳头,身体因愤怒而发颤,“姓沈的,那些话不是你传出去的,就是为了把我赶出去,好报复我当初欺负过你。” “你害得本郡主现在连门都不敢出,我讨厌死你了,你怎么不去死啊!”气得眼眶泛红的宝珠拎起桌上的茶壶朝他砸去。 亏她前面还真相信了他说的话,不会把她身为假千金的事说出去,结果完全是人前人后两个人! 无耻!无耻至极! 没有躲开,任由茶壶砸破额头的沈归砚并不急着处理额头涔涔流血的伤口,而是眉眼间覆盖一层寒霜的朝她靠近。 即便他一个字没说,可周身散发的寒意强势得令人难以喘息。 随着他的靠近,宝珠的脑海里突兀地回想起那天他一刀杀人的画面,哆哆嗦嗦着往后退,“这可是在府里,你,你要是敢杀了我,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二哥都不会放过你的,你还会被天下人耻笑。”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可为,我在宝珠的眼里难道就是那么一个无耻至极的小人吗。”沈归砚压低声音,带上了一丝受伤。 他就算在无耻,在小人,也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随着他的靠近,下意识往后退,直到退到一方桌几,在退无可退的宝珠才梗着脖子,瞪起眼睛凶狠的和他对视,“你都敢做出威胁我的事,还敢当着我的面杀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 “我告诉你,就算我不是沈家的大小姐,你,也别想着回到沈家后就万事大吉了。”又惧又怕的宝珠一把推开快要把自己逼到角落里的男人,抬脚往外跑去。 宝珠跑出去后,房梁下跳下一个人,很不理解,“公子,你为什么不和她解释清楚,不是你把那件事传出去的。” 沈归砚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瓶止血散,“她心里已经认定是我做的,就算我在解释,你说她会听得进去吗。” “那也不能一直由着她误会吧,那对公子你来说实在是太冤枉了,而且那次要不是公子。” 第47章 沈归砚警告的向他掷去一眼,“我和她之间的事,还由不得你指手画脚。” “可………”他就是为公子抱不平,一个占了公子身份十多年的假千金遇到被抢了身份的苦主,不应该当牛做马,跪地祈求苦主的原谅吗,哪里同她一样心安理得,还想着要陷害苦主。 果真是和她那个娘一样。 —— 攥着拳头的宝珠气冲冲的跑出来后就后悔了,她刚才为什么要怕那人,她可是在府里,就算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府里杀她。 那么轻易跑出去,姓沈的肯定以为自己怕他了,要是在转头回去,又太丢价一点了。 就在宝珠踌躇不定的时候,雪苹满脸笑容的走过来,“小姐,曲小姐,汤小姐还有平阳郡主都来了,现正在花厅里等小姐过来。” 花团锦瑟,花枝纵横交错的花厅内。 “我以为,你们知道我不是沈家大小姐后,你们就不带我玩了。”鼻尖泛红,委屈得刚大哭过一场的宝珠一想起那日她说的话,她就害怕得不敢在和他们见面。 也害怕昔日的好朋友对她露出厌恶,嫌弃的眼生。 曲红缨揉着她的头发,恨铁不成钢,“你是你,萧雨柔是萧雨柔,你怎么能把她和你对比,那不是掉价了吗。” “你是我们的朋友,怎么能那么想。”张绾晴愤愤地咬了一口糕点,“你也是,要不是我们来找你,你是不是就真不打算和我们做朋友了。” 吸着鼻子的宝珠疯狂摇头,“没有没有。” 汤芩竹望着她们打闹成一团,眼睛半眯透着锐利,“宝珠,你可知道此事是谁传出去。” “对,没错,”曲红缨气愤的把手上的茶盏放下,“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龟孙子传的,看老娘不打包他的狗头。” “我怎么能不知道。”宝珠愤恨地咬着下嘴唇,除了沈归砚,还能有谁! 真少爷假千金传出来时,大家都一致认为是真少爷传的,毕竟宝珠霸占了人家身份多年就算了,还那么嚣张的带人去欺负苦主,哪怕对方是泥捏的都会有三分脾气,何况是人。 “宝珠,你不是想要教训那个姓沈的吗,我有个办法。”一直不说话的汤芩竹忽然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容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丝毛骨悚然的冷意。 “什么办法?”宝珠立刻竖起耳朵凑过去听。 汤芩竹玩转着手中茶杯,又伸出指尖轻点她凑得太近的额头,“你们知道毁掉一个读书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曲红缨,宝珠,张绾晴相互对视一眼,三面懵逼。 汤芩竹无奈的摇头,“自古以来,读书人最在意名声,圣上对新科榜子的名声也极为看重,一旦举子出现私德不修,人品败坏,不孝不悌,运气不好的怕是此生寒窗苦读数十年,都会化为一场泡沫。” 既然要打蛇,只有打到七寸才最疼。 “我懂了,是要派人把他打一顿,衣服扒光,然后扔进粪坑里对不对。”宝珠一想到他会那么丢脸,兴奋得直搓小手手,“竹子,还是你聪明,我看那姓沈的这一次死不死。” 曲红缨点头赞同,“到时候把他扔下茅坑后,我就拿根长竹竿,在他准备冒头的时候就把他打进去。” 张绾晴也高兴得举手,“那我负责喊人过来,这样以后别人一提起那姓沈的,就会想到他掉进粪坑里,看谁还敢和他玩。” 汤芩竹顿时无语扶额,“………” 她就不应该打哑谜,要是她在不说话,恐怕她们仨就要把计划全部敲定了,轻咳一声,手指轻叩桌面,“过几日大长公主会为她找回来的亲生女儿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赏花宴,也是正式把她介绍进金陵贵女圈子的日子。” 顿了顿,话锋一转,“你们说,要是这位真少爷酒后暴露出本性,玷污了公主府内的丫鬟,破坏了长公主精心准备的赏花宴,你们说,会不会很有趣啊。” 闻琴弦而知雅意张绾晴的脑子转得飞快,“要是丫鬟很有可能轻轻压下,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然要做,为何不做得狠一点。” 汤芩竹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递给宝珠,“我听说,赏花宴那日,长公主除了邀请各家嫡女,连庶女也收到了请帖。” 届时满堂贵客里发生了那么一件丑事,即便长公主在如何遮挡,也遮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曲红缨也琢磨出味来了,眼里划过一抹厉色,“至于人选什么的,你们交给我。” 宝珠兴奋得直拍手,“好,这个主意好!我看那个姓沈的这一次死不死。” 第21章 转眼, 就到了赏花宴的日子。 为了欣赏沈归砚狼狈得像一条落水狗的模样,宝珠激动得一夜未睡,待天一亮就招来丫鬟为她打扮。 今天不但是她被揭穿假千金身份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也是要欣赏沈归砚狼狈不堪又落魄的场景,她不但要盛妆打扮, 还要把那些妄图看她笑话的人通通踩在脚底下。 “小姐你放心, 冬儿一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 保证全场的目光都放在你身上, 移不开眼。”冬儿早就想要为小姐打扮了, 这一次怎么也得要大显身手。 第48章 雪苹则劝道:“你忘记了,今日的赏花宴, 主要的主人公是长公主新认回来的郡主。” 宝珠却不以为然, 从簪盒里取出一支镶珠宝蝴蝶金簪比划后往发间簪,“那又如何,本郡主是去参加赏花宴的,总不是畏畏缩缩的让人看了笑话。” 镜中少女肤白如雪,唇若点朱, 抬眸间顾盼生辉,说不出的灵动鲜活。 冬儿一脸赞同,“小姐说得对,而且小姐在家中病了那么久都没有外出,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小姐呢。” 冬儿一想到那些人的丑恶嘴脸, 就气得为小姐抱不平,就算小姐不是真正的沈家血脉,也是圣上亲封的郡主。 “可是…………”雪苹担忧的话还没说出, 就被宝珠不满的声音盖过。 “我不要玉簪,换支金的。”玉簪太素, 竹簪太雅,掐丝珐琅宝石簪又显得过于老气,唯有金银二簪最得她心。 “奴婢也觉得金簪更衬小姐。”冬儿喜滋滋的又从簪盒里取出一支镶宝双层花蝶金簪,“今日小姐定然是赏花宴里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等她折腾了一个时辰才打扮出来后,马车已停在府外。 马车共有两辆,沈母坐在前一辆,后一辆留给他们,好让兄妹俩培养下感情,也为打破外人嘴里他们兄妹不合的传言。 宝珠和宥齐都是好孩子,哪里会不合。 梳着飞仙髻的宝珠刚踩进马车,迎面撞见正在持卷阅书的沈归砚。 细看才注意到,他今日不在穿着他那些洗得泛白,连袖口都磨出毛边的乞丐衣,而是换了一套水色滚云边直襟长袍,男子及冠方才束发,所以他带着一顶白玉发冠,长缨垂肩,耳根留两缕头发。 端得贵气风流,剑眉星目。 他这模样,倒是挺好看的。 “宝珠今日好像尤其高兴,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沈归砚从她进来的那一刻,便停下看书的动作,把小几上的糕点递过去。 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下去的宝珠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扬起下巴,轻轻地哼上一声,“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她一想到晚一会儿会发生的事,又止不住地翘起嘴角,眼梢上挑的嘚瑟炫耀起来,“不过我看啊,有些人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咯。” 沈归砚一噎,哑然失笑,“不知是什么好事,宝珠可否告诉我。” 他真的很想告诉她,你就差没有把要做坏事给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了。 宝珠昂起高高的脖子,像一只骄傲的天鹅,睨上他一眼,“至于是什么好事,你等下就知道了。” 反正他马上就会知道了,不是吗。 沈家的马车刚驶到长公主府邸外,便有一管家笑得殷勤的上前,“沈夫人,沈小姐你们来了,快快请入内,殿下已经等了你们许久。” 他说完,又看向落在最后的沈归砚,眼神锐利的打量起来,“想来这位就是沈小少爷了,长得果真是一表人才,才貌双全。” 不耐烦听这些奉承话的宝珠提起裙摆,走向不远处刚下马车的张绾晴,说,“母亲,我去找绾晴她们玩了。” “去吧。” 早来了的张绾晴并没有同母亲一道进去,而是等了宝珠来后在进去。 她今日穿了件水绿色半臂襦裙,凉爽得像炎炎夏日里迎面而来的一缕清风,反观穿着桃粉襦裙的宝珠鲜嫩得像春日枝头第一朵绽放的桃花,红粉嫣然夺春色。 两人一同进入长公主府花园,原先有说有笑的贵女圈瞬间冷了下来,和宝珠不对盘的更是心生鄙夷,认为她可真不要脸。 大理寺卿之女穆尘羽手持小团花扇上前,鄙夷又嫌恶的以扇捂鼻,“沈宝珠,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脸敢出门,要我是你,早就应该躲在家里不出来,识趣点就该早点离开金陵,回到该回的地方,而不是一直厚脸皮的霸占着不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 原先的她是盛国公府大小姐,又是圣上亲封的永安郡主,哪怕是借给她们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和她那么说话,可,谁让今时不同往日。 她沈宝珠哪儿是什么宝珠,顶多是偷梁换柱,霸占了他人多年身份的假货。 也有人跟着帮腔,“一个霸占人家真少爷身份的假千金还敢堂而皇之的出来丢人现眼,也是,要不是脸皮厚,也干不出偷人身份的事来,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还听说,这假千金之前还带着一帮人去欺负真少爷,简直是心肠歹毒。” “你们要是在多说一句话,信不信本郡主直接把你们扔下湖底喂鱼。”张绾晴在宝珠出声时,先一步维护她。 穆尘羽蹙起好看的眉头,似乎不理解,“郡主,那沈宝珠可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你堂堂郡主,怎能自甘堕落得与这种人为伍。” 张绾晴才不理会她们的挑拨离间,挺起胸膛 ,“就算她不是真的沈家大小姐又如何,她依旧是圣上亲封的永安郡主,也是本郡主的朋友。” 张绾晴厉色扫过一圈,“要是在让本郡主听到你们说我朋友的坏话,本郡主虽治不了你们的罪,但是我阿爹,沈伯父可不是那么轻易放过你们。” 只是女郎间的几句口角之争要是真传到了大人耳边,那已经不算是普通说笑的定义。 第49章 而在场的女郎们又都不傻,她们要是在往上撞,不是蠢就是蠢。 直到她们不甘又愤恨的离开后,双眼亮晶晶的宝珠兴奋得拍起手,“绾晴,你好厉害。” 被夸得不好意思的张绾晴揉了揉鼻尖,“我告诉你,对付欺软怕硬的人不要怂,直接仗势欺人就行,要知道会投胎也是一种本事。要是她们身份比我们高,欺负我们的就是她们了。” “还有,无论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我的朋友,知道吗。” “嗯嗯嗯。”点头如捣蒜的宝珠拍了拍心口,压下彭拜的剧烈心跳,才想起,“竹子和红缨呢?我进来那么久,怎么都没有见到她们两人?” 张绾晴眼皮一跳,“兴许是在忙吧,不过那东西你拿来了吗。” “当然。”宝珠鬼鬼祟祟的取下腰间挂着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包,笑得猥琐又阴险,“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宝贝,此物名唤阴阳合欢散,无色无味,只要人吃下去,哼,就算他是个坐怀不乱的老和尚,也保证得要失了清白。” 又招来丫鬟,问要了一壶酒,把整包粉末往里倒进去,紧接着拿起壶身摇晃,力求合二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张绾晴看着她全倒下去,脑门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倒的会不会有点儿多了。” 而且这粉末的味道闻起来怎么那么熟悉,像是她今早上才刚吃过。 打开壶盖的宝珠往里瞅了眼,看着明显浑浊了点的酒水,“多吗?我这不是担心药效不够,所以多放点吗。” 张绾晴,不,你那一大包的脸,怕是能直接喝死人。 不过想到那个人的可恶行径,让他吃点苦头也是他应得的。 —— 长公主找回来的女儿,原先姓张,现改姓为萧,单名一个苒,赐福乐郡主,寓意福乐安康,一生顺遂。 此时她正被人支开丫鬟后,拦在花园里,神情坎坷。 汤芩竹把玩着手中折下的月季,笑得温柔无害的把月季别在萧苒发间,“这朵花倒是极衬郡主今日的衣裙,美人如花,荷花羞玉颜。” 紧张得手中帕子都快要扯出丝来的萧苒自然认识她,太傅嫡次女汤芩竹,不但是大庆第一才女,更是钦定的二皇子妃。 可就是那么一个被所有贵女所羡慕,并想交好的人的身上有一个污点,同沈家宝珠,曲家红缨,张家绾晴交好,要知道这三人在金陵城里可谓是人憎狗厌,不学无术。 “可是我吓到郡主了。”汤芩竹收回手,笑得温柔。 萧苒不敢直视的垂下眼帘,手指紧张的揉搓着绣帕,“没,没有。” 汤芩竹倒没想到她的胆儿那么小,不过小些才好成事,遂循循善诱,“我听说福乐郡主在董家村时,隔壁住有一少年同福乐郡主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笃深,只是那竹马早年来了金陵后便断了联系,也不知道那么久了,郡主可有找到自己的那位小竹马。” 咬着下唇的萧苒摇了摇头,眼里一片伤感,更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我们国子监里最近新转来了一个学生,听口音倒是和郡主有几分相似,年龄也同郡主相仿,更巧合的是,那人也曾在董家村镇住一段时日。” “汤小姐,你可否告诉我,那人的名字。”不知为何,萧苒的心里有种强烈的直觉,她嘴里说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宋哥哥。 汤芩竹明白鱼儿已经上钩,轻勾红唇,“他姓沈,名归砚,不过他之前为宋姓。” “他今日也来了府上赴宴,郡主可要与他见上一面。” “我听说,那人也在一直寻找曾经的青梅。” 今日虽是借着赏花宴为把福乐郡主推进贵女圈,可各色花卉也是必不可少的点缀。 很快,便有丫鬟小厮端着一盆又一盆争奇斗艳的月宫仙子,牡丹走了进来,促使满院争奇斗艳。 大庆男女大防虽不重,可在共邀男女客多时,就会划分为男眷,女眷两个院子。 自从真少爷,假小姐的事情被捅破后,无论是寒门还是贵族圈对沈归砚的态度都变了。 在没有爆出他才是盛国公府真少爷时,他给人的印象是,人虽穷但自有清傲风骨,且文采斐然,爆出来后,怪不得读书好,原来是家学渊源。 特别是本就对他多有欣赏的三皇子——萧亦宸更是主动和他交好。 沈归砚的态度始终都是不冷不热,无论和谁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有人欣赏,自然也有人指责他装。 这时,一个小丫鬟端上一壶酒,趁着他们都在玩飞花令时为沈归砚满上,又快速退到一旁。 沈归砚正端起杯中酒,一个人突然撞了过来,导致他手上拿不稳,杯中酒洒落,沾湿衣服。 撞到他的人调侃道:“沈兄,你也太不小心了,还不赶紧去换身衣服。” 沈归砚神情几经变化,随后放下手中酒樽,“张兄说得是。” 撞到他的那人却不依不饶起来,招来丫鬟,拿过酒壶,亲自给他斟上一杯酒,“不行,沈兄你走之前得要先喝上一杯才行。” “刚才是在下鲁莽撞到了沈兄,为表歉意,在下先干为敬。”少年说着,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瞬间引来一片交好声。 第50章 指腹摩挲着酒樽边缘的沈归砚不得否认这人是真聪明,看他迟迟没有喝下那杯酒就过来故意撞到他,又以退为进的让他喝下第二杯酒。 他要是不喝,就是成为沈家少爷后开始瞧不上他们这群昔日寒门同窗。 要是喝了,可不就是如了他们的意,他也好奇,他们到底准备了什么。 沈归砚端起酒樽递到嘴边一饮而尽,把空了的酒樽扔在地上。 少年露出得逞的狡黠,拍手起来,“沈兄海量!” “大气!” 男客那边发生的事并未传到女客这边,只是仍会有有心人过去打听自己心仪的男子今日是否会赴宴,又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偶遇。 坐在席上,吃了好几块抹茶酥饼的宝珠看着回来的冬儿,便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九分,剩下的一分就留着给她瞧热闹。 垂眉敛睫的冬儿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小姐,事情已经办好了。” “干得不错,我看那姓沈的这一次还死不死。”许是心情好,宝珠不自觉多喝了几杯,平日里根本不会醉人的果酒为何越喝越渴,越渴越喝。 雪苹正要劝小姐少喝一些,在筵席旁伺候的丫鬟看准机会上去,微微一笑地附身行礼,“郡主,您好像有些醉了,可要到院里休息一下,好醒下酒。” 一听别人说自己醉了的宝珠当即反驳,“胡说,本郡主才没有喝醉,本郡主的酒量好得很。” “好好好,郡主没醉,郡主可要去休息一下。”雪苹看着往日里果酒都只是小饮几杯的小姐刺激醉的唇瓣红脃似染了蜜,想来是醉得不清了,伸手就要去夺她手中的酒杯。 郡主的酒量向来浅,她一时没注意,倒是让她多喝了不少,届时让夫人知道了,可如果是好。 “本郡主,好像是有些困了。”喝得两颊生绯的宝珠夺过他们想要抢自己酒杯的手,可是她怎么感觉脑袋晕乎乎得难受,她说的话也是迷迷糊糊,连看的东西都出现了一层幻影,任由着她搀扶自己。 许是晕得难受,连脚下踩的每一脚都像是踩在云端上软乎乎得没有落实感。 “善。” 由丫鬟在前面领路,冬儿,雪苹跟在后面。 一路走来,红墙绿瓦,小桥流水,枝叶扶疏,各色牡丹如晚霞灼灼而艳,婉转的鸟鸣声空灵悦耳。 走到一半时,有一面生的丫鬟来喊走雪苹,说是沈府的马车出了意外,要她过去一趟。 雪苹看着醉醺醺的小姐,一旁是催得急的丫鬟,正犹豫不决时。 “你去吧,由我照顾小姐就行。”冬儿搀扶住喝醉后格外乖巧的小姐,也在庆幸小姐不闹腾,要不然指定会出事。 丫鬟也笑道:“这是长公主的府邸,姐姐难道还担心郡主会出什么意外吗。” 雪苹沉吟片刻,随后道:“你照顾好小姐,我去去就回,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一定不能离开小姐半步,知道吗。” 雪苹刚走,冬儿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像是吃坏了肚子,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怀疑自己再不去茅坑就要拉裤子上了。 这时,春梅善解人意道:“要是姐姐肚子不舒服,先去解个手吧,郡主由我搀扶进去就好,你看,我们已经到了院子外了。” 牡丹深处,有一竹屋掩于簌簌竹林中,可窥雅致一角。 已经疼得脸上发白的冬儿捂着肚子,心想着都到院子外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要是她再不去解决,怕是真要拉裤子里了,“麻烦你了。” “不麻烦,能伺候郡主,是奴婢的福气。”春梅接过宝珠,搀扶着人往里走去。 屋里鎏金雪山景香炉袅袅飘起几缕白烟,粉白相间的竹帘随着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琳琅声。 窗外适有鸟雀展翅而飞,穿云而过,投下几星黑影。 “郡主,奴婢久守在外边,要是有事,记得唤奴婢。”春梅把门合上后,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锁把门锁住,并守在外面不让人进来。 第22章 喝得醉醺醺的宝珠刚被放上床, 整个人便睡了过去,连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一无所知。 只知道躺到床上后便觉得脑袋好沉,灵魂好重, 房间里还燃着好闻的果香,想不到长公主府里的客房倒是弄得挺讲究的。 千娇万态破朝霞的牡丹丛中, 曲红缨看着已被小厮引到客房那边去的沈归砚, 她的心里总有些不安, 还生起了少见的愧疚感, “我们这样做, 会不会不太道德了点,那位在如何也是郡主, 要是长公主知道了怎么办。” “对敌人仁慈, 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汤芩竹乜了她一眼,悠悠地晃着杯中明月酒,“我们帮助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说不定他们还会感谢我们呢,至于长公主, 她恐怕巴不得此事落成。” 纵然萧冉是她亲生女儿,但也沦落在外十几年,一般的世家高门肯定瞧不上这等儿媳,下嫁她又舍不得,也担心亲女受了委屈, 而同被抢走真身份的沈归砚不但出身盛公国府,还和萧苒有过青梅竹马的情谊,要是她在背后推力, 沈归砚兴许真能成为下一任盛国公。 并不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曲红缨看了眼周围,“宝珠去哪了?” “兴许是又跑到哪儿躲懒了。”汤芩竹放下手中杯, 起身指尖轻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好戏就要开场了,我们也该过去了。” 第51章 “记得多叫几个人来。”热闹要人多才有趣,人一多,就算对方想抵赖都赖不了。 随着鎏金雪山景香炉里的香燃至过半,满屋子的果甜香浓郁饱满得想要令人情不自禁的咬上那么一口。 睡得迷迷糊糊中的宝珠觉得口渴,身体隐约发热的扯着衣服,正要喊冬儿给自己倒水解渴,抬手一摸,却摸到一具温热的躯体。 鲜活的,还有着跳动的声音,说明此刻躺在她身边的是个活人。 等等,活人!!! 本还有三分醉意的宝珠猛地惊醒,比她大脑先一步清醒的是她的腿一脚人踹下床底,并把床上的被子一卷,全部卷在身上后才伸长脖子往床边看去。 铺着厚厚一层羊毛绒毯的地面上,额头撞上床边的沈归砚也正皱起眉头回望。 四目相对中。 宝珠皱起一双柳叶眉。 “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被踹下床后醒来的沈归砚揉着被撞到的额头,一脸迷茫的对上坐在床上,春色满园关不住的少女。 因为嫌热,宝珠在睡梦中把外衫扯得七零八落,她此时又是以俯视的姿态和他说话。 身上穿的嫩黄色挂脖肚兜堪堪兜住一双圆润雪桃,随着她的动作,隐约可窥雪地里绽放的一朵娇艳红梅。 离得近了,似乎还能嗅到她身上独有的馨香。 猝不及防撞见美景的沈归砚一时之间竟忘了言语,鼻间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要流出。 “本郡主还想要问你,你怎么在这里。”宝珠顺着他望过来的目光往下看,立即羞得涨红了脸捂住春光无限的胸口,抄起手边的枕头砸过去。 “你这个色胚子你乱看什么,你在看,本郡主就把你的眼睛给挖出来。” 等等,要是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的是她,那……… 抱着锦被缩到角落里的宝珠一想到这个可能,小脸瞬间煞白一片,手指用力的掐着锦被,才不至于让自己过于失态。 不是,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的怎么可能是自己,不应该是另一个人吗。 “我知道了,是你,肯定是你做的对不对。”再次抡起软枕向他砸去的宝珠恨不得把牙齿都给咬碎,“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伪君子,真小人,王八蛋。” “你这一次肯定是想要败坏我的名声,让我身败名裂,臭名远扬,好把我赶出金陵,送去当叫花子一样讨饭是不是。” 从地上起来的沈归砚扬了扬眉,倒是没有想到她居然聪明了一回,倒也没有否认,“我以为宝珠妹妹早就知道我是一个心眼极小的小人了。” 他渴求他们二人的关系是长长久久,而不是他带着她喜欢的假面欺骗她,让她一直活在谎言中,也渴望她能接受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他,并非戴着面具的他。 他的承认,更是迎面给宝珠劈来了一道雷。 不是,他不应该否认的吗,怎么还承认了! “你,你这是不打算装了。”指尖害怕得发颤的宝珠对上他嘴角挂着的笑,心头直发悚,喉咙似卡住了一根鱼刺。 又想起马车里那次,他当着自己的面毫不留情的杀了人。 他就是个疯子,变态! 沈归砚敏锐的捕捉到她对自己的恐惧,心脏像被捏住一样泛起刺疼,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我以为宝珠妹妹比起这个问题,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骨指抓得锦被抽丝的宝珠咽了咽口水,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输人气场,“什,什么问题。” 来到床边,弯下腰的沈归砚忽然低下头,恶劣地掐住宝珠的脸,“宝珠妹妹希望和你躺在床上的是你的萧哥哥,还是希望看见富乐公主和我躺在一张床上。” 知道他可能猜到了什么的宝珠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咬唇否认,“你在说什么,本郡主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等她出去后,她一定要杀了这个羞辱她的男人! “是不明白,还是装傻充愣呢。”沈归砚微凉的指尖从她精致小巧的下巴处缓缓往上移,划过红润饱满的嘴唇,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双因害怕而闭上的长睫毛。 他猝不及防的靠近,能让宝珠看清楚他的额角上还留有一道疤痕,正是那日她用茶盏砸的。 她非但没有半分心虚,有的只是为什么不砸得在狠一点,最好是直接把他砸死! 沈归砚对上她愤恨得不知悔改的眼睛,轻叹了一声,“你可知道你们这样做,会毁了一个姑娘的一生。” 明知道她做的事情有多恶毒,可他依旧对她说不出半句重话。 也气他怎么就被那么一个愚蠢又恶毒的小家伙吃得死死的,连半点儿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我们不是没有成功吗。”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宝珠急忙改口,眉眼间带着冷然的倨傲,“就算本郡主真的做了什么,也跟你没关系,我做什么事要你置喙,要你指手画脚,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捏紧她下巴的沈归砚下颌线收紧,漆黑的瞳孔泛起冷色,“是和我没关系,难道你真的希望我和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然后娶她,和她生儿育女吗。” 宝珠认为他愤怒的点莫名其妙,瞪他,“为什么不行。” 第52章 她直白的承认简直是将沈归砚气得胸腔发疼发胀,后槽牙都因嫉妒而咬碎,捏住她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并不给她躲避的机会,“难道是我就可以,如果换成和陌生女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是大哥,二哥呢。” 下巴吃疼,被迫和他对视的宝珠瞪他,“大哥二哥才不会像你那么不知廉耻,还没有和人家姑娘定亲就无媒苟合,无耻下贱。” 手指用力得在她手腕留下一圈红印的沈归砚脸色阴沉,哪怕语气极力克制着愤怒,仍是外泄了几分,“你可知道什么叫无媒苟合。” 他整个人的周身涌动着压抑的危险性,连周边的空气都紧张起来。 仿佛只要她在多说一句话,捏着她下巴的手,会毫不犹豫的掐断她纤细脆弱的漂亮脖子。 并不会察言观色,或者说在这方面格外迟钝的宝珠因为手被禁锢着,疼得眼眶泛红,抬脚就往他身上踹,“姓沈的你这个混蛋,你捏疼我了。” “你还不快点放开本郡主!” 听她喊疼,怒气瞬间散去大半的沈归砚连忙松开手,下床给她倒了一杯水润嗓,等做完后又烦躁的揉了揉眉心,本想要开口斥责她的话,到了嘴边又成了,“对不起,刚才可有捏疼你。” “滚!本郡主才不要你假好心。” 喝完一杯水的宝珠冷哼一声,光着脚下地往房门走去,要是她在不走,等下红缨她们肯定会带一堆人过来,然后看见她们两个共处一室,到时候才是真的百口莫辩。 来到门边的宝珠拉开门,发现这门关得格外的紧,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拉不开。 气急败坏的对着门又踢又踹,“开门,放我出去。” “这是你自己设下的局,你难道忘了吗。”自嘲一声的沈归砚拎着她的绣花鞋在她面前蹲下,抬起她的一只脚为她穿上。 他帮少女穿鞋的动作格外熟稔,动作更轻柔得像是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玻璃。 任由他伺候自己穿鞋的宝珠警铃大作,一把扯过他束得整齐的玉冠,眼眸眯起,“你在瞎说什么,我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你不能乱冤枉人。” “是与不是,郡主不是在清楚不过。”长缨玉冠被打落在地,一头水墨长发软顺垂下肩膀的沈归砚磨了摸后槽牙,拽过她的手一个欺身把人压在身下。 “宝珠同是女子,难道不知道清白和名誉对一个姑娘来说有多重要吗。” 两只手被桎梏,仰躺在地上的宝珠对上他那双过于带着说教意味的眼睛,她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承认,“闭嘴,谁允许你用这种语气和本郡主说话的,你怎么就知道是毁了她,不是她自己上赶着的,一个庶女能嫁给到盛国公府,他们全家都得要对本郡主…………” 宝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堵住了话,未尽的话也跟着咽下肚里。 眼睛瞪大的宝珠随着他的靠近,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贴上她唇瓣上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 “啊!混蛋!”火气蹭蹭蹭直冒的宝珠抬手就要去打他,可惜两只手都被他桎梏住动弹不得,她更以着屈辱的方式被他压在身下。 “混蛋,我要杀了你!” 他怎么敢的! 听说长公主府里有三绝,一绝为倾城牡丹,二绝冬日红梅落雪,三绝是那竹林雅室。 当长公主带着宾客前来此间竹林雅室之时,忽听里面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声响极大,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礼部尚书家夫人眉头微蹙,“咦,那屋里头发生了什么大的动静,可别是进了贼。” 张御史的夫人不以为然,“说是贼,说不定是有哪对野猫偷跑进去呢。” 机智的婆子已经来到门边开门,结果这门怎么推都打不开,只能如实报告,“殿下,这门被人从里面反锁起来了。” 长公主凤眸凌厉,“来人,给本宫把这门砸开。” “本宫倒是要看看,是哪来的野猫敢在本宫府邸私会。” 第23章 跟在后面的曲红缨正四处找宝珠的身影, 还纳闷,“奇怪,宝珠去哪了。” 张绾晴塞了块花生糖进嘴里, “她前面喝多了,正被带去醒酒, 应该马上就会过来了, 你忘了, 她有多期待看这个乐子。” 但是她的心里为何老是不安, 仿佛等下会发生什么变故。 正当她们二人压低声线说话时, 一个丫鬟带着些许埋怨的声音传了过来,“郡主, 您可终于来了, 殿下正一直派人去找您呢,你好端端地跑去哪儿了。” “对不起,我前面迷路了。”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像是听不出丫鬟嘴里的埋怨。 曲红缨和张绾晴听到声音后,二人齐齐脸色大变的转向说话的人。 走过来的不是福乐郡主又是谁, 要是福乐郡主出现在这里,那么屋里的人会是谁,刹那间,她们心头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但愿不是她们所想的那样。 此时从里反锁的房门也被撞开,满屋子飘荡的果甜香随着风往外飘, 甜得几乎腻人,少女娇气的痛呼声,少年急促的喘息声也被风带了出来。 第53章 在场有不少经过人事的妇人, 一听便红了脸的知道里头发生着什么。 此番前来的除了女眷,还有男眷也跟着来了, 一些家族在男子出现梦遗后就会安排教导人事的丫鬟,他们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哪里能不明白里边正有多香艳。 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的儿郎和风骚的小娘子跑到此处私会,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真真是不怕臊。 即便有人想冲进去一探究竟,也只能先抓耳挠腮的忍着,要么伸长着脖子想要往里瞧。 推门进去后,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尚未走到内间便看见那对野鸳鸯迫不及待的脱了衣服扔在门边。 一只绣鞋更是明晃晃的挂在门栓上,随着门推开,而落在地上。 简直是岂有此理,把她的长公主府当成了什么了! 寻欢作乐的娼馆暗巷不成。 以长公主为首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过紫金红梅百春座屏,他们倒是要好生瞧瞧是哪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青天白日之下干出此等龌龊事。 婆子了然的掀珠帘走进去,大呵道:“长公主驾到。” 随着长公主一起走进来的沈母正奇怪一双儿女都去了哪里时,等见到屋里的两人后,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儿晕过去。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她的儿子怎么和女儿躺在一张床上,还是如此的衣衫不整。 屋里的宝珠襦衫半褪至肘间,露出大片香肩和嫩黄色兰花肚兜,头发凌乱垂至腰间,落于胸前遮住外泄春光,额间冒出点点香汗,整个人正坐在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身上,一只手还放在少年白皙的胸膛上。 被压在身下的少年玉冠落地,墨发迤逦成景,白皙的脖间,脸颊都多了好几条暧昧的抓痕,精壮的躯体一览无余。 因着少女跨坐在少年腰间,少年的两只手掐住少女纤细得不足一握的腰肢紧扣不发,他们身下又被层层叠叠的水粉墨兰裙摆遮住,只是一眼,就羞得让人直呼有辱斯文。 任谁看,他们两人之间都不清白,也清白不起来。 正要抓花沈归砚的脸的宝珠听到屏风后传来的脚步声,动作稍显迟钝的抬头,对上的是正闯进来的长公主一行人,跟在后面的是满脸震惊又不可置信的好友们,大脑随之空白一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场面。 红唇半张半合,才吐出那么一句,“不是,不是你们看见的那样。” 事情也不应该是这样的,被抓女/干在床的应该是沈归砚和另一个女子,而非是她。 相比之下,沈归砚但是极为淡定的取过外套披在宝珠身上,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埋在胸口,锋利的眼眸一压,“可否劳请诸位先出屋子。” 落在后边的萧苒对上少年出落得越发雅致的容貌,喉咙堵塞得难受,“宋,宋家哥哥………” 长公主察觉出女儿的不对劲,拽过她的手就往外走,凤眸凌厉,“还请诸位随本宫出去,至于里面发现了什么,各位就当没有看见。” 心里已是恨不得把盛国公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随着满屋子要看热闹的人离开后,浑身发抖的宝珠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睛猩红得缠满一层蛛网,抬手去掐他的脖子,“姓沈的,我和你没完,我要杀了你!” “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我,我也不会这样丢人。” 大庆虽对男女大防不重,可她衣衫不整的和沈归砚出现在一个屋子里,不管外面的人会在怎么说她不恪守女德她都不知道,她在意的是。 经此一事后,她恐怕是嫁不成萧哥哥了,就算萧哥哥不在意,可是皇家人又哪里会接受有着个和男子私通坏名声的她。 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她才不会嫁不成萧哥哥。 心中有愧的沈归砚禁锢住她的手,以客为主的把二人体位调换过来,“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况这件事,从一开始不都是你布的局吗。” “你在胡说什么,我才没有。”不习惯他居然高高在上和自己说话的宝珠,在两只手又一次被他所禁锢的支起上半身,气氛得张嘴要咬他的脖子。 可是沈归砚头一偏,她咬上的是他滚动的喉结。 说是咬,但她的力度小得实在是可怜,更像极了闺阁之间的调情。 瞳孔逐渐幽深着危险的沈归砚微凉的指尖抚摸过宝珠的脸颊,附到她耳边轻笑一声,“原来宝珠妹妹如此迫不及待,可是,我们都还太小了。” 走到屋外后的众人被迎面而来的凉风一吹,才后知后觉地回神来。 不是,她们为什么要那么听一个半大少年的话,还乖乖的走出来。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当属盛国公夫人,周围各位夫人鄙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犹如针扎般令人难堪,而她首要做的是向宴会的主人长公主赔礼道歉,若非因她一双儿女的缘故,也不会破坏掉长公主明着请各位赏花,暗着是为刚找回来的福乐郡主介绍进贵族圈里的赏花宴。 赏花宴上出现了这样的事,大家也纷纷寻了由头离开,即使长公主再三交代了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可又有谁真的能挡得住悠悠之口,恐怕多的是要瞧热闹的人。 第54章 你瞧瞧,这不是自个肚皮里爬出来的,指定是随了亲母那不要脸的下贱德行。 当娘的胆大包天调换人家真少爷的身份,好让自己女儿李代桃僵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这当女儿的更是青出于蓝,怕身份揭穿后自己会被赶出沈家,失了满屋荣华富贵,居然恬不知耻的勾引人家儿子。 脸上臊得慌的沈母无视周边的冷嘲热讽,“今日是儿女顽劣打搅了殿下的赏花宴,臣妇改日一定带这两个不孝儿女亲自登门道歉。” 又笑着取下手腕上带着一只,碧绿澄净的翡翠玉镯,拉过萧苒的手腕给她戴上,“这翡翠玉镯子是当年太后赏给臣妇的,说臣妃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还说要是哪日臣妇见到了有缘人可不能吝啬,今日臣妇一看见郡主,便知郡主是这镯子的有缘人。” “额娘。”萧苒望着腕上的玉镯,只能求助的看向额娘,她只知道这镯子看起来就很贵重,却不知道该不该收。 长公主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既是侯夫人所送,你收下就好。” 萧苒了然的上前道谢:“多谢侯夫人,福乐很喜欢。” 其实萧苒还有更多想要问的,比如,宋哥哥是不是就是那位和她一样被抱错了的沈家三少爷,还有和宋哥哥在屋里的那个少女,是不是就是那位假千金。 回府的马车内——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宝珠趴在沈母的膝盖上哭诉着委屈,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母亲,宝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醒就看见我和归砚哥哥躺在一张床上了。” “你相信宝珠好不好,宝珠和归砚哥哥真的什么都没有,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的宝珠,母亲你一定要为宝珠做主,把罪魁祸首给抓住,还女儿一个清白,要不然宝珠哪儿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你放心,为娘一定不会放过胆敢陷害你们的人。”惆怅得直叹气的沈母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也是着急得直上火,嘴角都要生了燎泡。 但凡今日看见的人少一些,她都能有法子把此事瞒下去,可是这一次看见的人不但多,还有几个和她往日有龌龊的夫人,她们指不定会如何编排宝珠和沈家。 宝珠本就因为知道了不是沈家的血脉而自卑难受得要离开沈府,现在又遭遇了这种事,她的命怎么就那么苦。 最重要的,此事一经传出去后,以后还会有哪家愿聘宝珠为掌家妇。 着急得直上火的沈母顿时将气撒在了一直默不出声的沈归砚身上,“你明知道你妹妹是被人陷害的,为什么不帮着她,还害得她名声扫地,你说说,以后她可该怎么办啊。” “我可怜的宝珠啊,你的命怎么就那么的苦啊。” 沈归砚放在膝盖上的指尖收拢,眉头紧蹙一言不发,对于母亲斥责的话充耳不闻。 他的沉默,也令马车里的气氛越发低迷,覆盖上厚厚一层低气压。 不知过了多久,沈母双眼里闪过一抹亮色,要不,你娶了宝珠吧。” 第24章 沈母越想, 越认为这个计划可行。 宝珠本就因为假千金的身份遭到世家的排斥,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即便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 总归是人言可畏。 一些高门贵族可能会因此看不上宝珠,若是将宝珠下嫁, 她又舍不得宝珠吃苦, 更舍不得让自个养得如珠如宝的女儿到别人家受到婆母的磋磨, 未来夫郎用此事攻奸宝珠不守妇道又该如何, 再说沈府又不是养不起一个人。 宥齐和宝珠正好同龄,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极好,要是宥齐娶了宝珠, 她就不用担心宝珠嫁到别人家里受欺负, 也不用处理婆媳关系。 思来想去,沈母觉得,只有亲上加亲再好不过。 而且又发生了这种事,无论是对宝珠还是宥齐来说,恐怕以后的姻缘都不太好找。 不动声色挑了挑眉的沈归砚倒是没有想到他的母亲会直接给他递了枕头, 面上仍是一副为难之情,“可是………” 沈母直接拍板定案,“就那么决定了,此事我会和你父亲商量。” 在一旁听得傻了吧唧眼的宝珠没有想到母亲会打这个主意,不行, 她绝对不允许,更不同意,慌慌张张得抬起泪雾朦胧的鹿眼儿, “母亲,宝珠不想, 宝珠只想一辈子待在母亲身边,侍奉母亲,当母亲永远的女儿。” 宝珠见母亲不做声,急得加重了音量的晃起她手臂,“母亲,宝珠真的不想嫁人,如果母亲嫌宝珠在你跟前烦了眼,宝珠,宝珠可以到寺庙里为娘亲,爹爹祈福。” 她就算嫁不成萧哥哥,也绝对不会嫁给姓沈的,他那么讨厌自己,自己又欺负过他那么多次,他肯定会借此报复自己。 他又是母亲的亲儿子,即便母亲嘴上在怎么说着会疼自己,会把自己当成亲女儿看待,又怎么会比得过自己的亲骨肉。 一旦母女关系成为婆媳关系都会变质,何况中间又多了一根搅屎棍。 沈归砚指尖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香囊,神色眷眷中带着受伤,“母亲,既然宝珠妹妹如此恶我,此事还是在考虑一下,我也不希望宝珠因为此事才委身嫁给我,更不希望宝珠认为我们是在逼迫她。” 第55章 听不懂他话里有话的宝珠疯狂点头,“对,此事娘亲还是在考虑一下比较好,我可是知道归砚哥哥早就有心上人的,母亲可不能做那种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那天她偷偷跟踪了姓沈的一天,看见他一直往卖胭脂水粉,簪花玉镯等地方逛,说明他指定是有了心上人。 都有了心上人,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母亲,偏要让自己来当那个恶人。 “宝珠。”沈母突然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看得宝珠眼皮直跳,一股不好的预感从脚底直往天灵盖上窜。 指尖蜷缩起来的宝珠压下涌现到喉间的不安,“怎么了?” 沈母突然向她鬓发间戴着的一对步摇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后收回手,忽然笑了,“阿娘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你们不用特意演那么一出戏来试探我。” 宝珠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时,沈母以帕捂唇笑了出来,“先前宥齐问我应该送什么礼物讨女孩子欢心,我就从我的私库里拿了一对红玛瑙步摇给他,我之前还想着,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得了宥齐的一片真心,想不到宥齐的步摇是给了宝珠。” “什,什么……”闻言,指尖僵硬得发颤的宝珠当即拔下头上簪的步摇,死死咬住哆嗦不止的嘴唇。 这对步摇不正是那日她和绾晴跟踪他,然后路过一个摊子时的货郎赠送给她的,说是做活动送的。 她因为实在是喜欢这对步摇得紧,又想要求个好运,谁知道!!! 气急之下,血气上涌的宝珠眼前发黑的晕了过去,掌心里还紧紧攥着那对步摇。 握得太用力,导致她娇嫩的掌心压出了一片簪痕。 沈归砚取出帕子为她擦去额间涔出的冷汗,眼底一片温柔,“母亲,宝珠恐怕是害羞了。” 沈母笑,“我前面还担心乱点鸳鸯谱会惹来你们反对,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操心了。” 今日长公主府上发生的事,虽被严明禁止不能往外传,但不在明面上传,不代表她们不能在私底下嚼起舌根。 盛国公府本就因为真少爷假千金一事闹得满金陵纷纷扬扬,要她们说,盛国公夫人也是个拎不清的,居然不直接把那鸠占鹊巢的假货给赶出去,还好吃好喝的养在府里。 瞧瞧,这叫什么,引狼入室。 那新被找回来的真少爷恐怕也是个经受不住诱惑的,否则又怎么会轻易的被假千金迷了眼,胆敢在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上做出此等龌龊下贱之事,唯独可惜了那位峨冠博带,拥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沈家大公子,以及年少有为的沈二公子两位郎君受了名声连累。 今年的牡丹开得似乎比往年都艳,色泽秾艳得堪比落日霞光,一色澄锦照芙蓉。 在马车上晕过去的宝珠醒来后,双眼发直发愣的盯着床帷边的丁香色流苏惠子,耳畔旁是自己的平缓的呼吸声。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的宝珠使劲的用手敲着脑袋,又像晃水壶一样摇着脑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梦里残留的恐怖画面给晃出去。 是梦,先前在长公主府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她怎么可能会和沈归砚躺在一张床上,还被那么多人撞见。 你看,只要她醒了,噩梦就会消失了。 可是为什么无论她怎么晃,都晃不干净脑海里的噩梦,甚至越是想遗忘,那些画面越是清晰。 这时,手持乌木托盘的冬儿走了进来,眉眼间泛着淡淡地担忧,“小姐,你醒了,夫人让你到正院去一趟。” 母亲让她去正厅,说的肯定是要让她嫁给沈归砚一事。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他就是那么个阴险小人,也完全把她的后路给堵死了。 咬着手指头的宝珠绞尽脑汁才想到一个理由,“你去告诉母亲,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冬儿为难地皱起鼻子,“可是夫人说,要是小姐不过去,她就亲自请大夫过来给小姐看病。” 连冬儿都想不明白,为何夫人这一次的态度会如此坚决,要知道以前但凡小姐有个头疼脑热的,夫人都急得不行。 “小姐,你过去之前先吃些东西叠下肚子,哪怕是不饿,多少也得要吃一点。” “我不饿,你们还不快点过来伺候我穿衣。”现在的她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人都没有胃口了,就算是硬塞都塞不进去,特别是一想到晕过去之前,母亲说要把她嫁给沈归砚的那些话,怕是能再次晕过去。 母亲应该不会那么做的,先前马车里听到的那些言论,肯定是母亲在开玩笑。 对,没错,母亲这一次喊她过去,肯定是为了澄清先前的玩笑话。 天底下哪里有让养女嫁给亲儿子的道理,即使她从不承认自己是养女。 提着石榴红裙摆,火急火燎跑到正厅的宝珠远远地看见厅中身姿提拔如松柏,且穿着绛紫色团花直襟的男人 心下一悸得就想要拔腿欲跑,可她的两条腿却不受控制地往前走,无视了她内心的疯狂尖叫。 候在外头的管家见她来了,笑吟吟道:“宝珠小姐你来了,老爷和夫人已经在里边等你了。” 第56章 “我路上耽误了点事,所以来得晚了一点。”宝珠蔫蔫地垂着脑袋,一颗心跳得直打鼓,涔涔冷汗更是密布额头。 “父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回来了都不告诉宝珠,你知不知道宝珠有多想你。”坎坷不安的宝珠进来后,才注意到旁边跪着的人影是沈归砚,忽感到头皮一阵发紧。 今日在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情,父亲是不是知道了。 父亲虽疼她,但也一向把名声看得极重,要是他知道今日在赏花宴里发生的事……… 沈父厉色,“你还记得今天的事。” “我,对于今天的事情,我是可以解释的,真的。”指甲掐得掌心满是青月牙的宝珠闭上眼,又松开,“我前面醉酒了,丫鬟就扶我到院子里醒酒,我醒来后就看见自己躺在归砚哥哥的身边,我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归砚哥哥身边的事情是完全不知情,肯定是有人陷害我的。” 其实她更想要做的是把脏水全部泼到沈归砚身上,说是她撞破了他和一女子幽会,可是这个脏水实在是破洞百出,稍微琢磨一下就能发现问题。 与其到时候发现在说谎,还不如老老实实说实话。 双手负后的盛国公锐利地眼眸一扫,“你跪下。” “父亲,可是宝珠做错了什么事,你要那么凶宝珠。”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父亲凶过的宝珠一时之间僵住手脚,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眶里一颗一颗滚落。 沈母也心疼地斥责他,“你说话就说话,凶孩子做什么,要不是有人故意陷害,哪里会出现这种事。” 盛国公刚回京就听到了那么一桩丑事,又见妻子无原则的维护,胸腔里像是被人架了一把火,宽袖一甩,“慈母多败儿,他们做了那样的丑事,你还有脸为他们说话。” “我说了我是被陷害了,爹爹为何都不相信宝珠。”跪在地上的宝珠哭得直抹眼泪,心里更是委屈得不行,为什么自从沈归砚回来后,大家都不相信她说的话了。 沈归砚把一切揽过自己身上,直言道:“父亲,此事都是儿子一人之错,和宝珠并没有任何关系,父亲要骂打要骂就冲着儿子一人来就好,儿子一人做事一人当。” 盛国公气得发笑,“好个一人做事一人当。” “来人,请家法。” 第25章 宝珠听到要请家法的那一刻, 连哭都忘了。 要知道她从小到大别说请家法了,爹娘他们可是连重话都舍不得和自己说一句。 “我看你们谁敢动他们!”沈母生怕儿子被请家法,松开宝珠以身护住儿子, 大声嘶吼,“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在怎么责骂都无济于事, 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解决, 儿子刚被找回来没多久你就要动家法, 你还是个人吗!” “你要是真敢对他们动家法, 你把我也一起罚了去,要不是我教子无方, 也不会出现这种事。” 听到要请家法的一干家丁们此刻都是缩着脖子, 完全不知道该不该进来,毕竟里面一个是老爷一个是夫人,得罪了哪头都讨不了半分好。 原先针锋相对的紧张气氛也跟着冷凝下来,唯有宝珠断断续续的抽涕声格外刺耳。 最先低下头的盛国公妥协的伸手按着太阳穴,“我这不是想要吓唬他们一下吗, 让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沈母才不吃他那一套,“就算是要吓唬他们,也用不到请家法,既然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想的应该是要怎么解决, 才不会影响到府中其他未婚配子女的影响。” 沈国公讪讪,“夫人所言极是,不知夫人有什么好办法。” 沈母眉头紧蹙, 似在思考,过了好一会儿, 才叹出一口气,“既然如此,便对外宣称让他们兄妹二人亲上加亲,也好堵住悠悠之口,宝珠和宥齐又不是亲兄妹,就算外人想说道,也说不到哪里去。” 像是被人蒙头打了一棍的宝珠都自欺欺人的把在马车里听到的话催眠成是幻听,可当现实又一次摆在她面前时,她彻底要疯了,“什么,要我嫁给沈归砚,不行,我不同意!” 她那么讨厌沈归砚,又怎么会愿意嫁给他。 眼睛通红的宝珠拉过沈母的袖子,鼻翼抽搦,“母亲,宝珠不想嫁给他。” 沈母的口吻带上一丝严厉,还有对她的不懂事,“宝珠,除了你嫁给宥齐以外,还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吗,除非你是真的想要绞了头发去寺庙里当姑子不成。” “不,我不想,母亲,父亲,求你们在想一下,肯定还有更好的办法。”她之前是在情急之下说过要绞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也仅限于是在情急之下,要知道当了姑子后就不能穿漂亮裙子,发间簪花,还要每天粗茶淡饭,她怎么能受得了这种苦。 沈归砚取出帕子,为宝珠擦去眼角滑落的泪痕,“父亲,母亲,既然宝珠不愿,此事不如先搁浅。” 谁知此事却惹怒了盛国公,“不行,此事要是不尽快解决,外面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看咱们府上笑话,要是在拖延一段时间,到时候你的肚子大了瞒不下来该怎么办。” “什么肚子大了,瞒不下来。”宝珠觉得父亲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她怎么就一个字都不认识了。 第57章 盛国公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有些重了,安抚道:“在你出嫁这段日子里,你就先待在院子里好好反省,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在出去。” 说完,拂袖转身离开。 随着父亲一走,说明此事板上钉钉在没有转圜余地的宝珠像是卸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上,脑内一片混沌。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和沈归砚被抓女/干的应该是另一个人才对,被犯跪祠堂的也应该是他才对。 沈母更是震惊得不行,视线频频扫向宝珠尚未显怀的肚子,一把拎起沈归砚的耳朵,咬牙切齿,“你跟我出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是宝珠的肚里真的有了孩子,时间一久肯定就会显怀,到时候她可怎么办。 任由母亲拽着自己出来的沈归砚很是诚恳道:“母亲,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和宝珠之间一直都是恪守礼仪,绝对没有做出任何越过男女过界之事。” 沈母却是一脸狐疑,“当真?” 毕竟房门被撞开后的那一幕,任谁看都不会清白。 沈归砚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真正心爱一女子,又怎会未在和她明媒正娶之前毁了她的清白,堕她名声,这不叫爱,叫自私龌龊。” 真正的爱不应该是毁她清白,贬低她名声后,在像个救世主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对自己感恩戴德。 诚然,他的爱也有着自私的成份,否则早在醒过来的那一刻就应该带着她破窗离开,而不是留在原地。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有丫鬟举着竹竿挂上灯笼。 随着灯笼挂起,自照得院内一片亮堂。 有往来的丫鬟瞧见伫立在琳琅院外的沈归砚,纷纷红了脸,原先的这位少爷被找回来时整日穿得灰扑扑的,又来去匆匆得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今日她们才发现,原来归砚少爷有着一张不输给大少爷的脸。 少年身姿提拔,如瑶林琼树,纵是风流亦可入画。 此时的琳琅院内外都静悄悄的,即使天黑了都未挂上灯笼,唯剩清冷月光铺满于室。 躺在床上的宝珠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的琳琅院,只觉得鼻子好酸,可是想哭又哭不出来,只是憋着得难受。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偷鸡不成还把自己赔了进去。 “小姐,你从赏花宴回来后就一直没有吃东西,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多少还是吃一点吧。”端着饭菜在门外敲门的冬儿并不知道正厅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小姐从回来后就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 “我不饿,我不吃!” “把饭菜给我吧。”出现在门外的沈归砚接过冬儿手上的托盘,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可视力极好的沈归砚依旧一眼看见了躲在被窝里,拱成小山丘的人儿。 把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取出火折子点亮几盏油灯,才走到床边,轻声道:“是我。” 宝珠听到他的声音,一把掀开盖住脑袋的缠丝雪绒被,眼尾还挂着哭得未散的一抹嫣红,“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 吸了吸鼻子,咬着牙齿阴森道,“我告诉你,我沈宝珠就算是死,从这里跳下去都不会嫁给你的,你永远不要想着癞//□□/吃天鹅肉!” “我没有要看你笑话,更不会嘲笑你。”沈归砚像是在无限纵然她在闹坏脾气的父母,等她骂完后,才拧眉疑问,“宝珠该不会是想着像小孩子一样,用绝食来抗拒。” 抱着枕头的宝珠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那么个幼稚的人,偏过头,矢口否认,“我才不是那么幼稚的人。” 她都多大个人,怎么还会像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用绝食来威胁人。 “好,那么不是那个幼稚的宝珠,现在可愿意吃东西了。” 一时不差踩着了陷阱的宝珠气得直否认,“谁说我要吃东西了,我不饿,不想吃。” 过了好一会儿,见他非但没走,还打算在自己房间里吃东西,宝珠立马把怀里抱着的软枕砸过去,气得鼓起两边腮帮子,“你吃东西就出去吃,谁允许你在本郡主房间里吃的。” 沈归砚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小几旁,面前放着一碗鲜汤虾面和一笼蟹黄饺。 他先是用筷子夹起一块虾仁放进嘴里,并点评道:“虾仁鲜甜弹牙,汤汁鲜美,面有嚼劲又不失风味,宝珠真的不饿吗。” 闭上眼,背对着他的宝珠吸了吸小肚子,“不饿,我告诉你,你休想在本郡主面前用激将法,本郡主才不吃那一套。” “还有你闭嘴,不许在发出任何声音了。”吃饭就好好吃饭,难道连最基本的君子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都不知道吗。 他不说话了,宝珠闻着空气里飘荡的香味,不自觉地往里吞咽着口水,她好像觉得有点儿饿了,吃东西就好好吃,老说出来做什么,欺负她没有吃过吗。 “这蟹黄饺虽比不上九月份的蟹肥美,却也唇齿留香,肥美味甜。” “最绝的是,蟹黄饺的边缘煎得微微焦黄,起酥,一口咬下去,满是饱满多汁的蟹肉。” 第58章 “诶,可惜这笼蒸饺才有六个,看来这等口福只能由我一个人享用了。”沈归砚表面在说话,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明面上说不饿,实际上竖起耳朵的人儿。 “我吃了两个,现在还剩下四个,真是舍不得马上吃完。” 宝珠一听自己喜欢吃的蟹黄饺只剩下四个了,再也装不下去了,“不行,剩下的蟹黄饺是我的,你不能吃。” 可是竹编蒸笼里的蟹黄饺哪儿只剩下四只,分明是六只一只未少,旁边的狐狸倒是笑得格外猖狂。 沈归砚等她吃完饭后,才端着餐具出来。 冬儿满脸崇拜,“还是归砚少爷有办法哄小姐吃东西。” 要知道当小姐不想吃东西的时候,无论她们怎么劝,小姐都不会吃。 沈归砚沉吟片刻后,说,“下次遇到她不想吃东西,或者是没有胃口的时候,尽量多做几道她喜欢吃的饭菜或者是点心放在旁边,她要是饿了会自己吃。” 吃饱后,躺在如棉花班松软的大床上的宝珠却是一丝睡意都无,特别是一想到自己再过不久就要嫁给沈归砚后急得直打转,特别是父亲和母亲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摆明了告诉她,此事在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要做的,只有一条,那就是乖乖待嫁。 不行,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与其嫁给沈归砚那个讨厌鬼,她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第26章 向来是个想到就要去行动的宝珠趁着所有人都睡着后, 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间内的一扇窗,四下张望后发现没有人守夜,当即猫着腰, 掂着脚,贴着墙根往外走。 既然是要离家出走, 肯定不能走大门, 只能走小门。 可是等她鬼鬼祟祟来到小门, 发现小门旁有两个婆子正在说话, 瞧她们吐得满地都是的瓜子壳, 恐怕等她们说困了,天都得要亮了。 躲在灌木丛后的宝珠想了想, 捡起一块石子扔过去, 以期待她们会走过去查看,然后自己迅速的跑到小门边推开门跑出去。 两个婆子听到不远处响起的声音,竟然一个都没有起身过去看的打算。 她们不走,她怎么找机会出去啊,正当宝珠咬着手指头, 急得不行的时候,猛地一拍脑袋想到。 除了小门,后院里不是还有一个狗洞能钻出去。 她刚转身离开,以至于没有发现守在小门边的两个婆子说的话。 “你说少爷说的那只大耗子今晚上会出现吗,眼瞅着天都快要亮了。” “谁知道呢, 到时候抓不到那只耗子,我们就随便抓一只过去交差就行了,要知道那可是整整二两银子啊。” 但凡宝珠在多留一下, 必然能听出两婆子嘴里的耗子,十之八九指的就是她。 入了夜后的盛国公府静悄悄的, 连虫吟沙山,花影簌簌声都掩于茫茫夜色之下。 正趴在墙头的一只野猫听到草丛里传来的动静,抖动着胡须伸着猫头往草丛里张望,竖起的猫瞳好奇地望过去。 下一秒,野猫像是看见了恐怖的生物,“喵呜”一声后跑得飞快,结果跑得太急导致脚下一个打滑,直直往墙下摔。 头发,衣服上都沾了一圈草叶的宝珠钻着狗洞跑出来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去哪里。 去好友家,怕是前脚进去,后脚就被扭送回来。 思来想去,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先出去再说,要是在不走,等下天一亮,被冬儿她们发现了怎么办。 雾蒙蒙的天边,连藏在暗处的人都像是裹上了一层雾气,透着丝丝神秘。 金陵的早市从卯时一到,各处便支起了摊子,圆滚滚白胖胖的馄饨翻滚在乳白的汤汁里,切得碧绿的葱花,炸得金黄酥脆的黄豆洒在面条上,在加上一勺红红的辣椒酱,香气四溢。 站在大街上的宝珠嗅着空气里传来的甜咸香辣,肚里的馋虫跟着钻出。 可是她翻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没有找到一枚铜钱,顿时窘迫得不行,她还从来都没有那么穷过。 更糟糕的是,天上下起了雨。 原先只是一滴,两滴,最后雨水越落越猛,想要给人迎面兜上一桶冷水才够。 因为落雨,无处可去的宝珠只能捏着鼻子,跑到就近的破庙里躲雨。 就算她跑得再快,衣服也被雨水打湿了一小片,湿衣服穿在身上,在被风那么一吹,冷得人直打哆嗦。 破庙里昏暗的光线,潮湿的霉味,破烂不堪的斑驳墙面,压出黑油影子的稻草,无一不在挑战着宝珠的底线。 就连她的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唱起了空城计。 抱着膝盖,为了避开屋顶上空落雨的宝珠把自己缩成小小一个,呆呆地看着外面的落雨,鼻间酸涩得难受,喉咙也像滚过一颗明炭。 要是她有钱就能住客栈了,她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要拿点钱出来。 六月份的天虽已炎热,可落雨时仍是冷的,最该死的是,她的肚子真的好饿。 但是她就那么回去,也太丢脸了,姓沈的还不知道怎么嘲笑她。 第59章 母亲知道她离家出走,肯定会看管得她更严实,下次要出来,怕是真的得要等尘埃落定后。 就在她饿得难受的时候,“吧嗒”一包糕点从天而降掉落在宝珠面前。 糕点还是她爱吃的那家如芳阁,打开纸包一看,里面放的除了她爱吃的奶香四方糕,龙井茶酥,金橘团儿,还有新出的刺梨鲜花饼,酒酿桂花糕。 不认为有哪里不对的宝珠先是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拈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塞,一双鹿眼儿笑得弯成月牙,“是不是伟大的观世音娘娘听到了我的请求,特意送给我的。” 撑着一把竹竿油纸伞,正爬在屋顶上,用油纸伞为她挡雨,任由自己被雨水淋湿的沈归砚看她没有丝毫防备之心的拈起糕点就往嘴里塞。 心里一面在高兴他愿意吃自己买的糕点,一面又在生气她对外界没有警惕性,好在送糕点的是他,要是换成其他人可怎么办,她会不会也笨得直接吃了,万一吃坏肚子该怎么办。 光吃糕点是不是有些干了,要是不小心噎到她怎么办? 现在在去买一碗她喜欢喝的的鹿梨浆,荔枝膏水还来得及吗? 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冒雨跑去买糖水的宝珠揉了揉吃饱后的肚子,果然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吃饱还舒服的事情了。 吃饱后,连破旧脏乱的破庙都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宝珠正要伸个懒腰,结果一抬咯吱窝,差点儿没把自己给送走。 好臭,简直是能熏死人。 下意识的朝外喊人,“冬儿,雪苹,快点抬水进来给我洗澡。” 宝珠喊了好一会儿还没有见人进来伺候自己洗澡,才挫败地想起来,她现在正在离家出走,哪里有丫鬟服侍自己。 可是她在家里每天都要洗澡更衣的,一想到昨晚上到现在都没洗澡,全身上下难受得像是有蚂蚁爬过一样。 而且外面下雨,就算是她想要去湖边洗澡都做不到 这一刻,宝珠后悔了,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就算离家出走,为什么都不懂得带钱。 要是带了钱,她也不会像现在一样缩在破庙里,又冷又臭。 特别是这一次不在像山上那一次,最起码身边有个人陪。 买好糖水回来的沈归砚此刻正静静地站在破庙外,一双隽秀的眉眼此刻携霜带雪,旁边是拿了他给的银两跑到别处躲雨的乞丐。 她不愿意回去,他却舍不得她继续在外流浪。 他的宝珠,食的应是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住的黄金屋,枕的玛瑙玉石,而不是缩在一间破旧的寺庙里躲雨。 哪怕她只是短暂的避雨,仍是觉得委屈了她。 好在这场雨来得虽急,临到傍晚也停了,天边还有阳影落下。 唯独睡在破庙里的人并没有察觉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而是没有安全感的把自己缩成一团的陷入自己的梦境中,也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正在朝她靠近。 沈归砚解下外衫盖在她身上,蹲下身,借着从窗边洒进来的月色看着这张只有在睡着后,才会显得格外乖巧的脸。 他以为,她在外面最多只会坚持到一天就会回去,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比她还要难坚持。 他一想到那么娇贵的一个人真的要睡在破庙里过夜,忍受着虱子跳蚤的叮咬,他心口都窒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睡破庙的不是他,却比让他自己睡破庙还要难以忍受。 低下头,看着她睡得压出半边红痕的脸,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软,比他小时候吃过的汤圆还要软,总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睡梦中,脸蛋被戳的宝珠不舒服地皱起小鼻子。 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好像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沈归砚弯身下腰,将人背上,踩着清冷的月光走出破庙,任由月色拉长着他们的影子,摇曳的融入月色之中。 “大哥,是你来背宝珠回家了吗。”趴在背上,睡得迷迷糊糊中的宝珠睁开眼,只能看见一片宽广的后背。 不对,不是大哥,自从大哥的腿受伤之后就再也没有背过她了,如果不是大哥,那就是二哥了。 “二哥,是你回来了吗。”两只手抱紧他脖子的宝珠依赖地蹭了蹭,软甜娇糯着撒娇,“二哥你终于回来了,宝珠好想你。” “二哥你不知道,那个沈归砚有多讨厌,明明是他自己跑去和小娘子约会,却害得我和他一起背了黑锅,二哥你一定得要好好的帮我教训他一下。” 背着她的少年声音脚步顿住,而后嗓音低沉地回,“好,你希望我怎么教训他。” “哼,当然是………”宝珠猛地反应过来,这个人的声音明显不是属于二哥的,如果背着她的人不是二哥,那会是谁? 意识到这个人不是二哥后,感到害怕的宝珠挣扎着就要下来,“你,不是我二哥,你是谁,你放我下来!” “你在不放我下来,小心我去报官,说你是拐卖的人贩子。” 第60章 沈归砚依言把人放下来,转过身,双手拢住她的脸颊,对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沈宝珠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嘴里的大哥和二哥,我是沈归砚。” 难道自己在她的心里,就那么比不过那两人。 被捧住脸颊的宝珠对上近在咫尺的沈归砚,先是诧异,随后是恼羞成怒,他肯定是发现自己离家出走,认为自己落了他的脸,好把自己抓回去兴师问罪的,“我告诉你,像你这种恶心的人,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 她愤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吻截住了话头。 沈归砚的吻落下的刹那间,天边不知是谁放起了烟花。 满天星辰下,是一簇又一簇的烟花盛开至糜艳,鹅黄柳叶儿缕缕金。 在她张开牙齿咬他的时候,那根舌头过分的趁虚而入,强势地掠夺着她口腔里的所有空气。 更霸道得让宝珠怀疑他是不是要让自己窒息而亡。 被亲得头晕目眩,双腿发软,连呼吸都要不顺的宝珠终于得以重新呼吸新鲜空气时,抬手就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混蛋,谁允许你亲我的!” 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自己。 被打得偏了脸的沈归砚舌尖顶住上颌,手指整理她稍显凌乱的发丝,“我不喜欢你说那句话,宝珠以后能不能不要在说了。” 他能接受她说任何话,唯独不允许她即便是死,都不愿意嫁给自己。 哪怕他卑鄙无耻又不堪,她也妄想摆脱掉他。 一身反骨的宝珠属于别人不让她说什么,她偏要说什么,“我就是要说,你能怎么办,我就算是死………” 话还没说完,唇上又落下了对方的吻,只是这一次很轻,如蜻蜓点水。 哪怕那个吻在轻,也是一个吻。 “要是宝珠在说一句,我就亲你一口,好不好。”瞳孔里蕴含着危险气息的沈归砚指腹按上她被亲得糜烂至熟透的红唇,嗓音沙哑,“宝珠不信,可以试一下。” “你!臭流氓!”手指头气得指着他鼻子的宝珠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厚颜无耻的人,却也被他眼底翻滚的yu色给吓到了。 生怕又被亲的宝珠捂住自己被亲得红肿的嘴巴,瞪他,“我不说就不说,但是你不许亲本郡主。” 得了便宜的沈归砚倒是极好说话,“好,下次我在问过宝珠后,再亲好不好。” 此时他的神情温柔得几乎能把人溺毙在里面,更恨不得融化在他眼中的茶水,化为汪洋一片。 “不行,反正你不能亲我,听到了没有。”脑子好像有些不太够用的宝珠,觉得自己都快要被绕弯了。 因为大哥说过,亲嘴只有关系好的亲人之间才能做,她讨厌他,才不给他亲。 “嗯,下次亲之前我一定会问过宝珠在亲。”捏了下她脸蛋的沈归砚在她面前,背对着她单膝下跪。 “我出来前让你的小厨房给你炖了你上一次说的猪肘子,糖醋排骨,蟹酿橙,灌汤包,千层饼,东坡肉,油炸小酥肉,还煮了甜甜的浆水,我们现在回去正好赶上刚出锅的热气。” 不想走路的宝珠看着背对着自己蹲下的沈归砚,天人交战的思考要不要他背自己回去。 沈归砚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说,“你放心,家里并没有人知道你偷跑出来逛街的事。” “我才没有偷跑出来,你可不能乱说。”要是让母亲知道她偷跑出去,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是,我们只是出来赏月,今晚月色很美。”沈归砚眸子含笑,“宝珠确定要自己走回去,不要我背你吗。” 直到他们两人的影子彻底消失于长街尾,一直藏匿于暗中的人才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嗤笑道:“大哥,看来我们这位小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一个注定活不久的短命鬼罢了。” 第27章 被背着一路回到盛国公府的宝珠打了个哈欠后, 下意识伸手去揉眼睛,只是揉着揉着,怎么好像看见了二哥。 但是二哥现在不应该是在外执行任务吗? 还没等她看清楚那人是不是二哥的时候, 那人猛地挥拳砸向沈归砚。 那一拳裹挟着凌厉杀意,仿佛是要将人置于死地。 沈归砚也没有躲, 硬着挨了一拳。 偏过头的那一刻, 瞳孔放大的宝珠也看清了那在盛怒之中挥拳的人正是二哥, 挣扎着要从沈归砚背上跳下, 乳燕归巢的扑进青年的怀里, 委屈地仰头撒娇起来,“二哥你终于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宝珠有多想你。” “说好了你回来的时候要提前写信给宝珠的, 结果你又骗宝珠,坏蛋。” “对不起,二哥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好不好,二哥也想宝珠。”收敛眉眼间戾气的沈亦泽再度恢复到往日慵懒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宝珠的脸。 “二哥不在家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吃饭, 瞧着都瘦了。” “我当然有好好吃饭了,就是比较想二哥和大哥。”其实她更想的是,二哥这一次回来给她带了什么礼物。 第61章 沈亦泽不曾松开怀里的宝珠,狭长的桃花眼轻藐地扫过因为愤怒,却碍于兄友弟恭只能隐忍着的小弟, 语气阴森中透着警告,“谁允许你娶宝珠的。” 沈归砚抬手擦去唇边血渍,冷漠的眼神极具挑衅, “我娶宝珠的事,可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二哥不信,可以去向母亲和父亲求证,反倒是二哥匆忙赶回去,该不会是为了提前庆祝宥齐和宝珠喜结良缘,缔结百年。” 他以为他们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到,可他还是低估了宝珠在他们两人心中的重要程度。 也是,如果他要是知道宝珠嫁给了其他人,怕是当天就会杀到。 被触到逆鳞的沈亦泽眼锋锐利,一把拽过他的领子,极尽嘲讽, “就你?也想娶宝珠,也不看你配不配。” 沈归砚毫不畏惧他身边涌现的凌厉杀意,松开他攥住自己衣襟的手,一字一句,“如果我配不上宝珠,我倒是想要问二哥一句,在你的心里又有谁能配得上宝珠。” 像是被他看穿自己心中龌龊想法的沈亦泽冷笑的松开手,居高临下的眼神宛如在看死物,薄唇勾起,“反正那人永远不会是你。” 沈归砚刻薄的掠起眼皮,“那我恐怕要让二哥失望了,因为我沈宥齐注定要和宝珠百年好合,子孙满堂,到时候还希望二哥能在我和宝珠的喜宴上多喝两杯,也好沾沾喜气,早日给我和宝珠娶个二嫂回来。” 大哥未娶妻,二哥也没娶妻,外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可是在清楚不过。 沈亦泽额间暴起青筋,五指成爪朝他脖子探去,“你找死是不是。” 眼见二哥攥紧拳头的宝珠连忙张开双臂拦在沈归砚面前,小声道:“二哥,你别打他了。” 又察觉到二哥有些生气的宝珠挽过他的手臂,白嫩的脸颊蹭了蹭,打着哈欠,“二哥,我好困,你背宝珠回去睡觉好不好。” 手臂被抱紧的沈亦泽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帘,少女饱满雪白的兔子正柔软又依赖的压在自己坚硬的手臂上,她过于用力以至于都压得变形,也让他更清楚的感受到压在手臂上的触感有多柔软,贴合自己。 喉咙不自觉收紧,呼吸跟着急促。 “二哥,你怎么了。”宝珠正奇怪的要抬起头,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先披在了身上,她也被拉入另一个充满清冽皂角香的怀抱里。 沈归砚解下外套披在宝珠肩上,讽刺道:“二哥,就算你和宝珠的感情再好,也应该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宝珠虽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未婚妻。” 他嘴里“未婚妻”咬得极重,并带着不容他人亵渎的占有欲。 沈亦泽表情森冷地盯着这位和他有着相同血缘的弟弟,轻描淡写,“思想龌龊的东西,看什么都龌龊下流。” 沈归砚一语双关,“我思想在龌龊,也不会对别人的未婚妻下手。” 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的宝珠认为很对的点头,更多的是,她现在困了,想要睡觉。 沈亦泽不在理会在自己眼里弱小得和蝼蚁没有二样的沈归砚,宠溺地弯下腰,捏了捏宝珠的鼻尖,“宝珠困了是吗,二哥抱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沈归砚毫不留情的挤开他,“我会抱宝珠回去睡觉的,就不劳烦二哥帮忙了,二哥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此刻更应该早点休息才对。” “你干嘛。”宝珠看着低头给她系外套的少年,感觉他莫名其妙。 沈归砚泛着淡淡青色脉络的冷白手指为她系上最后一根带子,“夜里转凉,要多穿一件。” “你抽什么疯啊,又没有刮风下雨,你怕不是要把我捂住痱子来。”重要的是,他的外套不好看就算了,还又宽又长,她不喜欢。 “虽无风无雨,但能防小人。” 被暗指“小人”的沈亦泽舔了下牙尖,压抑着杀人的冲动,“宝珠,过来。” 沈归砚侧身挡住他,攫过宝珠的手腕,直白又粗暴地宣誓着自己的主权,“我送宝珠回房就好,就不用劳烦二哥,毕竟我在过不久,就会和宝珠是夫妻。” “夫妻”二字落在沈亦泽耳边,倒像是明晃晃的炫耀。 沈亦泽并未因他的挑衅而生气,而是凑到他耳边,溢出冷笑,“你能不能娶到宝珠还是未知数,所以最好不要对自己抱有太大的信心,我的好弟弟。” “你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来。”挑开天窗威胁后的沈亦泽含笑地望向宝珠,“宝珠过来,二哥抱你回去睡觉。” 宝珠看着把自己夹在中间的两个男人,私心里她当然是选择二哥抱自己回去睡觉,可对上沈归砚带着冷笑的眼睛,又害怕得缩了缩脖子,“我,我自己回去,我不用你们送。” 她说完,迈着小腿跑得飞快。 正主走了,剩下的两人是彻底撕破脸的两看两相厌。 沈亦泽离开前,不忘厉色警告,“有些东西不该碰的就别碰。” 不以为然的沈归砚勾起唇角,“不巧,我这个人一身反骨,别人越不给碰什么,我越喜欢碰。” 隔了十几年重逢的兄弟二人见面没有所谓的半分温情,有的只是燃起的硝烟味十足。 第62章 月亮掩于云层中,带着风雨潇潇欲来之。 憋着一口气跑回琳琅院的宝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丫鬟们抬水进来给自己沐浴,要是在不洗澡,她能被自个儿熏晕过去。 冬儿和雪苹见小姐平平安安的回来了,立马谢天谢地的求神拜佛。 她们今早上起来发现小姐不在房间里后,急得都要哭了,好在归砚少爷及时出现,并告诉她们要怎么做,要不然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姐,你以后可不能在偷偷跑出去了,就算你要出去,也要带上冬儿才行,知不知道。”年级小的冬儿藏不住心事,此时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活像被抛弃的糟糠之妻。 被抱住大腿的宝珠略显心虚得左看右看,然后抓了一把头发,“好啦,我下次出去一定带上你。” 往澡盆里撒花瓣的雪苹则是冷下脸,“这一次就够吓人了,小姐还是不要试第二次了,奴婢们可没有胆子在受得住小姐二次惊吓。” 冬儿抬起哭花了的小脸,疯狂点头,“对,不能再有第二次了,要不然冬儿真的会吓死的。” 要知道上一次小姐被人贩子拐走后,她都自责难过得恨不得以死谢罪了。 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宝珠这一次很诚恳的认了错,并且再三保证没有下次,才哄得冬儿松开抱着她腿的手,连雪苹冷得像冰雕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来到湢室后的宝珠躺在洒满鲜花的浴盆里,舒服得忍不住发出喟叹。 瞧瞧,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吗。 恨不得把身上的皮都给搓红的宝珠洗完澡出来,走出湢室 ,对上出现在房间里的沈归砚,许是泡澡太久,连她的声线都泡得软绵生甜,“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啊。” 站在小红梅屏风后的沈归砚透过纱面看了她一眼,顿时耳根发烫的偏过脸不敢在看,喉咙发紧,“你能先穿好衣服吗。” 刚洗澡的宝珠一头乌黑檀发随意的拢在脑后,从发梢往下滴落的水珠很快洇湿了身上穿的月白色亵衣,显出青涩轮廓。 她的亵裤是一条短到膝盖的米色镶兰花边,上衣是一件绣着几朵兰花的心衣,好露出单薄的后背,纤细的手腕,她嫌露出一整片后背不美观,又披了件水红色牡丹金织纱衣。 脸颊被热水熏得白里桃粉,唇瓣嫣然的宝珠毫不避讳地走过屏风,“天气热,我在屋子里都是那么穿的,有什么问题吗。” “可能是太清凉了。”沈归砚扬起头,捏了捏鼻子,生怕自己血气方刚。 “迂腐。”拿了条布帛让冬儿过来给自己绞头发的宝珠喝了口冰镇过的甜甜浆水,又见他那么晚了还来自己院子,肯定是因为—— “姓沈的,你是不是嫉妒我和二哥感情好,所以挑着这个时间点来挑拨离间。” 不明白她从哪里得来这个结论的沈归砚倒是毫不否认,“是,我是嫉妒。” 宝珠昂起高高的脖子,极为得意,“你就算嫉妒也没用,因为二哥从小最疼的就是我了。” 二哥肯定也有办法能让自己不嫁给他。 沈归砚睫毛微颤,略显受伤,“宝珠是不是很讨厌我。” 宝珠忙不迭地点头,“我以为你一直知道的,既然你都有自知之明,还问来做什么。” 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走过屏风的沈归砚忽然伸手从身后抱住她,下颌搭在她单薄纤细的肩窝上,“可是,我很喜欢宝珠怎么办。” 喜欢到想要快点把她娶回家,想要在她的身下留下自己的印记,让她的身上都沾满他的味道,更想要她们的姓氏写在一起,即便百年归土后都分不开。 谁让他从五岁初遇到她时,就心生了想要把人拐走的冲动,他也诚实的付诸于行动。 只是那时的他过于稚嫩无用,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即使他能给出的是他的全世界,但他的全世界对她来说都比不过一块糕点,一颗糖。 被他猝不及防表白的宝珠一反常态的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着自己,嘴上讽刺,“我才不要你的喜欢,也不需要你的喜欢,你也休想用一句喜欢来骗我,我可不会上当受骗。” 喜欢这种东西,是天底下最虚伪不可靠的东西。 抱紧她的沈归砚低低地笑出了声,那声笑像是由胸腔震动后发出来的,带着低低的愉悦,“我没有要骗你的意思,我说出来,并不是为了求你能像我一样喜欢我,也不是让你为此有负罪感,我只是想要把自己的喜欢告诉你,仅此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能憋着,一定得要说出来。”推开他的宝珠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可真莫名其妙。 “我怕我不说,我对你的喜欢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也怕你一直以为我娶你,是想要报复你曾经欺负过我。”沈归砚低下头,似是难以忍受疼痛轻哼了一声“疼。” “你疼就疼,关我什么事啊。”宝珠适才注意到,此时他的左半边脸都高高肿起还带有血丝,在烛火下一照,更是狰狞可怖。 宝珠一双柳叶眉受到惊吓的拧起,白皙的小手捂住微张的红唇,“你,你的脸怎么成这样了,该不会毁容吧。” 第63章 “你等着,我马上去让冬儿出去给你请大夫。”宝珠刚要拿起桌上放的金铃铛,袖口忽然被扯住。 扭过头,对上的是沈归砚那双泛起红意的桃花眼,他说,“很晚了。” “嗯?”很晚了和她去让冬儿请大夫回来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这个点爹娘都应该睡下了,要是贸然吵醒他们总归不好,我脸上的伤也只是看起来严重些罢了,宝珠帮我拿点药膏来抹就行。”烛火映照下的沈归砚蒙上一层善解人意的纯良,“我向来是个不太会撒谎的人,我担心在母亲追问之下,难免会说出真相,” “哦。”宝珠摆明了不信。 不过他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那么晚了派人去请大夫回来肯定会惊扰到爹娘,到时候他脸上的伤也不好交代。 很快,宝珠拎着药箱走了进来,然后放在桌上,双手抱胸,拿眼乜他,示意他赶紧动手,涂好药后就快点滚,别打扰她睡觉。 宝珠见他迟迟没有动手,顿时阴阳怪气起来,“怎么,你还想着让本郡主亲自伺候你,给你上药不成,怎么不美死你。” 沈归砚就势柔若无骨的瘫在玫瑰椅上,眼皮半阖满是娇弱无力,“我好疼,疼得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是不是因为脸上的伤口影响到了我的身体,才会这样的。” “你少来,别想骗我。”宝珠又加上一句,“我可不是被骗大的。” 一双桃花眼满是受伤的沈归砚依旧无力,唇白得失去了所有血色,“我会是那种会骗人的人吗。” 宝珠对上他在诚恳不过的一双眼睛,很认真的点头,“像。” 即便如此,宝珠仍是捏起鼻子帮他清理伤口,也没有想到二哥会下手那么重。 要是他那个时候躲开,二哥的一拳会不会落在自己脸上。 转念一想又认为不可能,二哥要是看见她,哪里还会动手。 鸦青色长睫阖下眼睑的沈归砚握住她的手腕,唇舌间溢出一声近乎娇吟的,“轻点。” 拿着棉花棒的宝珠当即用力往下摁,“本郡主帮你上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嫌疼,怎么不疼死你算了。” “你真的舍得我被疼死吗。” “我巴不得你现在就疼死,你死了我就不用嫁给你了。” 沈归砚蹭地眼睛亮了起来,像有人在里面放了一盏灯,“宝珠的意思是,愿意嫁给我了。” 第28章 有风从半开的窗棱里吹进来, 也带来了淡淡的荷花香。 檐下挂着的一串风信子风铃随着风涌,晃得铜芯叮当作响。 宝珠拿着棉花棒的手往下重重一压,忍着直接拿药瓶泼他的冲动, 磨了磨牙根,“我告诉你, 你做梦, 你也不要想着得寸进尺。” 帮他上好药后, 宝珠凶神恶煞的就要赶人, “好了, 你可以滚回去了。” 她此时是一丁点儿都不想在看见他的脸了,也担心他要是真的毁容了, 本来就不想嫁, 现在是更不想嫁了。 而且,宝珠吸了吸鼻子,她完全不能想象自己和个倒胃口的丑八怪一起吃饭。 前面过来已是打搅的沈归砚没有在耍赖的说留下,临走前把药箱收拾好,并道了声, “晚安。” 宝珠直接把门合上,随后不舒服的伸手揉了揉胸口,好像有些不舒服。 最后她把问题归集于,看见他那张丑脸后被气的。 拒绝了冬儿灯笼的沈归砚顶着左边脸的红肿,踩着弥天月色回到鹿鸣院。 鹿鸣院里的仆人并不多, 除了一个书童一个小厮,就只有一个洒扫的婆子。 提着灯笼等在院门外的子安见公子回来了,忙迎上, 在见到他脸上的红肿,又心疼又生气, “公子,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告诉子安是谁干的,看我不削了他。” 较为稳重的子都听到声音后走出来,轻轻地瞥了子安一眼,“公子,可要备水沐浴?” 沈归砚心情极好的点了下头。 “是不是郡主打的,我就知道。”明白过来的子安咬牙切齿的为少爷抱不平,也不知道那位永安郡主到底给公子下了什么迷魂汤。 要他说,喜欢公子的女人那么多,哪一个不比这位刁蛮任性的永安郡主好,远的不说,就那位福乐郡主不但和公子青梅竹马,在公子随先生离开后还不忘寻找公子的下落,痴心一片不说,性子又温柔。 沈归砚迈进院子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漆黑的瞳孔里带着不虞,“你逾越了。” 双手握拳的子安仍是不服气的梗起脖子,“就算公子要罚我,子安有些话也得要说,永安郡主她根本………” 沈归砚厉声打断,凌厉的眼眸犹如刀锋划过,“纵然她有千万般不好,我愿甘之如饴,容不得外人说三道四,你自己下去领罚。” 知道公子生气了的子都上去拉住子安,示意他闭嘴乖乖下去领罚,他年纪小看不明白,他却看得分明。 感情这种事情,不就是主打一个,愿打一个愿,相互折磨。 沈亦泽回来后,府上也热闹了起来,晚上聚在一起吃饭时,沈归砚才见到了府里其他的庶弟庶妹。 沈府虽没有克扣庶出的衣行教育,可他们的身上却笼罩着层说不出的怯懦感,像是惧怕什么,而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第64章 沈归砚仅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不会在沈府久待,也没有必要对他们上心。 和二哥有说有笑进来的宝珠瞧见正厅里的一大堆庶姐妹庶兄弟们,也只是白了一眼就不在理会,用二哥的话来说,庶出同奴仆一样无关紧要。 很快,等沈母和沈父到来后,方才开席。 沈亦泽朝宝珠招手,“宝珠,你过来坐二哥这边。” 还未落座的宝珠看了一眼母亲旁的位置,想了想,挪了屁股坐在二哥旁边,二哥才刚回来,她怎么也得要同二哥培养感情,并让二哥帮忙取消掉婚约。 她才坐下,她旁边的凳子也被另一人占据了位置。 宝珠扭头,对上的是沈归砚含笑的一双桃花眼,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看她。 直到菜上齐了,沈母才注意到沈归砚脸上的青紫红肿,惊道:“宥齐,你的脸怎么了!” 他的脸经过一夜后,非但没见消肿,反倒更严重了。 右半边脸清隽如玉,左半边脸高高肿起,因为有了对比,更显狰狞可怖。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了沈归砚的脸上。 有好奇,有探究,怜悯,同情,还有幸灾乐祸。 没有人能比宝珠更清楚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担心他会实话实说的宝珠在桌底下偷偷伸出手,想要掐住他的大腿,好警告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结果没料到他裤子的料子太滑,手不小心陷入他的腿间,并清晰的感觉到手下的肌肤绷紧起来。 裤子本就是滑的,周围肌肉又紧绷中的宝珠正思考着这里的肉怎么都那么硬,又应该掐哪里的时候,柔若无骨的小手往上移,眼睛瞬间亮起的用指甲掐下去。 突然被捏住杆子的沈归砚喉咙难耐地发出闷哼一声,太阳穴忍得青筋暴起,额间涔出一层薄汗。 见他那么痛苦,疼得连身体都颤抖蜷缩起来的的宝珠顿时认为自己捏住了他的把柄,又用指甲刮了一下,表情很是得意的挑衅,做着无声的口型,威胁他不能把真相说出来。 不是疼得颤抖,而是爽得浑身颤抖的沈归砚理智上想要把她的手拿开,他的身体又那么诚实的希望她不要离开。 还奢求她能在用力一点,狠狠地羞辱他,凌虐他。 沈母见他迟迟没有说话,担忧的再次出声,“宥齐,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是不舒服吗。” 杆子被捏住的沈归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快要窜至尾椎的酥麻感,握着筷子的手背骤然抓紧,凸出青色脉络,嗓音沙哑,“我没有不舒服,脸上的伤,是昨晚上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对,我可以作证,是他不小心摔的。”宝珠见他识趣了,这才松开手,指尖摩挲着感觉到沾有一点水渍,下意识的放在鼻尖闻了闻,怎么有股梨花的味道。 咦,怪恶心的。 还没从那灭顶的快感中缓过神的的沈归砚下一秒见她把手放在鼻尖嗅,脑袋哄地一声炸开,脚趾头羞耻得蜷缩成虾米,整张脸爆红。 她,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这时,沈亦泽放下筷子,皱眉不赞同的开口,“父亲,母亲,我认为把宝珠嫁给小弟一事并不妥当,仅是因为一次兄妹之间的打闹,就要强行把一对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凑成一对,外面的人会怎么想我们沈家?让养女当童养媳?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吗,以后还有谁家愿意把女儿嫁进我们沈家。” 沈归砚从他回来后就准备好会被他发难,所以并不意外的放下筷子,“我和宝珠之间两情相悦,我们二人的结合从来不是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不会成为二哥口中的怨侣,何况我们沈家家风一向清正,在整个金陵里是有目共睹的家风严谨,要是别人真因为三言两语就来攻//女//干沈家,这样的人不做亲家也罢。” “你嘴上说得轻松,那些以嘴当利剑,以笔当矛的御史可不会手下留情。”沈亦泽轻藐地瞥去一眼,“退一步来说,你现在没有任何功名,你有什么本事让宝珠嫁给你,我们自小放在掌心里养大的明珠,可不是让她跟你去吃糠咽菜,住寒窑的。” 沈归砚不认同他的咄咄逼人,“我现在是没有任何功名,不代表我会永远没有功名,二哥有句话倒是说得好笑,凭什么你认为宝珠嫁给我就一定是过苦日子,自古以来,男子汉大丈夫,断没有让自己妻儿吃糠咽菜的道理。” 沈父满意的点头,“宥齐此话说得不错,既是取了妻,哪里有让妻子跟自己过苦日子的,那只有无能的庸才才会如此。” 沈亦泽不屑,“你也只会逞嘴上威风罢了,毕竟好听话谁不会说,只不过是上下嘴皮一沾一碰的事。” 沈归砚分毫不让,“二哥这句话说得好生没有道理,我有理有据的反驳就是嘴上逞威风,我不反驳是不是就得坐实了要让宝珠和我过苦日子的罪名,我倒是想要问二哥一句,你到底是有多希望宝珠嫁给我后过苦日子。”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让出半步,就会真正的失之交臂。 在关于宝珠的事情上,他从不会退让半步,即使前路布满荆棘,他也一一砍了去,若是无路,他就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第65章 沈亦泽没有想到他的嘴皮子倒是挺溜,怪不得大哥和他说,他们这位小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清了清嗓子,正欲回讽。 沈父不耐烦道:“好了,吃饭就好好吃饭,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后再说,圣人曰,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你们都忘了不成。” 身为一家之主的沈父发声后,偌大的正厅立马安静了下来,庶出们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饭碗里。 沈归砚把挑好鱼刺的雪白鱼肉装在小瓷碟里移到宝珠面前,“我挑好鱼刺了。” 正在咬四喜丸子的宝珠头也没抬,“我不想吃鱼。” 沈亦泽舀好一碗鱼汤放在宝珠面前,又取出帕子帮她擦了擦沾上油渍的嘴边,“喝点汤,这鱼汤里的鱼可是二哥亲自钓的。” 宝珠端起鱼汤,笑意盈盈,“谢谢二哥,我最喜欢喝的就是鱼汤了。” “宝珠喜欢,二哥明天再给你钓。” “好。” 他们是兄友妹恭,倒衬得一旁的沈归砚凄凄惨惨,也瞧得沈母心疼。 对于老二给宝珠擦嘴的事情倒是见怪不怪,当哥哥的爱护当妹妹的,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吃完饭,本来要去花园里消食的沈母让宝珠和她一道去牡丹阁里赏花。 自从沈归砚回来后,这还是母亲第一次带她散步,宝珠心里忍不住泛起隐秘的得意,看吧,她就说母亲最喜欢的永远是她。 行至牡丹花丛前,沈母弯腰折下一朵花开浓艳的牡丹,簪上宝珠发间,看着她的好颜色,悠悠地叹了一息,“宝珠,你告诉娘亲,你是怎么想的。” 宝珠不明白母亲突然问她这个做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现在沉默是最好的。 沈母见她不说话,自顾自说下去,“宥齐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人成婚后会变成一对怨侣,也不希望你以为我是为了保全沈家的名声,让你报恩嫁给的宥齐,你要明白,在娘亲的心里,一直都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 宝珠听得眼睛一亮,母亲的意思是不用让自己嫁给姓沈的了吗,太好了! 正当宝珠高兴的说不想要嫁给沈归砚,并说自己已有心上人时,沈母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一下子说那么多,你可能消化不了,距离你们的婚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宝珠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慢慢想,想好了在告诉我答案。” 宝珠不认为过了这个村还有下一个店,涨红了脸蛋的就要开口,“我现在就想好了,我………” 沈归砚走过来的脚步声,盖住了宝珠后面的几句话,“宝珠,母亲。” “宥齐是不是来找宝珠的。”沈母笑眯眯地把宝珠推过去,笑得揶揄,“我才带走宝珠一会儿,又不是不把宝珠还你了,这都还没成亲就看得那么紧张,要是成亲后怕是得把宝珠栓腰带上挂着。” 被母亲打趣的沈归砚亦红了耳根,“母亲,我和宝珠有话要说。” 沈母看着站在一块,就格外登对的一双儿女,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你们两个在成亲前确实得要好好培养下感情,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宥齐对宝珠那么在意,哪里像逾白说的那样。 宝珠见母亲要走,顿时急得不行,“不是,母亲你先别走啊。” 可是母亲走得飞快,除非她小跑着过去才能追上,气得宝珠把气撒在了他的身上,“都怪你,你是不是故意害我!” 本来只要她和母亲说她不喜欢姓沈的,就能美美的不嫁给他了。 并不否认自己别有用心的沈归砚佯装柔弱的拉过宝珠的手,放在自己完好的另一边脸上,讨好的蹭了蹭,“宝珠,我脸疼。” 他过来时,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并熏了香,动作不经意间将领口往下扯,露出精致的锁骨。 尚不懂何为美男计的宝珠嫌弃的抽回自己的手,还在衣服上擦了擦,“你脸疼找大夫啊,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 又皱了皱小鼻子,避他三尺远,“你是不是太久没有洗澡,身上都臭了,熏得我难受。” 没有想到自己精心打扮,结果惨遭嫌弃的沈归砚笑容尴尬的僵在脸上,皮动肉不动的扯了扯嘴角,“看来母亲下次问我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不会说谎。” 沈归砚受伤的垂下长睫,调子凄凄惨惨复忧愁,“我知道我比不上二哥在宝珠心里的位置,也比不过宝珠在母亲的心里,总归我就不应该回到沈家,我要是不回到沈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不会被二哥打,也不会让宝珠讨厌我。”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奢求宝珠为我上药,我应该早点认清自己在宝珠心里的位置,这样,我也不会那么难受。” 越听他念,越觉得哪儿不对劲的宝珠急忙喊停,“停停停,我帮你上药还不行。” 第29章 回琳琅院帮他上药时, 宝珠发现无论是院内还是院外都静悄悄的。 小脑袋一转,立马笑着小跑推门进了屋子,“二哥是不是你来了, 怎么都不派人和宝珠说一下。” 张开手臂把人抱进怀里的沈亦泽扫向跟在后面的沈归砚,眸光瞬间冷了下来, “二哥要是不来, 怎么知道宝珠的屋子里多了一只老鼠。” 第66章 听到有老鼠的宝珠立马从二哥怀里探出头, 小脸煞白的拽紧他袖口, 唇线抿得紧紧的, “哪里有老鼠啊,现在抓到了吗。” 沈亦泽安抚地揉着宝珠的脑袋, 桃花眼半眯, “你放心,有二哥在,谅那只老鼠也不敢做什么。” 被明晃晃打成“老鼠”的沈归砚即使快要被通天醋意吞噬,也要保持君子之风,一把拽过宝珠, 拉到自己身后,眼尾泛红,似被扔在暴雨中的落汤小狗,“宝珠,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沈亦泽眼梢上挑, 遮不住的寒冰刺骨,“上药这种事就不用劳烦宝珠了,二哥来帮他, 毕竟他脸上的伤,也有二哥的责任。 ” 闻言, 拍了下手的宝珠眼睛亮亮地看着二哥,又看了眼笑容僵硬的沈归砚,“好啊,那就麻烦二哥了。” 反正能不用自己做的事情,宝珠向来不会拒绝,再说只是上个药而已,谁上不是上,为什么一定要自己上。 他也真是矫情,事儿多。 沈归砚垂下浓长的睫毛,眼睑投下小片暗影,拉过她的袖子,鼻音略重,“可是,宝珠答应了要帮我上药的,宝珠是后悔了吗。” 少年露出那双被雨水清刷过,显得格外清澹脆弱的桃花眼,眼尾泛红,几缕发丝顺着脸颊垂落,带着一抹被抛弃后的凄美。 觉得他这模样怪好看的宝珠眨了眨眼,连忙否认,“没有,还有二哥不是答应帮你上药了吗。” “可是我不想要别人,我只想要宝珠帮我。” 双手抱胸的沈亦泽鄙夷着他这副勾栏做派,嗤笑,“怎么一定非得要宝珠,小弟是看不起我这个二哥,还是你抱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目的。” 沈归砚回讽,笑意不达眼底,“怎么会,我可是一直都很敬重‘二哥’的。” 宝珠适时出声,责怪他的不懂事,“好啦,二哥都好心帮你上药了,你还挑什么呀。” 沈归砚清楚要是他在拒绝,怕是心里有鬼,也会让宝珠认为自己不懂事,只能皮笑肉不笑,“那就麻烦二哥了。” 宝珠很快让冬儿拿来药箱,托着下巴看着帮沈归砚上药的二哥。 昨天她上药得那么轻了他都喊疼,二哥向来下手没个轻重,等下怕是不直接疼死他,所以她得要盯着点。 不过看他们上药好无趣啊,她出去拿碟糕点进来吧。 沈亦泽用棉花棒沾了一点药往沈归砚红肿的地方涂,表面看着是兄友弟恭,实际上捏着的那根棉花棒正如刀尖一样要划开他的脸,好剥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白骨。 沈归砚掀开眼皮,在他下死手之前迅速避开,并握住他准备把棉花棒戳进自己眼球的手,“二哥,你是好心在为我上药,还是想要把我的脸戳烂?我和宝珠的婚期就要到了,二哥该不会是想要让我以这副尊荣见人吧。” 沈亦泽甩手,“你就那么笃定,会得偿所愿。” “我非但笃定,还很自信。”沈归砚不介意直接撕破脸皮的勾起唇角,“我倒是很好奇,二哥为什么一直要针对我,该不会是你。” 他刻意停顿,凑到他耳边极尽嘲讽,“对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抱有某种不堪入目的想法吧。” 被人直面戳破内心野兽的沈亦泽也不否认,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傲慢,“你很聪明。” 他们是兄弟,兄弟之间最明白对方是什么货色,何况他也不打算掩藏对宝珠的心思。 自己从小养大的果实,他从来不打算拱手让人。 沈归砚把他的话照单全收,拍了拍手,“多谢二哥夸奖,如果我要是不聪明一点,怕是早就连骨头都烂在了泥地里。” “不过你们可真是让我感到恶心,居然会对自己的妹妹产生这种龌龊的想法。” “我们恶心?你不也同样恶心吗,我应该叫你小偷还是人贩子。”沈亦泽在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他的脖子,看他的眼神锋利无比,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脸。 “身为哥哥的我还是得要奉劝你一句,一个人单纯是聪明,可是活不到最后的。” 任由他掐着脖子,瞳孔中翻滚杀意的沈归砚勾起一抹嘲讽,“好啊,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不过我也要奉劝二哥一句,宝珠马上就要进来了,你说,要是她看见她最敬重的二哥想要置他的亲弟弟于死地,她会不会认为你就是个天生的刽子手,杀人犯。”他真正要提防的从来不是这位二哥,而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哥。 毕竟他的那位好大哥,可是连他师父提到都要满口称赞的人物。 —— 那天不知道沈归砚和沈母说了什么,婚礼不但如期举行,还提前了一个月,以至于整个沈府都变得忙碌起来。 在大家都忙的时候,一直被关在屋里的宝珠才允许出门放个风。 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曲红缨她们给自己出主意,怎么甩掉这个婚约。 她本来以为二哥肯定能有办法的,结果二哥回来才没几天就被父亲安排走了。 眼见距离婚期越近,她越像只在热锅上打滚的蚂蚁,两头急。 第67章 小浮云馆内,宝珠正蔫得不行的趴在桌子上,希望她们能给自己出个好主意。 要知道结婚,哪里有在家当姑娘时舒服,最关键的是,她喜欢的人可是萧哥哥,想要嫁的人也是萧哥哥。 曲红缨饮了一口紫苏饮,方才慢悠悠地说,“你那么讨厌他,嫁给他后不是可以慢慢折磨他吗。” 宝珠瞪眼,“我不嫁给他,难道我就不能折磨他了吗,就算是要折磨他,我为什么要把自己赔进去啊。” 又见她们一个两个都不说话,宝珠拉过汤芩竹的手撒娇,潋滟的鹿眼儿水汪汪的缠人,“你们可是我的好朋友,难道你们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跳进火坑里吗。” 曲红缨给她剥着水煮花生,“可是我们都已经收到盛国公府发来的请帖了,你老实和我说,你们……” 宝珠一听,当即炸了起来,放在桌上的拳头捏得紧紧的否认,“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都讨厌死他了,怎么会喜欢给他。” “那天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为什么最后,最后会变成我和那姓沈的。”一想起那天的事,宝珠恨不得自己就不应该出门看热闹,否则也不会成为被看热闹的那一个。 “这个………”曲红缨为难的挠了下脸,“其实你嫁给沈归砚也挺好的,他最起码长得不错,你又提前试过了,要知道有不少人结婚之前都没有见过面,完全属于盲婚哑嫁。” ??? 张绾晴跟着点头,“你们两个成婚后也只是从一个院子换到另一个院子住,吵架了沈夫人肯定会帮你这边,你们两个又都知根知底的,你还是郡主,谅他都不敢对你不好。” 宝珠听得脸颊爆红,蹭地站起来,“你们胡说什么,我,我和那个姓沈的清清白白,我们两个可是连手都没有牵过,要是他真的那么好,你们嫁给他好了。” 顶多是亲过几回嘴而已,当然,她才不会傻不愣登的说出来。 往嘴里塞了一把瓜子仁的张绾晴满脸狐疑,“真的没有关系。” “当然。”宝珠信誓旦旦的点头。 汤芩竹忽然问,“他穿什么颜色的亵裤。” “白色。”宝珠不假思索的回答,立马引来哄笑声一片。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宝珠慌忙解释,“我也只是偶尔间看见的,绝对,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两个真的清清白白。” 曲红缨挤眉弄眼,笑得猥琐,“不是我们想的,又是那样,要不然你怎么会连他亵裤的颜色都知道。” “宝珠你不老实。” “你老实说,他的腰好不好。” 被他们打趣得满脸通红的宝珠又气又臊得直跺脚,“我和他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你们要是在冤枉我,我可就走了。” 她也只是在山洞里那一次无意看见的,也不是无意,是谁让他说裤子湿了,要把裤子脱下来烤火。 再说了男人们的亵裤不都是一个颜色吗,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 又一次被打趣得满脸通红的宝珠决定先不和她们玩了,等她走出小浮云茶馆,看见站在马车旁的少年,当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你怎么来了。” “我正好路过,又想到你今天会和朋友们来这里小聚,想着你们的小聚就要结束了,顺路等你一道回家。”此时脸上肿意散去的沈归砚又恢复成了往日的翩翩少年郎。 “我和朋友们小聚关你什么事啊。”宝珠想起被她们打趣的画面,伸手推了他一下,“不对,是你跟踪我,死变态。” 在她伸手推自己时,反手握住她手的沈归砚解释道:“你们每月十五都会来这里小聚,而今日,恰好是十五,所以我能猜到你来这里并不难。” 松开她手后的沈归砚跳上马车,朝她伸出手,“最重要的一点是,再过不久我们就会成为一家人了,作为丈夫的我关心妻子的行程,并不属于变态。” 把手放上他掌心的宝珠瞪他,“谁要和你成为一家人了,你不要青天白日做大梦。” 反正,等大哥回来,大哥一定会办法的,大哥那么疼她,还那么聪明。 茶楼上的曲红缨直到宝珠走了好一会儿,才伸出脑袋,咽了咽口水,问,“宝珠走了吗。” 张绾晴也吓得直捂胸口,整个人躺在椅子上生无可恋,“应该走了,我觉得自己好对不起宝珠,好有负罪感啊怎么办。” 曲红缨抱着头像只猴子在雅间里乱窜,“啊啊啊,我们可真不是人,居然会做出出卖朋友的事来,要是宝珠知道了,她会不会不和我们玩了。” “那个姓沈的怎么知道事情是我们做的,居然还敢找人来威胁我,简直是岂有此理。” “本来我以为自己够倒霉了,结果宝珠比我们都要倒霉,也不知道宝珠到底是怎么惹了那个疯子。” —— 马车刚行驶离开小浮云茶馆不远,便被另一辆华丽的马车拦在半路。 驾车的马夫很快回道:“少爷,郡主,拦住我们马车的是长公主府的马车。” 第68章 第30章 宝珠听到“长公主”三个字, 立马想到了在她们府上举办的赏花宴上发生的事,伸出两根手指,扯了扯他的衣摆, 小声嘀咕,“长公主该不会是要向我们兴师问罪吧。” 沈归砚不动声色地看向捏着自己袖口的白皙手指, 克制着把她拉过放在手心把玩的冲动, 说, “不会。” “你说不会就不会, 你又不是长公主。” “我虽然不是长公主, 但我还知道,坐在马车里面的不一定是长公主。” “啊?”宝珠正要笑他扯虎皮, 停在前面的马车里突然跳下来一个丫鬟, 恭恭敬敬地走过来,邀请道:“我家郡主想要邀请永安郡主和沈少爷到前面的茶楼一叙。” 瞳孔闪过一丝诧异的宝珠倒是没想到真让他说中了,但她自认同那位福乐郡主没有任何往来,况且自从她假千金的身份被爆光后,满金陵的贵女巴不得见到她就躲得远远的。 诚然, 和她以前的“好”名声恐怕脱不了什么关系也属实。 还不想那么快回去的宝珠掀开帘子,下巴一仰,“去。” 说完又扭头看向沈归砚,满脸嫌弃,“为什么还邀请你。” 沈归砚低头为她整理了坐皱的裙摆, 笑道:“可能是沾了永安郡主的光。” 宝珠下巴微收,对他的回复很满意,“哼, 那还差不多。” 沈归砚不自觉地翘起唇角,他的宝珠还真是好懂, 也特别好哄。 茶馆二楼临窗边 正指挥沈归砚给自己剥杏仁的宝珠用筷子夹起一个蟹粉烧麦放进嘴里,等塞得腮帮子两边都鼓鼓囊囊后,才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萧苒。 她和长公主有着一样的微卷发,丹凤眼,白皮肤,怪不得长公主能一眼看出她是自己亲女。 反观自己,还真的是同沈家人长得没有半分相似。 萧苒在她打量自己的时候,亦连呼吸都屏住了的全身僵硬坐直,虽然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在外名声很不好的永安郡主,却是第一次和她面对面坐着。 她从认出沈归砚就是昔日隔壁的宋哥哥后,就一直想要和他见上一面,但她又蠢笨得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邀他出来,所以这一次在街上遇到后,她忍不住让丫鬟上前邀请她们到茶楼。 宝珠瞧她的眼睛都快要黏在沈归砚身上了,那泫泪欲泣得像是在看负心汉的小眼神,凶狠地抬脚在桌底下踩了他一脚。 好啊,她就说她那天肯定是被陷害的,指定是这姓沈的和这位福乐郡主早就暗度陈仓了,然后自己倒霉撞破了他们的好事,成了里面的倒霉蛋。 突然被踩了一脚的沈归砚对上她泛起愠怒的鹿眼儿,以为是自己剥杏仁的速度太慢了,立马加快了剥杏仁的速度,并把剥好的一碟杏仁放到她面前,“杏仁沾上蜂蜜吃,会更甜。” 再也看不下去的萧苒醋溜溜道:“沈公子对永安郡主真好。” 沈归砚头也未抬,“我对自己未婚妻好,不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正往嘴里塞杏仁的宝珠手一松,杏仁“吧嗒”落在桌面,涨红了一张芙蓉面,“姓沈的,你乱说什么,谁是你未婚妻!” 沈归砚目光灼灼低地望着她,眸光温柔得仿佛再也装不下去其他人,“宝珠不是吗。” 又抬腿踹了他一脚的宝珠气得磨了磨牙齿,“不要脸。” 八字虽然还差一撇,但是那一撇还没写上,谁知道事情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萧苒看着完全把自己视若无睹的宋哥哥,心口酸涩,“这里的核桃酥挺好吃的,你们尝一下。” 沈归砚无视她眼里的欲言又止,“多谢郡主好意,只是宝珠她吃不得核桃。” 又见外面天色已晚,拉着宝珠起身道:“今日多谢郡主款待我和宝珠,只是天色已晚,我得带她回家吃饭了。” 讨厌别人为自己做决定的宝珠一把甩开他的手,大小姐脾气上来,“你要回去你先回去,我不想和你坐一辆马车。” 才刚坐下来没多久就说着要走,肯定是有猫腻怕被自己发现。 等等,要是他们两个有猫腻,自己还挡在这里碍眼,他们怎么会露出马脚。 肚子里的坏水转了又转的宝珠咳了咳嗓子,略显生硬地站起来,“我去解个手,等下回来。” 宝珠离开雅间后,萧苒眼眶泛红,渴望又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宋哥哥。” 她起身过急不小心撞到桌子,也撞翻了面前的荔枝膏水,糟污了崭新的马面裙,可她毫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眼前少年。 若是换成别的男人,在少女落泪的那一刻,早就心疼得抱在怀里安慰了,而不是冷冰冰的纠正她的话,“抱歉,我姓沈,并不姓宋,郡主是否把我错认成另一个人了。” 萧苒没有想到他会否认,身形一晃,仍是倔强地说,“我没有认错,你就是宋哥哥。” “宋哥哥,我是苒苒,你,不记得我了吗,那个小时候住在你隔壁的苒苒,你还说过,我的名字很美,是取自诗经里‘照影弄姿香苒苒,临水一枝风月1’。”萧苒嗓音颤巍巍得像悬挂在枝丫上的露珠,岌岌可危。 沈归砚却冷漠又疏离的说,“抱歉,我对郡主并没有什么印象。” 第69章 如果对见过的每一个人都留有印象,未免太累了。 一句“不熟”彻底让寒风卷走枯枝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也让萧苒的一张脸惨白如纸,她设想过很多次和宋哥哥相逢的画面,唯独没有想过,他会说不认识自己,和她不熟。 即便如此,萧苒仍是不死心的向他靠近,美人落泪,楚楚可怜,“宋哥哥,我是苒苒啊,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停下剥杏仁动作的沈归砚眼若寒芒,周围涌现冷意,“我希望郡主不要总是说一些似是而非,从而引人误会的话,我不希望我的妻子误会,因为我的妻子很小气。” 她是个小气的人,可是在对待他的事情上又总是格外的大方,他也讨厌她的大方。 因为所谓的大方不过是不爱,不在意罢了。 “可是………”萧苒轻咬下唇,一双水雾缭绕的眼儿满是祈求,“你们不是还没有成亲吗,宋哥哥。” 只要还没成亲,一切都还不成立,宋哥哥小时候对她那么好,不可能不喜欢她。 “我们再过不久就会喜结良缘,我提前喊她一声妻子无可厚非。”沈归砚尾调下扬,泛起愠色,“相反,我不知道我以前做了什么让郡主误会的事,如果是我不小心做了让郡主误会的事,我在这里向郡主道歉。” 眼眶里溢满泪花的萧苒唇瓣翕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她要是在纠缠下去,倒是显得她死缠烂打的不要脸,但她还是不甘心,明明是她先和宋哥哥认识的。 正当萧苒开口时,躲在门外的宝珠正贴着门想要听八卦,然后趁机推门进来,好来一个人赃俱获。 结果她听了好半天,怎么一点儿猫腻都没有,反倒是福乐郡主哭得她在外面都听见了。 等等,哭了? 四舍五入,肯定是两个人见面太激动,福乐郡主又得知情郎要娶亲,结果新娘不是自己在闹起来,都这样了,也该她进去了。 高兴得直挂在脸上的宝珠推门走了进来,瞧着一个哭得楚楚可人,一个一脸冷漠,顿觉有戏,佯装生气道:“好啊,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关系不简单!” 走过来的沈归牵过她的手就往外走,“我见你喜欢吃那道蟹粉烧麦,让小二打包了一份。” 又揉了揉她扎好的头发,“其实我和那位福乐郡主认识,也仅限于认识。” 见她不说话,沈归砚解释起来,“没有回沈家以前我和师父在董家村住过几年,那时的福乐郡主和我是邻居,有时候我见她没有饭吃,就会好心的给她几个馒头,除此之外,我和她在没有任何交集,我也没有想到,她会因此误会。” 宝珠听完,狐疑的问,“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又不想听。” “因为我不想宝珠误会我。” 宝珠看他,像在看得了失心疯的人,“我又不………” “我在意,我也不想对你做到隐瞒。”沈归砚伸出一根手指横在她双唇间,“我也希望宝珠在我的事情上能多在意一点。” 沈归砚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变得那么黏人,整日里什么都不做,就想要挂在她身上,能抱着她就很满足。 “哦。”宝珠听完,依旧无所谓,因为没有到最后一刻,她还是坚信自己不一定会嫁给沈归砚。 只是她还没等来婚礼取消,倒是先等来了一箱又一箱扎着红绸花的聘礼往府里抬。 “姓沈的,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啊。”站在院里的宝珠看着正一车一车往自己院里拉的聘礼,以及那长得快要排大门外的队伍。 他没被沈家认回来之前,不就是一贫如洗,一个馒头吃一天的穷光蛋吗?哪来的那么多钱? 一时之间,宝珠的视线奇怪的移到了他腰部下方。 注意到她眼睛正看向他腰部的沈归砚脸颊滚烫,白嫩的耳尖不合时宜的冒出点点红意,又故作稳重的弯下腰,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因为这是我攒的娶妻钱,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像二哥说的那样,让你嫁过来和我过苦日子。” 突然被捏住脸蛋的宝珠气得张牙舞爪,“姓沈的,你不许捏我脸。” “好,不捏。”捏着脸颊的手刚拿开,一个吻随着轻飘飘的落下。 那个吻很轻,像鹅毛掠过水面。 第31章 在宝珠生气时, 已经摸准了猫咪要顺着毛撸的沈归砚解释道:“你只是说了不许捏你的脸,可没有说过不能亲你,宝珠要是觉得自己吃亏了。” 沈归砚把脸凑过去, 冷白的手指点着自己的脸,笑得狡黠, “宝珠可以亲回来, 随便你怎么亲, 我都绝对不反抗, 就算你想要捏我的脸, 我也任卿为之。” 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歪理的宝珠气得脸蛋涨红,直接一拳揍过去, “你!臭流氓!” “谁要亲你那张破脸啊,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恋又不要脸。” 早有准备的沈归砚握住她的拳头,大手将其包裹在里面,眼里全是认真,“成亲后,我们搬出沈府住好不好。” 不明白他突然转了话题的宝珠眨了眨眼, 抽回自己的手,“为什么要搬出去,不对,我们都还没成亲,你怎么就想到了成亲后, 不要脸。” 第70章 她在府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想不开搬去外面住啊。 沈归砚循循善诱,“难道宝珠不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能在里面当家做主,作威作福的家吗。” 宝珠想了想, 确实很心动,但是,话又说回来,“我现在就能在自己的院子里做主啊,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搬走。” 京城里除了沈家,还有哪里的房子能有沈家那么气派。 “可是这里毕竟不是属于我们两个的家。”沈归砚低下头,视线同她平行,“宝珠就没有想过,如果大哥和二哥成亲了,他们的夫人,你的大嫂二嫂她们会不会对你一直住在府里有意见,以后盛国公府肯定是由二哥继承,就算二哥不愿意分家,可是等爹娘百年之后,二哥的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呢?” “就算二哥在疼你?一旦等他娶亲后,还会像现在一样疼你吗?就算你说是,那你二嫂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是你抢走了她的丈夫,你二哥的孩子认为是你抢走了他们的父亲而特意针对你,你又真的愿意一直寄人篱下吗。”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而我,会永远陪在宝珠的身边。” 午后的风暖熹又热烈,晒得连站在树底下的人的脸颊都红扑扑得像是刷了一层胭脂。 很快,眨眼就到了宝珠出嫁前日,整个盛国公府不说各处张灯结彩挂红绸,就连路过的野猫都要被抓起来洗了一个清水澡,脖间扎着条喜庆的红绸带。 因为宝珠第二天就要出嫁,沈母担心她会紧张,便留下来陪她一起睡。 不知道是因为明天就要嫁人的原因还是因何,宝珠的心总没由来的浮现一丝不安,就连右眼皮也在一直跳,她揉了揉眼皮,结果越揉,跳得越强。 沈母以为她是在紧张明天的流程,害怕婚后的生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道:“结婚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过的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难不成宝珠忘了,你就算出嫁也依旧住在沈家,是母亲的宝贝女儿,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 躺在母亲腿上的宝珠把玩着散下的一缕头发,胸口闷闷地问,“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都要出嫁了,大哥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是没有收到自己送的信吗? 还是她在信里表达不想要嫁给沈归砚的态度不够强硬,要不然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沈母想起收到的来信,微微叹气,“你大哥那么疼你,在你人生那么重要的时刻,又怎会缺席。” 知谨那么疼爱宝珠的,结果却连宝珠结婚那么重要的日子都有可能会赶不回来,也怪那件事怎么那么棘手。 猜测大哥明天会回来后,宝珠问起了另一个人,“那二哥呢?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要是二哥也不回来,她明天该不会真的要嫁给沈归砚了吧,虽然,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可她还是盼求着能出现一个奇迹。 “别担心,你二哥明早上就会回来。”沈母点了点她的鼻子,“你二哥要是不回来,到时候谁背你上花轿啊,总不能让你其他的哥哥背。” 宝珠搂过沈母的手臂撒娇,“要是没有人背,我就不嫁了,继续留在府上陪娘亲和爹爹不好吗。” “你这傻孩子,天底下哪里有女人不结婚的道理啊,要是你不嫁,宥齐指定得要和我急了。” “哦。”宝珠听完后不以为然的卷玩着头发,随后又伸手揉了揉胸口,为何心里老是有些不安啊。 按照习俗,若是新娘在本地无依无靠,且暂住男方家,一般都会让新娘从客栈出嫁。 沈归砚却认为,宝珠住惯了自己的院子,要是睡客栈肯定会睡不好,不如让他去睡客栈,等天亮了他过来迎亲,然后带着喜轿绕城走一圈,重新回到沈家。 他买的宅子还没装修好,爹娘也不一定会答应让他们一成婚就搬出去,所以只能先回到沈家。 正睡得迷迷糊糊中的宝珠听到有人在外面喊她的名字,本来不想理会的,可两条腿像是不听自己使唤一样往外走去。 赤足走到门边的宝珠揉了揉眼睛,然后远远地看见院中站着一个人,那人依稀有大哥的几分影子。 是大哥回来了是不是。 宝珠迈着脚正要靠近,忽然肩膀一疼,整个人身体一软的往下倒去。 从暗中走出来的黑衣人搂住她的腰,把人往背上一扔,翻墙就往外跑。 还没等他扛着人走远,手持长剑的沈归砚冷着脸拦住他的去路,“带走她之前,可有问过我的意见。” “找死!”黑衣人像是早有准备,以手为笛吹了两声口哨后,周边立马跳出五个黑衣人拦住他的去路。 眼神像是在挑衅的说,你和我斗,还是嫩了点。 沈归砚随意地瞥了一眼,那一眼透着凌厉的杀意,“把她给我放下。” 前几天一直风平浪静,不代表他们真的会按兵不动,在没有把宝珠娶回家之前,他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有时候中途取消婚礼,哪里有婚礼当日取消来得震撼,令人耻辱。 黑衣人还没出声,形如鬼魅出现在其身后的子都抽出刺中黑衣人心脏的剑,并接过倒下的宝珠,“公子,这里有我们,你先把郡主送回屋里。” 第71章 “注意安全。”淡定收回剑的沈归砚抱起宝珠,倒是没有犹豫的抱着人往屋里走。 他们早有准备,他难道就会坐以待毙不成。 屋里静悄悄,无外乎是他们对里用了迷香。 沈归砚没有抱着人回到主卧,而是抱着人,推开了次卧的门,把人放在榻上,又去外面打了一盆清水,为她擦洗弄脏了的脚,又套上干净的罗袜,取出一张毯子给她盖上,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临开前,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亲吻着她似做了噩梦,一直蹙眉不展的眉间。 “宝珠,你等我,我马上就会娶你回家。” 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的沈归砚没有掉以轻心,而是选择抱剑守在外面,直到一缕晨曦刺破天边,有丫鬟醒来,方才抬脚离开。 端着黄铜盆进来的丫鬟瞧见睡在次卧的小姐,以为她是昨晚上口渴起夜后来到这边睡的,忙把人唤醒,好为她梳妆打扮。 婚礼的流程是繁琐的,累人的。 辰时未到就要被丫鬟们喊起来沐浴,然后在身上各处涂抹上香膏,细致得连脚后根,私密处都没有放过。 沐浴后便是绞面,由喜娘来上妆。 昨晚上睡得腰酸背痛的宝珠蔫蔫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她们像摆弄玩偶一样摆弄自己,眼皮子困得仿佛要在下一秒耷拉着黏成一团。 她分明睡得很早了啊,为什么还是那么困啊,特别是脖子那一处,疼得像是落过枕。 还有她睡觉前,都嫌热地把罗袜褪去了,为何醒过来还穿在脚上,实在怪异。 等她上好厚厚的一层妆后,一旁的冬儿惊艳得连嘴巴都要合不拢,“小姐真漂亮,冬儿就没有见过比小姐更漂亮的新娘子了。” 脑袋沉得都快要断掉的宝珠闻声抬起头,看了一眼镜中红唇嫣然,额点珍珠花钿,端得美艳大气的自己,自恋的回,“你这话说的,难道本小姐其它时候就不漂亮了吗。” 好看是好看,就是感觉脑袋好重,脖子沉得快要断掉了。 “漂亮,但是今天的小姐格外漂亮,看得冬儿都移不开眼睛,要是姑爷看见了,一定会惊艳得连口水都要流出来。” 雪苹笑着道:“不怪冬儿看迷了眼,就连从小伺候小姐的奴婢也被今日的小姐给漂亮得说不出话来了。” 望着镜中的宝珠洋洋得意,“哼,你们就那点儿出息。” 作为好姐妹的曲红缨,宋绾晴,汤芩竹自然是一大早就来了,她们也没有想到,年龄最小的宝珠会是她们当中第一个出嫁的,更反思起,要是那个时候没有出那个馊主意,宝珠是不是就不用嫁了。 “呜呜呜,宝珠对不起,都是我们害了你。”双眼通红的曲红缨握住她的手,视死如归,“宝珠,要不我带你私奔吧,这婚我们不结了,谁爱结谁结。” 宋绾晴跟着连连点头,“宝珠,你要是不想嫁就告诉我们,我们一定有办法帮你。” 宝珠忙把自己的手抽回,生怕她的鼻涕沾到自己漂亮的嫁衣上了,但是红缨说的话,她确实有点儿心动。 宝珠低下头,又看了眼身上做工精美,连裙摆都绣着金线,缀着珍珠的嫁衣,姓沈的眼光还不错,这嫁衣怪好看的。 好看是次要,重要的是,这嫁衣看起来就顶顶贵。 要是穿着它跑出去,就算没钱了,还能把它给当了,指定值不少钱。 而此时的盛国公府大门外,沈家人和喜婆眼见吉时快过了,迎亲的队伍还没来,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更不免担忧起来。 人群里也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这吉时都快要过了,新郎官怎么还不来啊,要是误了吉时可就不吉利了。” “要我说,哪里是误了吉时,分明是后悔了,不打算娶了呗,要知道整个金陵城里有谁不知道那位永安郡主的恶名啊。” “你那么说,不怕死啊。” “我说的可是句句实话,又没有哪句话说错,我还知道那位沈家刚找回来的小少爷有个喜欢的青梅,说不定现在是追自己吃醋生气的青梅去了。” 今日一袭红袍,衬得人丰神俊朗,面若桃花的沈亦泽静静地听着人群中的谈论,并不准备出手制止,而是担忧的说,“母亲,眼见吉时快要过了,宥齐还没有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母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事,要是宥齐在不来,错过了吉时该怎么办,要知道错过了吉时,可是很不吉利的。 沈亦泽蹙眉,俨然一副为弟弟着想的模样,“要是误了吉时总归是不好,刚才那些人说的,母亲应当也听见了,我担心………” “在等等,要是宥齐还不来………”其实连沈母都不确定,宥齐人到底去哪了,只能催着管家去他昨晚上住的客栈找人,并希望还能赶得及。 这时,沈母身边的嬷嬷善解人意的提议道:“要是归砚少爷实在赶不来,不如先让二少爷代替归砚少爷将宝珠小姐迎进府里,二少爷是归砚少爷的哥哥,也是宝珠小姐的哥哥,由二少爷代替迎娶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外人知道事急从权,肯定也会谅解的,否则一旦误了吉时,可不吉利。” 第72章 沈母心里还是犹豫的,虽然自古就有兄弟代娶新妇的事,可她却不希望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沈亦泽压下唇角勾起的笑意,眉眼间一片纠结,“在等等吧,宥齐应该是在路上耽误了,说不定马上就到了。” 大门外的沈家众人正盼着迎亲队伍前来,坐在喜房里的宝珠正吃鸡汁蟹黄饺,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跑出去好几次,且欲言又止的冬儿。 冬儿不说,喜房里可是有不少和宝珠不对盘的人,当即忍不住小声嘲讽起来。 听到吉时都要过了,迎亲队伍还没来的宝珠气得一把将盖头掀开,“我就说那个姓沈的肯定是要故意羞辱我,我知道他黑心肠,没有想到他居然敢那么落我的面!他给我等着,看我不把他大卸八块!” 人群里面最高兴的,当属前来观礼的萧苒,要是他们的婚结不成,就说明她还有机会和宋哥哥在一起。 眼见着吉时就要误了的沈母也惆怅的叹了气,唤来老二,“逾白,眼见吉时就要过了,不如………” 第32章 沈母的话还没说完,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吹吹打打,以及马蹄飞溅的声音。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快看, 是新郎官来了!” 随着人群散开,一支吹吹打打, 喜庆热闹的队伍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一袭喜袍, 头戴展脚幞头, 衬得人卓尔不凡的沈归砚, 只是他的脸色略显惨白,仿佛刚受到了什么惊吓。 ——屋内—— 已经把盖头掀开的宝珠正要说不嫁了, 谁爱嫁谁嫁, 反正她不要嫁时,先前到前院打听消息的雪苹急匆匆地跑进来,人未进门,声先大喊。 “小姐,归砚少爷来了!”又见把盖头掀开的宝珠, 急道,“你们还不快点帮小姐把盖头盖上,姑爷马上就要过来了。” “要是在耽误下去,误了吉时我看你们怎么办。” 听到姑爷马上就到的丫鬟婆子们瞬间手忙脚乱起来,唯有一旁的萧苒惨白着一张脸, 身形轻颤的似一枚风中柳絮。 一直注意着她的汤芩竹讥讽道:“要是那日郡主信了我说的话,今日我们来参加的应该你福乐郡主和沈家少爷的婚礼,可惜了。” 要不是这蠢货心虚胆小不敢来, 宝珠也不会遭了人算计。 至于算计的那人是谁,恐怕除了今日春风满面的新郎官, 她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 丫鬟们刚把宝珠扯下的盖头给她重新盖上,铁青着脸的沈亦泽走了进来,身后并不见新郎官的影子。 沈亦泽从进屋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便黏在坐在喜床上,一袭红嫁衣美得令人窒息的少女身上,呼吸急促地上前,拽过她的手腕,压低声线,“宝珠,要是你不想嫁的话,二哥可以带你走。” 今日的新郎官应该是他才对,而不是那个早就该死的废物。 被盖头遮住视线的宝珠感觉到二哥握住自己掌心时泛起的湿濡,不免奇怪,连向来软甜娇懦的嗓音里都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埋怨,怨怼,“二哥,你明知道我不想嫁,为什么前面没有带我走,到了今天才说。” 今天府里来了那么多人,要是她真的走了,以后丢脸的不止是她,还有整个沈家。 但凡二哥能早一点和她说,事情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对不起,是二哥的错。”被她一句话堵住的沈亦泽喉咙哽得难受,归根结底,是他的自大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他就应该听大哥的话,多做两手准备,而不是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最后一天。 成,皆大欢喜,但他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 就像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宝珠会嫁给其他人,还是嫁给一个早应该死的人! 把手抽回的宝珠垂下眼帘,瓮声瓮气的压下涌到鼻尖的难受,“我不怪二哥,要怪,怪的也应该是我。” 要是她那天没有喝那么多酒,不去看热闹,或者是在小心一点,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也怪她离家出走连一天都坚持不到就灰溜溜的回来了,但凡她多坚持两天,事情说不定还会出现转机。 沈亦泽喉头像是哽住硬物一样难受,更多的是他对自己轻敌后产生的怨恨,自责,“如果宝珠哪天想要休夫了,一定要告诉二哥,知道吗,二哥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任何人都不能。” 宝珠趴在二哥的背,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分明是不想嫁的,可是当二哥背着她走出房门的刹那间,她只觉得鼻尖酸涩得难受,喉咙,心脏口都闷闷的,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得要喘不过气来。 宝珠的手指蜷缩着抓住二哥的衣服,小声地呢喃着,唤了一声“二哥。” “嗯,二哥会一直在。” 沈亦泽背着宝珠出来后见到大门外的沈归砚,眼底闪过一抹浓烈的杀意,又很快掩下,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他命会那么大,更多的还是小瞧了他,让他有着活回来的可能。 那群人也真是没用,就算杀不了他,为什么不能阻止他在吉时前赶来。 只要他在晚上半刻钟,今日迎亲的新郎就会是他沈亦泽,和宝珠上祭先祖,下告神灵,洞房花烛的也应该是他沈亦泽! 第73章 大门前的喜婆正打趣着和人说话,“新郎官你可算是来了,你要是在不来,等下误了吉时可就不美了。” “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我又怎么会耽误吉时,只不过是路上遇到了一点儿事罢了,毕竟小人作祟,防不胜防。”嘴角噙着笑意的沈归砚说话时,视线正好落到走出来的沈亦泽身上。 “说来,我今天还得要感谢二哥,要不是二哥的帮忙,我又怎么能及时赶到,生误了娶娇娇。” 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斩草不除根的沈亦泽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小弟能及时赶来,二哥自然是为小弟高兴,只是你在大喜的日子都能迟到,看来是对我们宝珠不上心啊。” “上不上心可不是用嘴巴说的,而是要用行动表明。”沈归砚毫不避让的炫耀,“我既然娶了宝珠,又怎么会不上心,二哥这些话日后还是不要在说了,以免遭了人误会。” 子安在一旁急得不行,“公子,你现在的情况不太好,要不先让大夫给你包扎下伤口,要是在耽误下去。恐怕。” 沈归砚拒绝了,“吉时一旦错过了就不吉利了,我不能让我的新娘等我太久,要不然,她会不高兴的。” 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他不希望她留下任何不美好的回忆。 背着宝珠过来,并把人交付给对方的沈亦泽薄唇勾讽,“你运气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次次都那么好运。” 这一次是他轻敌,下一次绝对不会在发生。 沈归砚对上他的挑衅,笑眯眯地回:“二哥你放心好了,说不定等你化成一堆白骨,我和宝珠都还会活得好好的,以后还有机会带着我们的孩子带你坟前上几炷香。” “你!” “我知道二哥要恭喜我和宝珠喜结良缘,百年好合,可是有些恭喜的话,等我和宝珠拜堂成亲后再说也不迟。”抱着人放进马车里的沈归砚取出袖袋里,早已准备好的零嘴儿递给她,。 “要是饿了就吃些糕点叠下肚子,可别饿坏了。” 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落在宝珠怀里,外面的人还没看清他扔的是什么,轿夫已起了轿。 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君利落的翻身上马,引来一片叫好声。 以至于谁都没有注意到,喜服是红的,血也是红的。 只是沾了血的喜服在阳光下一照,总会印出一朵深花。 坐在花轿里的宝珠听到喊起轿的声音,好奇地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幕刺眼的红,随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今日盛国公府公子娶妻,热闹得连半个金陵城人都赶来沾喜气。 只要是说上一句吉祥话,更是能获得一把铜钱和一把瓜子糖果,两侧的茶楼酒肆上更是安排了洒花瓣的小童。 等花轿经过,就是满天的红粉花瓣随着清风飘悠悠的落下,不知艳羡了多少未出阁少女。 看着看着,宝珠的眼睛不自觉地飘向了骑马走在前面的沈归砚身上,一身喜袍穿在他身上,更显窄腰宽肩,风流又恣意。 但凡他来得在晚一步,她都能有理由不嫁了,谁知道他居然会踩点。 着实可恨,也气得宝珠直咬牙根的放下轿帘。 很快,当吹吹打打的喜轿绕着城外走了一圈,并重新来到沈府时,才发现此时的沈府大门外摆满了各色娇艳的牡丹花。 地上铺有一层红毯直通正厅,两边站着穿着喜庆的小丫头,她们手上各自拿着一个花篮,等她们进来后就抓花瓣撒花,嘴里说着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等好话。 随着花轿落地,喜婆高声唱道:“现在有请新郎官踢轿门,迎新娘!” 翻身下马的沈归砚含笑的掀开轿帘,弯身将人抱出来。 抱住人的那一刻,沈归砚整个人的手都是抖的,一颗心剧烈得要跳出胸腔外,也在不断告诉着他怀里的新娘,此刻的他有多么的紧张。 被他抱出来的宝珠感觉到身子一坠,吓得连忙搂住他的肩膀,生怕他又来一下,生气的威胁,“我告诉你,你不许说我胖知道不。” 她今天是吃了不少东西,但也没有胖到抱不起来的程度,所以肯定是他的问题。 接连遭遇刺杀,并纵马过来的沈归砚此时早已脱力,即便如此他仍是舍不得放开怀里人,而是选择咬牙硬撑,咽下涌到喉间的血气,挺直因疼痛而要蜷缩的脊背,“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有连自己夫人都抱不起的道理,夫人可不能太小看为夫。” 还没嘲讽他两句的宝珠闻到从他身上散发的浓烈香味,嫌弃的皱起鼻子,“你身上什么味啊,该不会是昨晚上又没有洗澡吧。” “嗯,等宝珠晚点和我一起洗。”因为身上血腥味过重,担心会熏到她的沈归砚往身上熏了大量香粉,以掩盖那浓郁得几乎要化成实际的血腥味。 也在庆幸喜服的颜色和血相近,不会让人看出什么端倪。 “从今天过后,宝珠就是我的夫人,可不能嫌弃我才对。” 还没等宝珠反驳,喜婆已在旁边高声唱道:“现在请新郎新娘跨火盆,寓意以后的生活和和美美,红红火火,明年添财又添丁!” 第74章 从喜娘下轿后,大部分都是新郎抱着新娘跨过火盆后就放下,沈归砚却不愿,而是径直抱着人往喜堂走去。 此时高堂上坐着的沈父和沈母正笑眯眯的看着一对新人走来。 沈归砚抱着宝珠走进喜堂,眼睛被明亮的烛火一晃,眼前阵阵发黑的即将要倒下去之时,又身形一晃的回过神来,舌尖咬破,尝到满口血腥。 不行,他绝对不能再这个重要的节骨点晕下,哪怕是要晕,也应该是在礼成之后。 他已经往前走了九十九步,又岂会甘心倒在最后一步上! 察觉到快要被甩下来的宝珠立马从他怀里跳下来,生怕他把自己摔了个屁股蹲怎么办,很丢脸的好不好。 等两人的手中都塞着一段红绸,喜婆也跟着高声唱起。 “一拜天堂。” “二拜高堂。” “三,夫妻对拜。” 前面两拜都很顺利,倒卡在了夫妻对拜上,喜婆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不知道还要不要再接着唱。 沈母看着迟迟没有动作的宝珠,以为她是忘记了步骤,正要派个婆子过去提点她一下时。 沈归砚拽了下红绸,轻声道:“宝珠,该到我们对拜了。” 仍是直挺挺站着没有动的宝珠手指难堪的掐进红绸花里,说实在的,她并不想要嫁。 也清楚的明白,当自己点头后,这件事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喜婆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哄笑道:“看来是我们的新娘子紧张了,新郎官还不过去哄一下新娘子。” “宝珠是后悔了吗。” 盖着喜帕的宝珠听到了沈归砚的声音,咬了咬唇,其实连她本人都说不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要是真的嫁了,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婚礼步骤都进行到最后一步了,她要是突然反悔……… 大概猜到了什么的沈归砚握住她的手,挤出一抹即将被抛弃后的苦涩笑意,“宝珠要是后悔了的话,我可以带宝珠离开。” “我答应过的,无论宝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我希望你嫁给我是出自于真心实意,而不是强迫自己做出不喜欢的事。” 闻言,宝珠愕然地抬起眼睛,随后下一秒就被愧疚淹没的死死咬住嘴唇。 她虽然蠢笨无脑,也清楚要是她现在真的说不嫁,今天丢脸的不只是她,还有爹娘,沈家更是会沦为整个金陵的笑柄,自己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又让他们丢了那么大的一个脸。 恍惚间,宝珠想到了萧雨柔的下场。、 那么一想,嫁给沈归砚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了。 沈归砚感受到掌心里的手变得不在那么僵硬,便知道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赌对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设想过他们的婚礼上会发生很多意外,也提前想到了应对的法子,唯独不愿去想的意外只有一个—— 她后悔了,她不愿意嫁给她了。 那他又该怎么应对? 喜婆见他们小两口说好了,继续转头笑着唱道:“夫妻对拜。” 随着双方对拜结束,在宝珠直起身子时,上前一步的沈归砚掀开喜帕,低下头亲了宝珠一口,随后又迅速离开。 喜帕下的宝珠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个吻给震得愣在原地,瞳孔瞪得大大的,檀口微张,显得呆萌又可欺。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公然在喜堂上亲吻新娘,哪怕是隔着一张喜帕,仍是令人感到惊世骇俗,准确的来说是不知羞。 围观中的沈亦泽眼神阴鸷得宛如在看死物,手上一个用力,既是硬生生捏断了檀木把手。 曲红缨,宋绾晴满脸震惊的捂住泛红的脸颊,还能这样,姓沈的也太会一点了吧! 沈母用帕子捂着唇忍不住笑,她就说宥齐喜欢宝珠得很,看你们谁敢说不是。 脸色惨白的萧苒死死咬住下唇,才克制着要冲出去的举动,明明和宋哥哥成婚的应该是她,宋哥哥亲吻的人也应该是她才对。 难道就因为她当时走错了路,所以来迟了的原因吗。 “看来咱们新郎官对新娘的感情可真好。”喜婆笑着跳出来打趣,“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喜婆尖利的唱完祝词后,前来观宴的宾客们也相互说着祝福。 再一次被沈归砚抱起的宝珠的胸腔闷得越发难受,鼻腔涩涩的,她以为中途会发生意外的,结果都没有,她更成了板上钉钉的沈家妇。 而且她除了刚才拜堂成亲的时候脚沾过的,基本都是被姓沈的抱着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残废了。 “喂,你把我放下来,我能自己走。”宝珠伸手推搡了他的胸口,随后听到一道不合时宜的闷哼声。 奇怪,她分明没有用力啊。 伤口被撞到,疼得脸色发白,额间冷汗涔涔的沈归砚咬紧牙关,加快脚步往婚房走去,“可我舍不得在今天让夫人脚沾地。” “平地”与“贫地”谐音,他不希望他们的婚姻中产生任何变数。 喜房在鹿鸣院,宝珠出阁前的琳琅院依旧保留着。 第75章 按照习俗,新郎把新娘送入洞房后,新郎还得要出来待客。 沈归砚却是一反常态的说,“我不舒服,就不出去了,我相信我二哥会帮我款待好各位的。” 宥同窗不满,“沈兄,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哪里有像你这样的,这天都还没黑,就急着入洞房了。” “对啊,你就算是再急,今晚上也多的是时间,又不急于一时。” 沈归砚无视他们的挽留,炫耀道:“家有娇妻,自是舍不得让她多等。” 端着酒樽走来的沈亦泽错过他身旁,嗤笑一声,“看来我们的新郎官还真是迫不及待了,连今日来参加婚礼的同窗们都不愿招待,也不知道是看不起人,还是真的着急赶着入洞房。” 沈归砚扬起炫耀,“二哥这句话就说笑了,我既然是今日的东道主,又哪里会对客人们招待不周,不是还有二哥在吗。” 这是,有人打趣道:“沈五,那照你那么说,你二哥帮你招待客人,这洞房是不是也得要二少爷帮忙入啊。” 沈归砚眼皮撩起,讽刺道:“哦,听你的意思,等你以后结婚,也得要让你兄弟帮你洞房花烛才行,谁让你们友情天地可鉴。” 被怼的那人瞬间铁青了脸,愤愤不平,“沈二,你这弟弟怎么回事,连点玩笑话都开不了。” 沈归砚敛下笑意,一双幽寒的眸子泛起森冷,“玩笑话是鉴于两个人都觉得好笑的情况下才叫玩笑话,很明显,我并不觉得你的话好笑。” 拳头攥紧的周钰没有想到他倒是牙尖嘴利,眼见周围人看他的脸色都变了,急道:“就只是一个玩笑话而已,你何必上纲上线。” “既然你都说是玩笑话了,我倒是想要问你一句,在我大喜之日说这些龌龊下流的话,你居心何在。”说完,沈归砚也不理会他们的表情,脚步迅速的往鹿鸣院走去,并屏退在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 好不容易支撑着回到布置好的新房里,沈归砚身上的喜袍已完成彻底被血染透,连一张唇都失去了血色。 坐在四簇云纹双月洞架子床上,不顾喜婆劝阻就一把把盖头扯下的宝珠看着推门进来的少年,想起昨晚上母亲给她看的那些避火图,莫名的咽了咽口水,头皮一阵发紧。 这天都还没黑,他应该不会那么禽兽吧。 在他快要靠近时,担心他真的是个禽兽的宝珠急忙呵住他,“姓沈的,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像是没有听见她声音的沈归砚正缓慢又坚定的向她走来,鲜红的血液从火红的喜袍里渗透出来,随着他每走一步,身后就会落下一个鲜红的红脚印。 滴答,滴答,是鲜血滴落在地板上的声响。 烛火摇曳中,滴落在地的鲜血像被赋予了生命活了过来,散发着妖异的红。 被这诡异的一幕给吓得头皮发麻的宝珠正缩着往床里躲,哆哆嗦嗦着不忘拿腔作调的警告,“姓沈的,本郡主警告你,你,你要是敢对本郡主做什么,本郡主………” 宝珠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脚踝猛地被一只骨节分明,泛着淡淡青色脉络,完美得像是没有一点挟持的手给握住了。 手腕被冰凉的掌心握住的那一刻,宝珠吓得全身僵直,手臂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姓,姓沈的你想要做什么,我命令你赶紧放开我!” “你,你在不放开,我可得要喊人了。” 握住她脚踝的人正单膝跪在床边,虔诚得像神明最忠诚的信徒亲吻上她鞋尖上缀着的珍珠,狭长的桃花眼里涌现着无尽的病态痴迷,隐秘的疯狂。 “宝珠,我现在有资格当你的狗了吗。” 昔日那句话,他还一直记得,并以之为目标。 当日高高在上,满脸倨傲的娇小姐在一堆人的簇拥下,骄傲又自信的说着,“本小姐的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哪怕是当狗,他身边的狗也只能有自己这一条才行。 否则,他可是会嫉妒得发疯,忍不住把任何靠近她的狗都给咬死。 他是最忠心的狗,他的主人只有她一人,所以,她的狗也只能有他一条。 第33章 被他那副眼神狠厉, 且被他浑身是血的模样给骇到的宝珠抬脚去踹她的脸,控制着自己发颤的声线,“你有病是不是, 你还不快点把本郡主的脚放开。” “死变态!姓沈的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给我滚开啊!” 她刚才为什么想不开要答应拜堂, 要是不答应, 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现在敢抓住她的脚, 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掐住她脖子。 宝珠穿在脚上的珍珠绣鞋不知何时被他褪了去, 此时踩在他脸上的雪袜子显得那么的娇小可爱, 也让原先诡异的氛围滋生了缕缕缱绻的暧昧。 有风从半开的酸枝木隔花窗吹进来,吹得垂挂在床帷上的红玛瑙石流苏轻晃中, 摇曳出动人的弧度。 半膝跪地的沈归砚握住她的脚, 像条讨好主人的狗蹭着他的脸颊,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宝珠毛骨悚然,头皮阵阵发麻。 但凡她知道沈归砚是个疯子,神经病,她宁可直接在喜堂上跑了也不要和他拜堂成亲! 第76章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一张脸由红转白的宝珠抓起床上的红枣桂圆朝他砸去,心中压着一团火气,“姓沈的,你发什么颠啊!” “本郡主命令你放开我的脚,听见了没有。” 被一颗桂圆给砸到的沈归砚动了动眼珠子, 随后茫然地松开了握住她脚的手,然后整个人仰躺在地上,被血染透的喜服在身下洇出一大朵血色之花。 美得妖艳, 美得颓靡。 他不说话,就那么安静的躺着, 宛如死了一样。 把脚收回去的宝珠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又见从他身下不断涌出的鲜血,头皮绷紧得以为他要死了,毕竟正常人哪里会流那么多血啊! 室内燃着的龙凤双烛正噼里啪啦的跳动着,也在直面传递给宝珠一个讯息。 要是沈归砚真的死了,别人肯定会认为是她杀的人! 新婚日新娘杀死新郎,光是想一下就知道这个消息有多劲爆,甚至连她本人怎么死的下场都想到了。 被自己想法给骇得手脚发抖的宝珠艰难的挪动着来到他旁边,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脸,又咽了口唾沫,“喂,姓沈的,你可别吓我啊。” “你要是真的死了,我巴不得马上改嫁,不对,你就算是死了,也给我死在外面,别死在房间里让我晦气。”宝珠甚至盘算起,等他死后自己能分得多少钱,然后有多逍遥快活。 反正她又不喜欢他,他早死晚死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唯独不能死在今天! 因疼痛而导致视线不断模糊的沈归砚听到她要改嫁,立即挣扎着睁开了眼,宛如钢筋浇灌而成的握住她的手腕不放开,唇舌间咀嚼出狠厉的血腥味,“你敢。” “你都要死了,你看我敢不敢,我不但要改嫁,我还要去………”宝珠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疼得大叫起来, “啊啊啊!”肩膀被他咬住的宝珠疼得眼泪直掉,一只手拽着他的头发,一只手拍打着他流血不止的伤口。 “姓沈的你属狗的是不是,居然敢咬我,我要杀了你这个混蛋!畜生!王八蛋!” 直到口中尝出血腥味的沈归砚方才松开了嘴,又像是察觉到做错了事,伸出舌头小心翼翼的舔舐着她的伤口。 两只手却禁锢着她纤细的腰肢搂进怀里,彼此的躯体紧密贴合得不留一丝缝隙,小声的呢喃着对不起。 被他又咬又亲的宝珠抗拒着推开他,“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跪下来和本郡主道歉,本郡主都不会原谅你的!” 他就是个疯子,她后悔了,才不要嫁给他! “反正这婚,本郡主是离定了!”疼得眼泪落在睫毛上的宝珠却被他下一句话给吓得直瞪眼,伸出一根手指头,颤巍巍的指着他鼻子。 “你敢!” 只因他说的是,“我要是死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让宝珠给我陪葬。” 就算是死,他们都应该死在一起,他又怎么容忍她另嫁他人。 沈归砚握住她的手指,将其半屈笼在掌心,一只手抚摸上她因害怕而发颤的脸颊,“夫人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不但心眼小,更是眦睚必报的小肚鸡肠。” 他口中的“夫人”喊得极为熟稔又亲热,仿佛已经在私底下喊过了很多次。 他更清楚的明白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特别是面对她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暴露出自己真实恶劣的一面。 脸颊被他抚摸的宝珠不认为他嘴里说的话是玩笑话,而是货真价实的威胁。 所以,她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鬼迷心窍的答应嫁给他啊,要是没有嫁给他,自己也不用受委屈,还不用被威胁。 而且一想到他居然咬了自己一口,有些事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她堂堂永安郡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宝珠眼睛死死地瞪着他那白得晃眼的锁骨,猛扑过去死死咬住,反正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吃半点亏! 守在外面的张嬷嬷听着里头的动静,笑得脸上的褶子皮都跟着展开。 夫人还担心归砚少爷没个轻重,瞧瞧里边多热闹,保准再过不久夫人就得要当祖母了。 就是这里头的动静也太大了些吧,宝珠小姐年龄还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新房里的一对新人没有出来,搁在外面可谓是引起一阵谈论。 身为新娘和新娘的二哥的沈亦泽笑着和宴请的男客们喝酒,他又穿着圆领红袍,洋溢着喜色,一时之间倒是分不清,今日成婚的新郎到底是谁。 更让他们好奇的是,一向疼爱永安郡主的沈家大公子为何没有赶回来,可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今日同来参加喜宴的还有萧亦霖,但他只是送了礼后就找了理由离开。 因为他没有想到,昔日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萧哥哥,还说着以后会嫁给自己的小姑娘会那么快嫁人,嫁的人还并非是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一样,堵得难受。 可是他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祝福。 还不知道正被人误会了的宝珠正凶狠的拿起药粉往沈归砚千疮百孔的伤口上洒,那些人怎么那么没用,为什么不下手在狠一点。 第77章 身上那么多伤,还有他能拿出那么多钱,指定是去干了什么违法行为。 等明天,她就要去报官,让他们把他给抓起来,关进大牢里,让他们给他抽沾了辣椒水的皮鞭! 锁骨被咬出血,其深可见骨的沈归砚垂睫看着正把气撒在他伤口上的少女,心口涌来一阵暖流,泡得他四肢百骸都泛起暖意,喉咙滚动中,泛起艰涩的愧疚,“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么说。” 他不明白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不受控制的说出那样的话,还会咬她。 “闭嘴,你要是在敢多说一个字,我直接把药瓶子塞到你嘴里。”用力把绑带一扯,疼得他脸色惨白的宝珠的目光再次移到他身上纵横交错,新伤叠旧伤的伤口,真心怀疑他身上的皮肤该不会都那么破破烂烂吧。 咦,怪恶心的。 “喂,本郡主问你,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该不会是偷看寡妇洗澡后被打的吧。” 沈归砚侧过身,若有所思,“要偷看,也应该是偷看夫人洗澡。” 没有想到他改口会那么快,还那么顺口的宝珠一怔,随后直接抬脚把人踹下床底,又不解气的扔起软枕砸过去,“好你个姓沈的,居然想要偷看本郡主洗澡,信不信本郡主现在就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当花肥!” 这时,宝珠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丫鬟的说话声也正好透过薄薄的一层门扉传了进来,“小姐,二少爷担心你今天没有吃饭,特意吩咐小厨房给您炖了汤让奴婢送过来。” 听到是二哥给自己准备了吃的宝珠立马跳下床,无视艰难着从地上站起来的沈归砚,趿拉着鞋子跑过去开门。 “二哥怎么知道我会肚子饿,真好。” 宝珠的手刚要接过那碗汤,另一只手比她先一步端起碗,少年的声音随之响起在耳畔,“二哥有心了,正好我也没有吃饭,不如这汤就给我喝了吧。” 没有见过这种连自己喝的汤都要抢的人的宝珠一把夺过汤盅砸在地上,一双鹿眼儿充斥着怒意,“我告诉你,二哥送我的东西,我就算是砸了,也不会给你吃。” 二哥好心给她准备的汤,凭什么给外人吃。 送汤进来的小丫鬟此时怕得连头都要埋进脖子里,不知道好好的,郡主和郡马爷为什么会吵起来。 沈归砚看了眼被砸碎在地上,四溅开来的一盅汤,淡定地吩咐丫鬟,“打扫一下。” 砸了也好,谁知道他的好二哥会在汤里放了什么好料。 就算他已经和宝珠拜堂成亲,成了上告天神,下祭鬼神的夫妻,他仍是没有掉以轻心。 谁让他面对的敌人,是一群和他一样阴险狡诈,不择手段的家伙。 紧接着,又有丫鬟端着饭菜进来。 丫鬟说,“郡主,这是郡马爷一大早就吩咐厨房给你做的,就担心你饿坏了怎么办。” 胸腔里还烧着一把火的宝珠一脸狐疑的看向已经躺回床上半死不活的人,他真会那么好心?该不会是在菜里下了毒吧。 等丫鬟把菜摆上桌,宝珠才注意到,这些菜都是她爱吃的,还有一笼上次在茶楼里吃过的蟹粉烧麦。 宝珠转了转眼珠子,看着满桌子的菜,又看了眼奄奄一息得下一秒就要嗝屁的沈归砚,想了想,要是他在他们成婚后第一天就死去了,他们肯定会认为是自己做的。 不情不愿的端起一碗白粥来到床边,“我告诉你,你别想着给我一颗甜枣,本郡主就会原谅你想抢走我二哥给我喝的汤的事情了。” 沈归砚很是受宠若惊的接过她递来的粥,抿了抿唇,“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担心你饿到了怎么办。” 宝珠翻了个白眼,摆明不信他嘴里的话,“爱吃不吃。” 吃完饭后,宝珠才注意到沈归砚已经睡着了,他吃完的白粥碗静静的放在床边。 她为了确定是真睡着还是死了,特意拿了根手指放在他鼻间探下有没有鼻息。 结果就对上沈归砚睁开的一双桃花眼,握住她纤细手腕的一只手,以及那个怎么看,怎么戏谑的笑,“天才刚暗,夫人就如此迫不及待了吗。” 宝珠先是一怔,随后生气地一把甩开他的手,“什么鬼的迫不及待,本郡主是要看你死了没,要是还没死,就应该拿个枕头直接把你捂死。” 沈归砚轻笑一声,笃定的说,“我知道宝珠舍不得。” “你又不是本郡主肚里蛔虫,又怎么知道本郡主舍不得。”宝珠瞪他,示意他赶紧滚下自己的床。 虽说床很大,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见他迟迟不动的宝珠抬起下巴,命令道:“你,给我滚去打地铺睡,不许上来,听见没有。” 躺在床上的沈归砚动也没动,而是为难的说,“夫人,我现在是伤患,不能乱移动,否则会加深伤情。” 宝珠可不会惯着他,“你不能乱动,那你不会滚下来吗,快点,别逼我踢你。” 沈归砚忧愁地皱起眉,“可是………” 宝珠斩钉截铁,“什么可是不可是,你别那么磨磨唧唧的行不行。” 以前也不见他那么多事儿爹的啊。 第78章 “我们成亲的第一晚就分房睡,要是传到母亲的耳边,母亲会不会………” “你不会闭嘴吗。” 被凶了的沈归砚垂下头,宛如受到迫害的小媳妇,“夫人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不擅长说谎的人,要是母亲问起。” 宝珠每一次听到他这个熟悉的腔调,就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直接跳下床,然后从橱柜里搬出两条棉被摊开后放在两人中间,并警告他,“行行行,你今晚上睡这边,不许越过中间这条线听见没有,要不然看我不打死你。” 沈归砚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瞧,也瞧得宝珠头皮发麻,怒从心生,直接用一条被子盖住了他的脸。 “在看,本郡主就挖了你的眼。” 今日沈府举办的婚礼倒是让不少人津津乐道,有人讨论差点儿误了吉时的新郎,新郎没有招待客人就径直钻进喜房里不出来,但在女眷里面讨论最多的还是那个掀开盖头下的一吻。 虽被文人墨客怒批有辱斯文,伤风败俗,但并不妨碍被未出阁的少女们争相羡慕着。 能在那么严肃的场合下亲吻自己,说明那位新郎必然爱惨了新娘。 天边鱼肚翻白,晨曦洒落六格子窗花棱。 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宝珠猛地睁开眼,随后撞入眼球的是少年略显苍白的下巴,视线下移是自己放在他胸膛上的手。 手下的肌肤是有弹性,有温度的,代表自己枕的并不是软枕,而是一具温热的,覆有年轻气息的身体。 昨天的记忆也跟着回笼,宝珠的脸蹭地一下涨得发红,立马从他怀里弹开。 “你你你,本郡主不是都说了,你不许过界吗!” “你是不是不把本郡主说的话挂在耳边!故意趁着本郡主睡着的时候来占我便宜啊!” 门外冬儿雀跃的声音也在此时传了进来,“小姐,好消息好消息。” “大少爷回来了!” “什么!你说我大哥回来了!”宝珠一听到大哥回来了,顾不上还要生气的自己,赤足踩在铺着软毯的地板上就要往外走。 “大哥现在人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两只脚刚在床边站定,一件外套罩了过来,低哑的少年声在耳边响起,“就算宝珠在想见大哥,也得要洗漱后在过去。” 听到他们起床声音的雪苹也端着鱼洗进来,笑道:“郡马爷说得没错,我们知道郡主你着急想见大少爷,可是怎么也得要打扮好在过去。” 宝珠略思考了一下,也是,忙招来丫鬟给自己更衣,又见杵在房间里像个木头桩子的人,顿时沉下脸,“我要更衣了,你还留在我房间做什么,还不滚出去。” 私心里,她还不认为自己和他拜堂成亲了。 沈归砚打开衣柜,从一堆红粉嫩绿里艰难的找出自己仅有的两件衣服套上身,“宝珠忘了,我们昨天已经拜过堂,如今是合法的夫妻,我出现在你房间里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 提到昨天,宝珠立马感觉到昨天被咬的伤口正在隐隐作痛,“你也别忘了,要不是那次意外,本郡主才不会嫁给你。” 反正二哥说了,只要她想休夫,就一定会帮自己想办法。 而且这婚,她是离定了了! 沈家大公子居住的院落里栽满了凛凛青竹,只是满是青竹的院子里却突兀的种了好几株格格不入的牡丹,山茶。 错中有序,乱中有理。 起床后的宝珠先是去了正厅,得知大哥回到了青居,立马提着裙摆赶过去。 昨天她结婚那么大的日子都不回来,她一定得要跟大哥好好说一下才行,大哥要是不好好和她道歉,她就决定先不理他了。 正在院里给牡丹浇水的沈亦安听到身后特意放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那双覆上他眼睛的手,凑到他耳边,故做低沉地问,“猜猜我是谁。” 被捂住眼睛的沈亦安满脸宠溺地由着她,“嗯,让我猜猜。” 还没等沈亦安猜出,宝珠已经松开了捂住他眼睛的手,从身后搂住他肩膀,下巴搭上他肩膀,有着小小得意,“大哥你真笨,是宝珠啦。” “说明宝珠伪装得好,所以大哥才没有猜出来。”纵容着她小性子的沈亦安问,“吃饭了没。” “还没呢,我特意空着肚子来大哥这里蹭饭,大哥可不能赶我走哦。”要知道大哥的小厨房里做的饭菜可好吃了,她每一次来都得要吃个肚儿滚圆才行。 “怎么会,你哪一次来,大哥会说过你这只小馋猫。” 落在后面跟上来的沈归砚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眉目舒朗,芝兰玉树,符合着所有世人对君子的想象。 纵然他坐着轮椅,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松风水月,霞姿月韵。 就是那么一个如切如磋的有翡君子,谁都没有想到底下藏着一颗怎么样的黑心。 沈亦安由着他打量自己,唇边噙着恰到好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想来这位就是宥齐,我的弟弟,是吗。” “大哥好。”沈归砚对上他的笑,也跟着露出虚假的笑,并不动声色的把宝珠从他身上拉开。 第79章 天知道他看见宝珠抱住他的那一刻,有多嫉妒,整个人像是被酸水给淹没,连呼吸都迷茫着醋味。 沈亦安微微颔首,唇边噙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宥齐明年可会下场?” 沈归砚点头,“会,我已经成家,也是时候该立业了。” 再过不久,他的府邸也会修葺完工,他也能带着宝珠搬出去。 沈亦安不动声色的折下一朵芍药花,似笑非笑,“看来你很有把握。” 沈归砚回,“把握倒是谈不上,只是多少想要下场试一下,才知自身深浅。” 这时,宝珠探出脑袋,说,“大哥,我记得你可是被陛下亲自钦点的状元郎,要不你教一下他功课怎么样,有你教他,他学习肯定会事半功倍,到时候就算下场,也不会输得太丢脸。” 沈亦安把折下的牡丹花递给她,眼里的笑意越发温柔,“宝珠都那么说了,大哥又怎会拒绝,谁让只要是宝珠的要求,大哥永远都做不到拒绝。” 宝珠见大哥答应了,眼睛一亮,伸手推了沈归砚一下,“你还不快点谢过大哥,大哥那么聪明,你可要跟着大哥好好学,知道吗。” “宝珠那么为我着想,我这个当人丈夫的又怎会拒绝。”沈归砚双手作揖,“小弟在这里提前谢过大哥。” “你是宝珠的夫君,也是我的弟弟,一家人之间谈谢,就见外了。”沈亦安不在理会沈归砚,把自己折下的牡丹花别在她髻发间,温柔得像看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大哥这一次路过南嘉国,发现那里的簪子和金陵的花样略有不同,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听到有礼物拿的宝珠笑得弯了一双鹿眼儿,“只要是大哥送的礼物,宝珠都喜欢。” “你啊。”沈亦安宠溺的点着宝珠的鼻尖。 远远看来,他们兄妹二人倒像是一对刚成婚不久的新婚夫妇,他沈归砚倒成了个局外人。 第34章 吃饭的时候, 沈亦泽也来了,一来就占据了宝珠身边的另一个位置。 身为宝珠丈夫的沈归砚落座在了最边缘,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昨日醉了酒的沈亦泽今日醒来时脑袋还带着宿醉后的钝疼, 可在听到大哥回来后立马赶了过来。 大哥是他的主心骨,是庇护在他头顶的一片天, 只要大哥回来了, 代表原先偏离的轨道会又一次回归正轨。 今日穿了件藏蓝色团花宽袖长袍的沈亦安挽起袖口, 露出线条流畅的腕骨, 夹了一个炸得金黄酥脆的蟹黄饺到宝珠碗里, 略带吃味道,“宝珠可不能因为大哥回来了, 就不喜欢二哥了。” 正埋头吃着金丝叉烧包的宝珠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 讨好的夹了一个虾饺放进二哥碗里,语气格外诚恳的眨了眨眼,“宝珠才不会呢,宝珠虽然喜欢大哥,但是也喜欢二哥。” 她可是自小就知道怎么把一碗水端平, 两份礼物和一份礼物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把她夹给自己的虾饺吃完的沈亦泽挑衅地扫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少年,口吻略带调侃的揶揄,“宝珠那么说,就不担心宥齐会生气吗,毕竟, 宥齐现在可是你的丈夫,” 宝珠不明所以的咬了下白瓷汤勺,“他生哪门子的气啊, 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大哥二哥从小陪她一起长大,说得难听一点, 她基本是被大哥和二哥手把手带大的,感情哪里是才认识了几天的沈归砚能比的,就算是要生气,也轮不到他生气吧。 沈归砚夹了一个小笼包进她碗里,又抬手擦了下她嘴边本不存在的油渍,才不紧不慢道:“大哥和二哥跟宝珠的感情再好,也终究只是兄妹之情,而我不一样,我是要和宝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枕边人。我们二者在宝珠心里的位置不同,我也犯不着对自己的亲人吃醋。” 他现在娶了宝珠,得了世人口中所谓的名分,又哪里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挑拨成功的蠢货。 骨指捏紧竹箸,稍一用力就断成两截的沈亦泽看不得他这副小人得志,还再三强调他是宝珠丈夫的嘴脸,冷笑不已,“这成了婚不是能离吗,也不要说谁离不开谁的话,都是世人口中的虚伪。” “我不知道别人,但我知道,我一定离不开宝珠,更不会成为二哥口中的虚伪。”沈归砚抬头和他对视,不动声色的藏住暗讽。 “我和宝珠才刚成婚,二哥不说祝福我们二人百年好合,琴瑟和鸣,怎么反倒是盼着我和宝珠早日和离似的?也不知道是宥齐往日里做了什么惹二哥厌烦之事,才会让二哥如此不待见我,连带着我和宝珠才成婚不到一日,就盼着我和宝珠生了间隙。” “自古以来,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二哥倒是完全相反。” 沈亦泽没想到他不但是个牙尖嘴利的,还是个半点言语交锋都吃不得亏的,皮笑肉不笑,“怎么会,二哥只是担心你一个人照顾不好宝珠,委屈了宝珠该怎么办。” “这个就不劳二哥费心了,我即使委屈了自己,也断然不会委屈了我的妻子‘宝珠’。” 第80章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触,散发着噼里啪啦的火焰味,只是这场言语中的战争并没有影响到另一个正在专心致志干饭的人身上。 身为大哥的沈归安适时出声,“好了,宥齐,逾白,你们两个吃饭的时候好好吃饭,有什么话等吃完后再说。” 说完,他又把面前的竹叶蒸排骨移到宝珠面前,一如珍爱妹妹的兄长,“宝珠得要多吃点才行,大哥不在家的时候都瘦了,可是没有好好吃饭。” 宝珠捏了捏自己长了不少肉的脸颊,哪里瘦了,分明比之前胖了不少,也就大哥总以为她吃不好,睡不好。 沈归砚把剥好壳的茶叶蛋放进她碗里,不动声色的把她吃得就剩下几块的金丝叉烧包移走,“早上不适合吃太多油腻的,对肠胃不好。” 宝珠看着被端走的金丝叉烧包,以及碗里的茶叶蛋,气得脸颊上的肉都抖了抖,“姓沈的,你不要太过分 ,连我吃什么都要管!” 今天管她吃的,明天是不是就要管她的穿衣打扮,后天是不是就不允许自己出门了! 热议看他们争吵的沈亦泽并不打算出声,除非在必要时火上浇油。 “宝珠她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馄饨,其二就是茶叶蛋,宥齐刚回来不久,可能还不清楚宝珠的口味,你现在已经是宝珠的丈夫,理应对她的喜好和吃食中上心一些,你要知道,宝珠可是我们沈家放在掌心上宠的小公主。”沈亦安吩咐鸿月上前给宝珠换了一套新的碗筷。 沈归砚先前为她剥的茶叶蛋和那套替换掉的餐具则被弃如敝履,见之可憎。 那枚茶叶蛋更像是个警告,告诉他,他终有一日的下场会和那枚茶叶蛋别无二致。 “多谢大哥提点。小弟下次定然不会在犯,宝珠既然是沈家的掌心宝,也会是我的。”被迫咽下这颗软钉子的沈归砚心里却止不住的讥讽。 明知道早上吃太油腻的重油重甜食物对肠胃不好,又因宝珠嗜甜,这满桌子的早点相对于称得上清淡的,只有茶叶蛋。 而宝珠,最厌茶叶蛋与馄饨。 他要是由着她早上吃了那么多油腻的点心,难保到了午时就会肠胃不适,想要劝说,又可能会被认为别有用心,蓄意挑拨他们兄妹感情。 摆在他面前的两条选项,无论他选哪一条,都能完美的挑拨他和宝珠的关系。 你瞧,这一套不动声色的以物暗讽,可比直来直往的刀子更令人防不胜防。 并不知道周边燃起硝烟味的宝珠看向随着鸿月新拿来的碗筷,还有一碟做成梅花状的水米糕,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豆浆,疑惑的眨了眨眼。 鸿月在她开口前,先笑着说,“公子说郡主早上吃太油腻的恐对肠胃不好,便吩咐小厨房给郡主准备了碟清甜的水米糕和桂花豆浆。” 宝珠看着眼前的水米糕,对比给自己吃讨厌的茶叶蛋的沈归砚,两相对比之下,宝珠吸了吸鼻子,满是孺慕之情,“大哥,你真好。” “大哥不对宝珠好,又该对谁好。” 只要大哥一回来,立马就被宝珠排居到第二的沈亦泽吃味夹起一个芋圆丸子递到宝珠嘴边,柔情调笑,“二哥对宝珠难道就不好吗。” 即使是感情再好的亲兄妹之间在彼此成年后喂食都会显得过于暧昧的调风弄月,何况他们二人本就非亲兄妹,一个还是自己弟弟的新婚妻子,其昭心皆知。 沈亦安含笑的注视着兄妹喂食的画面,并不打算出声制止,相反是极有兴致的欣赏着另一人的表情变化。 他好奇,他的这位好弟弟能忍到何种程度才会爆发。 要是一气之下选择强行带宝珠离开,说明他是打算彻底和他们撕破脸,也侧面说明此人城府修养尚未到家,仍是个意气用事的少年郎。 意气用事好啊,只需稍加挑拨就能轻易坠下万丈高崖。 要是能忍下来,不是极为能忍,不因小事破坏大局之辈,就是看不出逾白对他的挑衅的蠢材。 他挺好奇,他会选择哪一种? 从他邀请自己一起吃早饭的那一刻起,沈归砚就清楚的明白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鸿门宴,既是鸿门宴,里面最不缺的就是试探。 他的这位好大哥不但在试探他对宝珠的在意程度,也在试探他的底线,根深根浅。 既然他想看,他怎么也得要如了他的意,藏起眼尾凌厉寒意的沈归砚用银叉插了一块莲子糕递到宝珠嘴边,“这流心莲子糕的滋味甚好,甜而不腻,清香爽口,夫人也尝下。” 宝珠看着突然递到她嘴边的两块糕点,又依次顺着糕点对上拿着糕点的人的脸,按照往常她应该是直接就着二哥筷子咬下去的,在狠狠的嘲讽沈归砚,就你,也配和我二哥比,你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自己。 可是,等她正要伸手去拿二哥那一个芋圆丸子的宝珠动了动眼皮,正好对上沈归砚发现自己不被选择后泛起点点湿润,充斥着失落的眼,紧抿着因不被选择后快要哭出来的嘴,眼皮突然跳了跳—— 第81章 ——他这模样看起来怪可怜的,要是自己不选他,他会不会哭啊。 可是二哥对她那么好,不选二哥怎么能行啊。 一时之间,宝珠陷入了纠结的天人交战中。 认为自己除了大哥以外,永远会是宝珠第一选项的沈亦泽正要嘲讽他的不自量力,却在宝珠把原先伸向自己的手拐了个弯伸向沈归砚手中的莲子糕时,脸上的错愕甚至来不及收回。 宝珠鬼使神差的伸手接过沈归砚用叉子给她扎的莲子糕,又心虚地扬起笑脸对二哥笑,“二哥当然对宝珠好啦,只是宝珠已经吃了好几个芋圆丸子,都有些腻了。” 屋内的空气因她出其不意的选择而变得凝滞,厚重得像回南天里潮湿的水气盖在身上。 因自己被选择的沈归砚微不可见地勾起唇角,眼尾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得意,哪儿还有刚才因被不选择,而失落难过得要哭出来的模样。 从未想过自己会不被选择的沈亦泽放在桌下的手指紧握成拳,艰涩的挤出一抹笑,“原来是这样,也怪二哥没有注意。” 这时,沈亦安看着几乎没有动过筷子的人,好看的剑眉微蹙,“可是我这里的早点不合宥齐胃口?” 松开竹箸的沈归砚抿随意地扯了扯嘴角,“大哥这里的早饭很美味,只是我来时已经用过了,要是在多吃,担心会积食。” 还在为前面他给自己喂茶叶蛋而生气的宝珠在桌底下抬脚踹了他一脚,“大哥你不要理他,反正饿不死他就行。” 用她的话来说,他就是不识好歹。 眼见早膳用得差不多了,沈归安含笑地望向沈归砚,“宥齐,你随我到书房一下。” 沈归砚起身跟上。 宝珠很好奇大哥会和他说什么,想要跟上,却被二哥按住,并听见他说,“左右是读书人之间的事,宝珠不一定会喜欢听。” 如果是关于学习后,宝珠立马不想听了。 她好不容易不用再去国子监上学了,才不要自我折磨。 挂着一幅红梅傲雪图,缓缓放下的竹帘滤去日光的尖锐,只留下熹微般清澈的的书房内。 坐在轮椅上的沈亦安并没有马上说明何事,而是取出书架中的一本杂书随意的翻阅起来,也不招待他坐下,就那么让他随意的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的阳影渐渐中移,洒下斑驳水墨画。 把对方晾了半盏茶的沈亦安方才放下了手上杂书,一双沈家人独有的桃花眼褪去了先前的暖意,而是双目怠漠,“你可知道,我叫你过来是因何事。” 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垂睫敛眉的沈归砚摇头,“宥齐不知。” 沈亦安看着这嘴上说着不知,实际上心里明儿清的少年,前面既已晾了他许久,也不在拐弯抹角的开门见山,“你和宝珠已是夫妻,应该清楚过早同房对宝珠身体百害无一利,我希望在宝珠真正长大之前,你们二人最好分房而睡。” 若非他得知他们昨夜并非圆房,他又岂会让他踏进青居半步。 他的语气不是提醒,而是在明显不过的命令。 沈归砚并不意外他的话,毫不避让的直直对上他的审视,“我知道大哥是在为我和宝珠考虑,但我也有句话想要告诉大哥,我并非畜生,更不会和宝珠分房而睡。 于公,我是她的丈夫,天底下哪里有夫妻分房而睡的道理,于私,我和宝珠既是夫妻,要是和她分房睡,岂不是会对外乱传我和宝珠夫妻不和。” 他就算是在禽兽也知道宝珠的身子骨还未长开,容不下他,何况女子过早同房只会对身体有害无益,即使女子十五及笄便可嫁人,成婚生子又如何 。 孩子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在意的只有宝珠这个人,并非所谓的孩子。 如果两个人的感情因为一个孩子而破裂,那只能说明不是很爱。 女子生产犹如在鬼门关走上一遭,他舍不得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去吃完全不必要的苦,更不希望所谓的孩子分走她对自己的关心。 沈亦安转动着身下的轮椅来到十字海棠式的窗柩边,由着阳光倾洒而下,“男人的自制力,可不能光停留在口头,我更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你要知道,宝珠是我们整个沈家的掌心明珠。” 沈归砚迎上他的视线,毫不退让的诉说着认真和笃定,“这些话不用大哥说,我都会做到,我不但会做到,还会昭告天下,她是我独一无二,不允任何人窥视的宝珠。” 阳光笼罩下的少年不但有野心,还有对宝珠的势在必得。 吃完后,宝珠还不想离开,但是沈归砚说大哥刚回来,应该要好好休息,她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回琳琅院的路上,沈归砚问起,“夫人为什么想到,要让大哥教我功课,是担心我吗?” 第82章 宝珠摇头又点头,“主要是我怕你到时候考不中让大哥丢脸怎么办,大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我可不希望大哥听见别人说自己的弟弟是个笨蛋。” 距离春闱还有大半年,有大哥教他,就算是块朽木也应该会开花吧。 “那我,还得要谢谢宝珠才行。”眼睛里晕染出层层笑意的沈归砚见到她发间还簪着那人簪的牡丹花,笑容滞了滞,随后心生醋意的伸手取下那朵牡丹。 她发间戴的牡丹名为“藏枝红”,既是藏枝,又是金屋藏娇。 可真够,恶心人的。 “你干嘛,把我的花还回来。”发间牡丹被取下的宝珠不满的要伸手夺回来,又因为他身量比自己高,导致自己蹦起来都夺不回来。 你看看,她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 早上强行要喂她吃不喜欢的茶叶蛋就算了,现在还敢抢大哥送给自己的花! 取下牡丹的沈归砚又变戏法的取出一朵以珍珠点缀为花蕊的牡丹绒花别上她乌黑绸亮的发间,抚正她有些歪了的珍珠步摇,“别动,等下发型乱了就不漂亮了。” 背对着晨曦的少女一袭珊瑚赫宽袖襦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整个人如雪中红梅,环姿艳逸 “哼,你别以为你送了本郡主一支簪子,本郡主就会原谅你了。” 想要把那支绒花簪取下来的宝珠立马不动了,又想到他刚才说的谢,眼珠子转了转,“你想要感谢本郡主的话,以后你就不能进我屋子,滚去书房睡去。” 床很大,但是有她一个人睡就够了,她才不要第二个人和她抢。 谁知沈归砚毫无保留的拒绝,“其它的我能答应夫人,只是此事万万不行。” 不满他拒绝的宝珠撅起小嘴,眼睛里簇起两朵小火苗的伸手推他,“为什么不行,你都说了要谢,既然要谢,怎么能不按照本郡主的意思来。” 最不喜欢别人忤逆自己,还说话不算话的宝珠要生气了。 “道谢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得要我们分房睡,况且……”口吻稍停顿的沈归满是为难的无奈,“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们成亲的第二天就分房睡,你说外面的人会怎么想我们。 ” 宝珠莫名其妙的瞪他,“别人怎么想的关本郡主什么事,本郡主为什么要在意别人怎么想的。” “是没关系,可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我们当事人可以不在意他们怎么说,可是,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二哥听到了,他们会怎么想?” 趁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趁虚而入的沈归砚拉过她的手,强势的挤进她的指缝里,和她十指紧扣,“就算宝珠在讨厌我,想要和我分房睡,也要等到一个月后。” 宝珠当即摇头,“不行,一个月太久了,我不答应。” 和他睡一个晚上她都不愿意了,怎么还能忍受得了睡一个月,哪怕它睡觉不磨牙打呼,睡觉之前还洗脚都不允许。 见他沉下脸不说话,以为他又要和母亲告状的宝珠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头,咬着牙,忍着肉疼,“最多半个月,半个月后你就给我滚去睡书房。” 意外的是这一次的沈归砚极为好说话,牵着她的手走回鹿鸣院,“好,半个月就半个月。” 他只是答应半个月,可没有答应半个月后就要分房睡。 都已经成婚了,他又哪里舍得让自己放着怀里香软软的媳妇不抱着睡,跑去睡冷冰冰的书房,又不是傻子。 快要走到琳琅院时,宝珠脚步一滞,一双好看的柳叶眉纠结的皱成一团,“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啊。” 沈归砚不紧不慢道:“父亲和母亲说你本来就是沈家女儿,一家人不讲究所谓的虚礼,他们把你当女儿看,可不是当什么儿媳,所以说婆媳茶什么的就免了。” 闻言,宝珠气得锤了他一下,“那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说啊,害得我刚才都想好了要怎么和爹爹娘亲道歉。” 沈归砚尴尬的揉了揉鼻子,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身上,“可能我也忘了。” “鬼才信你!” —— 宝珠发现嫁给沈归砚后,除了每天晚上有个人要和自己抢走一半的床以外,半夜口渴时就会有一盏茶送到嘴边之外,都和平常差不多。 就是早上醒过来都发现躺在对方怀里让她有些生气。 她分明记得自己睡觉前都睡很里面了啊,如果不是她有问题,那就肯定是出了内贼! 转眼间,便到了接天莲叶无穷碧的酷暑八月。 八九月最热闹的节日里除了中秋就是七夕,有消息传明年春闱或许会提前,导致才八月,金陵城里便多了不少进京赶考的书生。 刚从老师家回来的沈归砚看着刚午睡结束,连脑袋都还处于浑噩状态中的宝珠。 轻手轻脚靠近,蹲下身,伸手捏了她睡得似染了图胭脂的脸蛋,又爱不释手的戳了戳,整颗心跟着柔软得像浸泡在温泉水中。 第83章 随后撩袍坐在她身旁,拿起红鎏金如意海棠桌面上的小团花扇为她扇去夏日暑意,“夫人,今晚上我们一起去看花灯怎么样。” 被人捏了脸的宝珠整个人却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瘫在贵妃檀上,没好气道:“我不要和你去看花灯,我答应好了要和大哥二哥一起看花灯的。” 因着天热,连她性子都变得蔫蔫的,万般不在意的连气都懒得发。 她最讨厌的是冬天,可是夏天也一视同仁的讨厌。 被拒绝后的沈归砚顿时委屈受伤得似一条被人遗弃的落水狗,鼻音略重,“可是,这是我们成婚后的第一个七夕,难道夫人忍心让我一人孤零零的过节吗?” “你没有朋友陪你去吗,非得要本郡主陪你?”夏日里本家厌热的宝珠见他离自己那么近,导致更热了的宝珠抗拒的要推开他,真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毛病,大夏天的还总是喜欢贴着自己。 他不嫌热,自己可嫌弃死他了。 “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夫人和他们是不同的,七夕向来是牛郎织女定情相会的日子,我不和自己夫人培养感情,哪里有和朋友去的的道理。” “我管你。”宝珠翻了个白眼,伸出白白嫩的胳膊,嫌弃地把人推开,“还有你离我远点,靠那么近,简直热死了。” 因为夏日贪凉,她不但在屋里置了冰,又因为屋里不会有外人来,身上穿的衣裙也是极为轻薄透气。 牙绯金织牡丹纱衣里穿的是件系绳水色红莲抹胸,抹胸下是一条短到大腿的兰花边白绸亵裤,一双小巧白嫩的脚儿在脚趾上涂了艳丽的红蔻丹。 随着她动作间,兜在网兜里的雪桃仿佛能在下一秒弹出网兜,左肩上的一颗惑人红痣似胭脂亲昵间而染上。 夏日本就容易心生燥热,又被桃子晃住了的沈归砚直觉得热气上头,口干舌燥。 还不知道是自己穿着过于清凉的宝珠见他突然石化般一动不动,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头在他眼睛前晃了晃,清凌凌的鹿眼儿里泛起一丝嫌恶,“你干嘛流鼻血了。” 伸手往鼻尖擦去,摸到湿润感的沈归砚立刻闭上眼睛,扬起头的捏起鼻子,“天气太热,有些上火。” 听得宝珠立马拢紧纱衣,挪动屁股拉开距离,“那你离我远点,可别把鼻血滴到我身上,我这件衣服可是新做的。” 一句话,气得沈归砚真想要骂她是个没有良心的小没良心。 随着日头一寸寸西移,天边暑气渐散。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的宝珠却没有看见大哥和二哥过来,不免奇怪,“大哥,二哥呢?” 提着盏花灯走过来的沈归砚顺势说道:“他们可能有事在忙,夫人今晚上不是说要去看花灯吗。” 宝珠点头,她是想要去看花灯,但不是想要和他一起去看啊。 沈归砚顺势拉过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我在飞鹤楼提前订好了包厢,从楼上往下看,能尽收整个金陵美景,要是去晚了,人就多了。” 宝珠想了想,认为他说的挺有道理的,她也是真的想要去看花灯。 也好奇,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他们出来得早,街上赏花灯的人还没有到人挤人的地步。 担心会被人流冲散的沈归砚握紧她的手,并在下一刻强势的和她十指紧扣,在她看过来时,举起两人相牵的手映于灯火中,解释道:“今晚上是七夕,来看花灯的人多,我担心人流会把我们冲散,所以要牵得紧一些。” 虽然对他这个说法表达怀疑的宝珠又很快被街道两旁挂着的花灯勾走了注意力,想着,牵就牵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每年七夕都会举办一场花灯赛,胜出的一家会获得明年税收减半,所以每年金陵城的花灯节都格外热闹,各家商铺的花灯更是拿出了看家本领。 一路走过来的宝珠立马被其中一盏水晶琉璃六角宫灯勾走了魂,下巴一抬,指挥着身后的丫鬟说:“本郡主要那个花灯。” 她心仪的花灯还没等丫鬟取下,先被另一个人给捷足先登。 她倒是要看看,是谁胆子那么大敢抢她永安郡主的花灯,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谁敢和本郡主抢花灯啊。”松开他手的宝珠带着丫鬟雄赳赳气昂昂的走来,却在看见抢她花灯时的人一怔,随后是不可置信的加大音量,“萧雨柔,你不是被送去给人当小妾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今已梳起妇人髻的萧雨柔眉眼间笼罩着一股阴寒,那双向来如羊脂玉的手上多了不少细小伤口,就连身上穿的料子也是寻常的粗布麻衣,若不是那张脸实在令她讨厌,导致宝珠都要差点儿认不出她了。 正取下花灯的萧雨柔听到声音,转过身见到和她一样是假千金,结局却天差地别的沈宝珠,嫉妒的怨恨像长着倒刺的藤蔓一遍又一遍凌迟着她的灵魂,提醒着她所遭受的屈辱。 第84章 天底下没有什么比和昔日讨厌的人相遇,此时你是被踩到泥土里的尘埃,对方依旧是高高在上,备受宠爱的千金小姐这样更令人感到难堪和憎恶的画面了。 大家都是假千金,凭什么在身份被揭穿后,结局会如此不同。 指甲掐进掌心里的萧雨柔掩不住眼底滔天的恨意,嫉妒,嗓音拔高而显得尖利,“你以为我会是那种像你一样认命的蠢货吗。” “凭什么你和我一样是假货,你却过得比我好!”她自认无论是琴棋书画,才学品性哪一样不远超她沈宝珠。 宝珠对上她快被嫉妒淹没的眼睛,心情很好地眯了眯眼儿,又得意的炫耀起来,“说明本郡主比你命好,谁让本郡主长得不但比你漂亮,脑子比你聪明,还有一个疼爱我的大哥,二哥,而你,只能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宝珠还嫌这把火烧得不够旺,继续张扬地露出的雪白手腕上的嵌宝石黄金手镯显摆,夹着嗓子,“我这个镯子是我大哥从南嘉国给我带回来的,可贵了,要好几百两呢。我头上戴的簪子是二哥送我的,漂亮吧,不过我想起来你没有哥哥,肯定不像我一样拥有那么漂亮的簪子,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多看几眼。” 她向来不是什么雪中送炭的性子,她会的只有落井下石。 谁要是告诉她,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德报怨积德行善,她保准会连对方一起打了。 等宝珠把身上穿的戴的都炫耀够了,还不忘恶毒地奚落,“这人啊,有时候就得要认命,命不好,无论怎么折腾都是无济于事的惹人笑话。” 叫你以前仗着是长公主的女儿没少和太傅们告黑状,还冤枉她和红缨考试作弊,要不是大哥执意查出真相还了她们一个清白,她那个时候怕是会直接被赶出国子监,自己不但要担上考试作弊的骂名,还会连累到刚被钦点为状元的大哥,就连母亲都会被嘲笑教女无方。 被那么直面羞辱的萧雨柔嫉狠得牙齿咬出血沫,可是下一秒,她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得宝珠毛骨悚然,“你说我可怜?你沈宝珠又能好到哪里去,为了不舍弃荣华富贵甘愿嫁给一个从乡下来的乡野莽夫,不说嫁给个莽夫,我还听说你的那位好夫君早有心上人,要不是你舍不得荣华富贵给他下药,他怎么会娶你个心肠恶毒,一无是处的蠢女人。” 萧雨柔被赶出国子监前并没有见过沈归砚。 但一个从小被妓娼养大,吃不饱穿不暖,听说还整日混迹花街柳巷的穷小子能是什么良配。 不过一个吃喝嫖赌的文盲配一个恶毒的草包,可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就算姓沈的再不好,最起码和本郡主同龄,哪里像你一样嫁给个足以能当你祖父的男人,还是当个能随意被人发卖的妾,本郡主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即使被她两句话就给气得直跳脚的宝珠深吸了一口气才克制着直接冲过去呼她巴掌的冲动,心里则盘算着。 没关系,她晚点回去她在跟姓沈的算账! 向来高傲,并把自己视为是未来三皇子妃的萧雨柔眼里泛着刺骨的冷意,但她也聪慧的明白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长公主府里那位,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郡主,况且对付蠢货,不一定需要身份地位,只需要拥有一个聪明的脑子。 想到这,萧雨柔弯了弯唇,指尖拢着垂下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我虽是妾,但我家爷也是堂堂的举人老爷,就是不知道郡主嫁的夫君可曾有功名在身,如今又在何处高就。” 并没有了解过沈归砚,只知道自己不能落了下风的宝珠抬起胸膛,扬起下巴,“我家那位自然也是举人,还是个比你相公还要厉害的举人。” “哦,是吗。” “当然。”宝珠重重点头。 没有想到蠢货会那么容易上钩的萧雨柔勾了勾唇,“既然你家夫君也是举人,必然也是位学富五车,才学渊博之辈。” 宝珠翘起嘴角,“那是必然。” 萧雨柔,“我家爷是举人,你家夫君也是举人,二位都有功名在身,就是不知道你家相公可愿和我家爷比上一比,看谁才是真材实料,谁又是滥竽充数,要是输的,就跪下来向对方磕三个响头,如何。” 并不知道对方挖着陷阱让自己跳下去的宝珠一口应下,“行啊,比就比,到时候你可别哭着在地上求本郡主。” “就磕三个响头?要赌不如赌个大的。输的人不但要向对方磕三个响头,还要脱了衣服围着金陵城跑一圈,一边跑一边大喊‘你是傻子’怎么样。” 萧雨柔等的就是这一句,压下嘲讽蠢货的笑,“好啊,有句话我也要原路返回给你,输了的人可别想着赖账。” “谁会赖账,本郡主向来一言九鼎,你莫不成把本郡主当成是你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不成。” 这时,萧雨柔的夫君走了过来,并非是宝珠所以为的鹤皮耷拉,牙齿都掉光的老头子,而是一个颇为俊美的年轻郎君。 第85章 萧雨柔挑眉介绍道:“这是我的夫君,不知道永安郡主的夫君何在?” 宝珠这时才发现,原先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沈归砚此刻不知所踪。 第35章 “当然在了。”信誓旦旦的宝珠刚说完后一扭头, 瞳孔放大呈扩散。 不是,原本一直跟在她身后,像条癞皮狗的沈归砚怎么不见了??? 将她表情尽收眼底的萧雨柔捂住唇, 故做诧异道:“该不会是你的那位好夫君知道自己学艺不精,担心等下会输得太难看, 所以提前跑了吧。” “怎么会, 他才不会是那种人临阵脱逃的小人, 他只是去解手了, 马上就回来了。”梗着脖子否认的宝珠嘴上为他找理由, 实际上心里正急得直冒烟。 姓沈的该不会是真的怕输给萧雨柔的夫君,怕自己丢脸提前丢下自己跑了吧! 要真是这样, 看她回去不打断他的狗腿! 不对, 她都已经夸下海口了,怎么能让萧雨柔看自己笑话,还有他到底跑去哪里啦! 该死的王八蛋!要本事等下别出现在她面前!否则看她不把剁碎熘成肉条。 眼见着时间一点一滴的从指缝里溜走,依旧不见她那位所谓丈夫人影的萧雨柔笑得越发温柔,嘴角的弧度带着施舍的幸灾乐祸, “我们好歹也是同过窗的友谊,要是你现在认输也来得及,你毕竟是女子,脱衣服绕着………” 双手紧握成拳的宝珠当即拔高音量厉声打断,“谁说本郡主一定会输的, 反倒是你等下想好了该怎么哭着向本郡主道歉才对,本郡主可不会心软。” 对于听过夫人说这位同窗恶名的莫青书搂过萧雨柔的肩,温声细语的善解人意道, “姑娘的夫君若是实在忙碌,在下也非是那种咄咄逼人之者, 只是先前的赌注已说出,君子一言,怕是覆水难收。” 萧雨柔抿着胭脂晕染红唇,红得嗜血,“郡主都说了愿赌服输,我想郡主应该不屑于当那言而无信的小人。” 萧雨柔身后的丫鬟不合时宜的说,“就算郡主的夫君是去解手,可是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郡马爷该不会………” “他只是路上遇到事,耽误了点时间,你这奴才瞎说什么。”眼睛因愤怒蒙上一层红的宝珠一个眼刀子警告,像是寻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我们当主子的说话,哪里由着你这个贱婢说话。” 丫鬟却是不惧,“奴婢只是实话实说。” 萧雨柔温温柔柔的把人护在身后,“郡主,我身边的丫鬟又没有说错什么,你何必那么大气性,不过。” 她话锋一转,“郡马爷自知技不如人先躲了起来,郡主应当不会也学郡马爷那样的小人做法吧,要真是如此,怪不得你们二人是天生一对呢。” “你以为他是你吗!”此刻的宝珠气得连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姓沈的到底死哪里去了!让去找人,怎么现在都还没回来。 周围的空气一寸寸凝固,宝珠的心就像是被狂风吹得乱晃的花灯,不知何时会落地碎了骨架。 这时,沈归砚拿着刚买好的糖葫芦姗姗来迟,疑惑的看着聚过来的一群人,“夫人,怎么了?” “你刚才去哪里了!”见他出现,气得连眼眶都红了的宝珠伸手,狠狠的拧了他腰间的肉一把。 他要是在不来,她就真的要杀了他,简直气死她了。 沈归砚笑着把手上的糖葫芦递给她,伸手指着远处扛着糖葫芦叫卖的小贩,“我见前面有卖糖葫芦的,想着你今晚上没有吃多少,便去给你买了串糖葫芦。” 还在得意自己终于压了沈宝珠一头的萧雨柔看着对宝珠宠爱非常,且生得皎如玉树临风前的少年,眼底有过片刻的失神。 随后又心生鄙夷,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罢了,但凡他是个有骨气,有点儿本事的男人都不会娶一个像沈宝珠这样愚蠢恶毒又自私的女人。 见他来了后,宝珠立马把前因后果,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并磨了磨后槽牙,“姓沈的,你可不能输,你要是输了,你就死定了。” 要是他真的输了,以后萧雨柔还不得死命嘲讽她,自己在整个金陵城里不知道该有多丢脸,她怎么允许自己输。 “不对,要是输了,你就自己脱衣服去跑,和本郡主没有任何关系,因为输的是你,不是本郡主。”之前的考试成绩她不清楚沈归砚的水平,要是他真的学识平平,导致她输了,她就把一切都推给他,她堂堂郡主可丢不起这个脸。 是自己惹出麻烦事,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宝珠乜了眼萧雨柔旁边的男人,“你认识那萧雨柔的夫君是谁吗?” 知已知彼,才好对症下药。 沈归砚眯了眯眼,“莫青书,江浙一带的解元,也是程尚书家的远亲 。” 没有听到后面,只牢牢抓住其中一个重点的宝珠眉头微微蹙起,“你认识他。” 沈归砚沉吟片刻,缓缓出声,“略有耳闻。” 对比于他的才名远扬,他的私德生活貌似更精彩一些,这些他认为没有必要说出来污了她的耳朵。 第86章 宝珠瞬间吸了一口冷气,连手上的糖葫芦都顾不上吃了,“他是解元,那你还有赢他的把握吗。” 她在琴棋书画学业上虽平平,也知道解元是举人第一,而江浙一带又是往朝堂里输送人才最多的地方,可想而知能成为江浙一带的解元,有多高的含金量。 这一刻,宝珠想要同他和离的决心达到了顶峰,虽说事情是她惹出来的,自古以来不是还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说法。 反正遇事多指责别人,少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意识到自己表情过于严肃的沈归砚对上她咬着糖葫芦尖,显得紧张不安的模样,忽然起了一丝逗弄她的恶趣味,促狭的开口,“夫人亲我一口,我就告诉夫人。” 见他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的宝珠抬脚重重碾了他一脚,气得俏脸生红的直瞪他,“姓沈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有脸开玩笑是不是!” “我可告诉你,你要是输了,我们就………”她的话还没说完,紧缩的瞳孔里全被一张放大的脸占据了全部视线。 随后是脸颊旁落下了一个带着湿意的吻,宝珠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个浪荡子轻薄了,恼羞中扬起手腕朝他脸上扇去。 “姓沈的,你在干嘛!”都那么急了,他还有闲情逸致偷亲自己,真是不要脸。 她的手腕刚抬起,就被男人清癯的手腕擎住。 沈归砚温热的气息洒落在耳边,手指捏了捏她泛红的耳尖,“利息。” 又咬着她耳朵说,“虽然我不一定比得上大哥满腹经纶,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断不然夫人被人看轻了去。” 他都提前收了利息,又哪里舍得让她失望。 宋青书对上他投来的视线,微不可见的蹙起眉心。 他不喜欢他的眼神。 摘星楼共有九层,每一层都设有不同的考验,其试题包揽地理水利天文农畜,骑射琴棋六艺二十八星宿。 而能登上顶楼的人,无一不是未来的国之栋梁,一国之首辅。 往年来挑战摘星楼的人多如繁星,可能登上顶楼的却是少之又少,从摘星楼建楼到今年,登楼的人,满打满算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而上一个登上摘星楼的人,正是元春三年惊才绝艳,又因意外自辞官位的沈家大公子。 “喂,你听说了,有人要去挑战摘星楼,其中一个还是沈状元的亲弟弟,就是那个被农妇调包换走了十几年荣华富贵的那位真少爷,听说另一个是江浙一带的解元,明年春闱最有可能夺得状元的热门种子。” “前段时间城里举办的那场婚礼你们看了没,就是那位真少爷迎娶的假千金。” “那我高低得要过去看看,到底是沈状元的弟弟厉害,还是那位热门种子厉害。” “要我说,肯定是沈家大公子的弟弟,当哥哥的那么聪明,作为弟弟的人又能笨到哪里去。” 今日同外出赏花灯的萧苒坐在飞鹤楼里听着外面的议论声,一颗心也跟着飘了过去,但她想到上一次在茶楼里被拒绝的场景,又落寞的垂下长睫。 直到今日,她还是认为宋哥哥可能没有认出自己,要么是担心她会被那位永安郡主记恨上,要不然一向待人温柔和善的宋哥哥肯定不会说那些话。 端起茶盏的长公主随意地瞥了她一眼,“想去就去,为娘又不会拘着你,摘星楼每年只会在七夕,中秋,元宵这三日中允人登楼,你刚回来,正好可以去看一下热闹,也能去瞧一下你喜欢的那位沈家少爷是真的真材实料还是腹内空空。” “阿娘。”萧苒震惊的抬起眼睛,满是紧张得坎坷不安。 阿娘怎么会知道自己和宋哥哥的事。 阿娘知道了,又会怎么想她,身为堂堂郡主居然恬不知耻的惦记上另一个女人的丈夫,肯定会很失望吧。 长公主不紧不慢的抿上一口茶,慢悠悠道:“你放心,为娘不是那种迂腐之人,要是沈家那小子真能登顶,倒是堪堪配得上我儿。” 至于沈宝珠,届时让他们二人乖乖和离就好,一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空有名头无实权封地的郡主,哪里比得上她的女儿珍贵。 她的女儿,理应配得上这个世间最好的儿郎,倒是可惜了双腿不良于行的沈家大公子,毕竟他才是最近最中意的人选。 尚不知已经被人惦记上的宝珠也是第一次来到摘星楼。 仰头看着高耸入云,手可摘星辰,如一座巍峨山峰的高楼,便忍不住为它扑面而来的古朴厚重,磅礴大气所震撼到。 当年大哥登上摘星楼时,她因为发了高热没有亲眼看见,这一次怎么也得要跟着开开眼,也懊悔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发高热,不能亲眼见到大哥登顶。 “大哥是近十年来唯一一个登顶的人,我知道你肯定比不过大哥那么耀眼,我也不求你什么,你只要给我狠狠的赢过那个叫什么青书的人就行了,知道不。” “夫人对我那么不自信,为夫可是会很伤心难过的。”沈归砚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眼尾下拉,拉长着凄凄惨惨的调子。 第87章 “我这人有个病,就是一旦伤心难过的时候,脑子就会变笨,要是因为这个病,导致原本能赢的局面都输了可该怎么办。” “我到时候输了,绝对不会让夫人为难,只是我唯恐他们会因为我输了,从而认为大哥当年的有名无实该怎么办。” 不耐烦听他跟戏子一样咿咿呀呀唱曲儿,只觉得他事儿多的宝珠抽回手,简单粗暴的问,“你这个毛病要怎么治。” 沈归砚立马打蛇顺着棍爬,伸出冷白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笑得狡黠得如一只狐狸,“夫人亲我一下,说不定会有奇效。” 闻言,宝珠一愣,然后踮起脚尖,一把掐住他耳朵,咬牙切齿,“好啊,你这个臭流氓!你就是存心想要骗我的是不是,我告诉你,本郡主聪明得很,才不会上当受骗!” 刚才他偷亲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找他算账,他是怎么有脸,厚着脸皮敢说这种话。 方便她掐耳朵的沈归砚弯下腰,面上一片诚恳的委屈,“我只是实话实说,若是夫人不信,我和夫人怕是要………” 一个柔软带着馥郁香气的吻落上了脸颊,那个吻轻柔得像是微风拂过指尖,可对他来说,像是有人在他的心里放了一簇又一簇绚烂至极的烟花。 美丽,璀璨而又盛大。 亲完后的宝珠从脖子红到耳根的跳离他,又羞又恼的颐指气使,“我已经亲了,你要是敢输,你就死定了。” 被亲了后,整个人笑得像是不值钱一样的沈归砚伸手抚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他决定了,最近洗脸不洗这一块。 “承蒙夫人鼓励,为夫一定竭尽全力,不让夫人失望。”礼尚往来的沈归砚低下头亲了她一口,不顾及周围围满的人。 被那么多人围观中的宝珠生平第一次知道害羞怎么写,伸出手推搡着他走,“你快走,那么多人看着呢,你不嫌害臊啊。” 沈亦砚挑眉,“我亲自己的夫人有什么好害臊的,他们没有自己的夫人亲吗。” 他们就是嫉妒,嫉妒他有媳妇可以亲,他们没有。 听说有人要挑战摘星楼,就像是倒春寒一样席卷了整个金陵。 因年后就是春闱,城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学子,顿时也跟着涌来凑热闹,一为下场证明自己,二,谁不想要登顶为名为利,只要你登了顶,未来的财富名利尽收囊中。 自古以来,又有多少读书人最后所求的不是名利二字,又葬送迷失在名利之中。 很快,因为摘星楼前围满人,兵马司担心会发生踩踏事件,派了官兵来维持秩序。 宝珠看着站在一堆头发花白里的沈归砚,果然,有了倭瓜土地的对比,他这棵豆芽菜也变得眉清目秀起来了。 摘星楼第一层,比的是猜谜,在一盏茶里答出所有谜题者,便可进入第二层楼。 难度都是层层递进,一关更比一关难,谁都不会一上来就设置个高不可攀,令人望而却步的悬崖峭壁。 很快,鱼贯而入的青衣书童给每位参试的人准备了一张白纸和一张毛笔。 紧接着,周边的烛火忽然暗淡下来,一个巨大的谜面从三楼往下挂落。 因是七夕,和谜面有关的试题都绕不开情爱。 只是看了一眼的宝珠就觉得眼睛疼,不止眼睛疼,头也疼,谁让她看见学习就难受。 以前课业做不完,她都是偷偷找到二哥,让二哥帮忙写的。 寻思着这第一个不会很难的宝珠正低头咬了一口手上的糖葫芦,余眼瞧见自己旁边正满脸为情郎担忧紧张的人不是那位福乐郡主又是谁。 又想到萧雨柔说姓沈的早已心上人,那天差点儿误了吉时,就是因为要去追生气了的青梅,随后恶狠狠的咬了一大口糖葫芦。 即使沈归砚和她解释过,他们两人只是普通的邻居,可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 为什么福乐郡主不说和别人青梅竹马就是和他,指定他也有猫腻不老实。 察觉到有一道含着恶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萧苒转过头,正对上一口白牙咔嚓咬碎糖葫芦的沈宝珠,心尖像是惊吓到一样颤了颤,“永安郡主。” 不喜欢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宝珠冷笑一声,把没吃完的糖葫芦扔在地上,抬脚碾上,“我听说你曾经和姓,我夫君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对吗。” 想要知道他们两个有没有一腿,直接逼问当事人不就行了吗,整那些弯弯绕绕做什么。 手指揉搓着绣帕的萧苒没有想到她会知道,愕然地抬起头,随后脸颊泛红的回了个“是。” 她的一个“是”气得宝珠整个人脑袋生烟,后槽牙磨得霍霍生响,“你还有脸敢承认。” 萧苒对上她眉眼间皆是怒意的一张脸,不可否认她确实生了一张极好的皮相,即使是在生气中也张扬高调得漂亮。 “我警告你,本郡主最讨厌别人窥觊本郡主的东西,即便本郡主不喜欢那样东西,也不允许别人惦记。”宝珠仗着身高,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涂着艳丽豆蔻的指甲划过她脸颊,恶声恶气。 第88章 “要是在有下次,本郡主就用刀子把你的脸蛋给划烂,管你是他的青梅还是什么郡主。” 她不喜欢的东西,在她丢掉之前她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哪怕是窥觊都不允许。 闻言,萧苒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指甲陷进掌心里,唇瓣死死咬住才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她是看出了什么吗?所以特意来警告自己? 这时,一炷香的时间已过,或许是一楼的谜题并不难,也只是从场内走出了几个人,剩下的人就会跟着上二楼。 他们这群看热闹的自然也要跟上,只是摘星楼并不能一次性容纳那么多人,导致前面的人往后退,后面的人又往前面挤,还不小心和丫鬟被冲散的宝珠一个重心不稳就要往后倒。 宝珠以为自己就要摔了个屁股成八瓣的时候,谁知道并没有等来自己以为的疼痛,而是落入一个充斥着淡淡草药学的怀抱里,腰间上横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宝珠可有摔到哪里。”清润的声音似高山上融化的一捧雪,又带着水汽浸润过的微哑。 耳尖被热气侵染的宝珠当即双眼亮晶晶的喊道:“大哥。” 转过身,对上的正是大哥放大的一张脸。 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大哥腿上的宝珠脸颊泛红,蹭地站起来,尴尬的挠了挠脸颊,“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沈亦安松开搂着她腰肢的手,向她伸出手,“过来。” “啊?”宝珠有些愣愣的,身体却在诚实不过的向他走来,并把自己的手搭在大哥的掌心。 随后她的手被大哥紧扣握住,“宝珠是不是想要上二楼。” “嗯。”想到差点儿要被他们推倒的宝珠又不开心的皱起眉头,“那些人真是没长眼睛,我都说我是郡主了,他们都不信,就算他们不认识我,难道都不认识我的这张脸吗。” 要是换成府里的奴才敢那么做,看她不把他们拖下去打板子。 沈亦安摩挲了掌心里的小手,含笑道:“大哥带你进去。” 也像她解释了摘星楼的规矩—— 一楼不限门第出身,只要是想看热闹的人都能进来。 二楼最少也得是身负秀才功名,家有万金者才能上楼。 每上一层楼,所需要的身份等级越高,这么做,一是为了保护贵人的隐私,安全,二,也是让贵人更好的挑选人才。 宝珠听完后恍然大悟,一双潋滟的鹿眼儿跃跃欲试,“那大哥,我能上到几楼看热闹啊?” 能登上顶楼看热闹的恐怕就是宫里的那位,也更好奇起她是亲封的郡主,以她的权限能登上几层? 沈亦安含笑道:“顶楼的星星很美,宝珠肯定会喜欢的。” 他没有说的是,能登上顶楼一次的人,也能登上顶楼无数次,这是属于他的特权,也是属于天才的自傲。 已经登上摘星楼二楼的沈归砚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一抹艳色,却在看见另一人时脸色一沉。 那人,可真是阴魂不散。 第二关,比的是数科。 古有鸡兔同笼,今有蜘蛛吐丝。 “大哥,这答案的多少啊。”宝珠拿出自己的十根手指头,发现怎么算都算不清楚。 已知一只蜘蛛有八条腿,八条腿的蜘蛛半盏茶能吐九条丝,十条腿的蜘蛛吐十五条丝,六条腿的蜘蛛半盏茶吐丝量为七。 请问,十只十条腿的蜘蛛和七只八条腿的蜘蛛,还有四只四条腿的蜘蛛,它们半盏茶的时间共能吐出多少条丝。 她十根手指头加起来,都没有那些蜘蛛的腿多,到底是有多变态的人,才会出这种题目啊。 “答案是零。”这时,沈亦安给出了答案。 还在埋怨手指头不够用的宝珠没有想到大哥会那么快算出来,所以说大哥不愧是大哥,就是厉害,等反应过来大哥说的是什么时。 “怎么可能是零啊,要知道一只八条腿的蜘蛛半盏茶里都能吐出九条丝,不算八条腿的蜘蛛,那四条腿的蜘蛛,半盏茶吐丝量怎么可能为零。” 宝珠一时之间都要怀疑,大哥是不是诓骗她算术不好了。 可是就算她的数科再不好,也知道正确的答案肯定零,但是大哥又从来不会骗她。 “因为四条腿的蜘蛛已经死了,宝珠不妨猜一下,它们是为什么死的。” 蜘蛛为八足节肢生物,十足虽少见却不是没有,至于四足,恐怕是早被蚂蚁搬空的躯体。 既是死物,又哪还能吐丝? 沈亦安语调温和,不疾不徐的为她继续解惑,“这道题明面上是要你算出它的总数量,实际上是让你看清数字里面的本质,有时候你所看见的数字不一定为真,而是他故意让你看见的,好比眼见不一定为实。” 蜘蛛向来是巫蛊之术所钟爱之物,试问将那么多的蜘蛛放在一个瓦罐里,哪里是要让它们吐丝,而是要相互残杀才对。 既是相互残杀,又哪来的时间吐丝。 “啊?”听完解释的宝珠更迷茫了,这怎么又扯到大道理上了。 第89章 沈亦安轻笑一声,伸手摸上她头发,“宝珠这样就很好。” 她不需要思考这些,只要一直快快乐乐就好。 而此时的二楼中,尚没有一人答出。 第36章 他们只知道能登上摘星楼顶层, 就会收获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名和利,却忘了通往成功道路上的遍地棘刺,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悬崖的粉身碎骨。 朱唇微张的宝珠还混沌在大哥给她揉碎了后喂进她脑子的知识里, 不是,为什么最后的总数量等于零啊, 其它的蜘蛛怎么那么的废, 没用啊。 在怎么样, 也不应该是零啊, 哪怕是十几二十都情有可原, 怎么就是零啊。 沈亦安饶有趣味的垂眸落在一干挝耳揉腮的书生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初站在这里的自己, “你说, 他们之中谁会是第一个发现纱雾之下真相的人。” 对于这个问题,宝珠沉默的咬着唇不做声,实际上是她的智商还不允许自己太快消化完话里的知识。 这时,二楼有人没有写在纸上,而是洋洋得意的高声念出了答案, “鄙人不才,算出其答案实为二百一十五。” 他的答案一出,引出一片哗然,不是,答案怎么可能是二百一十五。 在怎么算, 也不可能是二百一十五啊。 他说的话会由二楼的文使对外传递,实际上楼内诸家公子争锋都会事无巨细的对外实时转达,楼内和楼外的区别一个是亲眼所见, 一个由代为转诉。 那人不知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学识,还是自己心算的本事, 清了清嗓子后,朗声道:“一只十条腿的蜘蛛半盏茶的吐丝量为十五条丝,十只半盏茶的吐丝量就是一百五十,八条腿的吐丝量为九条丝,七只就是吐丝量六十三,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看,四条腿的蜘蛛吐丝量很明显就是四,可惜了。” 手中洒金折扇唰的一声打开的博清玉说着,不由惋惜地摇头,他戛然而止的刻意停顿也拿捏住了还没算出来,或是算出和他不同答案的一干书生们的一颗心。 有人追问道:“你说了十条腿和八条腿蜘蛛的总数,那四条腿蜘蛛的数量呢?” 博清玉等的就是这一句,压下被人追捧后的得意,故作高深的摇头晃脑,却在抬头间,正好对上沈归砚似笑非笑的一双眼儿,脸上笑容一凝,有些心虚的别过脸,轻咳一声,“为什么蜘蛛的总吐丝量为二百一十五,自然是因为那四条腿的蜘蛛是死物。” !!! 这个答案他们倒是从来没有设想过,不是,这不是纯属坑人吗。 既求的是蜘蛛的总数量,现在弄个死蜘蛛又是怎么回事,纯属坑他们的不成。 博清玉说完,很是得意的走向第三层楼的楼梯口,结果却被人拦下。 他先是一愣,随后是被冒犯后的勃然大怒,“我已经算出了正确的答案,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负责试题的博士很是客气的说:“因为这位公子你给出的答案并不是正确的答案,只有真正答出答案的人,才能上三楼。” 一时之间,博清玉像是被人打了蒙头一棍,整张脸涨得又青又红,像头暴怒的野兽,“我说的怎么不是正确的答案,这不是正确的答案,你告诉我正确的答案是什么!” “我可是举人,我算出来的怎么可能不是正确的答案!别是所谓的摘星楼弄虚作假,要么就是这道题根本没有所谓的答案!” 博士没有理会他的叫嚣,而是看向早已燃尽的香,高声唱道:“答题时间结束,请各位上交各自的答案。” 前面有和博清玉一样答案的人还在沾沾自喜,又在下一秒得知这个答案并非正确的答案时,恍然无措的捏着手中抓皱的纸张,“不是,这正确的答案不是二百一十五,那应该是什么啊。” 有人是疑问,有人是忿忿不平的质问,“不把正确的答案公布,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弄虚作假!” “对,没错,我们要看正确的答案,你们得要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四条腿的蜘蛛是死的,别告诉我们,其他蜘蛛也都是死的!” 这时,博士已经收上每个人所写的答案,答题正确者,会从刷满红漆的楼梯走向三楼,答错题者,走绿台阶。 左绿右红,代表着<a href="" target="_blank">官场上的左右两迁。 这一次,直接清了近一半的人。 眼见着自己被淘汰的博清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越发肯定他们是不想让自己过关,直接冲上前,一把抢过博士手里的答案,又在看见答案的那一刻,整个人宛如失了魂。 嘴唇一张一合的诉说着不相信,大脑更像是被铁锤击中一样, 其他被淘汰的人纷纷抢过他手里的纸,等看见所谓的答案后,露出了和博清玉如出一辙的神情。 “答案怎么可能是零!” “答案为什么会是零!” 博清玉还处在自己给的不是正确答案,却在看见走上红阶的少年时,发了疯的推开挡在前面的人追过去,铁青着脸质问,“是你,是你故意引导我说出错误的答案的对不对!” 第90章 要不是他在自己耳边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他怎么会认为答案是二百一十五! 还当着那么多的人沾沾自喜的说出来,结果却成了跳梁小丑一样的存在。 突然被攥住衣领的沈归砚很是无辜的低头看向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男人,瘦削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他拽着衣领的手指,“这位兄台你在乱说什么,在下与你素不相识,就算你答不出正确的答案,也不能无辜攀咬我。” 脖间青筋根根暴起的博清玉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你敢说,你的答案不是故意漏给我看的,就是好让我成为你试验的白鼠。” 沈归砚疑惑道:“兄台既是技不如人,认清自己本事不足便可,为什么一定得要把自己对学业不精的帽子扣在在下头上,在下自认同兄台并不认识。” “呵,你有脸做,怎么没有脸承认了!”双眼发红的博清玉抡起拳头砸过去。 眼见那人的拳头就要落在沈归砚脸上的宝珠心跳紧张得,像是漏了一拍,“大哥,他们两个该不会打起来吧。” 沈亦安笃定的否认,“不会。” 就在博清玉的拳头即将落在沈归砚脸上时,立马就有人来处理此事,并将闹事的博清玉请出去。 在第二层就被淘汰出去的博清玉不甘心的双眼猩红着质问,“为什么答案会是零,如果你们摘星楼今天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博清玉定要向官府检举你们摘星楼徇私舞弊,欺公罔法!表面上一视同仁,实际上背地里早就把答案买卖给其他人,为他高铸名声,广开后门!我不服!” 一声起,群起而围之。 “对,为什么答案是零,我要你们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要是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信不信我们把摘星楼给拆了!” 宝珠以前只看过来家里的书生都是温和有礼的,还是头一次见到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一群人,也好奇事情的最后会如何收场。 “你看见了吗。”沈亦安出了声。 “看见了什么?”宝珠一头雾水。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更难过的是要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沈归砚目视着二楼里闹事的一干人等,露出微不可见的嘲讽,“指的就是他们这群人。” 读书人大多自视甚高的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要么是所谓的沧海遗珠,少了认清本身的不足。 用这样的人当枪使,可比愚昧无知的人更好掌控。 手指放在膝盖上收紧的宝珠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那大哥,摘星楼会给他们一个解释吗。” 沈亦安把问题抛给她,“你希望给一个解释吗?” 宝珠点头,又摇头,“为什么要给他们解释,他们自己的答案算错了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还赖答案的问题,要我是摘星楼阁主,我一定要把他们都赶出去,以后在不允许他们踏进摘星楼半步。” 她前面是说,做错了事要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可,没有说过不能让别人严与利己,宽以待人。 二楼闹出的动静过大,很快迎来了摘星楼的管事。 管事穿着宝蓝色纻丝直裰,一张脸普通得泯然众人,此时却肃然着一张脸,“各位是在质疑我们摘星楼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1不成。” 博清玉见管事出来了,认为他定然是心虚了,顿时挺直了腰杆,“如果不是,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别是心里有鬼!” 管事像是在看跳梁小丑,随后目光不期然间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笑着说,“这位公子,不如由你来代为解释。” 被点到名的,正是沈归砚。 走出人群的沈归砚抬头间正好对上沈亦安的视线,“至于答案为什么是零,我想和我有着相同答案的人都应该听过一句话,叫‘一叶障目,不识泰山’。” “这道题明面上求的是数,实际上它传递出来的思想是让你不要被局部的现象所迷惑,看不到全局或事物的本质。” 管事挼着胡须,赞赏的点头,随即视线如刀刃凌厉的扫过以博清玉为首的一干人等,“质疑我们摘星楼的人,恕我们摘星搂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 摘星楼为大庆选拔人才所建,他们一旦被摘星楼从此拒之门外的那一刻,便概况了他们的结局。 很快,第二层楼的比试结束,沈归砚和莫青书都上了第三层楼。 而这一次,刷下来了近乎过半的参赛选手,也在提醒着他们,接下来的试题只会越来越难。 第37章 莫青山看着能和自己安然来到第三层的沈归砚, 倒是有些意外,遂主动过来和他搭话,“沈兄。” 这一次能有望夺得状元的热门选手他几乎都见过, 唯独这位永安郡主的夫君他还是第一次见,既是籍籍无名之辈, 说明此人并不值得自己当成对手。 他能来到第三关, 只能说明侥幸罢了, 要知道从第三层楼开始, 每一层楼的难度只增不减。 沈归砚冷漠又疏离的点头, 并不打算和他交谈,也让莫青山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第91章 人群里有看不惯沈归砚的人鄙夷道:“拽什么拽, 果真是被乡下人养大的, 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要知道莫兄可是最有希望一举折春杏的人。” “嘘,人家现在不但是郡马爷,还是盛国公府找回来的真少爷,哪里还是以前满身土腥味的泥腿子啊。” “为了荣华富贵出卖自身的人, 简直有辱我们读书人的风骨。” 沈归砚走过来,似是不经意间开口,“你们对我的身份好像很感兴趣。” 背后嚼舌根,结果被正主抓住的两人顿时尴尬得不行,“谁会对你的身份感兴趣, 你的身份大家不都知道了吗。” 他们还听说盛国公府独宠那位假千金永安郡主,至于这位真少爷,那可是连个正眼都不得施舍, 要不是永安郡主瞧上了他的好皮囊,这人说不定早被赶出盛国公府了, 哪里还有脸在他们面前神气什么。 本来大家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结果对方突然告诉你,他不是和你一样的穷小子,而是当年被抱错了的权贵之子,还摇身一变成为了你高攀不上的阶层。 这种嫉妒,可比你知道对方生来就是权贵还要来得嫉妒。 乞丐不会嫉妒富豪,却会嫉妒突然成了富豪的乞丐。 要烂大家就得一起烂,凭什么你能向阳而生。 “若是不感兴趣,又怎么会像市井妇人一样对着别人评头论足,还是说,你们肚子里读的那些圣贤书,就只够你们用来嚼别人家里的那些事了。”沈归砚的视线状若无意扫过他们腰间佩戴的香囊,漫不经心的说着诛心之言。 “也难怪你们年纪一大把还是个举人了。” “你!” 宝珠刚坐下鸿月给她搬来的凳子,正好看见好几个人围在沈归砚身边,顺口一问,“他们又在吵什么啊。” “自古文人相轻,遇到争执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沈亦安把剥好的杏仁递到宝珠嘴边,宝珠启唇张嘴咬下。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那枚卷着杏仁的丁香小舌,舌尖抚过指腹的柔软触感,都能让他呼吸一沉,眸色渐暗。 宝珠吃东西的时候,习惯性用牙齿叼住,然后用舌头卷走,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柔软的舌尖总会轻轻地舔舐过男人的指尖。 把杏仁卷进嘴里咀嚼的宝珠见大哥迟迟没有给自己喂第二颗,伸手扯了扯他袖口,“大哥,怎么了?” 收回手,指腹摩挲着先前柔软触感的沈亦安压下心头燥意,“宝珠长大了。” “我本来就长大了啊,就大哥还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 很快,第三关的试题出来了。 因为每个楼层都有身份等级限制,所以越往上,围观的人数也会与之相对减少。 这时,就会有文士把各位参赛后所写的文章,以及每一层楼的试题都张贴在楼外,以防有人认为摘星楼弄虚作假。 第三层楼比的是画。 以梅为画,以梅提诗,时间为一炷香。 宝珠看着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要进行下一场比赛的人,钦佩不已,“怪不得能登上第十层楼的人少之又少,原来是这样啊。” 那么作为能登上最高层的大哥,肯定比他们所有人都厉害,“大哥,你那个时候是怎么登顶的啊。” “我那个时候没有想过要登顶,或许我能登顶,只是运气使然。” 宝珠不认同的否定,“大哥那么的聪明,哪里是运气使然,要说运气,我运气比大哥好,可换我来,大概第一层楼都过不了。” “所以好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最后一层楼的考题是什么啊。” 提到当年年少轻狂之事,沈亦安眯起了眼睛,“没有什么。” “怎么可能没有什么,大哥你是不是不想告诉宝珠才这样说的,你要是不告诉宝珠,宝珠就决定生气不理你了。”宝珠气鼓鼓的偏过脸,腮帮子似塞了两团棉花,忍不住想要让人伸手去戳一戳。 “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最后一层,并没有什么。”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不过是一念之间,而这也是他当初的考验。 “哼,我才不信。” 对作画不感兴趣的宝珠看了一会儿,遂嫌无趣的来到三楼的雅阁,并让小二上一壶里木渴水,一碟芙蓉饼,一碗牛肉羹,就着点心赏着楼下风景。 走过六扇春日野穹屏风的冬儿凑到耳边,说,“小姐,福乐郡主来了,说是有话要和你说。” 正往嘴里舀了一勺牛肉羹的宝珠秀眉微挑,她前面都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她又来找自己做什么,该不会是认为前面在自己面前落了下风,所以很不服气,现在要找回场子吧。 “你就说本郡主吃饭的时候不想看见倒胃口的东西。”拜托,她可是堂堂郡主,哪里是想见就能见的。 冬儿正要回话,萧苒已经走了进来。 “我已经进来了,郡主不用在做出赶人之状。”萧苒紧张得像是一只误入狼群立的兔子,“沈小姐,我有话要和你说。” 宝珠搁下白瓷勺,身子仰靠在如意靠椅上,双手抱胸,“你有话要和我说,本郡主可没有话想和你说。你知道吗,我很讨厌你。” “我知道,我同样也不喜欢郡主。”萧苒掐着掌心刺疼,才没有因羞耻掩面而逃。 第92章 她来找她已经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的勇气半途而废,也不想要让宋哥哥为保护她,娶自己不喜欢的人。 那人说得对,宋哥哥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不能在一味的只享受宋哥哥的付出,却吝啬的为他付出半分。 萧苒深吸一口气,眼里全是决绝的孤注一掷,“永安郡主既然知道我和宋哥哥是青梅竹马,那就应该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很不一般,要不是你,宋哥哥娶的妻子应该是我才对。” 像是听到笑话的宝珠伸出手指,置于烛火下百无聊赖的欣赏着自己新涂的豆蔻,讽刺的拉长调子,“你们的关系确实是不一般。” 闻言,萧苒心下一喜,“既然你知道宋哥哥和我的关系不一般,那也应该知道宋哥哥喜欢的人是我才对。” 宝珠眼眸半眯,“你什么意思?” 萧苒心虚的对上她的眼睛,“意思就是,我希望你和宋哥哥和离,放他自由。” “我说你这个人也真的是够不要脸的。”此时的宝珠已然失了好耐心,起身朝她走来 ,“他小时候不过是见你可怜才给了你几个馒头,谁知道你阴魂不散的缠上他,要是早知道你会那么厚脸皮,他就说,当初就不应该给你馒头吃,让你直接饿死算了。” “我前面还当他瞎说,今日瞧见了你这副疯疯癫癫,一定得要拉扯他和你有关系的模样,果真和得了失心疯没有两样。”就算她不喜欢姓沈的,也由不得另一个人跳到她跟前,说他们才是天生一对的真爱。 “你胡说,宋哥哥才不会说那些话,我了解宋哥哥,他绝对不会是那种人。”萧苒脸一白,摇摇欲坠得像蛛网上的露珠。 “他不是那种人,那你和本郡主说说,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早就不耐烦了的宝珠一把扯过她的头发,潋滟的鹿眼儿此刻充斥着冰冷的戾气。 “你是不是忘记了本郡主刚才警告过你的话,你要是在敢对我夫君抱有任何不堪的龌龊想法,我就会用刀子把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划花,结果你倒好,没有缩着尾巴做人,还胆肥的跑到本郡主面前耀武扬威你们青梅竹马的关系,真以为本郡主不敢动你吗。” “啊!”头发被扯住的萧苒发出刺耳的尖锐声,“你不能那么做,我母亲可是长公主,我还是陛下亲封的福乐郡主。” 宝珠冷笑一声,拽过她的头发来到窗边,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往窗外按,“一个郡主而已,你也敢威胁我!” 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宝珠凑到她耳边,低低地笑出声来,“你说说,要是你从这里摔下去,会不会很有趣啊。” “你,你不能那么做!”从自己被她拽着头发扯来窗边的萧苒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疯子,她就是一个疯子! 她就不应该听萧雨柔的话来找她。 宝珠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哦,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啊。” 她来找自己之前,难道忘了打听清楚她沈宝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成。 嚣张跋扈,心眼极小。 “郡主,因为我是郡主,我娘亲是长公主,你要是敢动了我,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要是宋哥哥知道你那么对我,他肯定会为我报仇的!” “哦,那不妨我们来打个赌,到底是你的宋哥哥知道你的危险后先过来英雄救美,还是我把你这张本就不漂亮的脸蛋给划花掉。” 这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大半个身体已经要掉出窗外的萧苒像是寻到救命稻草的看过去。 等看见来人,像是燃起了希望,挣扎着大声呼救。 “沈公子,救我,求你救救我。” 第38章 “沈公子, 救我,求你救救我。” “你,你妹妹她想要杀了我, 求你救我。”头发凌乱,大半个身子悬在窗边的萧苒见到沈亦安的那一刻, 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沈公子被人誉为真正的如兰君子, 他看见自己被他妹妹欺负, 一定会救自己, 还会狠狠的呵斥沈宝珠这个心肠恶毒的女人。 正恶声恶气威胁着人的宝珠看着推门进来的大哥, 脑子嗡地一声后变得空白,随后被无尽的恐慌席卷全身。 大哥看见她在欺负人, 大哥会怎么想她, 会不会觉得她从根子里就是坏的,和自己亲生父母一样有着改不掉的劣根性,然后失望的要把自己送走。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咬着舌尖吃痛的宝珠松开拽着萧苒头发的手,随后伸出素白的小手, 低下头拉过男人的一角云纹袖口,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欲落不落,嫣红的朱唇紧抿着,犹如受惊的小鹿我见犹怜,“大哥, 我,我能解释的,事情不是你看见的这样。” “我没有像她说的那样欺负她, 我只是想要和她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她误会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哥在清楚不过,我又怎么会做出欺负人的事。” 她往日里欺负人都是背地里欺负,也都警告过他们闭嘴,所以大哥肯定不知道她做过的那些事,只要她咬死不承认就行了。 只要大哥相信她,一切都会好办得很,至于萧苒这个女人,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第93章 趁着她松手的萧苒立刻挣脱出宝珠的桎梏,双眼通红的控诉起她的恶行,“和我开玩笑,好一个开玩笑,谁家好人家开玩笑会扯头发,掐着人的脖子威胁着要划花我的脸,还要把我扔下楼!” 宝珠慌张得辩解,“我是看你快要摔倒了,好心扶你的,谁知道你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就不应该扶你。” 萧苒简直是要为她的厚颜无耻给屈服了,以小见全,她更能感受到宋哥哥回到自己家里后本应该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却因为那么一根搅屎棍的存在,导致兄弟阋墙,父不疼母不爱,本应该是府里千娇万宠的少爷,最后倒成了多余,且不被待见的存在。 特别是一想到她不止一次对外搬弄是非陷害宋哥哥,胸腔里就像是架了把无名怒火,不由讽刺道: “郡主的好心,我可承受不住,我想天底下也没有人会承受得住这种差点儿被置于死地的好意。” “你在瞎说什么,我都说了是意外,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什么!”气得白了脸的宝珠要不是顾忌着大哥在旁边,早就恨不得冲过去撕烂她的嘴,看她还敢在大哥面前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永安郡主不是在清楚不过吗!”萧苒见到沈亦安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就像是寻到了最可靠的主心骨。 甚至想着,要是她把沈宝珠威胁宋哥哥,并逼迫宋哥哥娶她的事情说出来,沈公子是否会帮她? 谁知她心里如明月凛凛不可犯,山尖一捧雪的沈大少爷只是把门合上,嘴角一如既往噙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说出的话却令人遍地生寒。 “宝珠想要教训人,让下人来动手就好,何必亲自动手,弄脏了自己的手。”沈亦安转动着轮椅来到宝珠身边,抬起她还缠绕着几根头发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吹了吹。 “疼吗。” “不,不疼。”手被握住的宝珠被大哥的态度吓得丢了魂,大哥的笑是她所熟悉的笑,但她却从里面嗅到了一丝不安,更多的是她要让大哥相信她。 “大哥,我没有欺负她,我刚才真的只是见她快要摔倒了,然后好心想要扶住她,谁知道因为姿势的问题,让她误会了。” 只要她咬死不承认,大哥肯定会相信她的吧。 大哥是府里最疼她的人,无论小时候她做了什么错事,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大哥都会无条件相信她,所以这一次应该也会是一样。 眉眼间似拢了层无奈纵容的沈亦安取下缠着她指尖的发丝,安抚着她的惶惶不安,“好了,这里的事情大哥来处理。我知道宝珠肯定是好心要扶她,结果不小心让她误会了。要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大哥,你”瞳孔倏然瞪大的宝珠朱唇半张的看着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大哥,这一切分明是她最想要的。 但不知为何,她喉咙像是被鱼刺给卡住一样,舌头更像是打了结,才会导致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知道她在害怕什么的沈亦安伸手抱住了她,低头亲吻了她的额间,温柔的嗓音带着宠溺的笑意,“听话,你先出去,剩下的事情交给大哥处理。” 以为他会为自己主持公道,会狠狠呵斥沈宝珠,并勒令她给自己道歉的萧苒双眼发愣的看着眼前一幕,一股寒气突兀的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虽然她没有所谓的兄弟,也知道普通的兄妹,哪怕是感情再好的兄妹之间都断然不会如此亲密! 宝珠走出去后,偌大的雅间里现只剩下沈亦安,萧苒二人。 立在窗边的萧苒对上褪去了温柔伪装的男人,浑身发颤的打了个哆嗦,她的理智也在不断的拉扯着她。 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即使她的理智拉扯着她快走,她的两条腿却像是被灌了水泥后定在了原地。 私心里,她也不认为这位被人追捧为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1,连母亲都多加赞赏的沈家大公子会对自己做什么,更认为先前的一幕有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但那一幕,又是如此的刺眼,即便她想要为他们辩解都做不到。 “郡主在想什么。”清润得像山涧溪水澹澹而流的男声蓦地在耳边炸起,也让萧苒从先前的失神中缓回来,脚步下意识往后退,咬着唇质问,“你们那么做,宋哥哥知道吗。” 就算是亲兄妹,又哪里有哥哥亲吻已经成婚了的妹妹的道理,而且那所谓的妹妹还不是亲的! 甚至,她的脑海里突兀的想起一个令人觉得恶心,但是又合情合理的答案,仅是脑海中的灵光一现,却因此扎了根,迅速发芽生长。 沈亦安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眼皮掠起,“你口里的宋哥哥是?” “是,是你的弟弟,沈归砚,你们两个背着他做这些无耻龌龊下流的事,他知道吗!”极力控制着牙齿打颤的萧苒在为宋哥哥感到不值,愤怒,更多的是认为他们恶心。 要是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宋哥哥是否知情? 第94章 沈亦安嘴角笑意的越发温柔,若是此刻被他看上一眼,怕是能直接溺毙在那方温柔池里,“郡主你说,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萧苒被他无所谓的态度给刺激到了,抬脚就往屋外走,“沈宝珠可是你弟弟的媳妇,还是你的妹妹,你们这是兄妹□□!我要去告诉天下人,让他们知道,他们嘴里争相追捧的君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罔顾人伦,的畜生。” 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门边时,沈亦安的声音也随着风传来,“郡主想说,就去说,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成功让萧苒定在原地,指尖发颤。 是啊,他说的没错,就算她跑出去囔囔得天下皆知,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她说的话,说不定还会被世人认为她就是个疯子。 可是她一想到被蒙在鼓里,指不定被他们在背后如何嘲笑的宋哥哥,心脏像被一把利剑刺中,一动就是鲜血淋漓的抽疼。 沈亦安转动着白玉扳指,好心的提醒,“郡主已经知道答案,就应该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郡主刚被认回来,想来对京中往来人情还不了解,你也不希望自己在别人嘴里,成为一个满口谎言的人吧。” 萧苒也反应过来了,咬着牙怒视,“你在威胁我!” 沈亦安食指横在唇间,好性的劝说,“何来的威胁,我只不过是告诉郡主一个最正确的选择罢了。” “呵,你敢做,我为什么就不敢说,我真为宋哥哥有像你们这样的家人感到恶心!就算大家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我是一定要揭穿你们这对兄妹□□的恶心事!”萧苒眼里闪过坚定,推开门就往外走。 宋哥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她不希望宋哥哥一直被这对恶心的兄妹所迷惑,成为他们之间取乐的人。 就算大家不相信她,但是像沈宝珠这样没有礼义廉耻,霸占了宋哥哥十多年荣华富贵,在成婚后还恬不知耻勾引养兄的人,哪怕没有实质的证据,也不会好过。 沈亦安又问,“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宋哥哥有知情的权利,他不应该被你们瞒在鼓里,至于你们两个兄妹□□的畜生,也一定会受到报应的!”萧苒掷地有声的说完,就要伸手推门,可是在推开门的下一秒,她的头发猛地被拽住,髻发间佩戴的环玉蝶簪毫无预兆的断裂在地,发出清脆的叮当一声。 十字海棠式的窗柩外有风吹来,晃得几盏烛火忽明忽暗。 脖子被掐住的萧苒被迫仰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张依旧带着笑的脸。 可就是那么一个如君子温润的人正掐着她的脖子,要将她置于死地。 “报应,我可从来不信什么报应。”唇角噙着淡淡笑意的沈亦安掐着萧苒的脖子,动作温柔得不像是要杀人,更像是在对待一只猫儿。 沈亦安眼底笑意分明的凑到她耳边,“郡主你说,到底是我的报应来得快,还是郡主能活下去的几率大。” “你………”脖子被掐住,导致胸腔中空气不断减少,喉咙中血腥气息呼出的萧苒第一次直面感受到濒临死亡的恐惧。 而这一切,还是那位被所有人奉为如玉君子的男人带来的。 随着他手上的力度不断收拢,喉骨像是要被他捏得粉碎,眼前阵阵发黑的萧苒也像是失了挣扎的力气垂下了要掰开他手指的力气。 可是就让她那么轻易的死在这里,她不甘心! 脸涨得青紫的萧苒艰涩的张着嘴,“放,放开………” “哦,放开什么。”像是在逗弄老鼠的沈亦安手上力度松开了些许,得以让她喘息片刻。 “福乐郡主应该清楚,求人不该是你这种态度。” 萧苒以为他要放开自己的时候,松开的力度又一次掐住她的脖子,杜绝了她喘息的机会。 “放………” “看来郡主还是认为自己没错。” 每一次当萧苒以为自己就要死去,又得以呼吸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时,等待她来的又是灭掉的剧烈的掐脖窒息感。 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脖子被松开,又被掐住的萧苒的精神状态即将崩溃之时,那道如恶鬼低吟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郡主现在可知道求人的态度了吗。” 已经被折磨得快要疯了的萧苒忙不迭的哀求起来,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求,求你………” “求我什么。” “求你,放,放了我,只要你放了我,我,我保证,保证什么都不会说。” “我可没有和郡主说过什么,我只是今晚上和郡主见过一面罢了,仅此而已。”得到自己想要后的答案的沈亦安方才满意的松开手,任由她像一滩烂肉瘫在地上,取出方帕嫌恶的一根一根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用着漫不经心的声音说着不容违逆的命令,“福乐郡主今夜遇到歹徒,幸得永安郡主相救,这脖子上的伤,是郡主在与歹徒争执中留下的。” 重新呼吸的萧苒正捂着脖子不断呼吸着,却因为被掐得太狠,她此刻连呼吸都带着钻入肺腑的刺疼。 第95章 恶鬼!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鬼!根本不是世人口中的君子! 哪怕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如今的萧苒想到的不在是要向世人揭穿他的真面目,更无法忤逆他说的话。 因为就在刚才,她切真意实的感受到。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哪怕她的母亲是长公主,她是福乐郡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从暗中走出来的堇文不理解为什么要把人放走,“公子,你就那么放走她,不怕她说出去吗。” “她不会。”沈亦安来到窗边,橙黄的烛火落在脸上半明半灭,清隽的五官映照出如玉的温泽。 一个经历过死亡边缘的人,会比任何人都惜命,何况她还有用处。 先前走出雅间的宝珠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像是往怀里揣了一窝活蹦乱跳的兔子,她想要贴在门边听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又担心自己承受不住他们所说的话题,只能像只无头苍蝇围在外面直打转。 他害怕大哥相信了萧苒那个女人说的话,更害怕大哥表面上说着相信自己,结果回去后就找人调查她之前做过的那些事。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她的呼吸像是被人掐住一样难以喘息。 冬儿满脸愧疚的自责,“小姐,我不知道大少爷为什么会过来,我们想要拦住他的,结果根本拦不住。” 主要是那个时候的大少爷看起来太吓人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大少爷那样。 冬儿蓦然间有种头皮发麻的不安,嘴上仍是安慰道:“小姐,大少爷那么疼你,肯定不会相信那个福乐郡主说的话,小姐你想一下,你可是大少爷的妹妹,哪里有当哥哥的不相信自己妹妹,反而相信一个外人的道理。” 以往都是为小姐处理好后续的雪苹的整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很,“大少爷说了会处理好这件事,肯定会处理好的,小姐你不用担心。” 萧雨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他疼的是他的妹妹,如果你家小姐不在是他的好妹妹,你说,他还会疼你吗。” 宝珠看着出现在三楼,并对她耀武扬威的萧雨柔,电光火石之间,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姓萧的,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 先是故意告诉萧苒,沈归砚娶她是因为被她拿捏住了把柄,其实他喜欢的人一直是她,如果不是她在里面煽风点火,萧苒那个蠢货又那里有胆量和自己对上,说不定连大哥也是她故意叫进来的,目的就是让大哥对她失望,从而厌弃她。 一瞬间,宝珠又想起了自己曾做的那个梦。 第39章 萧雨柔也没有否认的勾起嘴角, “你这一次倒是聪明了一回,可惜了。” 她笑着压低嗓音凑到她耳边,愉悦至极, “你说,要是沈家大公子知道你的真面目后, 还会把你当成亲妹妹看待吗?一个从根部就开始腐烂发臭的人, 根本就不配。” 凭什么大家都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被发现后的处境却是天差地别! 被大哥二哥, 乃至整个沈家捧在掌心里的人应该是她萧雨柔, 被送去给半截身子都进棺材里当续弦的人应该是沈宝珠这个胸大无脑,愚蠢又恶毒的女人才对! 要不是姓萧的那个女人做得太绝, 她也不会去冒险勾引莫青书, 沦为一个连她都不耻的妾! 而这一切都拜沈宝珠所赐,要不是她,她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听她提到“大哥”,又想起被大哥撞见自己真面目的宝珠连呼吸都骤停了,仍是梗着脖子不让自己露怯, “这是我和我大哥之间的事,与你一个外人无关。” “怎么和我无关,因为再过不久我们两人的下场就会一样了,不过像你这种蠢货被沈家厌弃后,怕是只能去乞讨了。”萧雨柔的目光直白又轻视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直到今日才不得不承认,沈宝珠生得确实有几分姿色。 鬓发如云,朱唇雪肤, 也难怪那个被强换了身份的真少爷会眼巴巴的娶她。 如果她真的被赶出沈家,萧雨柔眸光微闪, “等你真的要饿死的时候,可以来我家门口,我可以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赏你几碗泔水喝,不过凭你这张好相貌,说不定到时候只要张张腿,都会有……” “你放肆!你以为本郡主会像你那么蠢吗。”愤怒导致胸腔上下起伏的宝珠抬起手腕朝她扇去。 她的动作太快,连周围的丫鬟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先听到清脆的巴掌声。 “沈宝珠!你敢打我!”脸被打偏的萧雨柔不可置信的瞪大着淬了毒的眼睛,恨不得冲上去将她碎尸万段。 她什么东西,居然敢打她! 宝珠嫌恶地收回手,狭长的眼眸里泛着寒意,“你要是在敢直呼本郡主名讳,对本郡主大不敬,我可就不在是一巴掌那么简单了。就算以后我的下场会怎么样,那也是以后,你现在只要记住,我想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就算大哥知道了她的本性,她也绝不允许自己落到像萧雨柔这样的下场。 第96章 大哥不疼她了,还有二哥,母亲,只要她能牢牢抓住母亲和二哥对她的疼爱,她就一定还能留在沈家。 “你给我等着!”要是眼神能杀人,此刻的萧雨柔怕是早就把沈宝珠给千刀万剐。 萧雨柔想到等下他们输了后,要脱光衣服绕着金陵跑的赌局,眼里露出狠厉的光。 这一巴掌,她一定要还回去! “放狠话谁不会啊,本郡主还等着你们跪下来求本郡主呢。”压下心头揣揣不安的宝珠来到栏杆旁,已是比赛接近尾声之时。 她寻着衣服的颜色看过去,一眼看见了沈归砚所在,以及他的身后绽放的大片红梅。 他画的梅花不似别人孤寒清傲,高洁雅致,风骨铮铮,而是遗留在悬崖峭壁之上的冷清。 是的,冷清。 悬崖边的梅枝纵横交错,曲折盘旋诉说着它生命力的旺盛,坚韧,只是那么一株梅树上,只孤零零的开着一朵梅花。 广袖博带的惨绿少年立在孤枝寒梅图前,抬头间和她的目光相撞,眼底的寒冰刹那间如冰雪消融,变得清透明亮。 宝珠好像听见他在问自己,说,“喜欢吗。” 周围如此喧闹,他的眼睛里好像只能容得下她一人。 只是一眼,宝珠放在栏杆上的指尖蜷缩的避开了他,心里想的却是,要是大哥真的相信了萧苒说的话,她是否能让沈归砚为自己说话。 结果很显然易见,他不会,即使他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但宝珠知道,可能连他本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喜欢大部分是虚浮于表面。 也不能说是浮于表面,更像是对某一种物什过于在意的执着,日积月累下形成的偏执。 比如她小时候喜欢吃落云小轩的绿豆糕,却因为长牙,母亲和大哥不让她多吃,还勒令下人不能让她偷吃, 久了,那小小一块的绿豆糕也跟着变成了她的执念,让她产生一种,她喜欢的是绿豆糕,最爱的也是绿豆糕。 沈归砚对她的喜欢,大抵也是如此,只是他还没发现罢了。 她要转身离开时,手腕忽然被抓住,他问,“你不开心?” 闻声抬头的宝珠对上的是一双溢满担忧的桃花眼,本应该在台上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栏杆处。 因为跑得太急,他此刻还在微喘着气,原先束得整齐拢在小白玉发冠里的细碎刘海也跑出来了几根。 还沉浸有可能会被赶出沈家的宝珠抿着唇,从他手中抽出,鼻音闷闷得像覆盖上一层棉纱,“你不是在比赛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见你闷闷不乐,担心你不舒服。”沈归砚双手拢住她的脸,眼里一片担忧,“要是发生了什么,你一定得要告诉我才行,知道吗。” 以为他是知道自己比不过对方,所以要临阵脱逃的宝珠着急地伸手推他,“我没有不舒服,你还是过去比赛吧。” 压下心头惶恐的宝珠吸了吸鼻子,恶声恶气的威胁,“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输给那个叫什么青书的,你要是输了,我可不会放过你。” 沈归砚握住她的手,手指轻拂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颇有几分无奈,“夫人就对我那么不自信。” “我没有对你不自信,只是,哎呀,哪里有那么多可是,你赶紧回去吧,要是你在不回去,人家指不定认为你要弃权了。”她从不喜欢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特别是当那个想要看自己笑话的人是萧雨柔时,更不允许。 “算了,我不和你说了,你快点走吧。” 沈亦泽弯下腰,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带着无奈的纵容,“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输的,夫人放心就好。” 不喜欢他总是捏自己脸的宝珠白了他一眼,气得鼓起两边腮帮子,“你要是敢输,我可不会放过你。” 很快,就来到了第四关,如今的人数只剩下不到世人,且多是明年春闱有望夺冠的热门种子,第四层的题目会是什么。 莫青书表情阴沉的看向能好运来到第四层的沈归砚,之前三次都算他侥幸,他不信第四关还能心存侥幸。 沈归砚眼皮轻掀,正好对上莫青书尚未来得及收回的阴沉表情,好性的搭话,“莫兄看起来已经胜券在握了,只不过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说不定会来得更猛烈。” 被对手直面讽刺会输的莫青书厚唇轻讽,“看来你已经做好履行赌注的准备了。” “这句话,应该由我送给你才合适。”沈归砚忽然笑了起来,眼梢一挑,浑身上下无不洋溢着少年自在意得的张扬。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哥哥是谁,你说我有那么一个哥哥,又怎么会傻得没有一点准备就答应你们的赌注,那不是打灯笼拾粪—找屎。” 沈归砚睨了他铁青的脸一眼,薄唇翘起,“我真感谢我有那么一个好的哥哥,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来到第四层。” 瞧瞧,他才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沉不住气了,真没用啊。 第97章 前面还笃定自己必赢的莫青书此刻却变得不再那么自信了,毕竟他是那人的弟弟,难保不会有其他手段。 而第四关的考验也出来,是一张空白的纸,纸上一物皆无,摘星楼的出题人甚至连半点提示都不给。 在第三关就被刷下去,以及围在摘星楼外的人们看见所出的试题,一个接两个的抓耳挠腮,满头问号。 “这是什么题啊?不是,哪个好人家会出这种题啊。” “白纸?出题人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啊,总不能是四大皆空吧。” “这第四关的考验都那么难了,我很难想象第五关的试题到底是不是人能答出来的。” 有人还在猜这个题的答案,也有人就地做起了生意,赌的是谁能登上第五楼,谁又能第一个答出正确的答案。 其中呼声最高的几人里,就有莫青书的名字。 哪里有热闹就爱往哪里凑的宝珠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可等她看见十多人里,压沈归砚的只有寥寥几颗碎银,当即大手一挥,拿出一百两压沈归砚,“你们这些蠢货,居然放着真正的明珠不压,反倒压一些鱼目,真是有眼无珠。” 就算她也不一定看好沈归砚,但是也只能她看不好,其他人不能看不好。 有看不惯她贬低其他人的姑娘不满道:“你是谁啊你,我们压谁关你什么事,你看好哪个,你多压点钱不就行了吗。” “要我们说,现在来到第四关的都是明年春闱最有希望夺冠的人,那个姓沈的又是谁,一个我们从来没有听到过名字的人,我们凭什么压他,他能来到第四关,说不定就是运气好的侥幸罢了。” “因为凭他是姓沈,是我大哥的弟弟。”宝珠傲气的抬起下巴,挺直腰杆,“你们是不是要问我大哥是谁,本郡主好心告诉你们,本郡主的大哥可是元春三年的状元,还是近十年来第一个登上摘星楼的天才。” 往年的状元那么多,大家不一定都人人有印象,但元春三年的状元他们却是印象深刻。 一是他不但登顶摘星楼,二是他为官不到三年便连升四品,按照他的势头往上走,恐怕将会成为大庆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首辅。 可惜天妒英才,以至于每个人提到那次的意外,都是满脸惋惜。 他们对沈状元有着盲目的追捧,不代表对他的弟弟也面目追捧,要知道哪怕是一家人,都不可能会平摊到天才的基因。 “只是弟弟而已,谁说沈状元的弟弟就一定读书聪明,你那么相信他,为什么不多压他一点。” 认为她说的话有一定道理,更多的是不允许沈归砚输了气场的宝珠又拿出九百两的银票,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趾高气扬,“本郡主看中的人,就是最厉害的!你们就等着瞧好了。” 她在掏出一千两银子压沈归砚的时候,整颗心都止不住的滴血,就像是被人给挖了自己的肉一样来得难受。 要是姓沈的害她输了钱,这笔钱必须得要让他还给自己才行。 第40章 压了一千两买沈归砚会赢的宝珠重新回到四楼, 等看见那道空白的题目时,脑子亦变空白一片。 不是,出题人是在玩人吗? 一旁的冬儿用手托住震惊得快掉落地上的下巴, 抬起胳膊撞了自家小姐一下,“小姐, 你看那位公子, 是不是很像汤小姐。” 胳膊被撞的宝珠闻言顺着她所说的方向看过去, 立刻跟着瞪圆了一双鹿眼儿。 生怕自己看错的冲到栏杆旁, 又用手揉了几遍眼睛, 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 头发拢进白玉冠里,一袭月白圆领长衫的汤芩竹知道沈归砚认出了她, 也没有躲避, 而是大大方方的喊了一声“沈公子。” 沈归砚注意到她身上穿的男装,疏离地回应,“汤公子。” 汤芩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问,“宝珠近来可好。” “多谢汤公子关心, 我夫人一切安好。”两人的交谈点到即可,就像是路上随意遇到的人论上一口家常。 沈归砚清楚宝珠的朋友都不待见他,不能说是讨厌,应该是每一次见到了都恨不得把他抽筋扒皮。 并不知道第四关答案是什么的宝珠头脑发胀的一会儿看看汤芩竹,一会儿看看沈归砚, 在把剩下的注意力投在莫青书身上,并祈祷这一关一定得要把他刷下去。 这时,汤芩竹又一次主动和他搭话, “你有什么头绪。” 瘦削的手指摩挲着腰间香囊的沈归砚眯了眯眼,“世间万物以不变应万变, 自古以来皆是从有到无,从无到有,就是不知道出题人所求的是从有到无,还是从无到有。” 莫青书听到他说的话,表情森冷,“你那么清楚,该不会是提前知道了答案吧,毕竟你可是有一个曾经登顶过的哥哥,要是知道些内幕也正常。” “自己智商不行就不要以为别人的智商和你一样不行。”沈归砚长眸斜睨,“井底之蛙,鼠目寸光。” 自从中了举人后,何曾被人落过脸的莫青山怒斥,“你嚣张什么!” 第98章 “自然是因为我有嚣张的本事。”沈归砚目光越过支窗,悠悠地落在街道上流光溢彩,绚丽多姿的花灯上,鸦羽长睫敛下。 要是在不结束,等出去后花灯会都要结束了。 那么美好的节日,委实不应该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 正当其他人还在苦思冥想,并眼睁睁看着香即将燃尽之时,一袭青衫穿得如三月烟雨拢青山的沈归砚越众而出。 他的举动,也在顷刻间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有人质疑,也有人心生敬佩,“他该不会是知道了答案吧。” “应该不会,你没看见这道题有多难吗,其他人都没有想出答案,他怎么就知道了,说不定就是为了出个风头。” “人家是沈状元的弟弟,提前猜出了答案也无可厚非吧。” 周围的喧闹,质疑的声音又通通在沈归砚开口的刹那间消失殆尽,偌大的摘星楼里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鄙人不才,大胆从道家所学中理解出题人想要问的是,世间究竟是从‘无’中看出‘有’,还是从‘有’中看出‘无’。 如果是从‘有’和‘无’出发,它代指的是人的一生,即“生走向死”,但他们认为生命的终点并不是‘死亡’而是“归于无”。一个生命的消逝也会带来新的生命和变化,这就是宇宙的“生生不息”和“循环往复 ‘有’和‘无’,如果我没有猜错,它全句应是‘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不知道我的回答可对。” 他的回答震耳欲聋,给人会心一击。 这个回答的角度完全是他们所没有设想过的刁钻,却又刁钻得合情合理,紧接着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和掌声。 “怪不得是沈状元的弟弟,我就说吗,哥哥都那么厉害,当弟弟的肯定更厉害。” “你刚才可不是那么说的,说什么当哥哥的聪明,当弟弟的就不一定了。” “我说了吗,我有说了吗,肯定是你听错了。” 没有想到他会第一个说出正确的答案的莫青山身形一晃,咬着后槽牙,铁青着脸站出来,“作弊,我怀疑他肯定是提前知道了答案。” 要不是作弊,为什么那么多最有望能夺得状元的人都答不出来,就他一个默默无名的人答出来了,这不是作弊,又有什么才是作弊。 摘星楼管事当即冷下脸,皮笑肉不笑,“公子慎言,我们摘星楼从立楼初的宗旨就是以文会友,以文定厥祥,难道对于公子来说,承认别人的成功,否认自己的失败就那么难吗。” “公子与其污蔑我们摘星楼泄露答案,不如先从自身找理由。” 指腹划过云锦袖口的沈归砚像看跳梁小丑般,不急不缓,“你说我作弊,请问你可有证据证明我作弊,按照大庆律法,污告他人作弊者与作弊者,轻则流放重则腰斩。莫兄贵为举人,应对大庆律例在熟读不过。” “我………”脸色发白的莫青书自然熟读律例,可除了作弊,还有什么能说明他能那么快说出答案。 一个寂寂无名的人,又哪里比得过他这个江浙一带的小三元。 下一秒,沈归砚的话更是将他推到众矢之的,“还是说,只要是比莫举人厉害的,都是作弊得来的成绩。” 这句话不可谓不毒,如果他承认,就是和整个文人站在了对立的一面,会让他被耻之相交,如果否认,那就说明他前面是诬告。 一时之间,莫青书额头滚落大颗汗珠,后背冷汗涔涔。 已经想好如何羞辱沈宝珠的萧雨柔不可置信得双眼猩红,指甲用力掐进栏杆里,留下凄厉的指印,“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的夫君怎么会输给沈宝珠家的那个草包! 放下指腹抚摸着的香囊的沈归砚抬头看了眼第五层,既然赢了,也没有继续挑战下去的走了出来,掩藏不住要被心上人夸奖的得意。 快步来到她面前,眼睛熠熠生辉,“幸不辱使命。” “哼,算你还有点儿用。”没有想到她真的能赢过莫青书的宝珠当即招呼着一干家丁丫鬟呼啦啦的拦住萧雨柔的去路。 “本郡主赢了,你们两个应该没有忘记之前的赌注吧。”趾高气扬,下巴上抬的宝珠完美诠释了一个成语——小人得志。 没有想到自己夫君会输的萧雨柔此刻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面上依旧温温柔柔,“郡主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那么做,只是你我二人毕竟是同窗,还望郡主能看在你我二人昔日同窗之谊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双手抱胸的宝珠闻言嗤笑,“要是你们赢了,本郡主可不信你们会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了你多大个脸啊,敢让本郡主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还当你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不成。” 黑沉下脸的莫青书挡在萧雨柔面前,厌恶不已,“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为什么要为难柔娘。” “行啊,那就愿赌服输,按照赌约,你们得跪下来给我本郡主磕三个响头,然后把衣服脱光了绕着金陵城跑一圈。”想要用道德绑架她,想都别想。 她但凡有点儿道德,就应该在被揭穿假千金身份后麻溜的滚蛋,好腾出位置给真少爷,才不会想着要赶走真少爷,继续鸠占鹊巢。 第99章 “莫兄一介读书人,该不会是打算食言而肥?要知道赌注可是你当着那么多的人面说的。”沈亦安含着笑,着重咬重最后几个字。 指甲抓得掌心鲜血淋漓的萧雨柔清楚的明白,今晚上的事是她惹出来的,要是她不解决好,莫青山肯定不会放过她,莫家人也不会放过她。 顿时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滑落清秀的脸颊,我见犹怜,“郡主,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跪下来给你磕头好不好,只求你原谅我,无论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口不择言。” 对于这种明着示弱,暗里却给他们扣上一个以势压人,横行霸道的茶语艺术,但凡一个处理不好,他和宝珠仗势欺人的恶名就会在第二天传满整个金陵城。 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的沈归砚垂睫敛眉,“姑娘这句话说得好生没有道理,我们只是让你们夫妻二人履行承诺,为何到你的嘴里倒成了我们夫妻二人迫害你们的罪证?没有胆子履行承诺,又学人打什么赌。” 宝珠点头,“对,他说得没错,既然是打赌,那就愿赌服输,还是说,你们两个不愿意?” 带着调笑意味的“不愿意”三字,就像是一把明晃晃的铁锤砸了上去,也将他们两人给架在火堆上烤。 可真让莫青书当着那么多的人面跪下来,和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沈归砚适当添一把火,“君子一言,重如泰山,要是莫兄连在赌注上的小事都做不到,很难令人怀疑莫兄在其它事上的是否能一如既往的信守承诺。” 原先还认为萧雨柔可怜的风口转了又转,毕竟是打赌,重在一个愿赌服输。 眼前一黑的萧雨柔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不帮自己说话,好让自己利用舆论逼迫他们不得取消赌注可,真的让她跪下来给沈宝珠这个女人磕头道歉,想都不要想! 宝珠低下头,笑得恶意满满,“你要是不想脱衣服后绕着金陵城跑,也可以,只要你自扇三个大巴掌,大喊‘你是蠢货’,本郡主就好心放过你,怎么样。” “你!”咬得满嘴血腥的萧雨柔愤恨的抬起头,眼里全是毒汁凝集而成的利刃。 宝珠挑眉,“怎么,不愿?” 萧雨柔即便恨得要把她碎尸万段,此刻也只是咬着牙齿混着血往里咽,“不会。” “行,那你就打吧。”宝珠从紫薇色绣木槿花香囊里取出几块碎银扔在她面前,用着施舍般的口吻,“这点钱,当本郡主今天心情好,赏你的。” 月亮藏于云层,灯影朦朦胧胧。 走出人群后,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的宝珠才想起来,“你为什么不登顶啊,你都走到第五层了。” 手上还拿着串糖葫芦的沈归砚揉了揉她的头发,牵过她的手往灯火阑珊处走去,“已经在楼里耽误了那么久,我们在不下来,说不定灯花会都要结束了。” “这可是我和宝珠在一起后的第一个花灯节,我舍不得都把时间浪费在摘星楼里。” “姓沈的,我都说了多少次不许摸我的头发,你怎么那么讨厌。”小嘴撅着的宝珠拍开他总是想要揉自己头发的手,她又不是小孩子,干什么总揉自己的头发,要是弄乱了自己的发型怎么办。 “我还有更讨厌的事情,你要不要知道是什么。” 想到前面的几个吻,宝珠的脸刷地染上胭脂,抬脚碾了她的脚,迅速提着裙摆和他拉开距离,“本郡主不想知道,永远都不想知道。” “夫人不想说,可我就是想要告诉夫人,怎么办啊。” 以为他又要亲自己的宝珠急得伸手捂住他的嘴,瞪他,“那你不会闭嘴吗。” 这时,一个轻飘飘的,如蜻蜓点水般又带着虔诚守护意义的吻落在了她的掌心中。 身后不知谁放起了满天火树银花,朱尘连雾,薰燧乱星。 满天烟花下,是少年在她的掌心亲吻。 第41章 他们离开摘星楼时已是过了最热闹的游玩时间段, 街上行人不多,也不会在出现会被人冲散一事。 有些小别扭的宝珠想要甩开一直紧握着她不放的那只手,可自己越想甩开, 那只手握得她越紧,久了, 她便生恼地举起两人相握的手, “你放开。” 白皙如羊脂玉的手被另一只手强势的钻进指缝里, 正映于流光溢彩的万千灯影下。 握住她手的主人非但没有松开, 反倒是握得更紧了, 十指紧扣得要把他们相握的手用铜汁浇灌密封。 “不放,要是放了, 夫人走丢了怎么办。” 一听这个, 宝珠就装了满肚子的气,娇蛮得横眉冷竖,“你还有脸说,我前面找你的时候,你跑去哪里了, 现在又假惺惺的说什么好话。”气不过又抬脚踩了他一脚。 虽然他最后是赢了萧雨柔夫妇,不代表她不是个喜欢秋后算账的主。 “本郡主警告你,我才不信你去买糖葫芦的借口。”早不买糖葫芦晚不买,非得在她快要羞愧难当的时候去买,拿去骗狗, 狗都会摇头。 沈归砚沉吟了片刻,抿了抿唇,说, “关于这件事,可否容我以后再说。” 第100章 有些事背后涉及的危险太多, 他不愿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宝珠冷笑,所谓的以后应该就是再也没有下文,生气的一把甩开他的手,“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我又不是很想听。” 手被甩开的沈归砚再次牵起她的手,犹豫了一会儿,叹息道:“其实是我见到了我师父。” 闻言,宝珠拧起一双好看的秀眉,“你师父?你之前不是说你都是偷趴在学堂门口偷听吗,哪里还有什么师父。” 好啊,她就说这人满肚子坏水,嘴里肯定没有一句真话! 宝珠磨了磨后槽牙,“好你个姓沈的,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我真的没有骗你,要不是我师父,我可能都遇不到你。”沈归砚知道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她,只能向她保证,“至于我师父是谁,等到了时候,我一定会引荐给你。” 宝珠翻了白眼,“我不需要。” 反正她已经知道了这人满嘴谎言,谁知道他嘴里的师父是不是也是随口诓骗她的 这时,沈归砚忽然问她,“要不要吃糖葫芦。” “我才不要吃,糖葫芦有什么好吃的。”她前面都吃了一串了,现在不想吃。 “真的不要吗。”沈归砚变戏法的从袖袋里变出一串糖葫芦,摇头惋惜,“诶,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串糖葫芦,也不知道要便宜了谁。” 他的糖葫芦并不是山楂外层裹着层蜜糖,而是由黄金浇灌成糖葫芦的形状,在漫天灯火中璀璨夺目。 宝珠虽然很想要,仍是鼓着脸别到一边,“本郡主也不是很想要,你爱给谁就给谁。 ” 她堂堂一个郡主,哪里是一串糖葫芦就能轻易收买的。 “夫人不要的话,看来我只能把这串糖葫芦送给另一个我喜欢的姑娘了,我喜欢的那位姑娘虽然有点小脾气,性子骄纵不爱吃苦,但胜在率真可爱,伶牙俐齿。”沈归砚惆怅的叹气。 “那个姑娘的小像就放在我腰间的香囊里,要不是担心夫人不喜欢她,我真的很想把她介绍给夫人认识。” 宝珠一听,那还了得,加上先前萧苒对她说的那些宣誓主权的话,当即磨了磨后槽牙,一把扯掉挂在他腰间的香囊,大有下一秒就要挠花他脸的架势。 都和她成婚了,居然还在香囊里藏着别的姑娘的小像,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当宝珠把香囊里的东西倒在掌心,里面哪儿有什么姑娘的小像,有的只是一块用水晶打造而成的镜子。 她一皱眉,镜子里的少女跟着皱眉,她撅嘴,镜中少女跟着撅嘴。 沈归砚笑了下,附身温柔的捏了下她显得呆滞的小脸,“夫人认为,我喜欢的姑娘可漂亮。” 掌心里握着镜子的宝珠的脸不禁微微热了起来,一把把镜子塞还到他手里,“油腔滑调。” “夫人你走慢点,等等为夫。”沈归砚把镜子放进香囊里,抬脚追上。 直到他们走远,先前他们所站的位置缓缓走出两人。 漆黑瞳孔里翻滚着杀意,周身气场令人不寒而栗的沈亦泽扯了扯嘴角,“大哥,我就说那个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以防夜长梦多,还是得要尽早下手。” 哪怕他和宝珠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夫妻,仍让他嫉妒得发疯。 大拇指摩挲着白玉扳指的沈亦安半眯起眼儿,并不赞同他的话,“让一个人死容易,想要根除一个人留下的痕迹可不容易。” 沈亦泽皱起眉头,“大哥你的意思是。” 沈亦安眺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两道影子,“很晚了,该回去了。” 斩草需除根,以防春风吹又生。 夜里清风明月揽星辰,荷花清香悠悠。 躺在床上的宝珠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被大哥发现本性后赶出了沈家,他们看向自己时满是失望的目光就像针扎在身上一样令她不适。 圣上不但褫夺了她的封号,还要把她送去给大腹便便,年过半百的老头当小妾。 她想要逃,想要求救,可是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援手,还拿烂菜叶子砸她,说她罪有应得。 “啊,不要!”从梦中惊醒的宝珠两只手止不住的发抖,一张芙蓉面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紧接着一杯温水递到了手边,少年安抚的低磁声线随之响起耳畔,“可是做噩梦了。” 沈归砚一手端着水杯,一只手搂过她的肩,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宝珠要是信得过我,可否和为夫说一下,你做了什么噩梦。” 靠在沈归砚看似清瘦,却不显孱弱的胸膛的宝珠抱着胳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换来一丝安全感,双眼发直的看向虚空中的某一处,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呢喃地问,“天亮了吗。”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沈归砚松开搂着她肩膀的手,起身下床点燃蜡烛,然后拉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套襦裙放在床边,低下头,与她额头相贴。 “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现在出发走到城南,正好是早城门开的时间。” 灰蒙蒙的天边挂着启明星,薄雾似一层灰纱笼罩着整个金陵。 他们来到城南时,街道两侧已经支起了摊子,吆喝售卖着自家摊上的吃食。 第101章 还是第一次那么早出来的宝珠看什么都感兴趣,连前面做的噩梦也被她抛之脑后。 两人来到一个小摊前,同店家要了两笼小笼包,两碗豆浆和一碗馄饨。 宝珠闻着馄饨的味道,眉眼间溢出一抹厌恶,在他开口前先一步说出,“我不喜欢馄饨。” 沈归砚指尖蜷缩收拢,喉咙不自觉干涸的问,“为什么?” 咬下一口小笼包的宝珠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吃馄饨。”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小时候为什么会在看见馄饨后就会闹脾气的哭闹,掀桌子,后面导致家里都没有人在吃馄饨。 她不知道原因,沈归砚却是在清楚不过。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五岁那年的冬天有多冷,冷得他以为自己就要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却意外的遇到了对自己心软的神。 人遇神明第一个想到的是用香火供奉,磕头谢恩,可他想的却是要把对自己心软的神偷回家,藏起来,让她从今往后只能成为自己的神。 只是他忘了,他的神明还小,还需要吃五谷杂粮。 那时的一碗素馄饨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一切,只是他倾尽所有换来的一碗馄饨在神明眼里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甚至是对她的虐待。 如果不是他在最无能的时候起了贪欲,又怎会害得神明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不喜欢就不喜欢,没有人强迫你必须得要喜欢。”沈归砚把馄饨送给墙角的乞丐,又到另一个摊子上买了几个葱香牛肉饼。 他怎么忘了,对他来说是偷来的美梦,对她来说是一场本不必经历的无妄之灾,他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可耻的希望她能记起来。 等吃完饭后,天已大亮,明亮细碎的阳光水波粼粼的铺满青瓦白玉墙。 回到府里的宝珠正咬着手指头在院里来回踱步,眼睛时不时往院门外望去,每当有个人经过,都会吓得她如惊弓之鸟。 不行,她不能在这样坐以待毙下去。 要是大哥真的相信了萧苒说的话,她也得尽早做准备才是,才不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青居里种的牡丹已开,花瓣似绸层层叠叠,金珠花蕊藏其心。 站在门外犹豫了好一会儿的宝珠才鼓起了一丝勇气推门入内,声音细细得像是打碎了花瓶的猫儿,往里小心翼翼的探着半个脑袋,“大哥,我………” 沈亦安回头,看着躲在门边缩头缩脑的小姑娘,“宝珠是不是想要问我昨天的事。” 咬着唇的宝珠对上大哥温柔得如春风拂过杨柳枝的笑容,越发心虚得不敢抬头,一时之间她更不确定,大哥是相信了萧苒那个贱人说的话还是没有信。 沈亦安又问,“宝珠是希望大哥相信,还是不相信。” 手指头拽着袖口的宝珠愕然地抬起头,随后摇头,眼眶蓦染上一团泛红,鼻音笼上会被冤枉的委屈,“那个人说的一听就是纯属在污蔑我,大哥你可不能相信她,宝珠是你的妹妹,平日里柔弱善良得连只蚂蚁都不敢踩,哪里会做出杀人的事来。” “我之前在学堂里曾经和她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争执,谁知道她居然会怀恨在心,还那么污蔑我,想要彻底败坏我的名声,要不是进来的人是大哥,宝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都没有等来大哥安慰的宝珠心尖颤了颤,紧接着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尾音拖长似一把带着钩子的小羽毛,“大哥,你不信宝珠吗。” “宝珠想要大哥怎么相信?”萧亦安放在膝盖手的骨指收紧,像耐心极好的猎人。 泪花模糊了视线的宝珠咬着嫣红饱满的唇睨了眼底不辫喜怒的大哥一眼,随后慢吞吞地来到大哥面前,同小时候跨坐在他腿上,两条胳膊环着他的脖子,鼻尖嫣红,红唇翕张的亲了他脸颊一口,“大哥,你会相信宝珠的是不是。” “宝珠真的没有做过那种事,都是她讨厌宝珠才会那么说的。”她说完,又凑过去亲了大哥脸颊一下。 一缕从十字海棠式窗棂洒进,斑驳得落地一地水墨光影。 穿着海棠花襦裙的少女依偎在青年的怀里,粉腮香艳,却哭得好不可怜。 大手禁锢着少女腰肢的沈亦安抬手用手指捻了一颗泪珠放进嘴里,动作轻柔地擦过她柔软的后颈,眼底映满的是与温柔神态截然相反的疯狂,“大哥自然相信宝珠不会是那种人,宝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不相信宝珠,转而去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宝珠听到大哥相信她,那颗压着她心脏一夜的大石终于悬了下来,当即破涕为笑的抱住他手臂轻晃,“大哥,谢谢你。” “宝珠要是把我当大哥,以后就不要总和大哥那么见外,知道吗。”喉结滚动的沈亦安感受着怀里的柔软,少女的馨香,瞳孔越发幽暗。 宝珠对上大哥暗含锋利的笑眼,吓得缩了缩脖子,“知,知道了。” 第42章 正午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 过滤了会烫伤人的灼人温度,留下摇曳的光晕。 被大哥抱在怀里,身体和他紧密贴合得不留一丝缝隙的宝珠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奇怪, 还说不出的别扭 ,但是抱着自己的人又是大哥, 她只能把那抹变扭感压下去。 第102章 眼见太阳一寸一寸移到正中, 院中竹影偏离, 大哥都仍没有要松开自己的意思的宝珠伸出小手想要推开大哥, 撅着娇艳的红唇泛起不情愿, “大哥,你每天都在教他什么啊。” 沈亦安抚摸着她纤细得如一片薄柳的后背, 俊朗的下颌线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神色无比温柔,“宝珠也想学。”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宝珠一听,差点儿没把脑袋给摇成拨浪鼓,好不容易能不用去国子监上学了, 她是吃饱了撑着才会想要学习。 如果她是块学习的料,吃下学习的苦也没有什么,关键是她不但不是块学习的料,连学习的苦都咽不下去。 觉得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开的宝珠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哥,不自然想到了上一次沈归砚和她说的话, 鸦青长睫垂下,落了眼睑一片暗影,“大哥,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说来也奇怪,如大哥一样的同龄人早已娇妻在怀, 儿女绕膝,再不济也会纳几房小妾,可是大哥都没有,就连通房丫鬟都没有一个,难不成……… 宝珠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后不合时宜地往大哥腰腹处下瞟,当年大哥伤的只是腿,应该,还是能行的吧。 并不阻止她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某处的沈亦安揉了揉她头发,眸色渐深,“宝珠想知道。” “想。”宝珠先是点了下头,又否认的摇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如果大哥真的不行,她问那句话不正是往大哥的伤口里撒盐吗。 而这时,大哥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喜欢的姑娘,大抵和宝珠一样。” “啊?” 沈亦安低头注视着她,目光微动中又重复了一遍,“要说喜欢的姑娘,大哥应该会喜欢宝珠这样娇媚可爱,率直天真的姑娘。” 突然被大哥夸了的宝珠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一双眼儿因害羞变得水润润的,脸颊绯红得似三月枝丫上绽放的桃花,“那大哥,我问你哦,等你以后娶了媳妇后,还会对宝珠好吗。” 就算是感情再好的兄妹在兄长娶亲后,也会将重心偏移到妻儿那边,所以她不希望大哥也变成这样。 她也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 沈亦安感受着只和自己隔着一层薄薄衣裳的躯体是多么的柔软,眼里疯狂的爱//欲几乎要压抑不住,炽热的掌心抚摸着她小巧圆润的耳垂,“大哥现在都还没娶妻,难道就对宝珠不好了吗。” “还是宝珠以为,大哥不喜欢你了。” 以为大哥误会了什么的宝珠急忙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你不要误会。” “我只是,只是担心大哥娶了媳妇后,不喜欢宝珠了怎么办。”宝珠生怕大哥生气,又讨好的凑过去亲了大哥的脸。 丝毫不知道,她的动作是给本就烧得旺盛的火堆里倒了一桶油,把理智游走在边缘的男人险些逼到绝路,想要不管不顾的占有她。 嗅着鼻尖幽香惑人的沈亦安低下头,轻轻啄了怀中人,纤细白嫩正欲滴的后颈,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倏然收紧。 男人轻轻地笑了出声,他的声音低沉又暗哑,“大哥可以很明确的告诉宝珠,大哥对你的感情不会有任何变化,无论发生了什么,大哥最喜欢的人永远都是宝珠。” “这一点,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 男人的吻并不和他本人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润君子,反倒带着能炙伤人皮肤的灼热,连呼出的气息都滚烫不得像烧得滚烫的热油滴入。 他的动作即使在轻柔,可是落在肌肤上仍会产生感觉,何况是本就敏感的后颈。 后颈处落下一个吻,就像是被羽毛划过的宝珠不可抑制的轻颤身躯,更让她不明白的是,好端端地大哥为什么要亲她的脖子? 一开始是亲,可后面那个单纯的吻逐渐变了质,与其说是吻,更像是大哥在咬她。 牙齿研磨着那一块涓涓生嫩的软肉,舌尖又会抚平牙齿带来的些许刺痛感。 “大哥,疼,你轻点好不好。”被大哥抱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宝珠仰起脖子,小声嘤咛着。 一张芙蓉面娇靥彤红,粉颈之下雪凝生艳,霜肌玉骨浮嫩香。 她似疼似撒娇的嘤咛声非但没能让男人停下,更像是在鼓励他最好在用力一些的把她给弄哭,最好是哭得求着他停下。 哭得眼眶通红,嘴里只能一遍又一遍叫着他的名字,哀求着他停下。 哪怕身体已经在失控边缘的沈亦安在见到她雪白后颈上留下的红痕,也知道她还小,目前尚承受不住他。 等等,在等等就好了。 “抱歉,是大哥弄疼了你。”把唇移开,留下一串湿漉痕迹的沈归砚再度恢复成那个爱护弟妹的好哥哥,唯独藏在眼底深处的波涛汹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微凉的手指抚摸着留下他印记的位置,胸腔震动中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愉悦的笑声。 “大哥,怎么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的宝珠伸手摸了摸刚才被亲的地方,感觉还有些疼。 “你脖子上不小心飞来一只虫子。” 听到有虫子的宝珠瞬间吓得身体僵直,牙齿止不住的打颤,伸手就要扯掉外衫好把那条可恶的虫子给甩出来,胆怯得连嗓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哭腔,“大哥,你一定得要帮我把那只讨厌的虫子拿走。” 第103章 呼吸一沉的沈归砚伸手制止了她快要把外衫脱掉的动作,“别动,小心虫子钻进你衣服里。” 他一说,宝珠立马不敢动了,连眼泪都兜在眼眶里不敢轻易落下,生怕那只可恶的虫子钻进衣服里。 人越是在紧张中,五官就会强烈放大一切。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大哥微凉的指尖游走在她的后颈,随后逐渐往下,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像被火燎烧过令人感到不适。 直到风吹绿影浓,身体泛出一层细碎香汗的宝珠才糯糯地问,“大哥,虫子抓到了吗?” 沈亦安的指腹摩挲了她粉白如雪凝的后颈处许久,方才收回手,“虫子已经被大哥拿出来了。” 听到虫子拿出来后的宝珠连忙从大哥怀里跳下来,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被弄得凌乱的衣裙,“大哥,我肚子饿了,我先回去吃午饭了。” “去吧。”沈亦安指腹摩挲着指尖留下的软香白腻,缓缓地闭上了眼。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这人也不能一下逼得太紧,否则很容易适得其反。 提着芙蕖裙摆的宝珠匆忙忙回到院子,不料看见原本这个点应该在外面的沈归砚正站在院中,想到前面在大哥书房里发生的事,顿时有些心虚得不敢和他对视。 没有看出她异样的沈归砚眉眼带笑,“回来了。” “嗯。”不明白他大中午不在屋里乘凉,跑出来晒太阳的宝珠抬脚越过他就往屋里走。 今年的夏天比往日来得都要热,她从青居走回来都出了一身黏糊热汗。 在感觉到他的目光正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时,宝珠轻咳一声,“你明年下场,有把握吗。” “就算没有把握也得要试一下,才知道自身深浅。” 宝珠歪了歪头,“我以为你会说,哪怕是为了你,我也要试一下。” 毕竟她看的话本子里都是那么说的,穷书生为爱奋斗,一朝三元及第。 沈归砚却不赞同这句话,“如果你遇到一个人想做什么事,比如我考科举本意是为了让我出人头地,造福百姓,但我聪明的说是为了你,为了我们以后更好的生活,这种就是单纯的道德绑架,因为这件事他就算没有你,他也会去做。” 热得不行的宝珠胡乱点头,抬脚就往置了冰后一片凉爽的屋里走。 她转身之际,沈归砚也看见了她脖子处突兀的多了一抹碍眼的红痕,夏日虽时有蚊虫出没,可她脖子上的那抹红痕不见得是蚊子留下的,更像是潜伏在暗处的饿鬼再也忍不住的朝她伸出了锋利的爪牙。也 抓住她手腕的沈归砚眸色幽冷地喊住了她,“宝珠。” “啊?怎么了?”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连被蚊子咬了都不知道。”分明是清冷的调子,却令人听出了狂风暴雨骤来的压抑前期。 “什么蚊子?”宝珠伸手往后颈处摸了摸,并没有摸到蚊子叮咬后的包啊。 不做解释的沈归砚拉着她的手来到内室,眼里涌动着令宝珠感到心悸的冷意。 随着他的靠近,宝珠咽着口水连连往后退,直到来到床边,才硬着头皮出声,“你,你想干什么啊。” 把人逼到床边的沈归砚伸出一根冷白的手指,指着她后脖处的一抹红痕,“我听说,要是被蚊子咬了,用口水消毒最好。” 宝珠才不认同这种歪理,只觉得用口水消毒什么的,听着就很恶心,还不靠谱。 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整个人便被压制在柔软的大床上,前面被大哥咬过的地方又一次被他咬了。 把人压在床榻边缘的沈归砚死死盯着那块印着红痕的娇嫩皮肤,低头凶狠的抹去他的痕迹,然后在她身上种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宝珠是他的,他不允许任何人沾染! 被他突然发疯压在床边咬的宝珠反应过来了,气得粉腮香艳,抬脚就要去踹他,“不是,姓沈的你属狗的是不是。” “你有病就去看大夫,折腾我来做什么!” 她的脚刚踹过去,就被早已准备的沈归砚握住脚踝,以屈辱的方式抬起后盘绕上他劲瘦有力的腰杆上,他则跪在她腿间,一只手掐着她纤细得不堪一握的杨柳枝上,也让两人周边的空气变得逐渐暧昧起来。 把人压在身下的沈归砚埋在她脖间,贪婪的嗅着从她身上传来的甜甜梨香。 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下腾升而起的燥热野欲,嗓音透着浓骇的哑意,“再过一段时间,我们搬出去住好不好。” “啊?”正想要张嘴咬他为自己报仇的宝珠伸手扯了他的头发,提醒他快点从自己身上起来,那么重的一个人压在身上,沉死了。 也好奇他为什么问这个,“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搬出去啊。” 侧过身子从她身上下来的沈归砚握住她的手,和她平躺在床上,侧过脸看她,“夏天的蚊子太多了,我不在的时候,难免防不胜防。” “新的院子很大,我还在里面种满了山茶和牡丹,还有一座秋千,我还养了一只猫儿。” 第43章 宝珠对于他的提议, 说不心动都不可能。 第104章 可她只是委婉的表示了想要搬出去住的想法,就遭到了父亲和母亲的言辞拒绝,就连一向疼爱她的大哥和二哥都不同意。 她也不明白, 自己只是想要出去住而已,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强烈反对。 凉爽的九月一到, 各府的请帖如雪花一般纷纷涌来。 今日赏菊, 明日赏芙蓉, 后日插茱萸登高山, 一览众山小。 当姑娘时尚能拒绝, 一旦当她成了别人的妻子,哪怕是在想推脱, 母亲也不愿意, 就连她装病都逃不掉。 今日参加的赏菊宴是成南王妃所办,说是赏菊,可明眼人都知道是要为皇子选妃。 红缨在她大婚后不久随兄父去了西北之地,挽晴被关在家里学习女红,芩竹又在忙, 和她交好的人都不在了,在宴席上待得无趣的宝珠揣了碟糕点,准备寻个安静地待着,等赏花宴快结束了在出去。 也在咬着唇思考,如何同姓沈的说和离一事, 虽然他对自己是不错,她也不想一辈子和他绑在一起,否则对自己来说难免委屈了。 只是她都刻意躲清净了, 怎么还有人追过来。 正在喂鱼的宝珠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立马变得不耐烦起来, “本郡主都说了不许任何人过来,你们是聋了不成,还是存心办事不力。” “是我。”这时,身后的脚步声停下,清冷温润得如溪水清澈的声音随之传来。 面上泛起愠怒的宝珠扭头转过身,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是她曾经以为会嫁于为妻的的青年,恍惚间才想起来自从她成婚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宝珠先是怔了片刻,随后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萧哥哥。” 又歪了歪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半月牙,“萧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此时的萧亦霖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只是在真正见到后,才发现想说的那些话最后都通通化为一句,“他对你可好。” 抓了一把鱼食扔进湖里的宝珠仔细思考了一下,点了下头,“他对我挺好的。” 除了每天早上醒过来都发现自己躺在他怀里,有时候还会偷亲她,倒是都挺好的,最起码她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 指尖半屈的萧亦霖对上她带笑的一张脸,心口忽然堵得发慌,他的心情是变扭的,复杂的,一方面既希望她过得好,又不希望她过得不好。 萧亦霖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羞耻的垂下眼帘,“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 紧接着,两个人相对无言。 一个是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找话题,因为以前他们二人独处,都是宝珠寻找话题,当时的他只认为她聒噪,打扰了他的清净。 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离不开那喋喋不休总爱寻找着话题强行和自己说话的少女,却发现她已嫁为他人//妻时,才追悔莫及。 喉头发紧得萧亦霖向她走来,问,“可以分我一点吗、” “啊?” 萧亦霖指着她手里握着的鱼食,说,“鱼食。” 要是换在以前天天追着他屁股后面跑的宝珠看见自己喜欢的人会主动和她说话,她肯定开心得要蹦起来,现在也能很平静的抓了一把鱼食放在他掌心,只不过心里仍是有些憋闷,如果她嫁给的是萧哥哥,以后肯定能当上太子妃。 低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宝珠把鱼食分给他一半,眉飞色舞地说,“我告诉你,这里的鱼儿可贪吃了,你往里面一扔,它们就跟饿死鬼一样争先恐后的往前涌。” “它们一起涌来吃鱼食的场面可壮观了,就是我带的鱼食比较少,可能看不了。” 萧亦霖看着掌心里的鱼食,嗓子忽然干哑得厉害,“宝珠,如果我说,我后悔了怎么办。” “没事,你看这里的锦鲤那么的肥,就算是多吃一点也撑不坏它们。”宝珠伸出手指指着其中一条快要胖成桶的锦鲤,“你看,那条一看就半盏茶没有吃过了,前面吃的肯定都消化完了。” “…………”他很明显想要说的不是这个。 萧亦霖抓起鱼食扔进湖里,余光落在她如墨发间戴的一支攒珠青玉荷叶簪,喉结不自然滚动了两下,正要再次出声时。 湖亭外传来一道不合时宜走动的脚步声,也将他要说的话尽数咽进喉间。 怀里抱着一捧木芙蓉的沈归砚踩着一地细碎阳光向她走来,本是清冷至极的隽秀眉眼此刻在阳光下携霜带雪,又在少女转身的刹那间如暖阳入怀。 “宝珠,原来你在这里呀。” “你怎么来了。”听到声音的宝珠转过身,还往他身后多看了几眼,疑惑道,“今日邀请的不都是女眷吗?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今日府里虽邀请了女眷,也邀请了男眷,只是男眷在另一边的院子,为的是防止出现上一次的事情。”上一次的事情是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 折下一朵木芙蓉别在她鸦羽色泽发间的沈归砚为她拢了发丝,方才像是注意到凉亭中的另一人,惊疑道:“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萧亦霖对上他毫不掩饰的敌意,苦涩地笑了笑,“本宫不胜酒力,出来透透气。” “如此,我和夫人就不打扰殿下透气了。”原先在席间的沈归砚见到那位晋王离席后立马跟了出来,果然,同为男人的他猜得没有错,也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可一想到他们两人的过往,他的心口仍是堵得;发慌,整个人也像是浸泡在一罐陈年老醋里,酸得绿唧唧。 第105章 哪怕整个人都要被漫天醋味弥漫了,沈归砚依旧是面不改色,只是暗戳戳地问,“宝珠你还喜欢他吗?” “谁?”正用手指头揪着花瓣的宝珠头也没抬。 沈归砚忽然觉得自己很蠢,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有那两人在,又怎会允许另一个人闯入他们的地盘。 轻轻摇头的沈归砚用小尾指勾擦着她的掌心,“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嫌他动手动脚,一巴掌拍开他手的宝珠思考了下,板着手指头,说,“想吃糖醋排骨,椒盐排骨,炒排骨,荷叶糯米鸡。” 说完自己想要吃的东西后,宝珠仰头问他,“所以你刚才想要问的是谁啊?” 沈归砚抿唇,释然一笑,“没有谁,只不过是随口说的而已,夫人就当没有听过我说的这句话好不好。” “不对,肯定有什么内情,你还快点老实交代。”宝珠可不信他的随口一说。 沈归砚揉了揉鼻子,“真的没有什么,我们离席太久了,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难保他们不会担心。” 他越是遮遮掩掩,落在宝珠眼里那就是心里有鬼,“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快点说嘛,你刚才想要问的是什么。” 直到他们两人走远,似乎连这一处的欢声笑语也被他们带走了,只留下一谭如死水般的寂静。 随着风涌,晃得池中荷径摆摆,绿罗裳轻舞妙曼。 从浓翠绿影处走出来的汤芩竹讥讽道:“人都走远了,殿下还在看什么,与其在这看,还不如追上去。” 萧亦霖看见来人,眉眼间划过一抹尴尬,“汤小姐。” 对比于眼前人,汤芩竹明显更讨厌另一个,嘴里更是毫不留情的讥讽,“我觉得有些人是真的喜欢犯贱,非得等到错过了,才追悔莫及的彰显自己的深情。” 明知她是大不敬的萧亦霖并未感到冒犯的怒火,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由不得他反驳的事实。 寒冬刚来临,比先上衣的是金陵各处都堆满了进京赶考的书生谈论得热火朝天的锦绣文章,而春闱的时间也定了下来,就定在来年的一月中旬。 檐下挂着灯笼的屋内在天一冷,便早早的烧了上好的红萝炭。 窗外寒风肆虐,屋内温暖如春。 正对镜取下发间宝石簪的宝珠看着镜中眉眼艳丽,鲜活灵动的自己,连她都疑惑,她居然会和沈归砚和平相处了大半年,明明自己从一开始就囔囔着早晚有一天要休了他。 也说好了半个月后就要分房睡,结果都过了那么久,非但不见他挪窝就算了,还往自己的衣柜里放他的衣服,简直是岂有此理。 哪怕他的衣服少得可怜,只占了角落里的一小块地方,她都不允许。 刚从外面进来的冬儿笑着说,“小姐,郡马爷回来了。” 雪苹对他那么晚才回来,心生不满,“都快要考试了,郡马爷不在家中温书就算了,还天天喝得烂醉如泥的回来,该不会是知道自己考不上,所以都开始自暴自弃了吧。” 冬儿可不认为,“说不定是郡马爷因为考试快到了,压力有些大要出去放松放松,再说了郡马爷在家里的时候都基本是书不离手。” 雪苹伸手戳着她脑袋,恨铁不成钢,“装个样子谁不会,你又怎么知道他是真的把书看进去了还是没有。” 任由冬儿,雪苹吵闹的宝珠把发间最后一支簪子取下,那顶着满身风寒之气的人也推门走了进来。 进门后的沈归砚先是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寒意被温暖的炭火烘烤过半后在走向内室。 “宝珠。”从身后把人抱进怀里的沈归砚幸福得忍不住喟叹,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脖间拱来拱去,像条撒娇的大狗。 “对不起,最近是我太忙了,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一定好好陪夫人。” 闻到他满身酒味的宝珠嫌弃得直皱鼻子,“走开,你这个臭酒鬼,离我远一点,满身的酒臭味,是不是想要熏死我啊。” “我才舍不得。” 看到小姐和郡马爷关系好的冬儿见缝插针的说,“郡马爷,奴婢已经备好了热水,可要先沐浴。” “嗯。”沈归砚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来到早已放好热水的湢室后,如今眼里一片清明,哪儿还有先前醉酒后的半分浑浊。 躺在浴盆里的沈归砚仰头,伸手轻捏眉心,也真难为他的好大哥最近锲而不舍的给他准备鸿门宴了。 但凡他没有多长几个心眼子,今晚上怕是连家都回不了,明日不知道床上躺着哪一个他们口中所谓家室清白的女子。 打湿了的长发随意拢在脑后的沈归砚大冬日里,身上也只松垮垮的拢了件青衣长衫,随着走动间露出白皙健壮的胸膛。 走出来后,看见桌上摆放了一碗醒酒汤,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他就知道,他的宝珠只是嘴硬,心里仍是在意他的。 宝珠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皱起娇俏的小琼鼻,“你怎么喝那么多酒啊,下次在喝那么多酒就给我滚去书房睡,臭死了。” 沈归砚来到她身后,取了妆台上的一把纯黑水晶花鸟梳,撩起她长到及腰的长发轻柔的梳下,“今日大哥带我去见了他以前的同僚,盛情难却之下难免多喝了几杯,不过夫人你放心,我并没有贪杯。” 第106章 “我们去的是一处雅阁,他们都叫了女子作陪,我没有,也没有让她们靠近我。”他把今日发生的事,遇到的人一点点一件件的告诉她,让她也在里面有着参与感,更想要让她因此融入到他生活的点滴之中。 “你贪不贪杯,去哪里玩和我又没有关系,我又不在意,也不想听。”任由他帮自己梳头发的宝珠打开一盒香膏,用手指挖了一点后涂抹在脸上。 “可我在意。”停下动作的沈归砚两只手搭在她肩上,凝望着镜中倒映的两张脸。 镜中的少女娇媚酥骨可入画,少年青衫落拓,清隽逸秀,姿态亲昵宛如神仙眷侣。 随后宝珠又听见他近乎恳求的说,“我也希望宝珠能在意我。” 躲在门外听墙角根的冬儿立刻拔高音量道:“小姐心里肯定是在意郡马爷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晚了还没睡等郡马爷回来,还早早的吩咐了小厨房给郡马爷煮醒酒汤。” 冬儿在冬夜里格外嘹亮的声音惊飞了一树鸟雀扑棱棱展翅而飞,也将宝珠的一张桃靥气得又红又白。 沈归砚忍着笑意,说,“夫人,你看你身边的丫鬟都比你诚实。” 没有想到冬儿这个家伙居然会吃里扒外的宝珠才不会承认,扬起下巴,梗着脖子高傲的否认,“我才不会故意等你,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我只是正好睡不着而已,至于那碗醒酒汤,是我要喝的。” 沈归砚挑眉,低哑的声线里藏着哄骗,“夫人可是饮了酒?” 喝酒才会要喝醒酒汤,所以,宝珠很是认真的点头,“没错,本郡主是喝了酒,所以你不要自作多情的认为,这酒是本郡主给你准备的,知道了吗。” “那我倒要尝下夫人嘴里喝的是什么酒。” 下巴忽然被掐住的宝珠尚未反应过来,她的嘴里先钻进了一条不属于她的舌头撬开她的牙关,粗糙的舌苔强势得要卷走她口腔里的所有的空气。 后脑勺被宽厚的大手扣住,连她想要逃避都做不到。 这个吻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她的身体也因为这个漫长的吻变得浑身发软,唇舌间溢出一连串破碎得不成调的撩人娇吟。 直到自己呼吸不过来了,才被放开的宝珠一双眼儿润得似水洗过的黑珍珠,朦胧又勾人。 在她快要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后,沈归砚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那方甘甜生露的小嘴,带着薄茧的指腹或轻或重的按着她被吻得红肿的唇,又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 “夫人的滋味甚甜。” 第44章 那天晚上被咬了后的宝珠越发认定要尽早跟他和离, 他今天敢咬她的嘴,难保明天不会咬其它地方。 不过这件事要是告诉给爹娘他们听,他们肯定不愿意, 所以这件事只能由她在私底下处理好了后,再来一个先斩后奏, 到时候就算他们不同意, 这件事都必然会尘埃落定。 不过要怎么让他签下和离书呢? 要不, 去问一下大哥和二哥, 想到就立马去行动的宝珠抱起桌上的宣纸跑去青居。 来到青居, 才发现大哥出去了,问伺候的下人, 他们也都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大哥不在, 但是大哥的书房里肯定有关于和离的条例。 不过大哥书房里的书那么多,大哥会放在哪里呀? 踮起脚尖的宝珠决定从左边到右慢慢找起,皙白的手指一本接着一本的划过书脊,嘴里念着书的名字,《中庸》《左传》《尔雅》《易经》。 没有关紧的窗牖忽然被风撞开, 呼啸刺骨的寒风争先恐后地往里涌进,狂风刮得案几上的宣纸狂飞,还有几张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缀着南海珍珠的桃粉绣鞋旁。 宝珠刚要捡起掉在地上的宣纸,弯身时后腰不小心撞上一个花瓶,随后听到了一道细微的, 像是门开的声音。 奇怪的是门并没有打开,那么那道声音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抱着宣纸把窗关好的宝珠正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紧闭的书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步履匆忙的走了进来。 疾步走来的男人见到出现在书房里的人并非他所想的那些人后,将袖中出鞘的匕首按了回去。 走进来的沈亦泽捡起风吹落满地的宣纸, 弧度渐深,“宝珠,你在这里做什么。” 宝珠见到推门进来的人是二哥,眼睛一亮,迈着小腿噔噔噔向他跑来,微仰头,“我想要找几本杂书看,但是大哥书房里的书太多了,我找不到,二哥,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书啊。” “好啊,宝珠想要找什么。”沈亦泽观她没有发现什么,方才放心。 宝珠发现二哥有些奇怪,但是没有多想,老老实实的说出自己所要,“就是,是关于律法的一些书。” 二哥之前虽然和她说了,要是过得不开心只要自己和他说,他就能帮自己和离,但是她心里始终有道声音在告诉她,和离一事并非小事,哪怕二哥在疼爱她,也不一定会由着她胡闹。 身高腿长的沈亦泽伸手取下书架最顶层的书,整个人像是把娇小的宝珠禁锢在怀里,“怎么突然想到要看律例方面的书了。” 第107章 “就是突然想看了而已。”擅长黑白颠倒的宝珠生怕会被二哥看出来点什么,匆忙生硬地转了话题,“二哥,你最近和大哥都在忙些什么啊,都没有时间陪宝珠了。” “等忙完了这件事,二哥在告诉宝珠在忙什么好不好。”低下头的沈亦泽骨节遒劲的手指捏了她的脸颊一把,循循善诱,“以后宝珠不能随意进大哥的书房,知道吗。” 还好这一次进来的是他,要是换成另一个人,难保她不会受到惊吓。 不明白二哥的语气为何变得严肃起来的宝珠仍是乖巧的点了下头,“知道了。” 沈亦泽接过她要看的书,习惯性就要伸手去揉她头发,“宝珠是不是饿了,二哥带你回寒松院吃好吃的要不要。” “二哥,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老是揉我头发。”撅起嘴的宝珠伸手护住自己的发型,她的发型可是弄了好久的呢,二哥又不像大哥,下手时总是没个轻重,肯定会揉坏自己的发型,她才不愿意。 想要伸手揉她头发的沈亦泽只能无奈的收回手,改成牵着他的手,“好,可是宝珠在二哥的眼里,永远都是小孩。” “二哥,你这句话和大哥说的一样,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真的不是小孩了。”虽然能一直被人当成小孩是件很开心的事也没错。 沈亦泽低头,目光不动声色的掠过她霜雪凝成的一截雪颈,喉结不自然滚动,“嗯,宝珠是长大了。” “那是自然。”宝珠傲娇的扬起下巴。 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晚,一月份都到了,仍不见半分落雪,唯有路面结了厚厚一层冰,以至于走路的时候总得要格外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来个脚底打滑。 科考的前一天夜里,宝珠的心里总感觉不踏实,特别是看着枕边人没有一丝紧张的睡得香甜,就差没有打鼾的时候,更来气了,弄得紧张的人好像只有她一个。 越想越不舒服的宝珠翻过身捏住他鼻子不让他呼吸,又见他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磨了下后槽牙,直接从自己盖着的锦被里伸出脚把人给踹下床底。 凭什么她要因为他明天考试紧张得睡不着,他却能睡得那么香。 被踹下床底的沈归砚揉了揉被磕到床边的头,无奈地站起来,先是走到如意鎏金玫瑰桌上给她倒了一杯水,方才折返回床边递给她,带着尚未睡醒的混沌,问道,“可是睡不着。” 宝珠看着递过来的水,并没有要接的意思,直接衾被罩过头,侧过身背对着他。 大晚上的喝那么多水,她才不要半夜起来解手。 沈归砚把水杯放在床边,抬脚上了床,却没有盖他的那床锦衾,而是挤进了宝珠盖的被子里,胸膛贴上她单薄的后背,长臂一搂把人禁锢在怀里不撒手,“很晚了,我们也该安寝了。” 他想那么做好久了,可每一次都只是在她睡着后才敢偷偷摸摸的搂着她入睡,何曾像此刻的光明正大。 “滚开,你自己没有被子盖吗!”本来就在生气他睡得那么香,结果他还敢不要脸和自己抢被子的宝珠气得直磨后槽牙,伸手推搡着把他往外赶,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那么讨人厌吧。 因为天凉,她都好心让一半床给他睡了,他居然还想要得寸进尺! 过分!简直岂有此理! 沈归砚很是无辜又可怜的解释,“我的被子不小心弄湿了,夫人难道忍心让我盖着一床湿被子睡觉吗。” 宝珠的“忍心”二字还没从嘴里冒出,就被他下一句话给堵住了,“你夫君明天就要考试了,要是今晚上不小心着凉了,在考场里发起了热,影响了考试怎么办。我对考试名次什么的并不在意,我只是不希望他们嘲笑夫人嫁给我是委屈了夫人,不希望夫人在介绍我,别人介绍夫人的时候说的是沈家少夫人,而不是状元娘子,更不希望夫人的那位同窗因为我成绩不理想而看不起夫人,现在很晚了,要是让丫鬟进来换被子也不方便。” 他说的桩桩件件正好是宝珠心中所想,那么一说,她勉强分他一半被子也不是不可以。 正要被他一通歪理洗脑的宝珠猛地想起来,咬牙切齿,“不对啊,地上又没有水,你的被子怎么可能会打湿,你给我起来。” 好险,她差点儿就要相信这个骗子说的鬼话连篇了。 被赶出被窝后的沈归砚的手肘不小心碰到水杯,水杯里的水倾斜而下打湿了整床衾被,身为罪魁祸首的某人却是一脸无辜的抬起手,“我的被子真的湿了,我可没有骗人。” 哪里能看不出他纯粹是故意的宝珠简直是要被他的小把戏给气笑了,“既然你的被子湿了,那你将就着站着一晚上睡吧,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可是,很冷的。” “冷的话你不会多穿两件衣服吗。”她要是心软信了他说的话,那就是笨蛋小狗。 宝珠把盖在身上的锦衾裹了裹,过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床边的声响,以为他真的打算站着睡,决定大发慈悲当一回好心人,“你明天就要考试了,怎么还有心情睡觉啊,不应该是头悬梁,锥刺股的挑灯夜读,今晚上狠狠努力,然后把他们狠狠地踩在脚底下吗。” 第108章 这时,站在床边如望妇石的沈归砚动了动,耷拉着头像只被抛弃后的落水小狗,“就是因为明天要考试了,才更应该养精蓄锐,要不然考试的时候打瞌睡怎么办。” 宝珠一想,认为他说的也有道理,又问,“那你不紧张吗?” 她一个不考试的人都紧张得睡不着,没道理他这个要去考试的正主一点儿都不紧张。 不对,她为什么要紧张啊,考试的又不是她。 沈归砚目光悠悠地落在裹成蚕蛹,一头如墨青丝迤逦落在水蓝色锦花彩蝶软枕的小人儿,带着一丝哄骗,“我就是因为紧张才更要睡早点,不过我倒是有一个能够消除紧张的办法。” 闻言,信以为真的宝珠立马凑了耳朵过去听。 结果人刚凑过去,就被亲了一口。 !!!大骗子! 亲到人了的沈归砚胸腔震动发出愉悦的笑声,活像只偷了腥的猫儿的直接钻进被窝里,把人牢牢禁锢在怀里,“夫人亲亲我,说不定我就不紧张了。” 以为他要再次亲自己的宝珠伸手挡住他的嘴,眼梢因恼怒染上一抹动人的嫣红,“你要是在敢乱亲本郡主,你就给我滚出去睡。” “好。”沈归砚作势抓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把人扣在自己怀里,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气息变得越发不稳,更多的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丝不安。 “宝珠,我说,如果我出了意外,你会怎么办。” 不明白他大晚上又发什么颠的宝珠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背对着他,“能怎么办,不是守寡就是改嫁。” 但是守活寡她可能做不到,大抵会养几个面首,再说了她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还得要为他守身如玉。 认为她是在说气话的沈归砚亲了亲她的发梢,“我是个贪心的人,我希望你能永远等我,我又不希望你一直在等我。” 说什么他走了也要把她带走的话,他是舍不得的。 他没有来得及看过的风景,尝过的美食,理应由她代替自己去看,又自私的希望她的身边没有其他人。 挣脱出她怀抱,又拿了方软枕横在两人中间的宝珠犯困的打了个哈欠,大被罩过头,“好了,我现在要睡觉了,你最好老实闭嘴,要不然我就拿针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 早知道他话那么多,就应该把他赶去书房睡的。 等一波又一波的困意席卷而来后的宝珠是睡着了,却忘了枕边还睡着一个人,还是一个早已对她图谋不轨的危险人物。 她正要陷入梦乡时,耳畔处忽然传来一声赛过一声的粗重喘息,那声音就像是小猫挠心一样往她的耳膜里钻。 细密连绵的吻像雨滴一样落在她的脖间,痒得她难受,抗拒得要推开他。 奈何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特别是对于另一人来说,简直和奶猫儿伸出软乎乎的小软垫挠你掌心一样只是添加了趣味。 “宝珠,我好难受。” “你帮帮我好不好。” 刚有一点儿睡意,结果被他吵醒的宝珠极为不耐烦的一巴掌呼在他脸上,直接卷过被子全部盖在自己身上不给他一点儿,“沈归砚,你大晚上的发什么颠啊,在吵就给我滚出去。” “你难受就去找大夫,和本郡主说有什么用。” 她都好心分给他一半被子了,这人还想要做什么啊,该不会是要把自己的整床被子都给抢走吧! “可是我真的难受,求你,帮帮我好不好。”眼底因野欲烧红一片的沈归砚低下头亲吻着她的眼皮,炽热滚烫的掌心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随着他的手往下移。 这一刻,宝珠忽然想起,那一次她在饭桌底下摸到的东西是什么了,脑袋哄地一声彻底炸开,理智变得四分五裂。 啊啊啊啊,她的手脏了!!! 室内烧了炭火,担心会炭中毒,总会留下一条窗缝。 那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室暖香浓,欲和搅弄一池绵绵春色。 鬓角涔出一层薄薄细汗的沈归砚身体因舒爽而蜷缩着,喉间发出细碎的,像奶猫儿没有吃饱后的声音,一叠儿连声的“宝珠。”更叫得人心痒痒。 “你闭嘴,本郡主命令你不许再说话了。”已经害羞得从脚趾头红到脚后根的宝珠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床,她前面就不应该好心的把被子分给他一半。 这和大哥说的,引狼入室有什么不同。 不对,她是引狼入窝。 “你好了没啊,我的手都快酸死了。” “在等等好不好。”临近高峰点的沈归砚的吻落在她小巧圆润的耳朵上,带着哄骗人的诱惑。 “不好,我不弄了,你自己来弄。”从来没有干过那么久的活的宝珠决定不干了。 她才刚撒手,整个人就被压住,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另一张嘴尽数吞进了喉咙里。 她的两只手也被禁锢着高举到床头,而她,被掐着下巴,只能被迫的接受他狂风骤雨般的吻。 沈归砚俯下身亲吻着她红肿的嘴角,瞳孔幽暗得像只即将要把她拆骨入腹的饿狼。 第109章 金陵的雪,也在这一刻姗姗来迟。 银装素裹,整个天地宛如冰雪雕刻。 作为枕边人,在丈夫进入考场之前理应陪同的宝珠还在生恼他昨晚上对自己做的事,说什么都不愿意去送他。 反正他那么有能耐,要不要自己送都有把握,要是没有把握,去送了也是白送,横竖不如自己躺在温暖舒服的被窝里多睡一会儿。 端着热水进来的冬儿见小姐迟迟不愿起床,小心的问道,“小姐,你不去送一下郡马爷吗。” “不去。”大被罩过头的宝珠想都没想就拒绝,特别是想到他昨晚上对自己做了那么可恶的事,居然还厚脸皮的想要自己去送他。 哼,想都别想! “可是今天是郡马爷考试,其他人都有夫人陪同,就郡马爷没有,郡马爷看起来怪可怜的。” “他可怜不可怜关本郡主什么事,反正我不去就是不去,你要是在敢在我面前提他半句,你以后就不要到我身边伺候了。”分明是自己的丫鬟,为什么张口闭口都是为那个该死的姓沈的说话。 宝珠嘴上说着才不要去送他,可是被子罩过头后始终不见一丝睡意,脑海里回荡的一直是冬儿先前所说的那句话。 要不,还是去送送他吧。 也省得他名落孙山后,把借口赖成是她没有送他去考场。 想通了后的宝珠也没有在纠结的摇起放在小几上的铃铛,“冬儿,雪苹,还不快点进来帮本郡主更衣。” 冬儿很是得意的对雪苹说,“雪苹姐姐,我就说了,小姐一定会去送郡马爷的。” 雪苹没有理会她,径直推门进了屋内。 换好衣服出门后的宝珠正好得知二哥也要出门,便央求着二哥送自己到贡院。 沈亦泽伸手把人拉进马车,“我正好也要去那边,一起去吧。” “好耶,二哥真好。”进入马车后的宝珠高兴得扑进二哥怀里。 被抱了满怀的沈亦泽笑得宠溺,骨指半屈刮了她鼻尖一下,“你这话说的,二哥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宝珠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二哥对宝珠一直很好。” 担心路上会遇到意外的沈归砚提早来到了贡院外,此刻正挎着篮子排队等待搜身后进入贡院。 以为她昨晚上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生恼,从而不愿意来的沈归砚忽然看见了沈府的马车,以及在马车前坐着的正是她的丫鬟。 心脏像是浸泡在温暖的泉水里,泡得又酸又胀,四肢百骸游走着亢奋的暖意。 他正要走过来,遮风的棉絮锦帘掐好被呼啸的寒风卷起一角。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撞入眼球的正是他所谓的好二哥捧着他夫人的脸颊,旁若无人的肆意亲吻着。 第45章 今晨停下的雪, 又一次兜头兜脑的落下。 又厚又重的霜色雪花飘悠悠地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厚重的洋灰搅拌了水凝固后将他包裹起来,原先的喜悦在此刻尽数被愤怒, 嫉妒两种丑恶的情绪给淹没,整个人皆被地狱烈火炙烧得理智全失。 前面眼睛不知怎地被风迷了眼的宝珠正想用手揉眼睛, 二哥却握住了她的手, 带着笑的声音低低地在耳边响起。 “可是眼睛被风迷了。” 如今难受得连眼睛都险些睁不开的宝珠忙不迭地点头, 她刚点完头, 脸颊就被二哥带着薄茧的大掌捧起。 紧缩的瞳孔里皆是二哥放大的一张俊颜 而后二哥轻柔的对着她的眼睛吹气, 离得近,下意识闭上眼后的宝珠能清晰的感受到二哥的呼吸有些乱了, 拢住她双颊掌心滚烫得能灼伤人。 虽说小时候二哥在她眼睛进沙子后也帮忙吹过, 却都比不上现在的心里产生了一丝怪异感。 过了许久,同一个姿势坐久了,导致腿儿有些发麻的宝珠颤了颤睫毛,小声地问,“二哥, 好了吗。” “嗯。”双手拢住少女娇靥桃粉小脸的沈亦泽收回那双极富侵略性的目光,控制着很想不管不顾吻上那张娇艳红唇的冲动,嗓音透着难以言明的沙哑暗沉,“外面风大,小心在被风吹得迷了眼。” “二哥你放心好了, 我才不会有第二次呢。”确定眼睛里的脏东西跑出来后的宝珠揉了揉眼睛,随后才注意到马车已经停了,掀开锦帘, 发现已到了贡院外。 “原来都到了贡院外了,二哥, 我先下去了。”说完,不等丫鬟拿来轿凳,先自个提起水粉桃纹裙摆往下跳。 如今天已经亮了,要是在耽误点儿时间,他说不定就进里面了。 刚跳下马车的宝珠正好对上理智被愤怒给燃尽,双眼缠满一圈蛛网血丝的沈归砚大步向她走来。 他怎么知道自己会过来的,所以现在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吗? 但她才不会说是来送他的,要不然让他嘚瑟起来怎么办。 周身气场压得极低的沈归砚下颌线绷紧的走到她面前,一把抓过她纤细瘦弱的手往远离马车的方向走。 宝珠正想着以什么理由说自己是路过,结果这人居然笑都不对自己笑一下,直接抓住自己的手腕就往前走,步伐快得她险些跟不上,顿时气得不行的想要挣脱出他的桎梏,“姓沈的,你放开我。” 第110章 “你快点放开我听见没有,你都抓疼我了。” 听到她娇蛮的痛呼声后,被嫉妒所吞噬掉的理智稍稍回笼沈归砚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松开她的手,眼里涌动着晦暗的愧疚,喉咙似滚过火星子,“对不起,是我弄疼你了。” 做错事情的又不是她,他为什么要朝她生气,而不是对那个对她窥觊已久之人。 手腕得以被松开的宝珠心疼的看着自己被捏出一团淡淡红痕的手腕,眼眶一红,泛起一圈涟涟委屈,“姓沈的你有病是不是啊!本郡主好心来送你,你就是那么对我的。” 早知道他会那么过分,她就算是睡死在床上,也决计不来送他! “对不起,我不应该抓疼你,更不应该没由来的对你生气,不过你们刚才在做什么?”拉过她手腕,帮她揉开一团红痕的沈归砚尽量想要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点,可那滔天的愤怒嫉妒仍是往外泄出了几分。 如果不是她走下了马车,他不知道自己会在极致的愤怒之下做出什么来。 他知道在考试结束前后都注定不会平静,唯独没有想到他们会恶毒得用这种方法扰乱他的心境。 “啊,刚才我眼睛进沙子了,二哥帮我吹而已。”说完,宝珠的目光落在了他变得僵硬又尴尬,还有着一丝暗自庆幸的脸上,电光火石之间。 宝珠笑得猖狂的点着他胸口,有种小人得志后的扬眉吐气,“沈归砚,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眼底满是认真的沈归砚抓住那只在他胸口乱戳的小手,并不否认,“没错,我是在吃醋。” 他那么直白的承认,反倒让宝珠有些吓到了,连忙抽回自己的手,脸颊像是烫到一样红了起来,“那可是我们二哥,你这醋吃得也太恶心了吧。” 天底下哪里有吃自己亲哥哥的醋,又不是心里变态。 沈归砚并不否认,而是直白的告诉她,“可我就是吃醋了,我吃醋他能和宝珠感情那么好,我吃醋宝珠能没有任何负担的和他撒娇,我吃醋他能在我没有出现时一直陪在宝珠身边,我吃醋你对他比对我还要依赖,吃醋宝珠眼睛里进沙子后他能帮你吹眼睛,所以,我吃醋了。” 宝珠对上他满是认真严肃的表情,相对于他是吃醋了,更像是,“你,该不会是真吃错药了吧。” 要不是吃错药,青天白日里哪儿会说出这些胡话。 往常认为她不开窍好的沈归砚第一次痛恨她的不开窍,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颇有几分咬牙切齿,“我没有吃错药,我只是把我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就是吃醋他们和宝珠的感情比我跟你还要好,吃醋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永远比不上大哥和二哥,吃醋你在意院里的花花草草,在意偶尔来院里讨食的野猫都不在意我。” “啊?”宝珠简直是他一连串的吃醋言论给惊呆了,“不是,这些有什么好吃醋的啊,你又不是醋坛子转世。” “如果我说,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的醋坛子转世呢。”沈归砚盯着这张翕动的娇艳红唇,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弯下身,低头攫上那方甘露甜美。 没有人知道,他在看见那一幕的时候,简直是嫉妒得发疯,关押在监狱里的凶狠野兽也压不住的要奔逃而出,并且想要把他见到的一切都毁灭掉。 本是人来人往检查搜身进入考场的贡院大门处突然多了个貌美的女郎,此时女郎还被一个少年掐着下巴亲。 哪怕他们整日里在嘴边挂着有辱斯文,四书五经,可那双眼睛却是瞧得比谁都多,生怕比别人少看了一眼。 突然被他亲了一口的宝珠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当即又羞又臊得把人推开,小脸红扑扑得像打翻了盒胭脂扣洒在白绸面上,抬起袖子不断擦着被他亲过的嘴巴,“你干嘛,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现在外面都是等下进去考试的举子,以后还会是他的同僚。 但凡她是个脸皮子薄的,此时恐怕都得羞愤欲死。 “我亲我自己的媳妇,他们想看就看,羡慕的话可以回家亲自己的媳妇。”得意的挑眉的沈归砚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人活在世,只要他做的事没有影响到别人,为什么还要在意。 以为他还要亲自己的宝珠捂住自己的嘴巴,斥责的瞪他,“你到底害不害臊啊,还有你不许在亲本郡主了,听到没有。” “好啦,我没有在想要做什么。”知道自己吓到了她的沈归砚拢着她碎发别到耳后,眼中的温柔似水,“宝珠,你等我。” 宝珠疑惑地歪头,很是不明白,“你只是进去考个试而已,怎么就成了生离死别,我可不知道考不上还会被砍头。” “说好了,你要等我。”临进去之前,沈归砚又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她的脸颊一口,“等我为你考取一个状元夫人的头衔回来。” “还状元夫人,你没有名落孙山本郡主就谢天谢地了。”宝珠见他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伸手推搡他一把,“你快点去排队了,要不然耽误了时间怎么办。” 直到目送着人进到贡院后,宝珠才发觉自己在外面站了许久,天空又落下了雪,怪冷的。 第111章 “沈宝珠。” 听到声音转过身的宝珠见到来人,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晦气的直扇面前的空气,“怪不得我大早上的听见狗叫,原来是提醒我今天会遇到晦气的东西啊。” “沈宝珠,你不要太嚣张,上一次在摘星楼纯属是侥幸。”提到在摘星楼受到的屈辱,双手紧握成拳的萧雨柔自是恨毒了她。 凭什么大家同为假千金,彼此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宝珠居高临下的睨她,犹如在看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你是不是忘记了一句话,我能赢你一次,自然能赢你第二次,第三次,手下败将永远是手下败将。” 看不惯她这副永远高高在上的萧雨柔露出阴狠的笑,“是吗,不过我念在我们曾是同窗的情谊,好心的告诉你一件事怎么样。” “你的话被郡主并不想听,再说了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宝珠也不认为她的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你不想听,我还偏要告诉你。”萧雨柔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你的好日子,也就终止于这几天了。” 闻言,宝珠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说完,转身往自家马车走去。 她可是很期待看见她如丧家之犬的模样。 宝珠直到目送着萧雨柔离开,才动了动因为站在雪地里太久,几乎要被冻僵的身体。 抱着掐丝珐琅莲蝠长方手炉的冬儿忙把手炉递过去,好奇地泛起嘀咕,“小姐,刚才她和你说了什么啊?” 宝珠摆摆头,转过身往马车里走去,“一些疯言疯语罢了。” 等进入马车,宝珠对上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汁水的二哥,害怕得缩了缩脖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二哥那么恐怖的样子。 “二哥,你等下要去哪里啊。” 把脸上阴沉敛下皮层的沈亦泽取出帕子擦拭着她前面被碰过的樱唇,力度大得想要把皮擦破,“我要去刑部一趟,宝珠可要一道?” 被二哥擦得嘴巴有些疼的宝珠摇头,“不了,我今早上起得太早,现在有些困,想要回去睡觉。” 又见二哥迟迟没有停手的意思,柳叶眉拧起的宝珠不由溢出娇吟的痛呼声,“二哥,疼。” 把一张朱唇擦得红肿泛起血丝后,眸色幽深的沈亦泽方才收回手,“好,二哥今日办完工后就来找你。” “嗯,那二哥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带王氏的芙蓉糕吃。” 说着要回去睡觉后的宝珠却不见半分睡意,而是摊开上一次在大哥书房里拿出的书来看。 上面记载着,和离不但要征求双方父母的同意,还必须得要由男方提出,而休书,则是要她犯了七出之条。 只是看了一眼想要和离的条条框框一眼,宝珠的脑袋就涨得发慌,像是被人为往里塞了一大团潮湿的柳絮。 算了,就写感情破裂。 咬着手指头的宝珠写了一半,手腕就酸得不行的停下了笔,把写了一半的和离书拿起来抖了抖,好尽快让它风干。 至于剩下的一半,就留到明天在写吧,反正他考试还没回来。 转眼,便到了夜幕落下的掌灯之时。 洗完澡出来的宝珠一想到今晚上没有讨厌鬼和自己抢床,就兴奋得在床上直打滚,早知道就应该早点把他赶去书房睡,也就不用一直和他挤着睡一张床。 果然,没有他在后,连房间里的空气都新鲜了。 睡到半夜,觉得口渴的宝珠伸手去推身边人,让他倒水回来给自己喝的时候,却推了个空。 过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他最近在考试。 又因为自从他们成婚后,屋里头也没有守夜的丫鬟,渴得难受的宝珠在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后,只能认命的捏着鼻子自己下床,伸手给自己倒上一杯早已放凉的茶水润嗓子。 冰凉的茶水一入喉,立马冷得她直打哆嗦,连头发丝都像是冷得裹上一层霜寒。 更在纳闷,姓沈的每天夜里给她喂的水都是温的,为什么到她这里就是冷的? 是不是她倒的方式不对,所以倒出来的水是冷的? 第46章 把前面那杯水泼进花盆里的宝珠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端起放在嘴边小抿了一口,立马冷得她一个激灵,全身上下的毛孔跟着展开。 因为一口冰水, 重新躺回床上的宝珠也没了睡意,之前他睡在旁边的时候只觉得厌烦和讨厌, 可是人不在了, 夜里都没有个给她倒水的人。 好不容易睡着了, 一双脚又冷得像浸泡在冰水里一夜都暖和不起来, 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 空荡荡的还有些不习惯。 细小的云片悠悠飘在浅蓝明亮的天边,一夜过后挂满寒霜的蜘蛛网被阳光一照, 耀耀生辉。 脑子还没清醒的宝珠听到室内走动的轻微声响, 习惯性地吩咐下去,“沈归砚,我今早上要吃城南的羊肉烧麦,还有城西的绿豆粥,你去给我买回来。” 进来给屋里添炭的冬儿回话道:“小姐, 你忘了郡马爷最近在考试,要过几日才回来。小姐是要吃城南的羊肉烧麦是吗,奴婢这就遣人买回来。” 第112章 宝珠点头,没道理他只是不在了,她就要为此茶不思饭不想, 完全不是她的作风。 等起来穿衣服的时候,无意扫见衣柜最角落里的那几件灰扑扑的丑衣服,碍眼的决定把它们拿出来, 衣柜是她的,自然只能放她的衣服。 拿出来后才发现, 嗯??? 为什么他的衣服里面还偷偷打了补丁,就连里边的亵衣也穿得起了毛边,仔细想想,他往常参加什么宴会时,身上穿的衣服来来回回就两套,其余时间穿的都是以前带回来的粗布麻衣。 宝珠又看了眼自从入冬后她新添的缕金挑线纱裙,米色曳罗靡子长裙,碧色缎织暗花马面裙,缠织桃红碎花小袄,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得有十套之多,就连头面都新打了三套。 顿时有些心虚起来,他的钱该不会全被她用来买衣服首饰了吧,但也只是心虚了一下,又立马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她花他的钱怎么了,她嫁给了他,他的钱理应都是自己的才对,自己的钱还是自己的。 不过倒是难得良心发现了一回,没有在把他的衣服从衣柜里移出去。 还不知道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差点儿被移出衣柜的沈归砚正提笔答题,大庆国刚平定了百年前留下的叛乱,如今百废待兴,所选的考题也多和民生民计有关。 想要为官,除了揣摩批卷人的想法,更得要揣摩那位的想法。 沈归砚略做斟酌后,抬笔蘸墨挥毫万千。 天边刚一暗,就有文侍进来在鸽房两侧挂上灯笼,以防那些视力不好的举子忙中出错。 晚饭是两个馒头,一碗热水。 天冷,等馒头发到手上时,已经硬邦邦得堪比石头,又干又硬得难以下咽。 沈归砚先用随身携带的银针试一下有毒与否,才把馒头掰成小块浸泡在热水里,等泡软了后端起来像喝粥一样咕噜往里灌。 味道称不上一个好,仅是能吃饱的程度。 吃饱后,沈归砚冻僵了的四肢逐渐回暖,这人一旦吃饱后,脑子又开始饱暖思yin欲。 一想,就想到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本就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段,有些事一想,那就像是火山喷发后一发不可收拾。 夜里习惯了搂着娇娇儿入睡,如今独自躺在鸽房里,像极了大鱼大肉的人突然连青菜馒头都吃不起了。 还有三天,在忍忍就能回家了。 不同于沈归砚用两块木板简易拼成一张床,取了包裹当枕头枕在下面,睡得一身寒酸的宝珠正无趣的盯着床帷垂落下的丁香色流苏,眼睛虽看着流苏惠子,心思不知随之飘到了哪里。 特别是枕边突然空了下来,她总觉得哪哪儿不习惯,以前一个人睡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难道是因为她太兴奋了,所以才高兴得睡不着。 认为是这个道理的宝珠拍了拍脸颊,用衾被把自己罩过头,仍是不见半分睡意。 特别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精神抖擞。 不行,难道她真的要这样干瞪眼到天亮吗。 屋内早早熄灯,只在外边挂上两盏灯笼的静春院里的婆子正因为天冷,夫人又睡了就回到小房间里烤火,困得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忽然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以为是老爷临时决定过来过夜,不敢耽误的走过去开门。 等院门打开后,发现走进来的并非是老爷,而是宝珠小姐。 “小姐,你怎么过来了。” 披着件莲青斗纹锦鹤氅的宝珠怀里正抱着个铜镂空松鼠葡萄纹盖手炉,抬脚往屋里走,“娘亲睡了下。” 本已睡下的沈母听到动静也起来了,看见宝珠进来,笑着起身招手,“你这孩子大半夜过来,可是睡不着了。” 宝珠把铜镂空松鼠葡萄纹盖手炉递给丫鬟,张开双臂让她们给自己更衣,然后一咕溜的钻进被窝里,抱着沈夫人撒娇,否认道:“才不是睡不着,只是宝珠太久没有和娘亲一起睡了,娘亲可不能因为宝珠想要过来和你睡,你就要把宝珠赶走。” “你这孩子,我什么时候把你赶走过。”沈母笑得促狭地点了下她的额头,感叹道,“看来我还得要感谢宥齐去考试了,要不然我的宝珠也不会想到要和为娘一起睡。” 宝珠不满地撅起红艳艳的小嘴,抱着母亲的胳膊,“哪里是因为他啊,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和母亲一起睡,母亲可不能因为宝珠嫁人了,你就不疼宝珠了。” “哪能啊,我就算是不疼别人都不会不疼你。”沈母轻拍着她后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眉眼间不由泛起一丝担忧。 “要是宥齐中举了,有很大的概率会外派做官,到时候你是打算跟着去,还是留在家里。” 宝珠想也没想就答,“当然是留在家里。” 外派的官员去的大部分是穷乡僻壤,她为什么要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去吃苦啊。 况且她和沈归砚的感情平平,他也不值得自己去陪他吃苦。 沈母皱起眉头,“你和宥齐才刚成婚不久,新婚燕尔的,你舍得和他分开吗。” 就算夫妻感情再好,可分居两地久了,这感情难免会变淡。 第113章 宝珠回道:“有什么不舍得的,我总不能阻止他不去吧,还是说,娘亲希望宝珠跟着他一起去,舍得宝珠不能陪在你身边。” 沈母望着她,忽然叹了一声,“你这孩子,要是宥齐到时候真的外放了,你又不愿意随他一起上任,最好是趁着他没有走的时候,提前怀上他的孩子,有个孩子傍身总归是好的。” 宝珠一听,顿时愣住了,一双鹿眼儿瞪得圆圆的,“母亲,你说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她都打算和沈归砚和离了,为什么还要个孩子来绑住自己啊。 科考最后一天,已经好几个晚上都睡得不太踏实的宝珠特意起了个大早,然后在衣柜里寻找着今日要穿的衣服。 米白浅蓝太素,桃红柳绿太艳,牡丹芍药太花,茉莉小白花太素,翻来翻去,居然都寻不到一件合适的衣服,看来,还是衣服少了。 宝珠的目光又一次不经意间落在堆挤到角落里仅有几件的男装,要不,这一次顺手也帮他添上几件,免得他穿那些旧衣服出去,别人都说他寒酸,登不上台面。 她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结果来到贡院外,已是一层又一层的人把里面给包围住了。 动静大得出动了兵马司,以防止出现践踏事件。 既然外面的人多,又向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主的宝珠去了就近的茶楼,并留下个两个家丁候在贡院外,等人出来了好第一时间跑来向自己禀告。 因为没有睡好,她进到茶楼包厢后,闻着袅袅茶香,考试小脑袋一啄一啄,最后忍不住趴着桌子睡着了。 等醒过来后,才想起来她今天是来贡院接他回家的,那么晚了考试应该结束了吧。 一个抬头,正好对上坐在桌边,撑着下巴笑意盈盈瞧着自己的少年。 几日不见,他看起来更瘦了些,下巴处冒出一层细细的青色胡渣,眼下虽带着一抹化不开的憔悴,唯独那双眼睛在看见她的时候亮得惊人。 “醒了,可要喝点水润下嗓子。”沈归砚笑着斟了一杯清茶后递给她,在她开口时先解释道,“我来的时候见你睡得香甜,就没有打扰你。” 身子还趴在桌上的宝珠看了他的脸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立马捂着鼻子嫌弃道:“你离我远点,你多久没洗澡了,身上都臭死了。”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洗过了,不信你闻我身上。”他走出贡院外就见到自家小厮等在外面,边上还停有一辆马车,就知道是她来了。 又听小厮说她在茶楼里等他,生怕让她等久了,不敢耽误的跑去茶楼。 等来到她所在的包厢外,难免近乡情怯的先整理好自己的穿着,发型,等确定没有问题了在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她正趴着桌面睡得香甜,见她睡得香甜,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便给了掌柜的一些碎银,让他给自己准备一桶热水沐浴,免得等她醒来后遭了嫌弃。 抱住她一连亲了好几口,解了相思之情的沈归砚方才松开她,嘴角的弧度止都止不住,“我哪怕在臭也是宝珠的夫君,宝珠可不能嫌弃我,就算你嫌弃我也不行。” “我在里面考试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快点结束,因为只有这样,我就能快一点儿见到宝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先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时至今日才明白确深意。 被他脸上胡子给扎得难受的宝珠抗拒得伸手推开他,“姓沈的你有病是不是,你的胡子扎疼我了,还不走开。” 在茶楼里被亲了好几口的宝珠回到府里时,都仍是一肚子的气,特别是看着罪魁祸首的脸,恨不得一拳把他打得个稀巴烂。 今日的盛国公也是早早归家,在沈归砚回来后,立马把人叫来书房。 双手负后的盛国公看着这位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儿子,想到他回家那么久自己都没有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职责,心中难免升起一丝愧疚,仍不忘严父,“此次你可有把握。” 沈归砚对上父亲带着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把握谈不上,但我自信不会名落孙山。” “你倒是自信。”一旁的沈亦泽的话里不知是嘲讽过多,还是赞赏过多。 沈归砚不软不硬的刺回去,“我只是对自身的把握有着较为清晰的认知,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信也成了一个人的罪过” 正厅里的宝珠得知大哥近日不会归府,恍然大悟,“原来大哥去做改卷的考官了呀。” 正在批改试卷的沈亦安看着传到他手里的卷子,即使名字已被糊掉,他依旧能一眼看出是出自谁人之手。 而他此刻拿在手上的试卷,正是出自他那位好弟弟之手。 第47章 杏榜要在七天后才会张贴于礼部大门外, 导致近日府上变得格外安静,连素日爱赖翻墙的野猫儿都少了。 往日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听过宥齐少爷参加什么诗会诗社, 也没有所谓的文章策论流传出来,唯一让人记住脸的还是他登上摘星楼第四层, 作为第一个说出答案的人。 第114章 所以他们并不清楚宥齐少爷真正的实力如何, 只求在杏榜未张贴的前几日里, 小心伺候着些总没错。 从外面回来的冬儿看着对成绩完全不关心的小姐和郡马爷, 思考了好一会儿, 才犹犹豫豫的说,“小姐, 我听他们说, 这一次的考题很难,郡马爷他………” 躺在美人榻上,身上随意盖着条水色兰锦云纹毯的宝珠往嘴里扔了块花生酥,睨她,“你要是想知道, 直接去问正主不就好了。” 把花生酥嚼完咽下肚里的宝珠伸出纤长白嫩的一根手指,矜贵地把下巴一抬,一点,“诺,正主就在那里。” 立于绿錡窗旁的少年郎君长身玉立, 眉眼俊秀,一件水墨色圆领直襟勾勒出宽肩窄腰,欣长如美玉, 薄薄的几片阳光投洒于周身,弱化了周身清冷感, 添了矜贵的慵懒 正在作画的沈归砚闻言停下笔,目光落在她粉白如玉凝的指尖上捏着的花生酥,微拧起眉,随后长腿一迈,一把拿过她吃了一半的花生酥,“你忘了昨晚上闹牙疼的事了吗。” 提到昨晚,宝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碗黑乎乎又难喝的药,桃艳小脸瞬间垮了大半。 “我就是多吃了一块而已,还有我牙齿现在不疼了,所以我可以吃。”气恼他敢抢自己零嘴的宝珠说着,张牙舞爪的就要去抢他拿走的花生酥。 她只是多吃了几块,又不是做什么,凭什么不给她吃啊。 “不行,你现在牙齿是不疼了,到了晚上又疼起来了该怎么办难道你想重新喝苦药不成。”言辞拒绝的沈归砚把花生酥递给雪苹,并吩咐道, “最近一段时间你们都不许给她吃任何点心糖果一类的甜食,知道了吗,偷给郡主投喂甜食者,院子里可容不下一个背主的奴才。” 抱着米白墨染桃菊软枕的宝珠背对着他嘟哝起来,“哼,小气,不就是几块点心吗,至于要发买了下人。” 沈亦砚磨了磨牙根,“我是小气,我宁可被夫人骂小气,也不愿意在见到夫人因为牙疼倍受折磨的模样。” 张贴杏榜当日,阖府上下都忙了起来,这天都还没亮,就早早遣了人去看名次,还张罗着酒席。 要是中了就大摆宴席,要是没中权当安慰,主打一个合理利用。 相对于他们的紧张,身为当事人的沈归砚表现得很是从容不迫,不知道是对自己胸有成竹,还是知道不会中后开始了自暴自弃。 “今早上做的蒸饺不错,宝珠你吃一个。”沈归砚夹起一个圆滚团胖的蒸饺放进她碗里,丝毫完全不在意今日是张贴杏榜的日子,只待和往常无二。 “我有手。”白了他一眼儿的宝珠见他吃得那么香,完全不见担心会名落孙山的坎坷,咬着筷子一头睨他,看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你老实和我说,你考试的时候,交的该不会是白卷吧。”要不是白卷,怎么会那么轻松,轻松得浑然不像是刚考过试。 沈归砚夹了一个蒸饺放进她碗里,“我就算在紧张,为此紧张得茶不思饭不想,一夜暴瘦十斤,就能改变得了最后的成绩吗,与其因为紧张浪费时间,还不如吃好喝好,这一次不行,在等三年。” 宝珠想了想,认为他说的挺有道理的。 可是不对啊,就算在怎么不在意,也没有人像他这样的啊。 “不行,我吃不下 了,你随我一起出去看一下名次,要不然我总归不放心。”一刻等不来名次,她的心就一刻都放不下的宝珠把筷子放下,起身就往外走。 她前几天刚出去和那些看不起她的贵女们扯了牛皮,她能不紧张他的名次吗。 宝珠刚起身还没走几步,雪白的手腕就被抓住,目光顺着拉住她手腕的位置往上看,对上的是一张笑得欠扁的脸,以及那只总是喜欢掐她脸颊的可恶的手。 “宝珠是在担心什么。” “自然是担心你考不上,然后让我丢脸。”宝珠瞥他,示意他赶紧松开自己的手。 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臭毛病,总是爱捏自己的脸,自己的脸都要被他捏胖了。 沈归砚非但不放,反倒是就着她的手站起来,搂过她单薄纤细的肩,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宝珠要是好奇的话,我们可以去正院,我估摸着这个点,派去看榜的家丁也应该回来了。” 他不是不着急,只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楚的认知,也有一部分是喜欢看她为自己的事情记挂的幸福感。 好不容易能在她心里记挂的分量变多,他舍不得戳破,只想着把它们永永久久的珍藏起来。 等两人来到正厅,宝珠才发现这个点早就去上值的父亲,还有母亲,以及府里一干庶出都来了。 可见大哥都是紧张,也盼着希望的。 随着日光逐渐移到半空,太阳晒得人身子发暖,大门外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也将众人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又在那脚步声越过盛国公府而失落。 沈夫人拉着宝珠的手,那双眼睛直直地望向大门外的街道,望眼欲穿,整个人紧张得不行。 眼见其他家派去看每次的小厮都回来了,欢天喜地的开门庆祝着,就他们沈家派去的家丁还没回来,原先提起来的那颗心又渐渐地往下沉了。 第115章 沈夫人唇瓣翕动,正要说些什么时,往两边敞开的朱红大门外隐约跑来了个人影。 是,跑去看名次的家丁回来了吗? 沈归砚握住宝珠的手,小拇指刮擦了她的长相,附耳轻声,“夫人要学会相信夫君。” 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正经的宝珠如芙蓉色绽放的裙摆动了动,然后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痛苦的闷哼声,方才得意的翘起嘴角后收回自己的脚。 这时,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比人先一步抵达到耳边的是那带着欣喜若狂的声音。 “中了中了,宥齐少爷中了!” “少爷中了!” 一个“中”字,像是往滚烫的油锅里溅入一滴清水,也让他们的一口气再次提了起来。 “第几名,你快说是第几名。”不止是沈夫人屏住了呼吸,连一旁的宝珠都一瞬不瞬的盯着家丁的嘴,以期盼从他嘴里说出一个令她满意的数字。 跑得气喘吁吁回来的家丁撑着膝盖,不等把嘴里的气给喘匀,就兴奋的大喊,“会元,宥齐少爷是会试第一名!” “是会元,宥齐少爷中了,奴才亲眼看见的。” “什么,会元。”嘴巴大张得能咽下一颗鸡蛋的宝珠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要不然怎么会听到他中了会元。 她顶多以为他最多不会名落孙山就谢天谢地了,谁知道他居然会打败一干人,成了会元。 要知道在会试里取得会元的名次,只要在殿试中不失仪,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状元!当不成状元,还是榜眼探花,横竖前三甲是跑不了的。 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住的沈归砚弯下身,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宝珠你的丈夫,也就是我中了会元,不出意外就会是状元,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状元夫人,高兴吗。” 因为过于震惊的宝珠连他捏自己脸的手都忘了拍开,黑曜石的眼珠子转了转,从狐裘里伸出一只白嫩嫩的下手探去他的腰间,然后用力的狠狠一捏,“好啊,你以前是不是都是在扮猪吃老虎!” 除了这个解释,宝珠还真猜不出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了。 “因为是大哥教得好,要不是大哥,也没有我今天的成绩。”任由她掐着自己出气的沈归砚唇角翘起,“我要是读书不聪明,也娶不到像宝珠那么漂亮的夫人啊。” 像是为了证明小厮没有说谎,他刚跑回府邸报信,后脚跟来的是礼部浩浩荡荡而来的报人身穿红衣骑高头大马而来,身后是吹吹打打的队伍。 报人翻身下马,取出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家宥齐才思敏捷,文采斐然,特高中天子甲榜第一。” 见无人上前领旨,又问,“沈家公子宥齐公子可在。” 沈归砚越众而出,双手接旨,“沈家宥齐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笑得脸都要僵了的沈夫人早有准备的把喜钱递过去,“辛苦大人跑一趟了。” 她顶多以为宥齐能上榜就谢天谢地了,谁能想到他如此争气。 报人捏了钱包的厚度,笑得越发喜庆,“夫人客气了,沈家一连出了两个文曲星,以后小的还得仰仗两位公子。” 沈家又出了位状元,一门两状元,无论搁谁家都是祖坟冒青烟的荣耀,一时之间贺喜上门的人连连不绝。 原本认为沈宝珠是担心真少爷回来后被赶出去,为保荣华富贵才嫁的人立马转了风口,大夸永安郡主有先见之明,知道他日后必定不凡。 沈家更是决定大摆三天流水席,多给府中下人发两个月工钱,喜气蔓延到府上各处。 只是在流水席刚摆第一天的时候,大理寺来了人,把大门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以为是来大理寺送来的贺礼,恭贺沈家一门出了两个状元。 只是等他们欢天喜地出来时,为首的大理寺少卿却给他们带来了雷霆一击。 “新科状元沈宥齐涉嫌科举舞弊,现证据确凿,压入大牢,择日处置。” 第48章 一句话, 瞬间让原本还热闹喜庆的宴会中如遇冰雪,冷得人连骨头缝里都打着颤。 离沈归砚近的人,此刻都纷纷远离, 仿佛离他近一点,就会同被打上科考舞弊的罪名, 要知道一但沾上科举舞弊的罪名, 其严重者诛九族, 他们谁会蠢得在凑上去啊, 又不是嫌活太长。 堂中有风涌来, 风中都像带着鄙夷的嘲弄。 人群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宝珠,染着丹红指甲的手用力扣进掌心, 拔高着软糯地嗓音, “你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瞎说什么,他怎么可能会作弊!是不是你们弄错了,你们说有证据,证据在哪里,证据又是什么, 总不会是你们空口说的几句话吧,要是这样就是证据,本郡主是不是也能胡乱攀咬其他人作弊。” 虽然她是很讨厌沈归砚没错,但是她相信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况且她舍不得会元夫人, 以后说不定是状元夫人的头衔。 大理寺卿不过三十出头,生着一张儒雅的斯文笑脸,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 又岂会是真的良善之辈,他不轻不重的挡回了宝珠的质疑, 并把问题的深度拉高,“郡主您这句话可就说笑了,要是没有证据,我们大理寺也不敢胡乱抓人啊,要知道科举舞弊一事大到能动摇国之根本,小到让百姓对国家失望,今日破了一道口子,明日是不是就要砸墙,长久以往下来,可对得起天底下所有寒窗苦读的读书人,科考存在的意义也会荡然无存。” 第116章 “内子不过是担心我,才会由此质疑,我也好奇,你们是因何认定我作弊了,可有所谓的人证,物证,如果没有,我不愿认,就算是要天子伏法,也得讲究一个证据确凿。”沈归砚拉过宝珠的手,将她挡在身后,那张向来淡薄冷清的脸此刻沉了下来,嗓音里压着森冷,“还请大理寺少卿拿出我科举舞弊的证据来。” 官差拿人,很少会在没有证据之前就把罪名按上,虽说也有一部分官差会直接在缉拿人的时候说出其罪名,但一般说的口吻皆是“涉嫌科举舞弊,带去立案调查。” 他们倒好,一来就把罪名给他按上,生怕他不能成为一面破鼓万人捶。 被护在身后,像是拥有了底气的宝珠探出小脑袋,连连点头,“对,没错,就算你们是大理寺,抓人也得要讲究一个证据,要不然本郡主不依。” 盛国公亦沉下脸,“就算是大理寺拿人,也得要讲究一个证据。” 要是真让他们把人带走,天底下的人会怎么看他盛国公府! 对上侯爷愠怒的大理寺卿笑眯眯得像只狐狸,不轻不重,“哦,不知侯爷是不信圣人,还是不敬圣人,才会质疑圣人下的决定。” 那么一顶帽子扣下来,直令质疑的人额间生汗,薄汗增生,一个回答不好,那可就是脑袋落地的大事。 能在官场中混的盛国公自然明白这个理,也清楚今日要是真的让他把宥齐带走,这科举舞弊的罪名多半得是要落下,连他们盛国公府都会为此受到牵连。 但真让他带走宥齐,不说会污了盛国公府满门清名,那群素来踩地捧高之人怕是恨不得把盛国公府给嚼碎了吃进肚里。 前后利弊在九肠肚里不知滚了几回的盛国公抬袖擦了额间冒出的虚汗,“本侯绝无此想法。” 哪怕对朝堂政治在不敏感的宝珠也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圆润粉白的指甲无意掐得沈归砚的皮肉中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坑月牙。 沈归砚察觉到她的紧张,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我没事,清者自清,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无论别人泼再多的脏水都没用,只不过是去大理寺接受调查而已,等我,我马上就会回来。” 他从踏入沈家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进入龙潭虎穴时满身孤勇的准备,他能从群狼环饲中娶了宝珠为妻,就相当于是从那两人的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块肉来,他们又怎么会放过他。 唯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会做得那么的绝,是恨不得釜底抽薪,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先前的风平浪静都掩不住藏在暗涌下的浓郁血腥味。 但凡读书人沾上一星半点儿的学术舞弊,这个人很大概率就是废了,就算他最后洗清了污名,世间最不缺的就是人云亦云,何况他们又么会真的让他洗清污名。 宝珠恨不得用手指头戳烂他脑门,还带着怒其不争,“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个地方一旦进去了,就算是假的也会被他们认为是真的。” 她小时候没少被二哥偷偷带去过刑部,要知道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屈打成招,哪怕没有罪名,高低也会给你安排个罪名。 大理寺卿含笑着又一次出声,说,“郡主,还请您不要妨碍我们办公,要是沈公子真的没有作弊,我们肯定会还他一个清白,您要相信大理寺从来都没有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他脸上虽带着笑,可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强硬的命令。 宝珠可不吃这一套,红润的唇一撅,“你们嘴上说着还他清白,谁不知道人进了你们大理寺,是非曲直,是白猫还是黑猫都由你们一张嘴说了算。” 目睹宝珠如此维护自己的沈亦泽的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酸酸涨涨的,随后那酸意持续发酵出了淹没至四肢百骸的暖意,喉舌下是压都压不住的甘甜。 分明是很严肃的场合,他却要忍不住把他的夫人抱在怀里,狠狠的亲她。 告诉她,此刻的他有多高兴,又有多开心。 沈归砚压下唇角不可抑制往上扬地笑意,仗着身高的优势轻揉她好不容易梳好的飞仙髻,告诉她,“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清者自清,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你放心,我只是去接受调查而已,很快就会回来。” “我最多就是在大理寺待一个晚上,等明天夫人醒过来的时候,说不定就能看见我买了你爱吃的桂花酱香鸭守在你床边。”他想要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好安抚一只因他而惶恐害怕的小雀,尚未靠近小雀儿,他的小雀儿已被另一个人抢了过去。 一直没有出声的沈亦泽搂过宝珠的肩,细言安抚,“宝珠,如果宥齐没有作弊,大理寺肯定会还他一个清白的,你要知道,大理寺从来不会乱判冤假错案。” “可是………”宝珠抬起泛起胭脂红意的眼睛,总认为有哪里不对。 “你二哥说的话很对,宝珠你先让开,要是宥齐真的没有做,顶多就是被带去大理寺关一个晚上,明天就会放出来了。”沈亦安拍了下她的肩,“听话。” 被二哥搂在怀里的宝珠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当话到了嘴边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第117章 眼睛转动着扫向周围的人,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出声,秉承着看热闹的人更是占了大多数。 而她最寄予希望的大哥,二哥只是用沉默来面对她,更是拉着她尽快离开。 盛国公府三天的流水席还没办完,就已成了金陵城最大的笑话,更有人质疑其,昔年沈家大公子的状元名是否也来得名不属实,只是这个声音刚冒出,就被拥趸的人给按住头打了下去,连丝毫水花都不曾泛起。 随着沈归砚被带走调查,坊间关于他的口碑又一次翻了风口。 要说之前是赞誉不愧是沈状元之弟,哪怕以前养在乡下都改变不了骨子里的颖悟绝伦,聪明绝顶,现在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皇城脚下,居然还有人胆敢舞弊,还好查出来了,要不然以后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怪不得我之前看他的时候就感觉他贼眉鼠眼,獐头鼠目的不像个好人,也难怪能做出科考舞弊的事来,简直是丢尽了我们天底下读书人的脸。” “我说老三啊,前些天你可不是那么说的,你说那沈归砚简直是文曲星转世,你第一眼看到他,就认为此子并非池中物。” 前面大骂特骂的大汉被人拆穿,脸上顿时挂不住,涨红着脸的反驳起来,“瞎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了,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污蔑我啊。” 另一个人冷笑,“要我说,他和那位沈家养女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胆敢在科举上舞弊,一个心肠歹毒,怪不得能当夫妻,原来是臭鱼找烂虾啊。” 鱼龙混杂的茶楼外,此时正停着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马车。 丫鬟听着里头的喧杂声,眉心皱成川字,隐有不耐道:“夫人,这等腌臜之地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要是让少爷知道了,难免会不高兴。” “嗯,回吧。”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后的萧雨柔放下帘子,也遮住了眼底狠戾的幸灾乐祸。 她沈宝珠凭什么能风风光光的当上会元娘子,最后的状元娘子,而她的丈夫却要屈居于他之下,这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好在沈宝珠那个蠢货是斗不过她的,何止是斗不过她,这一次她定要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因为科考舞弊是立朝后首次发生的恶劣事件,不可谓不引起多方重视,就连盛国公,沈夫人为此多番走动关系都只得到一个闭门羹,昔日交好的官员更是明哲保身的不见。 找了一圈的宝珠发现她根本找不到人帮她,整个人急得就差往腰间挂着小皮鞭勇闯天牢了,好在她还有几分理智尚在,就算在怎么着急也只是在屋子里头,咬着指甲盖来回踱步。 好友们都不在京中,皇宫她又进不去,要说能帮她的人,好像也只有大哥和二哥了。 大哥身为这一次批改考卷的官员,肯定有办法能证明他的清白,大哥也肯定不会看着他被冤枉泼脏水,要知道大哥最是嫉恶如仇,铁面无私。 等她来到青居,听到的却是鸿月对她说着千篇一律的话,“宝珠小姐,请您回吧,大少爷现在不在府里。” 宝珠立马急了,追问道:“大哥去哪里了,大哥有告诉你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大少爷倒是没说。”鸿月担心天冷会冻到她惹了公子的责罚,遂劝道,“宝珠小姐,要不你先回自个院子,等大少爷回来了,小的在来禀告你。” “不用,我就在这里等大哥回来。”说着,宝珠也不顾天冷,直接抱着膝盖在扫过雪后的台阶上坐下。 从她出现在青居的那一刻,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沈亦安的耳边。 第49章 即使身处冬日, 依旧鸟语花香的温泉小院里。 庭院落雪下,长衫广袖的男人并未束发,仅是用一根白玉簪半挽发, 袅袅腾升的白雾逐渐模糊了茶雾后面的那张脸。 流水明月,松涛清风。 在旁伺候的堇文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在听到宝珠小姐的事后仍无动于衷, 不免心生疑惑, “公子, 我们不回去吗?” 眼见着天上又要落雪了, 宝珠小姐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台阶上, 还不知道得有多冷。 神色淡淡,不为所动的沈亦安用玉勺取一匙茶沫置于青色烟雨茶杯之中, 又添了少量沸水, 将其调成色泽均匀细腻的茶膏,调膏后是才是进行最后一步‘点茶’。 “点茶”也有讲究,在茶膏里注入烧开后静置一会儿的热水,注水时还得用茶筅搅拌,此名又唤“击拂”, 这个过程共分七个层次,注入的七次水又叫“七汤”。 石碾轻飞瑟瑟尘,乳花烹出建溪春。1 那么一套繁琐的点茶工程经由他之手做下来非但不令人感到半分繁琐,反是赏心悦目如画中人。 沈亦安把点好的茶相递,“她为了其他男人来找我, 就应该猜到结果。” 任何事他都能随了她的心意,唯独是为其他男人求情,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受人蛊惑的幼兽想要逃出温暖的牢笼, 那该怎么办,自是断其爪牙利齿, 用金链锁之,束于高阁。 天边又悠悠地往下飘落着酥雪,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虽迟了一两个月,却下得比往年都要厚上一层,入目所及之处皆是白茫霜雪玉砌成。 第118章 人在院中站一会儿,亦连睫毛都染上了一层霜雪,呼出空的气息都悠悠打着白旋儿。 怀里抱着的手炉都冷了几回的宝珠坐在台阶上仍是固执的不愿离开,大哥那么疼她,肯定舍不得她在外面冻那么久,说不定在她过来的时候,就有小厮跑去向大哥报信了。 可是这一次,她坐在台阶上等得身体发僵,眼见着天色渐暗,最后一抹霞光消失于山峦间,大哥都还没有回来。 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惶恐,大哥今晚上该不会不回来了吧,目光环扫伺候的下人,咬牙切齿,“本郡主知道了,肯定你们没有告诉大哥,我来大哥院子里找他了是不是!” 对,没错,肯定是他们没有去告诉大哥,要不然大哥怎么会舍得让她在冰天雪地里挨冻。 鸿月解释道:“小姐,我们想要去找大少爷,可是我们根本找不到人。” 宝珠才不信他们的这套说辞,“骗子,你们哪里是找不到我大哥,分明是不想让大哥知道我来了他的院子。” 就在宝珠决定把气全部撒在他们身上,狠狠地扣他们月钱时,一道清润得宛如山泉清冽的声音至她身后响起。 “那么冷的天,你怎么站在外面,也不担心染了风寒。”落雪纷纷下,峨冠博带,长衫广袖的青年正手持一把青竹白绸伞,踩着落日的余晖向她缓步而来。 冻得鼻尖通红一片,脸颊也似晕染上一层胭脂的宝珠见到终于回来的大哥,先前等待许久的委屈,窝火感皆在顷刻间化为酸涩冲入眼眶,化为晶莹的珍珠落下,“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宝珠以为,以为你不要宝珠了。” 她不想哭的,但是眼泪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掉越多,她想擦都擦不干净。 “怎么会,大哥永远都不会抛下宝珠,是不是下人惹你生气了,你告诉大哥,大哥帮你出气好不好。”沈亦安嘴上温柔的安慰着她,胸腔却有一股无名之火在燃烧,烧得他快要维持不住这张虚假的君子面。 也第一次懊悔当初心慈的没有赞同二弟的话,在他羽翼未满之前就折断他的脖子。 这样,他的宝珠就不会在心里为别的男人担心,要担心的男人只有他一个人即可。 “他们没有欺负我。”宝珠摇头,仰起哭得泪花朦胧的小脸,一只手拉过男人清瘦的骨指,“大哥,是,是宝珠有事想要和你说。” 因为在外面站得太久了,两条腿冰冷得像是失去了知觉,导致宝珠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倒去。 沈亦安及时伸手扶住她肩膀,把人搂进自己怀中,无奈道:“有什么事先进来暖下身子再说,就算大哥不在院里,你也可以进去等,何苦坐在外面受冻,到时候心疼你身体的还不是我。” “我也没有想到大哥会那么晚才回来。”她坐在台阶上不愿意进暖和的屋里,其实也是存了一点儿小心机,希望能用苦肉计逼迫大哥帮忙。 她从小到大就知道如何用最小成本的代价换来大哥的无限纵容,只是这一次的成本委实比之前不小心扎破一个手指头,弄坏几支簪子污蔑她人的成本大多了。 由着大哥把自己拉进屋里的宝珠一进入温暖的室内,身体因暖气入侵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随后才是一缕缕的暖意蔓延至全身,得以控制住冻得发僵的躯体。 沈亦安倒了杯茶给她暖身,修长的骨指轻叩把手,“宝珠来找我,是因宥齐科举作弊一事对吗。” “大哥,我相信他肯定没有作弊。”眼泪已然止住的宝珠接过大哥递来的蓝釉轧道花卉纹折腰杯,丝毫没有注意到由于茶水过烫,把她皙白的指尖烫出一抹胭脂色红也恍如无知觉。 只是那抹胭脂红落在指尖上,糜艳得像雪地里落下的红梅,令人见之怜之爱之藏之。 沈亦安也注意到了她被烫红的指尖,也仅是皱了下眉便移开,“你就那么确定吗。” 宝珠想要说是,又听到大哥接下来说的话,“你嫁给宥齐不过半年之久,你确定你对他的人品,过往,性格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吗?就算你说是,但一个人想要藏住本性,愚钝者不过月余就会揭穿,心机深沉者恐需你付出家毁人亡的代价,他虽姓沈,身上留着沈家的血脉,为人更是谦虚好学有礼,对待府中下人仁善有加,可你知道吗,即便如此,大哥也完全看不透他这个人。” 大哥都没有能看透的人,那该说明他是怎么一个心机深层之辈,如果是那么一个人,想要骗她不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吗。 一时之间,宝珠只觉得浑身上下密布刺骨的寒意,这寒意比站在外面欣赏落雪时还要冷上数倍。 沈亦安的声音仍在继续,犹如带着蛊惑的洗脑,“大哥知道宝珠心善,才不愿意承认宥齐会做出科举舞弊之事,从而连累到沈府,可是大理寺不会无缘无故拿人,既是拿人,肯定是拿到了什么证据,要是没有证据,又为什么会来拿人。” “宝珠,你如实告诉大哥,你是为什么一定确认宥齐没有作弊,难道仅仅是因为你和他有了半年的夫妻情谊吗,就因为所谓的半年夫妻情谊,你连大哥都不信了吗。”最后几个字,即使愚钝如宝珠也能从中听出了大哥在生气了。 第119章 因为一个沈归砚,就不相信大哥了? 他要是真的无辜,为什么在大理寺来拿人的时候,大哥没有帮他说话,大哥还说了,他心机深沉得连大哥都看不透他。 试问这样的一个人,真就全然无辜吗? 如果他真的无辜,为什么大理寺不抓拿其他人,独独抓了他,肯定是因为他有问题。 “我………”朱唇半张的宝珠对上大哥审视的一双眼,喉咙像是艰难地卡住一块硬物,整个人也像是失去了质问的勇气。 要是他真的没有作弊,大哥不可能不会帮忙走动,要知道沈归砚不但是沈家人,也是他的亲弟弟,他们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一家人。 就算他真的作弊了,因为他是沈家人,大哥也不会不帮他,说不定大哥那么晚回来,就是在为他走动关系。 一时之间,为自己小人行径感到羞愧而低下头的宝珠再次开口时,已然失了一开始的笃定,而是变得小声拘谨起来,“大哥,他真的作弊了吗。” 沈亦安避重就轻,取出柔软的丝帕轻拭滚落进她脖间的雪痕,“宝珠是在担心他吗?” 两只手捧着茶盏的宝珠任由大哥为她擦走雪水的动作,抿着一张娇艳的红唇默不作声,没有说话的态度即是默认。 虽然她是不喜欢沈归砚,也巴不得他倒霉,好让自己和离,但当他真的出了事的那一刻,她却不受控制地慌了起来,连她本人都说不清楚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因为她从未体会过,也没有人告诉过她。 她只知道,她要相信他。 没有放过她眼中一丝一毫变化的沈亦安拉过她的手,取下她捧着不放的茶盏,把人搂进怀里柔声道:“对于宥齐是否作弊一事,大哥并不清楚,宝珠担心的话,明天大哥去帮你打听一下。” “宥齐不止是你的夫君,也是我的弟弟,一家人岂有见死不救的说法。” 脸蛋被迫埋在大哥怀里的宝珠鼻音闷闷的,像是炎日的夏日里躲在被窝里刚大哭过一场,哪怕没有人相信他,就连她自己也险些动摇了后,宝珠仍是选择相信他,“大哥,我相信他,他一定没有作弊。” “所以大哥,你帮帮他好不好。” 她的哀求没有得来回应,只有屋外的酥雪越落越大,隐将青竹折弯了腰。 此时的天牢里,一袭华贵锦衣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衣着华贵的男人走到了监狱里的最深处。 监狱的最深处,关押的正是因科举舞弊一事关押在里的沈归砚。 第50章 阴暗潮湿的地牢两侧相隔不远处, 都会置有一盏灯座用以照明,也有人说是为枉死之人点一盏回家的灯。 晃荡绰绰的光影落下,宛如鬼魅摇曳, 张牙舞爪。 坐在潮湿的稻草堆上的沈归砚正十指翻飞的编制着草兔子,神情平和得不像身处阴暗潮湿的地牢, 而是踏青赏花一样悠然自得。 听到脚步声后也未抬头, 外界的影响力都不如他手上的一只草编兔子来得重要。 黑色鹿皮靴碾踩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也在甬道中不断回荡着回音, 刺激着人的耳膜。 那道令人耳朵发酸的脚步声最后停在了一处牢房前, 居高临下,带着审视的傲慢, “看来你在里面过得还不错, 也不枉费我这个当哥哥的特意让人为你‘多多关照’了。” 对于他的到来,沈归砚并不意外,甚至吝啬得连眼皮都未掀,“如果你是来让我和宝珠和离的,我在这里奉劝你, 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因为我不会答应。” 他好不容易把人骗到手,又岂会拱手让与他人。 玄色长袍衬得人卓尔不凡的沈亦泽讪笑一声,眼神轻藐得像看一只秋后垂死挣扎的蚂蚱,“看来我的好弟弟, 远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啊。” 沈归砚:“我要是不聪明,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说来我能有今天, 还是得要多谢大哥二哥的手下留情,不但让我活着回到金陵, 还让我成功迎娶了宝珠为妻。” 提到宝珠,少年的眼里不自觉流漏出一抹潺潺温情,像是吃到了最为心仪的糕点,触到了心尖明月。 他答应她一个晚上就会回去,可是现在都三天了还是没有回去,他不信守诺言,肯定会惹得她生气了。 也不知道她最近吃好睡好,又是否会想起过他。 沈亦泽想到大哥交代的事,难得没有生气,而是眼神饱含怜悯,“你这一次猜错了,要你们和离不是我们的意思,是宝珠的意思,你的名声已经臭了,难道还要连累宝珠跟着你一起受罪吗?沈归砚,做人不要太自私。” “你要知道宝珠贵为盛国公府小姐,又是圣人亲赐的永安郡主,而你,只是一个科举作弊的小人,一个注定秋后处斩后满身骂名的人,这样的你,如何配得上宝珠。”像他这种阴沟里的老鼠,只配回到他该回的地方,比如城外的乱葬岗,鬣狗秃鹫的肚子里。 “你什么意思。”手指捏着草编兔子的沈归砚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更多的心里感到一阵没由来的恐慌。 沈亦泽很欣赏他这副模样,笑得格外开怀的取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随后施舍般扔在他面前,“这是宝珠亲手给你写的和离书,你要是识趣点就快点签了吧。” 第120章 听到“和离书”三字的沈归砚浑身血液倒流,像是有人在用刀子生剜着他的心。 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了上面的迹的的确确出自宝珠之手,上面的,《和离》《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更是直接刺红了他的双眼,一口猩甜涌到喉间,眼前阵阵发黑。 “你识趣点就快些签了吧,无论对你还是宝珠都好。宝珠现在就在大理寺外,等着和离书,好放她自由。” “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都不会签下和离书。”双眼赤红,左手不受控制痉挛的沈归砚捡起那张和离书,咬着牙,毫不留情的把它撕了个粉碎。 只要是宝珠的意愿,无论任何要求他都能无条件支持,除了她妄图想要逃离自己身边! 这和离书他不会认,也休想他认!! 沈亦泽却心情极好地勾起唇角,又拿出好几张誉写着和离二字的纸张纷纷扬扬的扔在他脸上,“你就算是撕了这一张,还有很多张,你想撕多少撕多少。” “宝珠来之前,可是千叮万嘱一定要让你把和离书签上,还她一个自由身,我的好弟弟,你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还要累及宝珠的名声,你可真是个自私的小人,像你这样自私恶毒的人就不配来到这个世上,你要是早就死了该有多好啊,还回来做什么,我们全家可都不欢迎你,你明知道我不欢迎你还回来做什么。” 沈归砚很是平静的捡起扔过来的纸张,薄唇相讽,“我是小人你们又是什么,披着层虚伪皮的君子,什么君子,不过是可笑的真小人罢了,你们不是小人,又怎么会做出逼亲弟和离的事。” “你们沈家不欢迎我,就以为我愿意死皮赖脸的回到你们沈家不成,也就只有你这种废物才会把所谓的父母亲情看重,世子之位当成宝,你眼中的宝,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因为我想要什么,我会凭借自己的双手得到,而不是像你一样等着别人施舍,活得像条跟在后面捡骨头吃的狗。” 被嘲讽原本世子爵位应该是大哥,结果大哥因为意外,导致双腿不良于行才得以成为世子的沈亦泽拳头攥紧,手背突出青筋,瞧他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嘴脸,铁青着脸,“你骨头倒是硬,不知道那么硬的骨头能撑到几天。” 沈归砚丝毫不惧,而是仰头和他对视,极具嘲讽,“你放心,就算等你哪日尸体烂臭了烂了长蛆了,我都会活得好好的,不但活得比你们好,还会和宝珠拥有可爱的孩子。” 因为他就算是死,他都不会放手,更不会孤零零的留下她独自面对这人面兽心的二人。 沈归砚不关心对方在恼羞成怒之下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视线落在撕碎了扔在地上的废纸上,一口腥甜再也压不住的从唇边落下。 他发现,他是真的彻彻底底栽在这个名叫沈宝珠的女人身上了。 一开始以为对她的喜欢不过是年少的偏执作祟,日积夜深生出的yu望。 他把所谓的执着误以为是爱,可随着相处,他能清楚的发现并非如此,他对她不但是年少求而不得的执念,更是深入骨髓的欢喜。 怎么办,才几天不见,他就想得她要发疯。 想要见她,亲她,把她牢牢的扣在怀里,告诉她。 ——他很想她,想得连骨头都疼了,以至于他的耳朵都出现了幻听。 “喂,姓沈的,你还活着吗。” “你该不会死了吧?”少女清甜软糯的小细嗓像一盅刚蒸出炉的香甜桂花糕,袅袅着香甜得令人迷醉的香气。 指尖微动的沈归砚以为是自己在做梦,要么是因为太过于想念她,才导致自己都出了癔症,要不然怎么会看见她出现在阴暗潮湿的天牢里,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 宝珠见自己喊了他那么多声,他都不见半分反应,心下咯噔一声,坏了,他该不会是受不了刺激,傻了吧。 可是他身上又没有什么用过刑的外伤啊,难不成是他们阴暗的用了她肉眼看不见的暗伤,要知道大理寺审人用的小手段可阴险得很呢。 自己喊了他那么多声,对方都没有半点儿反应的宝珠立马紧张得不行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甜馒头砸向他脑袋,“喂,沈归砚,你还活着吗,要是还活着你就吱一声啊,一声不吭你想要吓死我是不是。” 直到被包子砸中后的沈归砚才真的确信,她是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可他又生怕他一个眨眼,眼前的人又如镜花水月,一碰就碎了。 越是珍惜不敢触碰的东西,越是不敢直视相对。 “喂,你还没死就动下眼皮也行啊。”这时,宝珠的第二个馒头也砸了过来,微颤的嗓音里藏着连她本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害怕。 黑与灰二色的监狱里,穿着件嫩黄色缠枝袄子,下搭柳叶色白纹昙花马面裙,因为天冷,外面罩了件白底绿萼梅披风,整个人鲜嫩得像春日枝头里的一簇迎春花,娇艳又鲜活。 她的出现,明媚又张扬的驱散了整个监狱的阴冷。 “宝珠,是你吗。”他因为许久未曾进水,嗓子透着粗葛的沙哑,像是指甲划过粗糙的草纸,刺耳至极。 “当然是本郡主,除了本郡主人美心善愿意来看你,还能有谁啊。”宝珠见他没死,庆幸得拍了拍胸口。 第121章 看他除了呆了点儿也还行,又见他盯着自己不放,恼羞地又从食盒里取出一个馒头砸过去,结果手刚摸到馒头,眼睛又接触到他因为长时间没有进水,导致都干涸龟裂起皮的一张嘴。 原先摸向馒头的手伸向了还温暖的鸡汤,以及冬儿神秘兮兮说完后塞//进来的水囊,心理有些不是滋味,“你先喝点水吧,你要是在不喝点水,本郡主真担心你没说几个字,就被渴死了,这坐牢的人都还没被判死刑呢,怎么就不给你吃的喝的,该不会是打算把你活生生饿死吧。” “宝珠对我真好。”沈归砚接过她递来的鸡汤和水囊,鸡汤清透鲜亮,刚一打开,整个监狱里都弥漫着浓郁的香味。 长久没有进食的肠胃并不适合吃太油腻的食物,鸡汤却是个例外,滋补又养胃。 沈归砚端起鸡汤喝的时候,宝珠就蹲在边上,单手撑着膝盖瞧着他。 他们相处也有很长一段时日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突兀间,宝珠想到了和沈归砚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是怨他功课做得比晋王哥哥好,抢了晋王哥哥的风头。 那个时候她就很生气,一个贫民哪里比得上晋王哥哥,指定是他背地里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她身为晋王哥哥未来的王妃,理应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结果这一教训,居然给自己惹来了麻烦,直到现在,她都仍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找他麻烦。 但凡她那天没有为晋王哥哥出气,说不定他也不打算回沈家,自己也不会因为假千金的身份被人嘲笑。 “可是我的脸上沾了东西,所以夫人才一直看着我。”一碗鸡汤下肚后,沈归砚的气色都变好了几分。 最开始的漫天喜悦褪去后,他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蔓延至骨头缝里的恐慌,她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想要跟他和离。 因为他不同意,所以亲自来找上他。 她明知道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唯独和离这件事绝对没有可能,他也不允许。 沈归砚生怕她下一句就要从嘴里吐出他最不愿意听见的字眼,当即过河拆桥的冷下脸,“你知不知道天牢这种地方不适合你来,听话,快点回去。” 第51章 自己好心来看他, 结果还被嫌弃的宝珠生气了,“喂,你这个人有没有一点儿良心啊, 本郡主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就是那么对待本郡主的, 不说一声谢就要赶人, 看来本郡主还真是来错了, 一腔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早知道你是这种人, 这鸡汤本郡主就是倒给外面的狗喝我都不给你喝。” 天底下怎么会有像他那么讨厌的人啊! 沈归砚亮起喝得干净的碗, 扬起眼梢,全是得意, “晚了, 因为我把它喝完了。” 许久没有进食的肚子灌进一碗热腾腾的鲜美鸡汤后,四肢百骸都游走着一股暖意。 比鸡汤更让他感到幸福的是送鸡汤的人。 嫌食盒重把它放下来的宝珠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尤嫌不解气的上前踹了几脚铁栏杆,“本郡主看你这样,想必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亏我还担心你死在里头了。” “所以宝珠是因为担心我,才来看我的。”此刻胸腔里那颗心脏在雀跃跳动着的沈归砚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水澹澹的一双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渴望能从她的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宝珠不明白他什么毛病,但是不影响她傲娇地否认, “本郡主才不会担心你,只是想要过来看你死了没有,要是死了就大发慈悲的帮你收一回尸, 省得你尸体发臭烂在里面,连最后一点儿体面都没有。” 她心口不一的解释, 彻底把沈归砚压在心口的那块磐石给彻底击碎,胸腔剧烈震动中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当真如朗月入怀,举灿若霞。 他的宝珠,真是能一眼望到底的可爱。 宝珠不明白他好端端地怎么笑了起来,还笑得莫名其妙,“姓沈的,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既知她来找自己不是为了和离,说不定连和离一事都不知道的沈归砚很是严肃的纠正她的话里的称呼,“夫人应该唤我夫君才对,我并非是在笑夫人,只是见到了夫人太高兴了,从而发自肺腑的愉悦。” 耳朵臊得发红的宝珠自认凶狠的瞪他,“本郡主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要你管啊,你还高兴?刚才又是哪个让我快点走得。” 她自认为的凶狠落在沈归砚眼中,嗯,怎么形容呢? 见过小猫心口不一又炸毛的模样吗。 见他还有个逼脸在笑的宝珠磨了磨牙根,抬脚就往外走,“本郡主看你没事得很,就先出去了。” 早知道她就听大哥的话不来了,这里阴森可恐,旁边那些囚犯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她回去后一定得要用柚子叶泡澡驱驱晦气才行,要不然不小心沾上了什么脏东西怎么办。 她转身之际,沈归砚却喊住了她,问:“宝珠,你信我吗。” 气呼呼的宝珠转过身,就听到了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只觉得莫名其妙。 第122章 沈归砚又一次重复,“你信我没有作弊吗。” 他语气虽镇定,实际上手抖得不行,嘴唇紧抿着不让自己泄出半丝紧张,周围轻柔的空气在此刻竟压得连呼吸都要不畅。 其实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都不知道想要求的是怎样的一个答案。 明知道答案无可为,仍是义无反顾的问了出来。 滴答,滴答。 不知何处有水滴滚落,持续敲打着人心底最柔软的一方天地。 宝珠潋滟水润的鹿眸微微瞪大地望向他,随后缓缓地点了下头,语调不重,可落在沈归砚的心头犹如千斤沉,一下又一下,砸得他身体因兴奋而酥麻,心脏像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又酸又胀后落入温泉池里。 “虽然我不喜欢你,甚至一开始很讨厌你,讨厌到巴不得你去死,但我相信你,你不会作弊。”如果不信他,她也不会去找人帮他。 大哥那天说的话虽然有道理,可她私心里觉得他应该没有那么笨,什么时候作弊不好,偏要在科举上作弊,还作弊成了第一。 就算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也不会那么干的吧。 宝珠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出不去,决定大发慈悲的安慰他一下,“我找了大哥和二哥帮忙,你放心,你很快就能出来的。” 说到这,宝珠很是信誓旦旦的挺直了腰杆子,毕竟大哥和二哥都答应了,说明这件事肯定很快就会解决了,她也不用在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他就嘎了。 他嘎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她要背负那个难听的罪名,她表示不开心。 眼见在里面待的时间够久了的宝珠把带来的食盒往铁栏旁推过去,瞅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里面的气味又实在难闻,便说,“我出去了。” “宝珠。” 宝珠转身之际,又一次听他喊了她的名字,顿时有些不耐烦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完没了啊,有什么话就不能在前面一次性说完,非得在本郡主转身的时候说。” 自知理亏的沈归砚没有辩解,而是含笑地望向她,郑重其事的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宝珠闻言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什么呢,结果就是这句话,你说这句话恶不恶心啊。” 喜欢她的人那么多,她又不是差他一个人的喜欢。 “我不认为恶心,因为它代表的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很高兴遇到你,也很幸运的娶到你。” “你等我,我很快就会出来。”不是戏言,而是对她的承诺。 直到依依不舍的目送着那抹明媚得能召唤春天的嫩黄迎春花离去,兀自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沈归砚才打开她带来的乌木食盒。 食盒最上面一层放的是四色果子,中间几层放的分别是桂花酱板鸭,米饭,炒素菜,烟笋炒腊肉,还有一盅蒸蛋,蒸得水润嫩弹的蒸蛋中间还撒了黑芝麻点缀,不知是甜还是咸。 食物底部用炭火煨着,等他从里面取出来时,仍是温热的。 她舍得把自己爱吃的菜分给自己吃,怎么能不叫做心里有他。 盘膝坐在地上的沈归砚目光温柔的注视着这些菜,似乎要透过这些菜,看见她咬着手指头纠结的小模样。 两指并拢拈起糕点刚吃了两块,走廊的尽头又一次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的脚步声来得比前面两次都要急促。 今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一个两个都偏爱这里头钻。 “沈哥哥是我,我是苒苒。”一袭月白织锦兰花裙的宋苒提着食盒,眼眶微红的站在铁栏外,犹如风雨中的一株纯白茉莉花。 美人含泪,总是惹人怜爱。 “宋哥哥你受苦了,都怪我,苒苒应该在早一点过来看你就好了。” 沈归砚对于美人为自己落泪却是极为冷漠,还带着一丝不解,“在下还没死,郡主不必如此,就算在下真的有什么,也和郡主没有任何关系,还请郡主不要总是说一些惹人误会的话。” 他其实想把话说得更直白一点,我和你又不熟,你到我面前哭什么哭啊,晦气。 闻言,身形一颤的萧苒难过得泪水欲落,又坚强的不让它们落下来,摇头否认,“宋哥哥,你怎么能那么说,是不是你担心永安郡主会生气。” 不允许任何人说她不好的沈归砚周边的温度骤然冷至冰点,眼神泛着嘲弄,“郡主有话不妨直说,只是不愿见你,和你有关系的人是我,郡主何故攀咬我妻,污蔑我妻,为什么郡主就学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萧苒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冷嘲热讽,神色坚毅带着孤注一掷的勇绝,“宋哥哥,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相信你肯定不会作弊的,肯定是有人嫉妒你,陷害的你,只要你同沈宝珠和离的话,我可以请阿娘向圣人求情,我阿娘是圣人的姑母,圣人肯定会同意帮忙的。” 把食盒盖上的沈归砚的语气依旧冰冷,甚至称得上嘲讽,“郡主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吗。” “没错!”萧苒知道如今的她完全是趁人之危,可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她只是太喜欢宋哥哥了,更不希望宋哥哥一直被瞒着鼓里。 第123章 像宋哥哥这样的君子,理应要配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而非沈宝珠这样肮脏恶毒的女人。 “她不是你的良配,她不适合你,只要我才会是最适合宋哥哥的。”萧苒像是打通了自有的一套逻辑,连底气都足了。 “你看她娇奢淫恶,心肠歹毒,要不是因为她的生母丧尽天良的调换了你们的身份,你也不会被她白占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最后还被迫娶了她,更不会在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光时刻被人冤枉落下大牢。你说当时的她还小,被调换一事根本不能怪她,可是宋哥哥你忘了吗,有些人的本性是改变不了的,她的生母都如此恶毒,你就信她真的无辜吗。” “宋哥哥,苒苒说句难听的话你莫怪,你今天遇到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你根本不需要吃这些无用的苦,我还知道,她在没有和你成婚之前就总爱追在晋王身后跑,还不止一次的说出要嫁给晋王为妻的话来,这样三心二意心里有其他男人的女人,哪里配得上你。” 沈归砚平静的听她说完,才掀动眼皮,冷冰冰的问,“说完了吗。” 萧苒紧张地点头,又见他迟迟没有说话,也不像是生气的模样,愕然道:“宋哥哥你听完后就不生气,不愤怒吗。” 但凡是和她一样被调换过身份的人,听了后才更应该感同身受,集体讨伐对方的恶毒行径才对。 但宋哥哥的反应太平淡了,平淡得令她感到害怕。 想要以此拉自己为同类的沈归砚只觉得她蠢不可及,“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我也比任何人都明白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要说配不上,也应该是我配不上她。” 随即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如果郡主是想要以此挑拨我们夫妻二人关系的话,很可惜你用错了人,你此举不但不会让我认为她不好,只会认为你不堪,你明知我和宝珠是夫妻,我也多次和你说过我并不喜欢你,更和你不熟,你就为什么总是要做些自我感动,实际上让我和夫人都感到困扰的事。”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从别人的嘴里了解。 要是真的那么闲,不如到村口拿个勺去谁家尝下粪坑咸淡。 萧苒没料到自己的心思会那么轻易的被点出来,仍是极力否认,“宋哥哥,我是在救你啊,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她想到上一次那人威胁自己的场景,惊悚得连灵魂都在颤抖。 恶鬼,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鬼!!! 沈归砚自认遇到不少听不懂人话的人,但如同她那么讨厌的还是头一个,“我的命不需要别人救,我自己就能救,我希望郡主不要总是做些自我感动,实际上让我感到恶心的事,这样只会让我认为,郡主本身就是那么一个恶心又不堪的人。” 对于听不懂人话的人,你但凡给脸她就会蹬鼻子上脸。 “宋哥哥,你,你迟早会后悔的!”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萧苒再也受不住被心上人如此羞辱,哭着跑了出去。 直到现在,她仍是不明白自己哪里输给了沈宝珠这样的女人! —— 两只手揪紧领子边缘的宝珠走出阴暗的地牢,眼前乍然被明亮的光线一晃,晃得险些要睁不开眼,下意识的伸手去挡,以防自己会被明晃晃的白雪清阳晃得难受。 她的手刚举到半空,眼前已先罩下一团黑影,也将她面前的阳光遮了个大半。 第52章 宝珠的眼睛眯了眯, 等逐渐适应了光亮后才再次睁开,站在面前的人不正是大哥和他身边的小厮。 “大哥,你怎么下来了。”宝珠说完又往他身后探了探脑袋, 今日二哥也说要来的,怎么还不见二哥? “你进去那么久还没出来, 我有些不放心。”沈亦安嗓音温润如潺潺溪流, “你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没, 没说什么。”对上大哥担忧的宝珠神色紧张地捏紧了, 他偷偷塞给自己的香囊。 他说要自己把香囊交给城西的一个卖酒的老板娘, 还说了不能将这件事告诉给第三个人。 但大哥是她最信任的人,也是对她最好的人, 要是瞒着大哥, 对大哥撒谎,她的心里又过意不去,简直纠结得她不行。 自小就放在身边养大的小姑娘,沈亦安仅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脸上却是分毫不显的温柔,“怎么了?是在里面遇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进去的时候,被里面的人给吓到了而已。”拍着胸口的宝珠松开唇瓣 ,有些紧张又生怯地问, “大哥,你说里面关着那么多人,会不会有被冤枉的好人啊。” “如果他们是被冤枉的, 我相信大理寺肯定会还他们一个清白。”沈亦安的目光又一次不经意间掠过她掩在金丝白昙衣袂下的双手。 “宝珠真的没有任何隐瞒大哥的事情吗,要知道大哥最不喜欢撒谎的小孩了。” 生怕大哥看出自己在撒谎的宝珠心虚得就差把头给摇成拨浪鼓了, “没有没有,宝珠哪里会骗大哥,大哥清楚宝珠向来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又哪里会骗人,还是大哥都不相信宝珠了。” 第124章 担心大哥在问下去,自己会忍不住老实交代的宝珠挤开推轮椅的堇文,笑得谄媚又讨好,“大哥,宝珠饿了,我们去吃珍味阁的八宝鸭好不好,宝珠好久没有吃了。” “好。”大拇指转动着玉扳指的沈亦安舌尖顶住上颌,不动声色地掠过她因紧张微颤的睫毛,皱起的鼻尖。 “大哥希望宝珠永远不要骗大哥,要不然,大哥会难过的。” 宝珠听出大哥是意在敲打他,险些要把事情全盘托出之时,又想起沈归砚交托给自己的信任,压下喉间艰涩,以及对大哥说谎的心虚,“宝珠永远不会骗大哥的,大哥放心好啦。” 沈亦安眼底晦暗不明的看向她,随后缓缓启唇,“是吗。”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宝珠就差把头点如捣蒜。 吃完饭,因大哥还有事,宝珠只能先独自归家。 上车后,敏锐察觉到小姐心情不好的雪苹问道:“小姐,我们现在是要回府?还是去珍宝阁,最近珍宝阁新进了一批首饰,小姐定然会喜欢的。” 坐在马车里的宝珠捏了捏沈归砚交给她的香囊,又想起大哥对她失望的目光,睫毛轻颤地闭上了眼,“不,去城西。” 直到马车逐渐消失于街道拐角处,三楼围杆旁的沈亦安方才收回目光,清癯修长的骨指半屈,轻叩出声响,随后毫无感情质感的地吩咐下去,“派人跟着她。” 堇文小声的问,“公子是不信小姐说的话?” “你信吗。”沈亦安难得勾唇嘲讽。 恐怕宝珠连她本人都没有意识到,每次她说谎的时候会有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 不敢看他的眼睛,或咬手指头。 金陵城的分布是城南多为普通百姓客商居住,鱼龙混杂,城南繁华商街,城北多为达官显贵,富庶世家。 冬儿放下掀竹帘的手,难免好奇的问,“小姐,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来城西啊,这里又没有好看的珠宝华服。” 宝珠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胡乱堵塞,“想来就来了,哪儿有那么理由。” 他要自己找的是个卖酒的女人,可是这里的酒馆那么多,那个女人又在哪间酒馆,要是今日那个女人不在,她明天是不是还得来一趟啊? 她就不应该帮忙,还答应了一定要亲手把香囊交给那个女人,现在想想,就气血不顺。 最过分的是他说话都说不明白,只说等她到了城西,自会有人来找她。 当一辆华贵得和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马车驶入城西商业街区,立马引来了不少人的驻足相观,他们好奇坐在马车里头的会是什么样的贵人。 宝珠看着就差被当成猴看的自己,气得就要扭头往马车里走去。 这时,一个容貌秀美的少女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含笑地问,“小姐,您可是要来卖酒。” 宝珠瞧了她一眼,目露狐疑,而后点头,“没错,本郡主就是来卖酒的,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是什么酒。” 想着她是卖酒女,应该知道自己找的人在哪里,至于买的酒,要是大哥二哥不喜欢,到时候赏给府中下人就好了。 听到她是来买酒的柳儿笑得越发温柔,“我们酒坊里头最好的酒是女儿红,郡主可要买点。” “你认识本郡主。”宝珠蹙眉,弥漫着一丝不喜。 从沈归砚让自己把香囊交给个女人时她就满肚子疑问,比如交给谁不好,为何要交给个女人,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走在前边带路的柳儿回,“之前郡马爷曾来过奴家店里买过几回酒,奴家又远远见过郡马爷和郡主出行的画面,所以猜到郡主的身份并不难。” “你认识他?”原谅宝珠实在是说不出“夫君”二字,就连想起都觉得变扭得要死。 柳儿以为她误会了,连忙解释,“只是郡马爷来打过几次酒而已,谈不上认识。” “哦。”宝珠摆明不信,又见她认识自己,该不会她就是沈归砚让自己转交给香囊的人吧? 如果是,那他们两个又是什么关系? 柳儿把人带到店里,又给她拿了两坛酒,笑着介绍,“这女儿红酒味香浓醇,软硬适中,唇齿留香,哪怕是郡主喝了也不会轻易醉人,另外一坛是果子酒,清甜味香,郡主应该会喜欢。” 这时,柳儿又问,“郡马爷还好吗。” 宝珠回想了一下他的状态,点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眼睛扫过偌大的酒馆,发现里面喝酒的人寥寥无几,遂问道:“你们掌柜的可在?” 柳儿有些苦恼的摇头,“掌柜的出门去了,怕是要晚些时候才回来,郡主找掌柜的可是有事?” “没有,本郡主就是随口问一下。”既是买了酒,宝珠也不打算久待。 转身离开时,柳儿幽幽地声音忽然至身后响起,“郡主,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给我。” 冬儿鄙夷地翻着白眼,取下腰间挂着的钱包子,从里面取出一块碎银扔在桌面上,“我们家郡主买东西又不是不给钱,值得郡主还没走就问要钱吗,要不是你们掌柜的不在,我高低得要找你们掌柜的说道说道,从哪儿招来那么一个眼皮子浅的人。” 第125章 柳儿看向递过来的银子,涨红着脸忙解释道:“我问的不是酒钱,是……郡主应该明白的。” 宝珠秀眸一瞪,“你不说本郡主怎么知道是什么东西,难不成你还想要说本郡主偷了你们店里,还是你的东西不成。” 冬儿更是鄙夷,“郡主,这人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怕是脑子不清楚,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要不然被缠上了就惨了。” 回到马车上,宝珠问起雪苹,“查清楚了吗,这条街上可有哪家酒肆的店家是女子。” “街上共有两家,一家是小姐先前买酒的,还有另一家。”雪苹停了一下,才说,“不过那家店已经许久没有开门了,也不知道店家是不是出了远门还没回来。” 手指放在膝盖上蜷缩收紧的宝珠垂首斟酌了一会儿,随后做了决定,“去没开门那一家。” 这里果然很久没有开门了,连台阶上都爬满了青苔,牌匾上挂着几张蜘蛛网。 宝珠踩上台阶,用戴上兔绒手套的手叩响了紧闭的酒馆大门。 她的手刚放上去敲了两下,门扉里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木门被拉开,宝珠险些一个站不稳要往里面摔进去。 只是把门开出一条缝的婆子立刻道歉,“夫人可是来买酒的,不过老媪近日来身体不适,恐是不能招待夫人。” 宝珠看了她好一会儿,以及她身后的酒馆,疑惑道,“你为何叫我夫人,难道我的年纪有那么老吗?” 来人打开门,恻过身让她进来,“非也,只是夫人头上梳着妇人髻,老媪才敢大胆猜测夫人已然成婚。” 女子未成婚前多为披发,成婚后就会把头发梳起来。 一句话可谓是一语双关,宝珠想到先前自己刚下马车就迎上来的那位姑娘,尤记得她开口的第一句是“小姐。”哪怕后面及时改口为郡主,仍是让她觉得哪儿奇怪,原来奇怪的点儿就在这里。 往里头看了几眼的宝珠又问,“老婆婆你可认识我夫君?” 老婆婆却是摇了下头,“老媪虽然没有见过夫人的夫君,但想他一定是位俊美和善的郎君,要不然也娶不到像夫人如此貌美的娘子。” “那老婆婆你可猜错了,我嫁的那人可是一点儿都不好,也就一张脸勉勉强强能看的过去。”宝珠又和她交谈了几句,就把香囊悄悄地递给她,压低嗓音说,“婆婆,这是有个人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你看了后就明白怎么回事。” 老婆婆接过香囊后,心上了然,面上依旧忧愁一片,“今天劳烦夫人白跑一趟了,等老媪身体好了,酿好酒后定会为夫人留下一坛子酒。” “没事,酒我不着急。”宝珠向冬儿招手,冬儿立马了然的把整个钱袋递过去。 “不行,夫人你给的太多了。”张婆子望着递来的钱袋,连忙拒绝,“我这儿的酒便宜,可要不了那么多钱。” 何况这钱多得,把她这个酒馆买下来都绰绰有余了。 既是给出的东西,宝珠可没有收回的道理,“哪里多了,现在这天气那么冷的,一件遮寒的冬衣还有炭火可不便宜,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今年也能在餐桌上多添几道好菜。” 她刚才可是通过门瞄见里面有好几个探头探脑的小乞儿,他说要让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对了在把香囊递过去。 而现在,她十分肯定要把香囊给她,而不是前面那个姑娘。 冬儿也笑着附和,“老人家,这是我家郡主的一片心意,你收下就好了,我家郡主也不差那么一点钱。” 最近本就因为春闱,皇城脚下遍布了读书人,又因闹出笔试第一的会元科举舞弊,不知激怒到了多少读书人,连盛国公府的下人出门买菜都到了要被砸烂菜叶子的程度。 只是在这股声讨沈归砚的盛大浪涛中,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些并不合群的声音。 更有人张贴出沈归砚从童生到会元所做的所有策论,考卷,且张贴的位置多是文人墨客爱去之地。 很明显这些策论都出自一人之手,区别只有从稚嫩到后面的文笔逐渐毒辣,但其风格仍是浑然一体,特别是里面的某些观点一针见血得令人茅塞顿开,暗自称奇。 就在质疑沈归砚是否被冤枉,还是真的作弊之时,曾是三朝帝师,桃李满天下的荀老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平地一声惊雷。 那位被天底下文人口诛笔伐,恨不得将其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沈归砚居然是他的弟子! 既是师出荀老,那作弊一事岂不是捕风捉影? 第53章 尚不知荀老归来, 他还是沈归砚师父的宝珠正赖在太傅府上,皙白的手腕支在如意昙花鎏金红木桌上撑着脸颊,忧愁得不知从进来后就叹了多少声, “芩竹,你平日里主意最多, 你说他要是真的被判定作弊了, 还能活下来吗。” 其实这句话连她自己问出来都心虚得很, 即使明知答案, 仍是想要从他人嘴里寻一个慰籍, 一个额外的可能。 对于这个问题,汤芩竹不予置评, 又敏锐地从里面嗅到了一丝不合时宜, “你有没有想过,不是他真的作弊,而是得罪了人。” 第126章 若非得罪了人,又有谁会一定要将他置于死地,哪怕后面洗清了污名, 但当别人提到他时,想到的不是沈家双星,年少尤为,惊才绝艳的状元郎,而是他作弊的污点。 有时候有些人的偏见, 就像一座大山,挪都挪不开。 “啊?”宝珠愣愣得连嘴巴都忘了合上,又苦恼地抓了一把果盆里的瓜子, “他平时都在府上待着侍弄花草,要么就是看书作画, 或者是看着我发呆,不过他的脾气那么臭,得罪了人也很正常。” 汤芩竹点出,“不一定是他得罪了人,有可能是你。” “我?”宝珠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眨了眨眼睛,随后梗着脖子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我!” 她得罪过的人多得简直不要太多了好不,小时候连宫里头的皇子都被她揍过头,她那么多年来不也一直相安无事吗,所以问题肯定不出在自己身上,是他自己的问题。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只要他真的没有作弊,肯定会万事大吉。”汤芩竹无奈又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她脑门,“真想让之前口口声声说着宁可绞了头发到庙里当姑子,也不要嫁给沈归砚的你看看现在的模样。” 被弹了一脑门的宝珠立马笑着求饶,嘴上不忘否认,“就算重来一次,我也不想要嫁给他,我帮他是因为我认为他不是这种人,我富有侠女的正义感,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他。” 最重要的是,到了她嘴里的东西,哪儿还有在吐出去的道理啊。 比如板上钉钉的状元夫人。 离开汤府后,宝珠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周围的皑皑白雪在红灯笼的照耀下红得晃眼,白得刺人。 而今天,是他关在大理寺里的第五天了,那个骗子说好了会很快出来的,谁知道那么久了还没有出来。 果然二哥说得没错,除了他们,天底下男人说的话都信不得。 抱着一方水色蝶纹白昙花软枕的宝珠散着头发,蔫蔫的躺在床上,一整个人无精打采。 特别是一个扭头,看见枕边空落得无人,更显烦躁,抬手就把手边的枕头砸过去。 大哥和二哥说他很快就能放出来了,让她放宽心,可现在都过去那么久了,事情仍是没有个结果,大理寺更是没有半个章程,她哪里能不急,简直急得就要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窜了。 最怕的就是此案一直拖下去,到时候哪怕无罪也会按个罪名,还有一个是最后确定他无罪了,但没有人知道他无罪,他的身上也会一直烙印着个作弊的名声。 这时,冬儿满脸笑意的从外面跑进来,声音大得快要掀飞屋顶,“小姐,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一听是好消息,宝珠立马一个鲤鱼打滚坐起来,修长的手指攥紧锦衾,满含期待,“什么好消息?” 甚至她的心里隐约存了期待,希望她说的好消息,是自己想要的。 冬儿一改前几天的愁眉苦脸,眉飞色舞地说,“奴婢刚才出去打听消息,结果小姐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宝珠拿起软枕砸她,“你不说本小姐怎么知道啊,本小姐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说就是说嘛,买什么关子啊,不是平白多讨了她的一分嫌。 冬儿寻思着也是,便不在卖关子,“其实是奴婢打听到,原来郡马爷的师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荀老,三朝帝师的人物耶!他们说郡马爷是荀老的弟子,既是荀老的弟子,那肯定不会作弊,更不屑于作弊,因为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然后圣上决定给郡马爷一个证明自己没有作弊,洗清自身污名的机会,到时候案件还会公开在大理寺受审。” 案件公开受审,届时不但能为他洗清罪名,也意在告诉世人,他沈归砚考取会元凭借的是真材实料,而非令人不耻的舞弊! 想明白的宝珠高兴得直从床上蹦起来,笑得牙齿都要咧到后脑勺,“我就知道大哥一定会帮忙的,大哥前几天告诉我不要着急,我还不信大哥,原来是大哥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一想到自己对大哥的不信任,宝珠就觉得自己真该死啊。 因为此事的影响过大,还事关天下文人会对朝廷产生的信任危机,趁着广大考生还没离京,并在事情进一步扩大影响之前,此案定于三日后于大理寺受审。 很快就到了开堂那日,因为是立国后第一次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哪怕对方是荀老的弟子也不能无罪释放,而是讲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宝珠身为家属还是郡主,自是能上堂旁听,她以前虽跟着大哥来过大理寺,但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看人审案,心里难免紧张了起来。 很快,被关了近十天的沈归砚被押送着来到了公堂之上。 他比上一次见还要清减了很多,青色胡渣一看就戳人,衣服虽然看起来依旧整洁,但是凑过去闻的话,宝珠阴暗的想,肯定能闻到他身上很久不洗澡的臭味。 哪怕在牢里待了多日的沈归砚依旧身姿提拔,宛如青松,完全不像外人眼中所以为的落魄,邋遢。 沈归砚的视线和宝珠的在半空中撞见,后者撇了撇嘴,前者唇角勾起,似在安抚。 今日主审为大理寺卿宋正,旁审为刑部尚书李廉,都察院院正陈楚安,公堂旁置有一面六扇落地涂花屏风,里面坐着宫中来人。 第127章 随着大理寺卿宋正和刑部尚书李廉,都察院院正陈楚安三人相互谦让后,方才入座,手持威棒的衙役齐声大喊“威武,升堂。” 原先还有些吵闹的公堂之上瞬间安静下来,就连后面挤着想要到前面的人也发悚得不敢在乱动,唯剩下一双招子四处张望。 年逾五十,生了一张方方正正,清正不阿脸的大理寺卿宋正手中惊堂木一拍,厉声质问,“沈宥齐,有人状告你科举舞弊,现证据确凿,你可认!” 立于堂中的沈归砚身姿提拔,不卑不亢,“草民没有做过的事情,恕草民不认,草民更不知道是何人要用如此歹毒的手段陷害草民,好置草民于死地。当日少卿大人带着一干官兵上门时,草民就有一件事好奇许久,大人为何笃定认为草民是在作弊,连盘问都没有就直接让草民签字画押,认下此罪名。” 但凡他没有在牢里多留几个心眼子,恐怕他都等不来开堂,而是直接死在牢里,好来个死无对证。 宋正挼了把胡子,不满他的质疑,“自是有人证,要是没有人证,本官又岂会胡乱抓人。” 沈归砚毫不避让,甚至带着一丝嘲弄,“敢问大人,人证何在?” 宋正早知道他会有此问,手中惊堂木一拍,“来人,传证人。” 很快,所谓的证人走了上来。 人证不是别人,正是在摘星楼和他们有过争执的莫青书。 “是你这个小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宝珠看着上堂作证的人,眼睛愤恨得能喷火。 怪不得芩竹让她回想一下自己是否得罪了人,但她从小到大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一时间竟将最近得罪的小人给忘了。 莫青书对她的愤怒置之一笑,手指轻掸袖口上本不存在的尘埃,端得君子端方,温润有礼,“郡主见到小生出现在这里,好像很意外。” 宝珠见他居然还有脸对自己笑,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他的这张脸给撕得稀巴烂。 她也明白现在是在公堂上,她就算是在想把他的腿打断也得等案子审完后,又看不得他如此嚣张的小人行径,转过头向坐在首位的宋正说,“这人和本郡主有过仇,所以他的证据不足以成立!而且本郡主怀疑,就是这个阴险狡诈,小肚鸡肠的小人嫉妒沈归砚的成绩压他一头,他不服气,就想要用这种阴险下作的手段毁了他,好让自己成为新科第一。” 她虽对一些弯弯道道不清楚,不代表她看的话本子里没教过借刀杀人。 莫青书对她的控诉,恶意倒打一耙仅是皱了下眉头,“我和郡主以及郡马爷之间其实是有过过节,可是小生向来大度,这一次检举沈举人作弊只是单纯看不惯有人仗着出身世家,恶意垄断他人的数十年寒窗苦读的功劳,窃取他人成果为自身所用,意图动摇国之根本。 难道小生想要维护自身的利益,天底下所有读书人的利益,维持科举的公平性,落在郡主眼里就成了是为一己之私的嫉妒不成!” “你胡说,本郡主………”气急了的宝珠就要口不择言之时,沈归砚及时出声打断,并上前一步挡在宝珠面前。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保障自己的利益,天底下读书人的利益,可你嘴上的大义凛然究竟是为你所谓的一己之私污蔑我,还是真的惩恶扬善,不惧权贵,我想你应该在清楚不过。” 莫青书否认,并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厉声指责,“我当然是为了全天下读书人的利益,你们世家从小到大就受着我们普通黔首的供养,难道现在还要垄断我们唯一改换门庭的机会吗。” 莫青书同仇敌忾的话立马引来了读书人的附和,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谁想的不是一朝金榜题名,荣归故里,改善出身,可是当他们唯一的路被人给拦截住了,他们如何能不怒,如何能不恼! 他很聪明的知道,如何挑起别人舆论来为自己造势,也能利用自己的身份获得同情心。 如果他今日遇到的是别人,恐怕是真的有嘴说不清,可他的对手是他。 应对此景的沈归砚依旧不疾不徐,姿态闲散得不像是在公堂之上被千万人唾弃,“你说我出身世家,可我从小是在乡野中长大,从去年回到沈家认祖归宗到现在满打满算都不足一年,这里的人都能指责我,唯有你莫大少爷没有资格,你出身于汝南莫家,祖上曾出过一任首辅,两位太师,其姑父更是贵为当朝礼部尚书,试问这样的你都说自己是普通百姓,天底下还有真正的普通百姓吗?” 趁他语凝哽喉,沈归砚步步紧逼,“你说我作弊,那我问你,所谓的证据该不会就是你口头的一句话,还是想要借用我身为沈家子,出身世家来定罪,就因为我不符合大众眼中的完美受害者形象。” “莫公子也承认之前与我,以及我的夫人有过龌龊,既是有过龌龊,便代表你的供词不足以成立,谁知道你的证词是真是假,是恶意污蔑还是借机报复。” 对方仅是三言两语差点儿把自己给绕进去的莫青书暗自心惊,当即否认,“自然不是,我有其他的人证。” 宋正手中惊堂木再次一拍,“来人,传人证。” 第128章 所谓的人证是沈亦安院里伺候的一个小厮。 浑身是伤,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块好肉的小厮被人半拖半压着上来后,立马吓得腿都软了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得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又在看见一旁的沈归砚,痛哭流涕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四肢并用的爬向他所在,“公子,救我,你说过只要我帮你把大公子书房里的试卷偷出来,你就会帮我的。” 沈归砚压住眉间增生的戾气,甩开他抓住自己衣摆的手,“你是谁。” “我,我是刘二啊,是在大少爷院里头伺候的小厮,少爷你忘了吗,你之前给过我十两银子,说是只要我帮你把大少爷屋里的试卷偷出来,就会再给我九十两银子。”刘二生怕他忘记了对自己所做的承诺,慌张的从自己的身上翻出叮叮当当的一堆碎银。 “这些钱都是公子给奴才的,小的还给公子,求公子放过奴才,奴才知道错了!奴上有老下有小,奴就不应该贪心这一百两!” “求公子救奴才,奴才还不想死啊。” 第54章 随着刘二的证词一出, 原先认为沈归砚身为荀老的弟子,应当不会做出作弊一事来的人开始动摇了,一些中立派更是立刻倒戈相向。 “从小就被抱着养在外头, 就算身上留着沈家的血也改变不了是个龌龊低贱小人的事实,他今日敢做出偷试卷的事来, 改明儿让他当了官是不是就敢偷军饷和赈灾粮, 像这种无耻小人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 “我就奇怪他是从哪里偷来的试卷, 原来是从自己亲大哥的书房里偷的, 真是丢尽了我们天底下读书人的脸。” “我以前和他做过同窗, 他读书的时候就很奇怪,经常翘课不来就算了, 连作业都不做, 后面认回沈家后更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自认高人一等,看不起我们这些昔日同窗。” “怪不得他会做出舞弊的事来,恐怕是知道自己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又不甘心屈居于自己大哥之下, 就恶毒的做出这种事来。” 声声讨伐的浪潮中,他们认为自己就是手持长剑劈开黑暗的剑客,伸张着不知全貌的冰山正义。 此时被万夫指责冤枉的人好像不是沈归砚,更像是宝珠。 听到沈归砚被如此侮辱冤枉的宝珠当即气红了脸,要不是被冬儿死命拉住, 看她不把他们的骨头折了煲汤给狗喝,“你们在狗吠什么!他和我结婚后,他所有的钱都给了本郡主, 他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一两银子,哪里还能拿得出一百两, 别是你背后真正的主子给的,目的就是让你做假证冤枉真正的苦主!” 他身上有多少钱,她在清楚不过了,除非那小子背着她藏了私房钱!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他背着自己藏了私房钱,而是陷害,陷害他的人还是大哥院里的奴才,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刘二嘴唇哆嗦着否认,“郡主,这一百两确实是郡马爷给的,奴才可以对天发誓!要不是郡马爷让小的做的,哪怕是给小的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万不敢做出这种杀头来的事来啊。” 宝珠指着他鼻子大骂,“好啊,那你现在就发,你要是敢对天发誓你真的拿了他的钱,你就脚底生脓,头顶生疮,终身不举,妻子出轨儿女不孝,活着一辈子穷困潦倒猪狗不如,死了尸体遭恶狗啃噬骨肉!” “奴才,奴才………” 此誓言恶毒得令人发指,莫青书肉眼可见刘二开始慌张起来,遂出声道:“郡主,你是否欺人太甚,他身为此案的人证,郡主难不成还想要以权威胁他改口不成,郡主公然在公堂之上威胁他人改口证,是否有藐视公堂之意。” 本就对他不顺眼,从开堂到现在已经憋了一肚子气的宝珠直接贴脸嘲讽,“什么藐视公堂,本郡主只不过是说出一句公道话罢了,到你嘴里就成了藐视公堂,你的脸可真是大。” 宝珠抽出挂在腰间的赤练软鞭直指刘二鼻尖,芙蓉面凝上一层霜寒,“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收了他的钱,本郡主让你发誓你为什么不敢,你莫不是心里有鬼,还是真收了别人的钱来攀咬他!” “还有你。”宝珠的软鞭这一次指向莫青书,“本郡主说话的时候,何时容得了你这个贱人开口说话,嘴臭就适当闭上,不用向大家炫耀你吃了粪。” “你!简直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何时被人那么指着鼻子骂过的莫青书气得脸都歪了。 自己放在心尖上连重话都舍不得说的沈归砚眼底涌现着翻滚的戾气,连声线都透着森冷的警告,“亏莫举人还是个读书人,没有想到会连‘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真实含义都不懂,既然不懂就不要总是晃着你那半吊子水的脑袋走出来,平白惹了别人的笑话。” 宝珠认为很对的点头,“没错,就是就是。” 眼见着就要打起来的宋正惊堂木一拍,冷下一张脸高声呵斥,“公堂肃静!这里不是允许你们吵闹的菜市场!” 惊堂木一落,师爷立马了然的过来拉开他们,并恭敬的把永安郡主这尊大佛请走。 第129章 这位主要是不愿走,这案子恐怕都难继续审下去。 宝珠手中软鞭甩在空地上,愤懑不平:“本郡主是家属,凭什么不能坐在这里旁听。” 师爷吓得冷汗都要出来了,“旁听是可以,只是下官希望郡主不要在做出干涉案子的事来,否则会被视为藐视公堂之罪。” “本郡主什么时候干涉案子了,又何时藐视过公堂,本郡主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难道你们这里连让本郡主说实话都不允许了,果然,本郡主就知道你们早就狼狈为奸,串通一气,我要去向爹爹举报你们的恶行。” “哎呦喂,郡主,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师爷急得就差要上手拉人了。 沈亦泽上前拉过气得小脸通红的宝珠,并吩咐冬儿把她带下去,“宝珠,听话,此事和你无管,你要是一直出声,恐怕会被认为是在藐视公堂,还会让大家认为宥齐有恃无恐,宋大人是清官,肯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毕竟今日的沈归砚必死无疑,他可不希望自己在宝珠眼里落下一个对亲弟弟见死不救的罪名。 “可是………”宝珠对上二哥冷肃下来的的脸,心中升起了一丝不情愿,也是第一次对二哥对自己的安排感到不适。 沈亦泽安抚道:“宝珠先到后堂休息一下,此事定然不会像你所想的那样。” 咬得下唇嫣红的宝珠看了一会儿二哥,最后还是摇摆中低下了头,乖乖地跟随冬儿去往后堂。 宝珠一走,沈归砚周身的气场立马变得凌厉,泛着刀剑的森冷,“你说我涉嫌偷盗试题,那我问你,我是从何得到的试题,我又是怎么交代你做的,当时我怎么和你说的,又许诺了你什么好处,我当时又穿了一件什么颜色的衣服。” 刘二对上沈归砚宛如刀锋的凌厉目光,眼睛躲闪,支支吾吾得就是不敢看他,“是,是在半个月前的一个傍晚。” “半月前,是半月前的哪一天。”沈归砚竟是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 刘二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数字,“是在十一月三号,那个时候天太黑了,我没有看清你穿的衣服颜色。” 沈归砚没有给他喘息的片刻生息,再次追问,“好,那我在问,我那天找你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承诺才让你宁愿冒着杀头的罪名也要帮我。你可要知道,科举舞弊一经发现可诛九族,你还年轻,听说你的相好前些日子才刚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答应的我。” 刘二听到要砍头的时候,整张脸瞬间白了,眼球凸出外翻,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只考虑到眼前的即得利益,根本没有考虑到需要承受的后果。 沈归砚趁他心理防线最为薄弱之时,嗓音陡然凌厉,“你是忘了,还是因为我根本没有和你说过这些。” “你说是我让你偷进大哥的书房里偷的答案,又怎么能证明你只是把答案给了我,没有买给其他人。” 本就脑袋发昏的刘二对上他的步步紧逼,后背冷汗直冒,连话都要开始语不论次,“是,你是要我在外面帮你放风的,只要有人来就告诉你。” “你前面不是说,是我让你进去偷的吗?你不如在想想,我到底是让你进去帮我偷的试题,还是让你帮我看风。”沈归砚的语气不疾不徐得如春风拂过脸颊,可听在刘二的耳边却像是道道催命符。 事情进展到这里,只要不是太愚钝的人都能看出来猫腻来。 一个人的供词反反复复,只能说明他的供词本身就有问题。 这时,莫青书不适地清咳一声,也让刘二咬着咬得舌尖吃疼的回过神来,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滴落,哆哆嗦嗦,“是,是你让我进去偷的,你说,你不愿意一直被大少爷强压一头,还说如果我帮你偷到考题,你不但会给我一百两银子,到时候还会给我一个小官当。” 刘二说完,先是缩了缩脖子,然后又舔着一张脸笑得猥琐垂涎,“奴才家往上数好几代都是当奴才的,少爷你许诺了让奴才也能做个官当当,我一时鬼迷心窍了才会答应,要不然哪怕是让小的吃了雄心豹子胆,奴才也不敢做这种杀头的大事啊。 ” 科举舞弊,卖官鬻爵,无论哪一个罪名成立,都是杀头的大罪。 一环扣一环,可真是好算计啊! 如果算计的人不是他,沈归砚都得要拍手赞上一句好计谋。 沈归砚并没有他们所想中的慌乱无措,而是好笑的问,“那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不。” 刘二瞬间懵了,以为他下一句问的肯定是进去书房一事,结果被打了个出其不意,即便如此仍是硬着头皮说,“奴才,奴才只记得你让我到大少爷的书房里偷答案,然后许了小的一百两银子和当官的好事。” 闻言,沈归砚嗤笑,狭长的桃花眼轻藐得宛如在看跳梁小丑,“哦,是吗,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那么简单的几句话,为什么你总是能弄混啊,究竟是你亲眼所见还是你没有背下雇主的说的话。 第130章 不过相对于偷试卷一事,我更好奇所谓的证据该不会就是你们口中的几句话,若当真如此,岂不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成为证据,又都有作弊的嫌疑,因为试卷是你偷的,我又怎么确定你没有把试卷卖给其他人。” 既然清水已生浊意,不如把一池水搅得更混一点。 刘二也急了,连身上的伤都顾不上,扯着嗓子大喊,“我,我不是,我说的都是实话,就是你让我偷的试卷,这些银子可全部都是你给的!试卷我也只给了你一个人,根本没有给过其他人!要是小的有一句假话,就让小的不得好死!” “你说是我的就是我的?那你喊那些银子一声,你看它会不会应你,你又有什么办法证明,答案只给了我,没有给其他人。”沈归砚低下头,眼神嘲弄得宛如在看跳梁小丑。 对方无赖你不能和他讲道理,只能比他更无赖。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的同样是这个理。 莫青书没想到他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双手作揖,一脸正义,“还请大人明察秋毫,此人在盗取试题后,居然穷凶极恶的派人去追杀刘二,要不是小生偶然遇到被追杀的刘二,如今怕是真正的死无对证,小生也不会知道他这种人简直是恶贯满盈,不择手段。” 他的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不畏生死,瞧着像极了在朝堂上一言不合就要血谏当场的言官,也让原本动摇的人重新转了回来。 “我发现莫举人别的本事没有,倒打一耙,把白的说成黑的倒是很有一手。一会儿说是自己无意中发现的,一会儿又说是在刘二被人追杀后无意中救下的,我在这里倒是好奇了,你们二人究竟是怎么认识的。”沈归砚话音稍顿,而后恍然大悟的看向二人,讥讽连连,“该不会你们二人早就认识的吧。” 生怕他从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的莫青书铁青着脸否认,并与之划清界限,“胡说,我怎么会和他认识,我只是不忍他被你杀害,更是老天爷开眼,不让你这种心肠歹毒,舞弊之人逍遥在外。” 沈归砚,“他不说我都没有发现这个漏洞,如果所谓的证据真的就是仅凭别人的一句话,未免也太过于儿戏一点了吧。” “你以为我就是只有一个人证吗,我还有物证。”莫青书清楚仅凭一个人证根本扳倒不了他,从而早就准备了第二手。 随着物证呈上来,莫青书鄙夷出声,“旧时有一句话,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说得果真是有道理。” 第55章 林青书把手中的文章一一分放下去, 眼梢洋溢着势在必得的小人精明,“要是大家不信,可以对比一下我手上的两篇文章和爆出的沈举人以前所做的文章之间有什么区别。” 有些话不能经由他口中说出, 否则公信力也会跟着大打折扣。 拿到文章的人立马迫不及待的对比起来,一看, 还真看出了不少问题, 最令他们感到疑惑的是。 “为何这两篇文章里, 都有几分沈祭酒的风格。” 前者说完, 后者摇头否认, “虽然像,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后者对于前者, 完全是东施效颦。” “你们要是不说, 我都以为文章都是出自一个人之手,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什么东施效颦啊,这两篇根本就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你们是瞎了眼了才看不出来吧。” 宋正皱起眉头,指着手中文章问道:“这是何物。” 莫青书朝沈归砚睨去鄙夷一眼, 双手作揖行礼,“至于这上面的是什么,我想沈举人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偷来的东西始终是偷来的,好比山鸡永远变不成凤凰。” 沈归砚对他的挑衅毫不在意, 就像是在看秋后蚂蚱最后的蹦跶,“人非草木,我又并非你肚里的蛔虫, 哪里能猜得出来。” 作为旁听的沈亦安接过文章,只是随意一扫, 眼里就溢满了失望,虽失望,也仍是为自己心爱的弟弟解释,“这些文章兴许是宥齐进入我书房后随意临摹的,并非什么大事。” 哪怕是棱模两可的几句话,可落在满肚子弯弯绕绕的读书人耳边,那就是当哥哥的明知弟弟走了弯路,仍是想要把他拉回正途,谁知道弟弟依旧死性不改。 “呸,这沈归砚真是好生不要脸,有一个那么好的大哥教学功业,不想着好好学就算了,居然还做起了偷鸡摸狗之事,简直是丢光了我们读书人的脸!” “要我有这种偷盗亲哥手稿为自己沽名钓誉的弟弟,我高低得得把他的腿给打断!” 之前爆出他所做文章之佳,从而引来一片为他叫屈声,冤枉声。 今日在爆出他被人赞赏的文章策略实际出自他人之手,那些受到了欺骗的人会怎么做不言而喻,果真是好生毒辣的手段。 在众人的重重质疑下,沈归砚依旧镇定自若,条理清晰,“入府之后,大哥得知我年后要参加科举,便好心为我辅导课业,又有何不对。” 莫青书立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沈公子这句话说得可真是好笑,你们二人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可满金陵上下,又有谁不知道你幼时流落在外,去年才被寻回沈家。” 第131章 “就算一个人的文风,写作习惯在相似,也没有如沈公子和沈祭酒如此相似得像是出自一人之手,而且对比之下,沈公子之前文章所做的风格同现在的风格可谓是天差地别。”莫青书把其中几张纸递给一旁的沈亦安,“沈大人,不知这里面的是否是你之前所做的草稿。” 沈亦安抿唇不言,即是认下。 刘二见大众的口风又一次站在他这边,底气也足了,表情阴狠嗜血,“公子,我之前按照你的吩咐不但偷了试题,还偷拿了大少爷以前所做的草稿为你所用,好坐实你的天才之名,结果你呢!你担心事情会败露,居然派人来追杀我,还想要以我妻儿老母为要挟,你简直没有良心,你根本就不配为人,你就是个畜生!” “可是刘二,你不是孤儿吗?既是孤儿,你又哪来的父母,我还记得你的妻子早在半年前就被你打死了。”沈归砚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样,很难不让我怀疑,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你背后的人又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一定要攀咬我,逼我坐实罪名。” 沈归砚从地上捡起那些所谓的文章,随后撕了个稀巴烂,“我从来没有承认外面流传的文章是出自我的手,你们为什么就笃定是我写的,我身为当事人又承认过吗?你们就不认为事情的出现过于巧合了一点。” 沈归砚的目光无意中和沈亦安对上,后者心情极好的回以他一笑。 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看得可真令他窝火。 沈亦安眉头微蹙,“宥齐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归砚只认为他的这位好大哥果真是演技一流,“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要是大家不信,可以让我现场把自己科举那日所做的文章写出来,到时候是真是假,各位自然可见分晓” 宋正挼了下胡子,认为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很快,他要的桌子笔墨抬了上来,整个公堂也瞬间安静下来得只听见挥洒笔墨的声音。 为防止他作弊的师爷凑过去瞧他,只是看着看着,忍不住入了迷,满脸通红激动得就差拍手交好。 待他一停笔,师爷立马拿过他写的策论宝贝得不行,嘴里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好好。 也让没有看见的人抓耳挠腮起来,更想要挤着脑袋过来看到底写的是怎样一副墨宝。 师爷先是把策论递给宋正,随后在递给旁审的几位大人,凡是接过的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他们的集体沉默却让刘二,莫青书二人感到恐慌,生怕事情的发展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嗓子眼堵得发慌的莫青书正要出声之时,策论正好递到他手中,仅是一眼,便令他眼前阵阵发黑,“不可能,怎么可能。” 其策论上的风格同沈亦安的不能说有半分相似,几乎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一个人在想藏住自己的风格,往别人的风格靠拢,也大部分是浮于表面的伪装,何况是在情急之下写出的文章,更多的是自己本身的风格。 除非他从小就模仿,但是这个猜测又不可能成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刘二意识到不对,表情阴狠地大喊,“是你,肯定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你都污蔑我作弊了,难道就不会动用你那颗漂亮的脑袋想一下吗。”沈归砚欣赏着他最后的狗急跳墙。 他从大哥说要教他课业的那一刻起就对他起了防备之心,特别是后面他每次进入书房学习,书房外还有个小厮总是往里探头探脑,那么明显的栽赃嫁祸难道他都看不出来吗。 沈归砚说话间,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莫青书的身上,只是一眼,就足以令人脑补出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先吓得腿都软了的刘二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眼神发狠的掏出准备好的刀子冲过去,“你给我去死吧!只要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莫青书往旁边避开,幸灾乐祸,“你们还不快点上来拦住他,要是他伤到了人该怎么办啊。” 挥舞着匕首的刘二面目狰狞着就要刺中沈归砚,沈归砚竟是完全不避,在匕首快要刺中时,迅速伸出擒住他手腕用力往下一折,众人只听见令人牙齿齐酸的咔嚓一声。 紧接着刘二手中的匕首脱落,整个人捂住被扭断的手臂疼得满地打滚。 沈归砚一把拎起地上的刘二,拳拳向他脸上招呼,为防止他咬舌自尽还提前把他下巴卸了,没一会儿他的脸血肉模糊得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被他那冷冰冰一眼扫过,快要吓破胆的莫青书像是找到了他新的把柄,惊恐的大喊,“大人,这人在公堂之上公然行凶,殴打证人,摆明是恼羞成怒要毁灭证据。” 沈归砚松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刘二,问他,“说完了吗。”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有官名在身的!”莫青书从他睥睨而来的一眼,胆战心惊得像是看见了自己死亡的倒计时,随后又可笑的否认,自己怎么可能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吓到。 第132章 “你既然说完了,现在就该轮到我来说了。”沈归砚将准备好的供词呈上去,“草民要状告莫青书和章寺丞,刘二等人相互勾结,恶意污蔑草民作弊,并在牢中用酷刑逼迫草民强行按压认罪。” 他将身上的外袍褪下,露出精状的腰身,只是那具清瘦的腰身上此刻遍布受刑留下的痕迹。 刀棍棒剑烧,他们能想到的酷刑都在少年身上使了个遍,再多的言语都不如眼前所见来得震撼。 随着他的供词一出,整个案件也像是有了个惊天大翻转,原先的作弊之人,竟摇身一变成了苦主。 “你瞎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信不信我可以告你一个污蔑,而且谁知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莫青书慌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此事他做得如此隐蔽,他不可能会知道的,说不定就是故意在诈他,好引导他露出马脚。 重新把外袍穿上的沈归砚双眼犹如利剑扫射过去,“我当然知道,而且证据就在你的身上,天底下有谁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还请大人明鉴,这小子就是在冤枉我。”莫青书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沈归砚挑眉,“我都还没说证据是什么,你就急着给我定罪,你这不是心虚又是什么,难不成真让我说对了,你的身上藏有什么见不得的东西。” “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心虚,我身为堂堂进士,岂是你让别人搜身就能搜的。”莫青书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敏锐,更想不到他生了张会颠倒黑白的嘴。 沈归砚指腹摩挲着腰间佩戴的香囊,似笑非笑,“既然你不心虚,那肯定愿意自证清白让我们搜身,对吗。” 外面的人也跟着叫囔囔起来,“莫进士你没有做过的事,让他搜又怎么样,也不会少一块肉。” “他要搜就搜,要是在你身上没有搜到他要的证据,我看他怎么下台。” 沈归砚阴阳怪气地提醒,“莫兄迟迟没有动作,难不成真让我说中了,证据就在你的身上。” “你在瞎说什么,我才没有。”莫青书额冒冷汗的否认,可他掩在袖袍下的手却因紧张而紧握成拳。 他的反应落在活成人精的大理寺卿眼里,分明是有鬼,宋正当即命令道:“来人,搜身!” 听到要搜身的莫青书脸色灰败如死人,随后竟是拔腿就往外跑,他的举止更是直接坐实了他的心虚。 就在莫青书要跑出去时,公堂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女子直直跪在地上。 莫青书脚步一滞,脸色乍青乍白,“林娘,你怎么来了。” 被称为林娘的女子愤恨的双膝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声声泣血,“大人,草民要状告莫青书强占他人之妻,为此杀害我夫!还在私底下拐卖妇女儿童!民女恳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莫青书当即抬脚就往林娘身上踹去,表情凶狠狰狞得犹如恶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分明是你这贱人勾引的我!” “大人,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做过那些事,一切都是这贱人恶意污蔑的!” 被踹倒在地的林娘双目赤血,一字一顿都似咀嚼过血肉的腥气,“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可对天发誓,你敢说你没有做过吗!” 而后,大家被林娘接下来的话给震得灵魂一颤,“大人,我有证据证明他和刘二狼狈为奸,我还在无意中听见他们设计污蔑沈会元作弊,说是只要把沈会元除掉了,他就是状元!还有他拐卖妇女儿童的罪证的!” 很快,林娘的证据递了上来,不但有她和丈夫过了官府的婚契,还有莫家的一本账单,上面详细记载了所拐卖的妇女人数,所赚取的银钱。 “说你蠢还真是蠢,让人当了枪使都还不知道。”沈归砚从他身边经过,压低地声线里是毫不保留的嘲讽。 “是你,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手指用力捏得纸张边缘发皱破裂的莫青书双眼猩红叱裂,宛如一头暴怒中的野兽。 “你说的这句话当真是好生无礼,这些都是你做过的事,怎么能赖到我的头上,是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做的吗。”要说可惜,沈归砚最可惜的是没能把幕后主使的真面目给狠狠的撕下来,好让大家瞻仰那是怎样的一副面目可憎的脸。 “你放心,等你进去了,我也一定会让人好生关照你的,决定不会忘了报答你对我的恩情。”沈归砚唇角勾笑的看向笑容不达眼底的大哥,似在无声的嘲讽。 我的好大哥,这一次没有能摁死我,你是不是感到很失望啊。 第56章 事情到现在, 已经是真相大白,前面还口口声声辱骂着沈归砚的人此刻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没了声响, 更羞耻得恨不得要拍死前面说话的自己。 即便还了沈归砚一身清白,依旧有着心存侥幸之人认为他的会元之名来得名不属实。 “他的亲大哥可是这一次的主监考官, 谁知道私底下有没有告诉他试题。” “对啊, 就算他没有作弊, 谁知道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了答案, 这对我们不公平!”人的劣根性只要成功的果实不落在自己身上, 都会认为对方来得名不属实,一旦落到自己头上, 那就是天命所归。 第133章 沈归砚压下涌至喉间的腥甜, 云淡风轻的走出来,“行啊,既然你们都认为自己的才学皆在小生之上,小生自认才学虽比不上历任大儒,但也饱读诗书, 行过万里路。小生就在这里迎接各位的挑战,如何。” 他这句话不可谓不狂妄,他有真本事才会令人认为他的狂妄是他的底色,如果没有真本事,所谓的狂妄只是跳梁小丑。 有人起哄, “行啊,如果我们胜过你,你会元的头衔是不是就得给我们啊。” 沈归砚轻笑, “可以,前提是你能赢得过我, 毕竟你们也知道我师从荀老,我身为他的弟子,可不能让当师父的丢脸。” 而这时,一直在屏风后,金冠束发,气势威严的男人走了出来,抚掌赞赏,“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万里长空竞风流,既如此,我这里正好有几道题可以考考你们。” 男人说完,目光又隐晦的落在沈归砚身上,毫不掩饰其欣赏之意,“若你赢了,那就是当之无愧的状元之首,我看还有谁敢质疑。” 男人的出现,也让喧闹的公堂之上安静了下来,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能在公堂上旁听的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要是入了他的眼,光是想一下就心头火热。 从他腰间佩戴的玉佩,从而认出来人身份的沈归砚对此并没有任何异意,毕竟有什么能比在天下之主面前洗清自身污名更好的宣传。 宝珠对他们之间的比试并不感兴趣,却在为他洗清了没有作弊的罪名后感到高兴,甚至是与有荣焉。 “二哥,我就说他没有作弊吧,你看我说的对不对。”宝珠迫切地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同,可是转身时,对上的是二哥一张阴沉冰冷的脸。 从未见过二哥露出这种表情的宝珠的心口像是漏了一拍,蔓延在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近半,手指无促地搓着袖口。 沈归砚没有作弊,二哥不应该和她一样高兴吗?二哥为什么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宝珠还没来得及深思二哥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冬儿已经咋咋呼呼的跑了进来,拉过她的手就往外走,“小姐,你快出来看啊,郡马爷好厉害。” 冬儿回想刚才看见的画面,便是满脸的崇拜,平日里郡马爷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谁能想到一出手,简直是降维打击那群整日里只会念些呜呼哀哉的穷酸书生。 宝珠从后堂走出来,正好看见沈归砚以一敌百,舌战群儒的画面。 穿着半新不旧青色长衫的少年姿态舒展,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矜贵俊逸,脸是斯文淡漠的,言语却是锋利得不退半分。 她往日里见到的都是他混不吝,嬉皮笑脸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与平日大相庭径的模样,少见的有些陌生。 宝珠瞧了一眼后就默默地收回目光,然后把注意力放在其中的一道算术上。 这一道题求的是百僧分馍,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和三个更无争。 宝珠仅是看了一眼,就头昏脑涨,特别是当她还在板着手指头,苦恼的算着答案时。 沈归砚已经说出了答案,他的速度快得像是仅扫过一眼,答案就已自动浮现。 一个人可以说是托,但是两个,三个,乃至第十个呢? 还是都在对方说出题目后没多久就对出了答案,答案并非是空泛令人质疑落不到实处,相反有理有据的引经据典,试问在场中的人又有谁能做到。 先前还质疑他考试作弊的人都感觉脸臊得慌,一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去挑战的人在打败后,只能感叹,怪不得人家是会元,其才思敏捷,逻辑清晰根本不是他们这群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还有一部分人为此大受打击,不是,沈家人是不是都是疯子啊! 原本应该马上走出屏风后的宝珠突然停下了脚步,就那么伫立在原地,看着意气风发,妙语连珠的少年是如何将一干人说得心服口服。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话本上写的舌战群儒,原来根本不需要双方互吐口水,扔笔杆子。 抬袖擦去唇边血渍的沈归砚于茫茫人群中对上她的视线,眼里的冰雪宛如冬遇暖阳消融,变得清透明亮的向她走来,过于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嫣红,嘴里说出的话却一如既往的欠扁,“宝珠是不是被你夫君的迷人风姿给迷住了,要不然怎么都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了,我就知道像我这样英俊潇洒,学富五车的美男子让夫人着迷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夫人无需害羞。” “毕竟我身上的优点多得很,现在的根本不值得一提。” “少来,本郡主只是过来看你那么吹牛,等下会不会被人打死。”宝珠在得知他无罪释放的那一刻,便想要冲出后堂扑进对方的怀里,但她可是郡主,哪里能做那么丢人现眼的事啊。 还有他那么多天都不洗澡,身上肯定臭死了,她是抽疯了才会去抱一个脏兮兮的臭乞丐。 虽然他不是真乞丐,但他是真的臭。 对上她一副心口不一小模样的沈归砚很想捏一下她气鼓鼓的小脸,他也确实那么做了,捏上的那一刻,就像是在捏一团软乎乎又不易碎的水晶糕,其手感好得他忍不住眯起眼,“如果哪一天我真的被人打死了,夫人可会为我收尸。” 第134章 一巴掌拍开他爪子的宝珠傲娇的别过头,又嫌不解气的踩了他一脚,“本郡主才不会呢,最多是施舍你一张烂草席,然后卷吧卷吧的扔到乱葬岗里喂老鼠臭虫。” “不对,等你死后,我还要在门口放好几大串鞭炮,庆祝一下才行。” “夫人嘴上那么说,但我知道夫人肯定舍不得。” “谁说舍不得的。”宝珠对上他带着揶揄笑意的一张脸,电光火石之间,气得伸手就去掐他的腰间嫩肉。 “好啊,姓沈的你又在逗我!” “宝珠,我好累,你让我抱一下好不好。”沈归砚似力竭一般把人抱在怀里,脑袋搭在她的肩窝上,眼皮沉重的往下坠。 “就一会儿,让我多抱一会儿好不好。”他说完,一只手臂已是无力的往下垂落,另一只仍圈搂着她腰肢不放。 他的身上并没有宝珠所想的臭烘烘的味道,而是冬日寒风里随风而来,微涩甘甜的的青桔香。 自己被抱住的那一瞬间,宝珠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脖间,不禁泛起一阵酥麻,脸颊红扑扑得像被洒了一盒桃红胭脂。 宝珠一开始没有马上推开他,直到她的小腿站得都快要麻了,他都没有要松开自己的意思,小气恼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后腰,“喂,你抱好了没有。” “姓沈的,你说好了只是抱一下的,本郡主都好心的让你抱了那么久,你还不放开,我告诉你,你休想得寸进尺啊。”宝珠只是轻轻一推,结果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就像是一根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以至于衬得嘴边溢出的血格外刺眼。 只是轻轻一推的宝珠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变成这样,吓得魂都要飞了的尖叫起来,“姓沈的,你怎么吐了那么多的血啊!” “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大夫,快喊大夫来!” 第57章 沈归砚在大理寺前吐血晕倒一事, 在经过有心人的渲染之下,就成了天才遭遇不公,继而悲愤吐血的悲壮, 更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他被污蔑作弊一事堪比春风吹满金陵各处。 等人再次说起他时, 都是满脸敬佩, 旧日有诸葛亮舌战群儒, 今时有沈归砚雄辩如流。 那日沈家为庆祝沈归砚中了会元大摆三日流水宴, 结果流水宴还没办完就出了被人污蔑下狱一事, 相当于是把盛国公府的脸面给扔在地上踩。 这不,在他洗清污名, 还被钦点为状元郎后, 沈家不但在大门外挂起红灯笼,点起鞭炮,还决定在城外布施半月,并将原先的三天流水宴改成七日。 在大理寺晕倒后被人抬回府中的沈归砚睫毛轻颤中睁开眼,最先撞入墨砚瞳孔的是正趴在床边睡得脸颊红润的小姑娘。 她不知是不是梦到什么美好的事, 亦连脸上都带着笑,甜得想要令人溺毙于她做的美梦之中。 沈归砚生怕惊醒到她,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放轻,目光又贪婪得舍不得离开。 她的睫毛很长,又浓又密得像一把小羽扇, 又似展翅欲飞的蝴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她爱喝羊乳茶的缘故,导致她的皮肤也细腻白皙得像上好的白绸,以至于总让他担心, 自己对她稍微用力一些,就会在她身上撞住红痕。 放轻呼吸的沈归砚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了戳她枕着手臂, 从而掉出一小片白腻的脸颊肉时,又在注意到她鼻翼微皱,像是要马上醒过来。 皎皎清辉从十字海棠式窗棱投映入室内,铺了满地月色。 睡得手臂有些发麻的宝珠懒懒地睁开眼,先是伸了个腰,活动了下手腕,才去看仍在昏睡不醒中的沈归砚。 奇怪,太医说他很快就会醒来,怎么现在还没醒? 改不会是要掐他人中,把他掐醒吧? 宝珠思考了下,认为不失为一个办法,正要去掐他人中,就对上一双噙着笑意的澹澹月湖桃花眼。 她清晰的在对方的瞳孔里看见自己显得有点儿呆的倒影。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问。 “在夫人想要谋死亲夫的的前一刻。”沈归砚伸长手臂将人抱了个满怀,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甜梨香。 直到把人抱住了,抱得严实了,那颗动荡不安的心才像是落入实处。 “好在我醒得早,要不然夫人怕是得要谋杀我这个亲夫了,夫人你真是好狠的心呐。” 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的宝珠瞳孔放大,直接伸手往他腰间重重一拧,“你都多少天没洗澡了,臭死了还敢抱本郡主,活得不耐烦了。” 宝珠又想到他前面吐血后昏迷过去的场景,拧着他腰间肉的手不自觉放了下来,别扭地把人推开,“本郡主给你准备了洗澡的水,你这个臭家伙快点滚去洗澡去啦。” 沈归砚低下头,趁她不备亲了他一口,笑得像只偷了糖的狐狸,“好,等我洗完澡再来抱夫人,夫人到时候可不能不嫌弃我了。” 很快,洗澡水抬到了隔壁湢室。 第135章 走进湢室的沈归砚看着浴盆里装满着煮好的柚子叶水,不说绿油油的色泽,光是那味都浓得令人感到不适。 挑了一下眉的沈归砚转过头望向正探头探脑要进来看的宝珠,似有不解,“夫人,你这是何意?” “你在大理寺里住了那么多天,理应要驱一下晦气,免得把里面的脏东西带回来了怎么办。”被发现后,直接从小红梅屏风后走出来的宝珠来到浴盆旁,把手放在水里搅拌两下后,理直气壮的抬起下巴。 “我这是为你好,你知道吗。” 她那天从天牢回家后,原先是打算拿柚子叶泡澡的,但是那个味她实在是受不住,就只是让冬儿她们在门口挂上了。 但他不行,他必须得要去一下晦气。 宝珠刚炫耀完,纤细的腰肢忽然被他凌空抱住,脚下腾空令她下意识地搂住面前的人,两条腿如菟丝花缠上他的腰,生怕自己会掉下来。 紧接着,她听到了水花溅起的琳琅玉溅,整个人随之浸泡入温暖的浴盆中。 本该是暧昧横生的共浴画面,可是甘绿色的汁水黏糊糊地挂在头发上,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纵然有十分的暧昧横生也在此刻散了个干净。 身后靠着的胸腔震动着传来笑声,气得俏脸生红的宝珠抓住盆面漂浮的一把柚子叶朝他脸上砸去,咬牙切齿,“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坏家伙怎么还有脸笑啊!” “这柚子叶煮出来的水难闻死了,你还不快点放开本郡主。”她在多闻两下,整个人高低得要晕过去了。 从身后搂住她腰肢的沈归砚笑得爽朗开怀,线条轮廓分明的下巴搭在她瘦削的肩窝,气息暧昧又均匀地喷洒于她脖间,“我听说用柚子叶水泡澡,不但能去晦气,还能祈福,我一想到这是夫人辛苦为我准备的,我又怎能一人独享。” 他说完,在宝珠再次扔柚子叶过来时,亲了她脸颊一口,视线不经意掠过沾了水后纤侬合度的美人腰,眼底晦暗情愫暗生,“良辰美景,夫妻共浴岂不是美事一桩。” “你这个登徒子,本郡主告诉你,你简直是在做梦。”本就生气中的宝珠没有想到他那么的无耻不要脸,扬手就朝他脸上招呼去,只是这一次下手的力度很轻,生怕又把他给拍吐血了就惨了。 她的手腕刚抬起,就被另一只看着清瘦实际有力的手禁锢住了,纤细如杨柳枝的细腰被大手搂住,单薄的后背抵住浴盆边缘,随后下巴被迫抬起。 逼近瞳孔的是一张放大的矜贵俊美的脸,和那喷洒到脸上炽热滚烫的呼吸。 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的宝珠脑门一跳,“你不许亲我,你………” 尚未说完的话,都尽数化成了破碎的呜咽两声,吞进了另一个人的肚子里。 月亮藏进云层里,水花四溅。 哪怕后面重新洗过澡,身上擦了香膏,宝珠仍是觉得自己一身柚子叶的味道。 又看着他直接上床,然后钻进自己的被窝里,瞪大了鹿眼儿,下意识地往里头缩了缩,又认为自己不能落了气势,瞪他:“你干嘛,谁让你上床睡的,你给本郡主滚下床,打地铺睡去。” “很显然易见,我要抱着夫人一起睡。”直到沈归砚将人抱了个满怀,发出满足的喟叹,才像是真的把梦境落在了实处。 沈归砚搂着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知道吗,我在关进大理寺的时候,有多想抱着你入睡,可是每一次睁开眼后看见的只有空荡荡的黑暗的时候有多失望,好在,我终于出来了。” “你睡不睡得着和我有什么关系。”宝珠瞪圆着两个眼珠子直瞪他,被他看得不舒服后又伸手去捂住他眼睛,“你在看本郡主,本郡主就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让你还看。” “我知道宝珠舍不得的。”沈归砚伸手盖住她的手,并把她的手缓慢往下移,露出自己清隽的眉眼。 “宝珠你知道吗,我现在很高兴。” “我高兴你在我受到污蔑的时候愿意相信我,也高兴我能遇到你。”他何其有幸才能遇到她,又把人娶回了家。 “你信天底下有所谓的一见钟情吗,我以前是不信的,直到我遇到了你,我才知道所谓的一见钟情并不是骗人的。” 迟迟不见她应声的沈归砚低头一看,原来她已经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那他前面说的话也不知道她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简直是让他好笑又好气。 虽然今天已经看了她好久,可他仍是看不够她,就想要把人放在自己眼前,时时刻刻盯着瞧才行。 每多瞧一分,心中对她的欢喜又多一分。 天底下怎么会有一个人完全生得完美符合他的审美,就连这性子亦是招人疼得很。 让他瞧着,就想要抱在怀里哄着,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双手捧到她手上,只卑微的恳求她能多看自己一眼。 沈归砚捂暖的指尖一寸寸地抚摸过她娇憨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方柔软又令人喉中渴水的娇艳红唇上。 那枚红唇小巧又精致,像极了有人往雪地里扔下一颗红得饱满,红得糜烂的覆盆子。 “宝珠,夜安。”沈归砚向她缓缓靠近,随后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第136章 抱着她,将人扣在怀里,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今夜有人一夜好眠,有人一夜不曾入睡。 任谁以为必死的人突然活下来,还一举洗清污名,此举不亚于是打他们的脸。 当科举作弊一事浩浩荡荡的扬起,又以不可思议的结尾而拉下序幕后,春节也在不期然间到来。 因为年前发生了那种恶心事,又逢春节,今年的盛国公府办得格外热闹。 一是这是沈归砚回到沈家过的第一个春节,自然是要办得隆重,二是驱赶之前的晦气,三,一门出了两状元,自然得要锣鼓喧天,告知天下。 “快把这个兔子灯挂上,喜庆,好看。” “那边的桃符贴得有些斜了,还不快点正回来啊。”穿着杜鹃花百褶裙,挽着如意髻的宝珠正插着腰站在院中,指挥着院里的丫鬟们干活。 拿着一对新写春联出来的沈归砚走出来的画面,是她正指挥着院子里头的丫鬟们忙得团团转,整个小院里多了她的声音不显吵闹,反倒更有家的感觉。 刚指挥丫鬟把春联贴正的宝珠被他冷不丁出现在身后给吓了一跳,又见他身上穿的,立马皱起眉头,“我不是给你买了新衣服吗,你怎么还穿这些旧衣服啊。你该不会是嫌弃本郡主给你买的衣服,所以才不穿的吧!” “今天要帮忙干活,穿了新衣服弄脏了怎么办,而且这可是夫人第一次为我买衣服,弄脏了我会心疼的。”沈归砚想到她给自己买的那些衣服,不是桃红就是柳绿,边缘还绣着大团花。 他不是嫌弃她的审美,只是因为这是宝珠第一次给他买衣服,第一次的东西在他心里在他的心里又占着举重若轻的位置。 就算是要穿,也应该要留到过年时在穿,他也好穿出去逢人炫耀,这是我夫人给我买的衣服,你怎么知道我的衣服是我夫人帮我买的,我夫人的眼光就是好,选的衣服衬得我精神。 宝珠见他还杵在原地不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能帮我做什么啊。” 沈归砚毛遂自荐,“我能把春联帖得方方正正,绝对没有一丝歪斜。” 宝珠望向贴了好几次,依旧有些歪的春联,行吧,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的让他贴一下。 只是春联还没贴好,二哥院里的小厮说二哥有事找她,宝珠立马把春联一股脑塞给沈归砚,临走之前不忘吩咐,“我去二哥那里一趟,回来的时候一定得要看见春联已经贴好了,知道了吗。” “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二哥只喊了我一个人,你过去做什么。” “就算你想要讨好二哥也没用,二哥说过了,他最最最喜欢的人是我。”说到“最喜欢”时,宝珠高高地扬起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沈归砚掐了掐掌心,压下心尖冒出的一抹异样,三步走一步走上去,低下头亲了下她的额头,语气眷恋又不舍,“好,我贴好春联等你回来,宝珠记得早点回来。” 作为被亲了的宝珠表情怪异,还带着嫌弃,“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整这一出做什么啊。” 她只是去二哥的青松院一趟,怎么搁他嘴里就跟她去的是龙潭虎穴一样,莫名其妙。 等她来到青松院,才发现大哥也在。 “二哥,你找宝珠过来是有什么事啊?”乖巧得像只兔子的宝珠挠了下脸颊,脑海中思索着是不是她最近又做错了什么事,还是之前被她欺负过的苦主找上门了。 她自认欺负的那些人都不是苦主,她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以暴制暴,以暴制恶。 已经快要将最近做过的事情都过了一遍的宝珠仍是没有听到二哥说话,那颗心顿时哇凉哇凉地往下掉。 她不怕大哥二哥对她生气,她怕的是他们不说话,然后冷着一张脸让她猜。 山水紫金炉里正袅袅于香烟,也让室内的空气一寸寸染上凝固。 实在猜不到的宝珠在空气即将凝固之际,怯生生地伸出两只小手,掌心朝上,视死如归的闭上眼,“二哥,要是宝珠做错了什么事,你打宝珠的手心就好了。” 她敢那么说,完全是有恃无恐,因为她知道二哥肯定舍不得打,就算二哥真的忍心,大哥也不会同意。 正想着怎么把礼物给她的沈亦泽冷不丁看见她伸到自个眼前的白嫩小手,还有嘴里的话,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宝珠你想哪里去了,只是二哥新得了几块色泽不错的红宝石,想着快过年了,宝珠也要多打几支新的漂亮簪子才行。” 沈亦泽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她的掌心一下,又在她把手缩回去之前握住她纤细的柔荑,一只手捏了下她挺翘的鼻尖,“二哥什么时候生过宝珠的气,你冤枉二哥,确实该打。” 任由二哥牵着手的宝珠一听到有礼物,立马飞扑进二哥怀里撒娇,“哇,谢谢二哥,二哥对宝珠真好。” 二哥一向对她大方,不知道这一次送的礼物会是什么? “你这个小没良心,难道二哥平日对你就不好了吗。”沈亦泽很享受她对自己的撒娇,更多的是内心的野欲蓬勃到了快不可控的地步。 第137章 他看着日渐娇艳的桃花,也不知自己能忍到哪一日。 “都好都好,只是二哥送宝珠礼物的时候,额外好。”得了一箱红宝石的宝珠正喜滋滋的想着是要用它们打簪子还是手镯的时候,大哥忽然问她。 “这一次他肯定会外放做官,宝珠你可会随他一起上任。” 第58章 宝珠有些奇怪的歪了下头,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问她这个问题啊,“大哥希望我去还是不去?” 私心里她是不想去的,谁知道他到时候外放的地方会是个什么穷山沟, 她又向来是个吃不得半点儿苦的人。 她连苦莲子茶都喝不下去,为什么还要去吃生活的苦, 她又不是生性爱吃苦。 沈亦泽担心她头脑一热想不开会跟着去, 便把自己提前得知的消息说出来, “要是二哥没有猜错, 宥齐这一次上任的地方应是岭南, 要是其它地方二哥肯定是支持你跟着一起去的,只是岭南气候潮湿又冬寒夏热, 虫蚁爬蛇居多就算了, 还是数一数二的穷苦之地。” 沈亦泽为她扶正前面跑得过快,被风吹斜的碎金铃兰摇步簪,指背触碰着她脸颊,  “二哥知道宝珠平日里最爱的就是时兴的漂亮裙子,首饰, 但你喜欢的这些在岭南都没有,她们流行的也是金陵早几年淘汰下来的服饰妆容,宝珠是否又能忍受得了着旧时衣,戴旧时冠?” “二哥是个自私的人,不希望宝珠去吃一些本不需要吃的苦, 宝珠就适合待在金陵,每天只需要烦恼今天该穿哪件漂亮衣服,又该戴哪支漂亮簪子就好。” 他的声音娓娓道来, 就像是拿着把小锤子敲打着宝珠心里最在意的某个小角落。 一听去了岭南就不能再买漂亮衣服和首饰的宝珠越发坚定了不想跟去的决心,又在大哥开口的那一刻碎成了个稀巴烂。 沈亦安问, “宝珠是因为舍不得我们,才不愿意和宥齐一起上任的,是吗。” 宝珠真挚得连连点头,红艳艳的小嘴一撅反问起来,“难道大哥就舍得让宝珠离开金陵吗。” 随后又委屈地低下了头,白嫩的手指拽过大哥的一角云纹袖子,眼睛蒙上一层蒙蒙水雾,“大哥是不是因为宝珠不是沈家人,不是你们的亲妹妹,所以大哥觉得宝珠待在沈家碍眼了,才会想要把宝珠送走,要是大哥不想看见宝珠,宝珠可以自己走的。” 美人的话未落,晶莹的泪珠已是顺着脸颊往下滴落,一颗又一颗的砸在旁人心底最柔软的位置是。 沈亦安握住她的手,覆有一层薄茧的指腹擦去她眼角涌现的泪花,无奈又心疼,“大哥并没有想要把宝珠送走的想法,也没有不要宝珠,大哥也舍不得宝珠离开金陵,只是大哥知道自己在舍不得,宝珠也应该和宥齐一起赴任才是。” 她一直留在金陵,他们的关系也终究是止步于兄妹这一步,他远不想维持在兄妹这一步。 他也远没有自己所想的高尚清高。 “为什么啊,那边又远又穷,我一点儿也不想要去那边。”发现连装哭都没用的宝珠看着执意要让自己跟去岭南的大哥,只能求助地望向二哥,原先蓄在眼眶里的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往下掉。 “二哥,你快帮我劝劝大哥,大哥都不疼宝珠了,居然想要让宝珠离京去岭南。”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疼爱她的大哥一定要让她跟着去岭南。 难道就因为自己不是他的亲妹妹,所以随便去哪里都无所谓吗。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她了岭南在回来,整个沈家真的还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吗? 沈亦泽心疼的把人搂进怀里,对大哥的决定略显不满,“宝珠在家里不是挺好的吗,况且岭南那边的环境有多恶劣大哥又不是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他舍不得把宝珠放开远离眼皮子底下的位置。 上一次因为他不在宝珠身边给了那小人一个可乘之机,他才不会傻得给第二次。 沈亦安轻笑一声,只是这份笑意不达眼底,“你也知道恶劣,为什么宥齐去得,宝珠就不去得。” “宝珠是我们的妹妹,当哥哥的哪里有不心疼妹妹的。”梗着脖子反驳的沈亦泽看向一直把宝珠当眼珠子疼的大哥居然一反常态的说出这种话,实在是令他感到匪夷所思。 沈亦安亦含笑着解释,“你要知道,宥齐亦是我们的弟弟。”最后一句话,虽仍是温润的调子,却又透过寒意。 “那不一样的。”沈亦泽不清楚大哥为什么突然要让宝珠跟着去岭南,但是仔细琢磨一下也回过味来了。 大哥那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因为大哥不会无缘无故的让宝珠去岭南。 “哦,那你说说,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差一点儿就要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沈亦泽连忙闭嘴。 他的戛然而止落在宝珠眼里,即是默认姿态。 鹿眼儿浸泡于砚洗池里的宝珠见二哥都不帮自己说话了,前面的眼泪可以说是为达成目的的假哭,这一次是真的难受得哭了。 第138章 直到人哭着跑走了,连心都跟着碎了一地的沈亦泽强忍着追上去把人按在怀里安慰,将她眼泪舔舐干净的冲动,质问起来,“大哥,你为什么执意要让宝珠跟着一起去啊?你明知道岭南距离金陵有一段距离,到时候他远离我们眼皮子底下,指不定会阳奉阴违。” 沈亦安认为他的担忧称得上是无稽之谈,转动轮椅来到窗边,目光所眺望之处正有一枝霜梅越墙而出。 斑斑残雪啮苔根,娇不语,送寒香。 沈亦安凝望着那枝雪梅,声线平缓,“每年各地上任的官员有不少,死在半路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岭南距离金陵也有十万八千里,谁也不知道中途会发生什么意外。” “高!还是大哥你的主意高。”明白大哥想要做什么的沈亦泽舔了下唇,眼里划过阴戾的冷锋。 路上会不会出意外,谁都不能保证。 他能保证的只有,让他有去无回。 有风吹来,吹得霜梅折了腰,几片雪白的花瓣簌簌落在地上,失去了往日圣洁清傲。 抱着一盒红宝石回来的宝珠本应该是高兴的,可是想起大哥说的那些话,又高兴不起来了,还难受得不行。 为什么一个两个非得要让自己跟着沈归砚一起去上任啊!就不能让她留在金陵吗? 还是她留在金陵碍了谁的眼。 已经贴好春联,正在贴窗花的沈归砚见她从进入院子后就心事重重,担忧是不是他们对她做了什么,又不好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的问,“宝珠是有了心事。” “嗯。”因着心里有事,宝珠只是胡乱地应了一声,随后闷着头不吭声地往屋里走。 她知道刚上任就被外派做官一事怪不得他,要怪也怪上头安排的那位圣人,但宝珠看见他的脸,就忍不住要迁怒,认为一切的错都怪在他头上。 要是他在厉害一点,他们就能留在金陵,哪里需要外派,她不用整日被人追着问要不要和他一道赴任。 她都说过了不想去不想去,为什么非得要逼着她一块去啊! 抿了下唇的沈亦泽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伸出接过她手中并不重的宝石盒,眼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等过完年后我就要远走赴任了,宝珠要不要和我一起。” 这一次的宝珠没有前面几次态度坚定,而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拒绝,“岭南之地多贫苦,虫子又多,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理位置还又闷又热,我才不要去呢。” 她又不傻,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吃苦。 当初二哥说要带她去漠北玩她都拒绝了,就因为路途遥远,她身娇肉贵的吃不了这个苦,她在二哥的书房里都没有答应大哥他们一定要去。 为什么现在就要仅凭他三言两语改变了主意,那也太没有面子一点了吧。 沈归砚自是看出了她眼中的动摇之色,循循善诱得像个耐性极好的狼在等着兔子跳进由他搭架好的萝卜坑, “岭南之地虽穷苦,不代表每一个地方都穷苦,夫人在金陵待久了,就不想要出去看一下大庆的青山绿水,浩瀚无际吗?岭南靠近大草原,宝珠难道不想亲眼见识一下何为抬头蓝天白云,低头见牛马悠悠,到了那边,你可以在大草原上骑马奔驰,还可以拥有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羊羔,不想骑马了,我们可以骑牛车怡然自若,我们还能有自己的小院,在小院里种你喜欢的花。” “岭南居住的游牧民族,她们心灵手巧的会用新挤下来的牛奶,羊奶做成各种不同的美食,有其味清香和微酸的伦教糕,奶香浓郁,口感软绵冰冷的双皮奶,青稞酒。宝珠不是还想要一个粉色的凉亭吗,等我们到了那边,我不但会给夫人做粉色的凉亭,还有一座粉色的秋千架。” 宝珠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他的唇,努了努嘴,“行了,你不要再说了,本郡主不想听。” 她确实产生过心动,但是二哥说了,一个县令一个萝卜坑,做得好三年就能回京,做不好,就得一辈子老死在那里了。 她的朋友,爹娘,喜欢的东西都在金陵,为什么要想不开,跟他跑去岭南啊。 沈归砚见她沉默,便知道她心里的答案了,即便如此他仍是没有轻易放弃,拉过她的手走进温暖的室内,好驱散覆盖在身上的冬日寒意,“我知道我想要让你陪我一起上任的想法很自私,即使自私,我也希望宝珠能和我一起上任,因为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金陵,更不放心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任由他拉着自己的宝珠认为他这句话好生奇怪,“我在家里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啊?” 她在家里吃好喝好睡好,还没有所谓的婆媳关系,更不需要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请安,京里不知有多少已婚未婚的羡慕她的日子过得滋润。 “你不懂。”沈归砚无奈地揉了下她的头发,其实不懂也有不懂的好处,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那么恶心得令人作呕的真相。 第139章 他的宝珠,一直这样无忧无虑下去就好。 “什么我不懂,我已经长大了,你休想在用哄小孩的那一套来哄我,本郡主才不吃这套。”她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说话说一半,要么遮遮掩掩的人,既然不想说就不要说,还说一半出来吊人胃口做什么。 “你不想说,那就永远都不要说,真当本郡主稀罕啊。”宝珠气呼呼的转过身用后脑勺背对着他,她决定了,最近一段时间先不理他,要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随着春节道理,大家都在一声声的爆竹声中辞旧岁,迎新年。 吃完年夜饭后,宝珠还不想回琳琅院,便决定去梅林里走着消食。 人刚走到梅林,便见林中亭中有人焚梅煮雪,好不惬意。 小鹿皮靴踩中半截枯枝,也引来了梅中人的注意。 第59章 葱拢梅林中, 一袭月拢长袍,宛若神仙中人的沈亦安笑着唤她,“宝珠。” 既然大哥都看见自己了, 宝珠也没有矫情扭捏的小跑过去,甜甜地喊了一声, “大哥。” 来到周围放置暖炉, 并用竹帘挡风的亭里坐下后, 宝珠才发现大哥煮的好像不是茶, 更像是奶, 就连小莲花碟里叠的也是糖块。 她可以接受茶水是苦的,涩的, 唯独不能接受是甜的, 因为甜的茶泡出来的茶水味道简直是靛青根泡水,现在回想起来都得要猛灌几大口清水漱口的程度。 被其香味勾到,又回忆起那恐怖口感的宝珠愁眉耷脸,苦大仇深的指着那锅煮至沸腾的乳白牛奶,“大哥, 你煮的是什么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此物名唤奶茶,宝珠试一下是否合你口味。”沈亦安在牛奶煮好,先放置一旁冷置片刻,随后加入先前煮好的茶水中,并用玉勺搅拌, 将二者充分融合。 搅拌均匀后,又往其中一杯里加上一块糖,直到糖块均匀融化后才递过去, “这是一个外来茶商教的吃法,大哥想着宝珠应该会喜欢, 便派人将他的方子买了下来。” 宝珠深吸了一口奶香浓郁的香气,闻着都那么香,喝起来应该不会太难喝吧。 等稍稍放凉后,两只手捧住水天雨色茶盏递到嘴边的宝珠先是鼓起腮帮子,张着樱桃唇对着奶茶吹了几口,确定不会很烫后,才像小猫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味道怎么说了,十足十的惊艳。 还没等宝珠尝出是怎么样的惊艳,一大盏奶茶已经见了底,一双潋滟的眼儿也满足得像猫儿一样眯起,“大哥,这个奶茶好好喝,甜滋滋,又香又滑又甜,最重要的是,它还有着茶的淡淡清香。” “奶茶虽好喝,但也不能贪杯,否则夜里容易睡不着。”沈亦安见她喜欢,便将自己的那一盏和糖块移过去,“宝珠近日来一直闷闷不乐,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吗。” 这一次不在像前面囫囵吞枣的宝珠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一圈沾上雪白奶渍的嘴唇,随后点了下头,又摇头,手指头彷徨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其实连宝珠都不清楚自己在烦恼什么,不是都拒绝了要和她一起前往岭南的要求了吗,为什么心里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开心。 沈亦安看出她眼中的挣扎,又重新煮了一壶奶茶,知她嗜甜多往里面放了一块糖,“宝珠就不想知道,煮奶茶的方子是何人所教的吗。” 宝珠点头,“想。” 等她得了方子,她第一个要请红缨,绾晴还有芩竹喝。 “这奶茶是岭南那边的客商教的,就连宝珠喝的牛奶也是他送的,除了奶茶,还送了我一罐奶糖,宝珠应该也会喜欢。” 小小一块,色泽乳白,泛着诱人的光泽,切得方方正正的奶块整齐的叠在陶瓷罐里,特别是那浓郁的奶香令人闻之口舌生津。 宝珠迫不及待地拈起一块放进嘴里,眼睛瞬间亮起,连嚼都不敢嚼,就只希望这份奶甜能多停留在舌尖片刻,“好吃,这个也好好吃,想不到岭南还有那么好吃的东西。” 不是都说岭南穷山恶水出刁民,那边环境恶劣,吃的都是窝窝头,野菜吗? “岭南地广物博,植株密布,虽在外人眼里几乎算是贫穷,可是里面的美食风景亦有不少。”沈亦安把煮好成奶茶移到她面前,“但论这奶茶,宝珠难道就要否认它不好喝吗,大哥听说,那边除了奶茶,奶糖,还有双皮奶。” 宝珠把剩下的奶茶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口是心非的否认,“我突然觉得没有那么好喝了,奶糖也一般般吧,吃多了要是害我牙疼怎么办。” “大哥,我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她担心自己要是在不走,到时候真会继续缠着大哥给她煮奶茶,然后在头脑一热的跟着去岭南。 走之前,不忘把那盒奶糖抱走。 “去吧。” 不知听了多少的沈亦泽从梅林的另一侧走出来,带着些许不赞同,“大哥,你为什么骗宝珠,要知道岭南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奶茶。” “我说有就是有,我这又怎么能叫做骗,不过是个善意的谎言。”沈亦安把煮好的奶茶相递,“二弟可要试一下。” 第140章 “是大哥亲手泡的茶,小弟岂有拒绝一说。” 随着年味散去,距离沈归砚赴值上任的日子也越发的近了,宝珠的一颗心也变得焦躁起来,且落不到实处。 特别是当她看着屋里大到床椅木柜,小到花瓶里插的梅花枝,推窗后尽收眼底的绿芭蕉,白茉莉,红山茶,哪一样不都合乎她的审美,最合乎她心意的还是暖脚的人。 今日没有出门的宝珠正托着下巴,对着摆在桌上的红封走神。 多得堆满一个小山的红封都是家里人给了,其中最薄的一封是沈归砚给的。 当时她收到后,还失望了好一会儿,他好歹是自己的丈夫,给的红封应该是最大的才对,因为失望,就一直没有拆开。 宝珠把红封拆开,发现里面装的并非是银票,而是薄薄的一张房契,房契上写着她的名字。 恍惚间,宝珠想到了新婚后不久,他提议要搬出去住一事,但是在遭到大哥二哥的严厉拒绝后也把此事忘在了脑后。 要不?去看一下他说的院子在哪里? 端着一盅糖蒸酥酪进来的冬儿差点儿被提着裙摆出去的小姐给撞到,问道:“小姐,你要出去?” “嗯,备车,我要去桂澜坊。”宝珠捏着那薄薄一张的房契,抬脚往外走去。 桂澜坊在城南,宝珠顺着房契上说的地址一一找过去。 最后停留在放有一盆牡丹花的大门前,冬儿了然的上前拍门。 开门的人,正是那日在酒坊的张婆子。 张婆子把大门打开,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跟着舒展开来,“夫人可终于来了,老媪和这间宅子已经恭候夫人多时。” 宝珠歪了下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过来。” 张婆子摇头,侧过身子让人进来,“其实老媪并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会过来,只是老媪认为夫人哪日得空后肯定会过来的,就像那日在酒馆一样。” “阿齐那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能娶到像夫人这样貌美又心善的姑娘。” 听到别人夸自己好看的宝珠昂着头,像只骄傲的白天鹅,“那是,也不看看本郡主是谁。” 冬儿跟着后面走进来,只觉得里面三步一景,五步成画,占地位置虽比不上盛国公府辽阔,可所见的每一处又无一不精无一不美,连她这个自诩见过不少世面的丫鬟都忍不住惊叹。 春日未到,府里各处已是百花争奇斗艳,嫩黄的迎春花绕墙而生,小巧纤细的君子兰葳蕤的蔓延在四季海棠脚边,蜿蜒溪水居冒着袅袅白雾,万物犹如笼上一层雾蒙蒙的纱,如梦似幻。 “小姐,奴婢是不是不小心进入仙境了啊。”已经惊艳得连嘴巴都合不拢的冬儿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疼得她嗷嗷乱叫,才确信自己并没有做梦,而是真的误入了仙境。 “瞧你那点儿出息。”宝珠虽进过好几次宫,但她也不可否认,这里的布景极美,美得令她一路走来连眼睛都要险些不够看了。 冬儿吐了吐舌,“不过这院子的主人是谁啊,我们进来那么久了,都不知道要来招待一下我们。” 宝珠捏了捏袖袋里的房契,大手一挥,豪情万丈,“因为这间院子是你家郡主的,你要是伺候好本郡主,本郡主说不定会好心的赏你一间院子住。” “啊?”冬儿还没听清楚小姐说的是什么,只是眼睛瞪大的看向抱着一捧梅花过来的郡马爷,心下了然地偷偷退下。 私心里,冬儿是希望小姐随郡马爷一起赴任的,要不然哪怕再好的感情,在几年没有见面的情况下也会消磨掉,最重要的是,她得要时时刻刻帮小姐盯着郡马爷,以防他哪日做出对不起小姐的事来怎么办啊。” 抱着一捧红梅走来的沈归砚取出一枝红梅别上她发间,忍不住问她, “喜欢吗。” 宝珠从他怀里抽出一枝梅花随意把玩,压下心底雀跃的欢喜,“勉勉强强能入得了本郡主的眼。” 有谁会嫌自己的宅子漂亮啊。 “那就好,我还担心宝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怎么办。”沈归砚空出一只手来牵她,眼中的欢喜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宝珠可要随我去看一下卧室。” 宝珠嘴上想说不去,两条腿又很诚实的跟了上去。 她才不是好奇卧室长什么样子,只是他都对自己那么盛情邀请了,要是她还拒绝,难免会让他感到伤心。 院子是两进两出,走进内院后宝珠发现这里面的布置几乎和她院里差不多,要不是院里有一株红梅,她险些都以为自己回到了琳琅院。 檐下挂着两盏喜庆的红灯笼,门窗上也贴着双囍,人还没走进屋里,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喜庆。 推面进去,是那足有婴儿手臂粗的龙凤双烛正在燃烧着,盛放在金盏里的合卺酒悠悠飘了一片红梅荡漾。 入目虽是刺眼炽热的红,可这红又分了洒落在床边的花瓣,白玉美人腰瓶里的灼灼红梅,床帷落下的海棠红,以及少年通红的耳尖尖。 那日她成亲时所穿的凤冠霞帔正挂在架子上,张扬的宣布着它独一无二的存在。 第141章 第60章 “你怎么把房间布置得那么喜庆啊?有人要结婚不成。”宝珠在屋里转了一圈, 越看,越觉得这个房间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啊。 但是搜索了一圈记忆,又实在找不出对应的出处。 耳尖通红得堪比挑染胭脂的沈归砚把梅花放进对应的白玉美人腰瓶身内, 清咳一声解释起来,“宝珠没有发现, 房间里的布置和我们成亲那日一样吗。” “有吗?”又在喜房里转了一圈的宝珠自认看不出什么相似, 也有可能是那天被吓得太狠了, 所以她连带着那一段记忆也给抛弃了。 不过她们结婚那日是夏季, 应当没有梅花吧。 见她居然忘了个一干二净的沈归砚喉咙发痒的磨了磨牙根, 轻叹道:“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 让夫人受到了惊吓, 留下了不是很美好的回忆,所以我在这里,想要补上本应该圆满的洞房花烛,也是想要真挚的向宝珠道歉,可好。” “不好, 道歉怎么只能嘴上说说,都没有一点儿实际的好处。”宝珠回想起那日成婚发生的事,直到现在都毛骨悚然。 谁家好人家结婚的时候浑身是血,还做出威胁她的事来,更过分的是居然敢咬她! 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那么大的委屈!!! “好, 那不知道宝珠想要什么补偿,但凡是我能给的,一定给。”沈归砚拉过她的手往洒了桂圆红枣花生的大床上走去, 绰绰烛影下二人化为不分彼此的亲密无间。 被牵着手来到床边的宝珠脑门一跳,就想起他吐血躺在地上, 阴恻恻威胁着她的场景,少见得她看见他的这张脸,就想脱下绣花鞋朝他脸上招呼。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沈归砚从托盘上取来两杯合卺酒,并递了其中一杯给她,“那天我们二人没有共饮过合卺酒,宝珠这一次可不能拒绝。” 接过酒杯的宝珠只好奇,“这是什么酒?” “桃花酒,清香甘甜又不易醉人。”沈归砚在她端起酒杯时,伸手从她肘弯中穿过,仰头喝下杯中酒。 不明白喝酒还要交臂喝的宝珠把酒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甜滋滋的还挺好喝的。 一杯酒才刚下肚,就听到耳边人状若轻吁的一声,“宝珠,我等你在长大一点。” “谁小了,我的明明很大的好不好。”宝珠以为他是说自己胸小,为了自证清白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锁骨下,很是得意。 “你看,哪里小了。” 只是想说她年龄小的沈归砚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误会,还如此胆大的邀请自己。 掌心像被烫到一样,从脚后跟红到头发丝的沈归砚立马把手弹开,羞涩得不敢看她,嘴里只能含糊不清的应着。 这模样看着格外的纯情,哪里有像之前几次将她压在床边亲吻,誓要把她拆骨入腹的凶狠姿态。 抓住他手摁住的那一刻,宝珠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或许他说的是她的年龄,不是她所以为的……… 啊啊啊啊,她究竟在做什么啊! 丢人,她现在把人给打晕了还来得及吗! 今夜月至半空,茫茫无边落萧声。 “大哥,宝珠那么晚了还没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啊。”沈亦泽得知那么晚了她还没回来,急得不行,要知道宝珠从未有过留宿的前列。 唯一的一次,还是她五岁那年被人偷走。 因为那次的意外,他们都禁止她在外过夜,哪怕在晚也要亲自把人接回家才安心。 指腹摩挲着缠枝藤花茶杯边缘的沈亦安倒是比他要沉得住气,只是那一贯挂在嘴边的温柔笑意早已不见踪影,“能遇到什么事,不过是被杂碎绊住了脚罢了。” 他口中代指的“杂碎”是谁,彼此都心知肚明。 沈归砚手中一松,精致漂亮的茶杯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向来温润的眉眼染上缕缕阴戾,“我让你安排的,安排好了吗。” 沈亦泽舌尖顶住左腮,笑得狠厉嗜血,“安排好了,这次一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很快,他想要的一切也会得偿所愿。 很快,随着年味渐淡,沈归砚离京的日子也越发近了,他自从上一次问过宝珠是否要和他一道前往岭南后,后面就没有在问过,他不问,宝珠也就当没有听过。 只是经过那天的乌龙事件后,导致宝珠每次见到他尴尬得很,脸颊也像是被熟鸡蛋滚过一样。 半夜,在她又一次口渴要喝水,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后,晕乎乎地问,“为什么你夜里给我倒的水都是温热的,就连温度都正合适。” 之前他不在的时候,她挣扎着起来给自己倒的水简直凉得连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直打一个激灵。 沈归砚答疑,“我知道你夜里有喝水的习惯,现在天冷喝冰水总归对肠胃不好,要是现烧又要时间,所以睡觉之前,我都会把烧好的水放在填了棉花的鉴缶里,到你要喝的时候,水温正好合适。” 宝珠没有想到自己口中温度正合适的水是这样来的下意识的问,“会不会很麻烦啊。” “不麻烦,这些事只要有心就能做到。”只要是在关于她的事情上,他从来觉得麻烦,只会反思自己会不会做得不够好。 第142章 “我困了,先睡了。”宝珠把水杯递给他后,兀自躺下后闭上眼睛。 她说着要睡,人却没有一点儿睡意,好在随着帷幔落下遮住了外边的光亮,不会让睁着眼的自己过于明显。 他说只要有心就能做到,可是之前她半夜想要喝水,都是一直在厨房里用水热着,也不会在她起来后就递到嘴边。 宝珠想,要是他走了后,自己夜里是不是就没有人给她倒水喝,也没有人给她暖脚了。 夜里的那杯热水像是突然横生在宝珠心里的一颗刺,不疼,就是每次想起来的时候,就酸胀得难受,愧疚感从而蔓延全身。 叩心自问,她并不喜欢沈归砚,更不想要抛下金陵的生活和他跑到穷乡僻廊。 可是如果有人再一次问她,要不要和沈归砚一同赴任,宝珠罕见的发现自己的心动摇了,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坚定。 特别是她今日一整日都没有见到沈归砚,院里伺候的丫鬟们又在匆忙的打包行李时,心中划过的那抹不安在顷刻间达到了顶峰。 “沈归砚呢?他人去哪里了?” 正在收拾行李的丫鬟回话道:“郡马爷明日就要走了,现在被侯爷叫到书房去了,奴婢们正帮郡马爷收拾行李。” “不是还有几天才走吗,怎么提前了啊?”连宝珠都没有注意到,她此刻话里藏着的轻颤。 “说是圣人的意思,圣人希望姑爷能尽快到岭南就职,至于为什么要提前,奴婢也不清楚。” “就算是尽快,也不用明天就出发啊,不行,我得要去找他说下这件事。”宝珠听到他明天就要走,胸口像是被强烈的寒风给灌入,吹得寒风咻咻,连她的骨头缝里都染上了一丝寒意。 不应该的,他怎么能那么快就要走了,她都还没有做好让他走的准备。 就算要走,也不应该那么急啊,这年都还没过呢。 “宝珠,你要去哪里啊。”沈归砚刚回来,就看见她急匆匆地往外走,忙唤住人。 “我………”张了张嘴的宝珠对上他的脸,紧张地掐了下掌心,好不让自己露出太关心他的样子,“我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是真的吗。” 沈归砚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来,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勺把人按在自己胸口,满腔不舍,“嗯,本来我打算今晚上和宝珠说的,结果宝珠先知道了。” “对不起,我以为我还会在金陵多待几天的,最起码也应该过完年在出发,我不希望和宝珠的第一个新年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不习惯被他那么抱着,气氛还那么伤感的宝珠把人推开,掩在袖袍下的手指头紧握成拳,眼梢泛起一抹红意的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给堵住后显得闷闷的,“你明天就要走了,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的吗。” 比如,邀请她一起去岭南? 因为这一去,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沈归砚伸出纤长的骨指把她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桃花眼里溢满不舍分别的缱绻,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重重伤感,“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记得要和我写信,最少也得要七天一封,知道不,要不然我总会疑心你不要我了。” “我给你写了信,在我离开后你在打开,一天一封,等你把我写的信全部看完后,说明我已经到了岭南,信就放在了书房最底层的柜子里。” “等我到了岭南后,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写给你,你到时候可不能嫌我烦,连看都没看就扔了。”他的嗓音说到最后,还带上了一丝委屈。 他说了那么久,都没有落实在自己想要听的话上的宝珠愤恨的抓过他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信信信,谁要你写的那些破信啊,本郡主是问你,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其它想要问的了吗。” 亏宝珠以前还觉得他挺聪明的,现在怎么那么笨了。 任由她泄愤咬着自己的沈归砚皱着眉思考了一下,“除了信,还有岭南的特产,我也一起给你送回来。” 宝珠简直是要被他的榆木疙瘩给气到了,松开咬着他手腕的嘴,一双美眸似含了水雾缭绕的控诉,“谁问你这些啦,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其它想要问的吗。” “比如,你上一次问的那件事。”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让她主动开口啊,简直是烦死她了。 闻弦歌知雅意的沈归砚立马高兴得把人托腰抱起转圈圈,笑得一整个不值钱,“这么说,夫人是答应和我一起去岭南了!” “喂喂喂,你干什么啊!快点把我放下来啊!”双脚腾空,被人搂腰抱住的宝珠羞红了脸颊地伸出手就要锤他。 “对不起,我只是太高兴了。”沈归砚把人放下,眼睛亮晶晶得像只撒娇的小狗。 “就算在高兴,你也不能突然把我抱起来啊,还有我只是答应了去,又不代表我会一直在那边陪你,知道吗。”宝珠揪住他耳朵,恶狠狠道,“你要是在那边让本郡主过得不开心,本郡主一定得要连夜离开。” “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本来的打算是,她不愿意跟来,他就算是绑也得把人绑着一起去,谁知道他的宝珠居然会同意了。 第143章 如何能让他不惊,如何让他不喜。 第61章 因为沈归砚明日就要走马上任, 今晚上吃饭的气氛都显得有些沉重,饭桌上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周围气氛也是极为融洽的, 何像今日连吃到嘴边的菜都失了往日滋味。 沈夫人只是吃了几筷子,就没有胃口的搁下了, 心中更是藏着不满, “圣人也真是的, 那么多地方选哪儿不好, 偏生要让你去距离金陵千里之外的岭南任值, 去就去,为什么就不能再推迟几天, 好歹得要让你在家中把年过完了在去, 要知道这可是宥齐回家后在家中过的第一个年。” 找刚回来没多久的儿子就要离家上任,让沈夫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宝珠又不随他一道去,到时候身边都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该怎么办,又担心他有了其她知冷知热的人, 宝珠又该怎么办。 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哪个她都做不到。 嘴里嚼着四喜丸子的宝珠正考虑着要怎么开口时,一碗盛好的鸡汤放在了她手边。 鸡汤撇去了最上面一层的油花,金黄透亮,鲜汤嫩肉。 宝珠把嚼着的四喜丸子咽下去后, 方才抬起头,正好对上为她挑鱼刺的沈归砚,经历被污蔑一事后, 他身上如霜寒质感的气质变得越发沉淀。 离得近了,宝珠才注意到他如白绸缎般的鼻尖上缀有一颗小黑痣, 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有,还是不小心被人为甩上的一点儿墨渍。 清冷矜贵的人因着那颗小痣从而坠入凡尘,变得妖冶多情起来。 “宝珠一直盯着我看,可是被夫君的好相貌给迷住了。”笑得促狭揶揄的沈归砚把挑好鱼刺的雪白鱼肉放进瓷碟里,后递到她面前。 “你长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有个数吗,还有谁看你了,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恋,本郡主看的分明是大哥。”唾弃自己居然会看他看得走神的宝珠脸颊一红的别过脸,然后又忍不住偷偷地去瞧他鼻尖上的那颗小痣。 不可否认他确实生了一张好皮相,桃花眼,高鼻梁,倒不如说沈家人没有一个长得不好看的。 取了帕子净手的沈归砚一双桃花眼笑吟吟得倒映着她的影子,“想看就光明正大的看,我是宝珠的夫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偷看还被光明正大抓包的宝珠害羞得从脚趾头羞耻到耳后根,脸颊涌上一片绯红,用筷子戳着鱼肉就是不看他,撅起嘴否认 ,“谁,谁说我是在看你了,你真是好生自恋。” “夫人不看我,我却看夫人秀色可餐。” “哼,油腔滑调。”耳尖通红的宝珠别过脸,决定不看他,免得他老是在嘚瑟。 将他们二人互动尽收眼底的沈亦安的夹了一筷子地三鲜到宝珠碗里,“大鱼大肉吃多了不易消化,得要吃些清淡的。” “可是大哥,我不喜欢吃胡萝卜。”眉头瞬间耷拉下来的宝珠用筷子戳了戳碗中的胡萝卜丝,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下嘴。 胡萝卜是兔子喜欢吃的,她又不是兔子,为什么要吃啊。 “是大哥忘了,但是宝珠不能挑食,知道吗。”嘴上说着不让她挑食的沈亦安却用筷子把她碗里的胡萝卜丝挑出来,并提醒道,“爹娘快要用膳结束了,宝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可以说了。” 用筷子戳着米饭的宝珠顿时闷闷不乐的垂下了脑袋,连她的胃口也随着大哥的话散了个干净,因为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 她前面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不会跟着去岭南,现在又说要去,这和自打脸巴子有何两样。 知她在想什么的沈归砚握住她放在桌底下的手,轻声道:“若是宝珠说不出口,就由为夫代劳可好。” “不用。”指骨攥紧玉箸的宝珠拒绝了他的好意,又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才像是鼓足了勇气,站起来,说道,“父亲,母亲,宝珠在这里有件事想要告诉你们。” 沈夫人问,“宝珠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后再说不行吗。” “不行,我就要现在说,那件事,就是…就是………”牙齿咬到舌根的宝珠发现真正要开口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变扭感和羞耻感在作祟,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一句话完整的说出来。 特别是对上父亲和母亲投过来的查询视线,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火堆里来回翻滚。 这时,沈归砚握住她的手,和她一同站起来,并接过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明日宝珠会和我一起前往岭南赴任,还望爹娘能答应。” 放下筷子的盛国公皱起眉,“好端端的,宝珠怎么想到要去岭南了。” 沈夫人也不理解,更多的是不赞同,“岭南那地方多有虫蚁爬蛇,气候潮湿闷热,吃的穿的也不如金陵,我的儿去了那边恐怕会不习惯。” 她是想过要让宝珠随宥齐一起上任,但她设想过的地方在如何也是个富庶之地,而非岭南这种穷地方。 宝珠捏了捏沈归砚的手,示意这件事由她自己来说,“父亲和娘亲说的这些宝珠都考虑过,但是宝珠还是想要和他一起去岭南,等到了那边也好有个照应,要是宝珠没有跟他一起去,其他人肯定会以为我们沈家对他不重视,还会认为我们夫妻二人感情不好,最重要的是,宝珠在金陵待了那么多年,现在也想要出去看一下国家的大好风光,更想要看一下先辈口中的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1,草色青青柳色浓,玉壶倾酒满金钟2,所以你们就答应宝珠跟着一块儿去嘛。” 第144章 她的尾音上翘,带着娇憨的撒娇,哪里能让沈夫人拒绝得了,可是沈夫人一想到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自己出过远门,又哪里舍得她一去就是离家那么远的地方。 沈亦安劝道:“宝珠和小弟新婚燕尔,要是强行让他们分隔两地岂不是成了我们棒打鸳鸯,落在外人眼中还认为我们对小弟有意见,岭南虽离金陵有一段距离,乘坐马车也才半月,到时候母亲想宝珠了,我可以陪母亲一起过去。” 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沈归砚握紧宝珠的手,严肃认真的表态道:“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你们放心好了,我到了那边一定会照顾好宝珠,绝对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我谅他也不敢给我委屈受,他要是让我受委屈了,我立马打包回家,然后再也不理他了。”宝珠鼻翼抽搦,很是可怜又幽怨的瞪了大哥一眼。 谁让她是个很小心眼又爱记仇的人。 因着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回到琳琅院后的宝珠就指挥着丫鬟们把她的行李给通通打包。 今年新作的冬衣还没上身,带走,新打的头面首饰也得带走,还有睡习惯的锦衾软枕都要带上,要不是担心行李太多了,她高低得要连床都打包带走。 因为怕自己吃不惯岭南那边的吃食,她连府上的厨子都要打包带走两个,主打一个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了自己。 “夫人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沈归砚见她洗完澡后发梢湿了都没有擦干,遂取出一条白棉布半蹲在床边为她绞干头发。 “当然是本郡主见你太可怜,所以大发慈悲了一回。”趴在贵妃榻上,手上翻着一本话本子的宝珠懒洋洋得像条没骨头的蛇。 “你说圣人为什么要让你去岭南当官啊,京城脚下也有不少官职啊,是不是你在殿上说了什么话,惹了圣人生气,所以圣人才会把你远远的打发掉。” 对于这个阴谋论,气得锤了下床的宝珠就想到了往年一张贴桂榜杏榜,不知有多少公主郡主贵女等着榜下抓婿。 可惜这一次的状元早已名草有主,探花又因污蔑他人作弊革去功名,断了此生在入官场的青云路,剩下的榜眼年过半百,据宝珠所知,当日在金銮殿上圣人曾有意让他做自家女婿,结果得知他已成家后才做罢。 沈归砚撩起她头发,裹在干燥的棉巾吸干多余的水分,“我留在京中升职缓慢,如果我外放做官,要是任职期间做出政绩,等三年期满回来后我的起点会比其他人都高,宝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闻。” “你说?”趴在软枕上的宝珠嫌他动作太慢,指挥他给自己端来一碟豌豆黄,让自己挖着吃。 “历任阁老首辅都曾外放做官过,还曾有人戏谑过想要进内阁,先得外放。” 闻言,宝珠的眼睛蓦然瞪大,两指捏着的豌豆黄拿不稳的吧嗒落在地上,随后又不相信的摇头,每年外派上任的官员那么多,怎么就一定轮到他瞎猫碰死耗子。 再说了有很多一直留在金陵没有外派的官员,最后不也是能坐上首辅的位置吗,更多的是外派后碌碌无为,一辈子都留守在那个小小县令的位置上。 深知现在自己说的话,不亚于空口银票的沈归砚弯腰凑近,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不管夫人信不信,你以后的夫君都会成为大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而你,是有诰命在身的首辅夫人。” 宝珠两指拈起一块糕点塞他嘴里,又拍了拍他的脸,“你这个大饼本郡主可吃不下去。” 那么大的饼,她何止是吃不下啊,还得担心吃到一半噎死了怎么办。 沈归砚嚼完嘴里的糕点,才捏了块豌豆黄递到她嘴边,“夫人放心好了,我画的这个饼和别人的饼可都不一样,因为它注定是个闪闪发光的金饼。” 他画的究竟是金饼还是芝麻饼宝珠不知道,只知道明日就要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金陵,困意是分毫不显,有的只是对未来的不确定。 她以前去得最远的地方也仅是安邑,这一次却是千里之外,完全陌生的岭南。 因为要赶路,出行的车队决定在天一亮就出发,由于路途遥远,沈夫人担心他们在那边住得不习惯,恨不得把家都给搬空了让他们带走。 沈夫人拉着宝珠的手,依依不舍得眼睛通红,“你们此去一路平安,等到了地方记得写信回来,知道吗。” “儿子晓得,母亲放心。” 沈夫人把自己亲手做的糕点装进食盒里递给冬儿,“宝珠要是在那边有吃得不习惯,住得不习惯的地方,一定要写信告诉给娘亲知道不。” 宝珠虽不是从自己肚里出来的,也是从小娇养在自己身边的,自小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拔尖,越是这样,她越担心她在外面过得不如家里,届时饿瘦了该怎么办。 天快亮了才睡着,结果就被告知要出发的宝珠如今已是上下眼皮快用米糊糊黏住,还不忘抱住沈夫人手腕撒娇,“娘亲你放心好啦,一般只有我给别人受委屈的份,谁敢让我受委屈啊,要是有人让我受委屈了,我一定得要和娘亲告状。” 第145章 沈归砚含笑的保证道:“母亲放心好了,我在那边一定会照顾好宝珠,绝对不会让宝珠受到半分委屈,要是我让宝珠受委屈了,到时候无论母亲你想怎么打我,罚我,我都认。” 从母亲怀里探出小脑袋的宝珠睨他,“我告诉你,你就算是想欺负都不行,你想都别想。” “嗯,我可舍不得欺负宝珠。”当然除了某些时候。 眼见天色大亮盛国公搂过夫人的肩膀,劝道:“夫人,我知道你舍不得宝珠和宥齐两个孩子远行,可是天已经亮了,要是在耽误下去难免会误了出发的时间,在路上耽误的时间也会增加。” 沈夫人用帕子擦着眼泪,嗔怪道,“你明知道我舍不得两个孩子,也不提醒我一下。” 盛国公委屈,“我这不是见夫人实在舍不得吗。” “好了。”沈夫人握着宝珠的手好一会儿,才把眼泪逼回去,“你们也快点出发吧,到了岭南记得写一封信回来,知道吗。” “知道啦,到时候宝珠不但会写信,还是给爹爹,娘亲,大哥二哥寄那边的特产,你们就能知道宝珠过得怎么样了。” 沈归砚搂过宝珠的肩膀,做着保证,“爹娘,大哥二哥,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照顾好宝珠,绝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二人拜过父母后,方才上了马车。 从来没有起过那么早的宝珠在上马车后,就钻进雪苹一早铺好的床铺里睡了过去。 沈归砚先是为她拆掉发间繁琐的发簪,又用帕子沾了温水为她擦拭过脸颊,脖子和手,才拿过一卷书,坐在靠窗的位置,细细研读。 他手上拿的书,正记载着关于岭南美食风俗,以及地理位置。 天微蒙蒙亮,一辆马车低调的驶出城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另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相距的距离并不远,要是被人看见,顶多以为走的是同一个方向罢了。 第62章 睡饱后的宝珠迷迷瞪瞪的睁开眼, 还没等她开口,一杯温水已经递到了嘴边。 身后垫了方软枕的宝珠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的水解了渴后,混沌的脑子才逐渐清明, 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到哪了?” “还有一个时辰就到驿站了。”沈归砚把杯子收回来,又打开暗格, 从面取出糕点放在小黄梨花木几上。 “睡了那么久, 肚子应该饿了, 先吃点糕点叠下肚子, 等到了驿站才能吃上热食。” “我没有什么胃口。”拒绝了投喂的宝珠掀开竹帘往外看去。 出发时是云雾绕山, 山涧薄雾生,如今亦是日落西坠, 倦鸟归林还。 远远眺望, 只见山葱青绿,霜雪未融点缀于山峰之巅。 过了一开始的新鲜感后,就认为只剩下无趣,就连风景都是千篇一律的宝珠放下竹帘,闷闷不乐地撑着下巴, “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岭南啊,路上该不会一直都是这样的风景吧。” 她明知道今天才第一天出发,但她就是想要问。 沈归砚清楚要是说还有半个月,她肯定就不干了,只能先哄着说, “ 目的地不重要,有时候路上的风景也同样很美。” “美什么美啊,一模一样的风景就算在好看, 看多了也就那个样,又不能变出一点儿花来。”宝珠气闷地抬脚踹了他一脚, 随后重新躺下自己还带着温度的别窝,只供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露出来。 “岭南那边真的好玩吗,有什么好吃的吗。”上一次大哥给的奶糖,她分给了冬儿和雪苹各自两颗后就基本没有了,可恨她都没有多尝出几口味来。 沈归砚打开另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一把桃木梳,几根发带,又把人像挖萝卜一样挖出来靠在自己怀里,“每个地方都会有代表性的特色美食,你要是吃不惯那边的美食,我可以学着给你做金陵的糕点。” 金陵的糕点大多小而精致,口感软绵清甜。 “你还会做糕点,你别是蒙我的吧?”坐直了,由着他为自己扎头发的宝珠可是记得书上写过君子远庖厨,也下意识的认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你夫君会的东西可多了,保准能让夫人大吃一惊。”马上就要到晚上了,光线昏暗工具也不多,沈归砚为她扎了个梳辫挽髻的发髻,髻间别一朵粉色山茶花,更衬得娇俏柔媚。 “切。”转过身背对着他的宝珠只觉得他在扯牛皮,又拿出镜子对镜照了下自己的新发型,还怪好看的。 天快黑了,他们也到了路上补给的驿站。 坐了一整天马车的宝珠,此刻累得很的直接上了楼,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她仍是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但是说睡又没有多少睡意,仅是躺在床上不愿动弹罢了。 今早上分别时不曾伤感,如今一松懈下来,伤感像寻到了缝隙,铺天盖地而来。 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金陵。 “咚咚咚”端着托盘敲门的冬儿也敲散了她涌到鼻尖的酸涩。 “小姐,该吃饭了。” 仅是一眼,宝珠就后悔了,虽然菜品在路上已经是难得的非富了,但对于吃惯山珍海味的人而言,还不如端点清爽的白粥酸豆角辣姜,最起码清爽解腻。 第146章 “我不饿,端下去吧。” 冬儿劝道:“小姐你都一天没吃了,就算不饿,多多少少也得要吃点才行。” “本郡主说不饿就不饿,还不快点端出去。” 冬儿端着托盘出来,正好撞到准备进来的沈归砚,耷拉着脸,愁得不行,“郡马爷,小姐说是没有胃口,不愿意吃东西怎么办啊,不吃东西又不行。” 沈归砚仅是看了她手中托盘里的菜色一眼,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冬儿很不理解,“郡马爷,天都黑了,你要去哪里啊?” 按照正常的走向,不应该是郡马爷端着饭菜进去哄小姐,好让小姐吃下去吗? 她又低头看了眼托盘里的菜,水煮青菜,干蘑菇炒鸡蛋,萝卜腊排骨汤,虽说比不上小姐在府上吃的精致,也算不上很差啊。 远远地,冬儿听到了随着风传来的“厨房”二字。 她想,大概是郡马爷让厨房重新做一份后端过来吧,果然,郡马爷对小姐就是上心。 宝珠躺在收拾好的床铺上正独自生着自己的闷气时,紧闭的房门又一次被人推开,她以为又是冬儿端着晚饭进来让她吃,那些饭菜她一看就全无胃口,又哪里能吃得下去啊。 “本郡主说了不饿就是不饿。” 敲门的人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兀自推门走了进来,“是不饿还是没有胃口。” “都有。”她坐了一天的马车了,本来就胃口不佳,结果你看端上来的是什么啊,都不是自己爱吃的就算了,煮的卖相也不好看。 虽说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她也不想为此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 “我知道宝珠吃不惯驿站的饭菜,所以为你准备了个煎饼子,煎饼里面夹了鲜黄瓜,生菜,火腿,煎蛋,还有酥脆可口的麻叶,又摘了点野蒜和猪肉后剁碎做成浇头煮了碗面。” 本来不饿的宝珠听到小小的一个饼里居然能夹那么多食物,寻思着那饼该有多大啊。 谁知道饼是大,却只是薄薄一层的把里面的食物裹在内里,闻着香味,宝珠咽了咽口水,连她一天都未曾进食的肚子也适当的唱出了空城计。 把用干荷叶包住的煎饼子拿到手上,凑到嘴边大咬上一口,酥脆清新的口感瞬间在嘴里爆裂开来。 沈归砚担心她吃太快会噎到,倒了一杯水在她手边,一双眼儿笑眯眯地问,“好吃吗。” 宝珠把嘴里的饼子咽下去后,连连点头,“好吃,我还以为这小破地方客栈肯定没有什么好吃的,结果这个是真的好吃。” “要是喜欢,下次我还给你做。”见她吃得跟只小花猫似的沈归砚伸出大拇指拭掉她嘴边沾上的黑芝麻,并将那枚小小的芝麻放进嘴里,深沉幽暗的眼底涌现着不令人所察觉到的温柔。 实在看不下去她吃得像只小花猫的沈归砚取出帕子帮她擦干净弄脏的小嘴,“吃慢点,又没有人和你抢,” 宝珠又幸福的吃了一口饼子,才反应过来他前面和自己说的那句话,“这饼子是你做的?” 她怎么那么不相信啊? 沈归砚撑着下巴,“夫人喜欢就好,夫人喜欢吃,对我来说就是最值得开心的事。” “那你在做两个来,冬儿和雪苹还没有吃。”她当主子的,哪儿能吃独食啊。 沈归砚双手撑在桌面,上半身逐渐逼近,凑到她耳边轻笑一声,食指半屈刮了她鼻尖一下,“不行,因为我只是宝珠一个人的小厨子。” 倒春寒的夜晚里,突兀地横生了缕缕暧昧。 沉浸在饼子好吃里宝珠一口气把煎饼吃完了,仍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又摸了摸已经饱了的肚子,“明早上我还要吃这个,这碗面吃不下了,归你了。” “为夫多谢夫人的赏。”沈归砚生怕她吃多了不舒服,伸手帮她揉肚子,“煎饼虽好吃,吃多了也容易腻,下次我给你做其他饼子怎么样。” “比如皮脆内软,香中带甜,甜里带着一丝辣的酱香饼,酥,香,薄,脆,唇齿流香的烧饼,又比如夹肉而食。再配着葱丝,甜面酱的烤鸭饼。”他讲述时不但着重说出了各饼的特点,其味,连带着刚吃饱的宝珠竟觉得自己又饿了。 因为一个煎饼子,还有他嘴里说的大饼,宝珠忽然觉得,赶路的时间也不在是那么的难熬了。 今夜悬月高挂,山中偶有狼群对月高鸣。 银白的月色窸窸窣窣的落在窗牖,又随意地往里洒进来,照出地上并排的两双鞋。 躺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上的宝珠没有一点儿睡意,身体是困的,精神却是极度的亢奋,俗称失眠。 她睡不着,所以她也不允许自己的身边人睡着,要不然对她来说不公平,要失眠大家就一起失眠才公平。 两颗眼珠子盯着床顶好一会儿的宝珠开了口,“沈归砚,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沈归砚无奈的纠正她口中的称呼,“喊夫君。” “我才不要。”她都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喊他夫君啊,很羞耻的好不好。 第147章 “不喊夫君也可以,丈夫,郎君,相公,大官人也可以。” “哼,你想得美。”宝珠大被扯过盖住头,又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很小声地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她说着话,身体也害怕的往沈归砚靠去,好像只有离他近一点,安全感就会足一点。 门口走动的脚步声沈归砚自然听到了,更让他在意的是依赖得要贴着他睡的宝珠,长臂一伸将人搂在怀里,“你听错了,大晚上的人都睡觉了,能有什么声音,要是有,也应该是起夜解手的人。” “是吗。”宝珠总觉得那么不相信啊。 “难道宝珠连你夫君的话都不信了吗。”黑暗中的沈归砚挑了下眉。 宝珠很想点头说是不信,只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也许真的是听错了吧。 再说了大晚上的一直追究门外是不是有脚步声,也是一件很吓人的事。 让她奇怪的是,他不在身边那几天自己经常失眠,等人回到家,重新和他睡在一个被窝里后,她又总是很快步入梦乡,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身上熏了什么安神香一类的熏香,要不然她哪里会那么快睡着。 沈归砚听到耳边逐渐平缓的呼吸声,手臂撑在枕边看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 才掀开被子走下床,推开门,只见门外正有一滩还没处理干净的血渍。 顺着血迹往前走,最后停在一个拐角处。 “怪不得你这小子找我帮忙,感情是担心死在半路啊。”洗完手的男人嘴里叼着根草,吊儿郎当的从暗处走出来,“也不知道是谁要对下死手,一个晚上没过去黑衣人就来了七八个,还真是大手笔。” “只要你护送我们到岭南,除了许诺你的条件,该有的都不会少。”沈归砚扔了一袋银子给他,“准备一辆马车,等下出发。” 现在距离金陵不远他们就按捺不住的要下手,接下来的一条路恐怕更难走。 他们有准备,难道自己就蠢得引颈受戮不成。 男人掂了掂袋子的银子,吐出嘴里叼着的草,“我还以为你结婚后肯定会把钱财全部上交,感情还藏了个私房钱啊,要是让你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沈归砚唇角微翘,全是炫耀,“这是我夫人给我的零花钱,我夫人可大度得很。” 张望:“……啧,好浓的酸臭味。” 突然觉得手上的钱也不是那么的香了。 第63章 月悬高空, 没有被月光照耀的地方藏着为外人所不知的血腥,黑暗。 睡得不太踏实的宝珠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好像正躺在马车里, 她不是在客栈里睡得正香甜吗?为何会出现在马车里。 她以为是自己睡得太熟了,才会连上马车的时候都没有醒。 掀开帘子, 才注意到外面的天仍是雾蒙蒙的,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距离。 可是到了午时, 马车都没有打算停下的意思, 就连冬儿和雪苹都没有看见, 哪怕愚钝如宝珠也发现了不对劲,“冬儿和雪苹呢?她们去哪里了。” “他们坐另一辆马车。” “为什么啊。”宝珠的质疑声刚落, 原本在和自己独自对弈的沈归砚突然扑了过来, 紧接着一支箭嗡嗡嗡地扎进她前面坐着的位置上。 那支箭矢擦过宝珠发间而过,要不是沈归砚反应迅速,惊出一身冷汗的宝珠毫不怀疑那支箭会直直插中她的脑袋。 紧接着行驶得好好的马车开始动荡起来,不复前面平缓,加快进度的往前狂奔, 颠得连人的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后脑勺被他护住,脸颊贴上男人胸口的宝珠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我们该不会是遇上土匪了吧。” 她猜测前往岭南的路上可能不太会太平,但没有猜到这才离京多远啊就遇到了,外面的治安已经那么乱了吗。 早知道治安那么乱, 为什么不多请几个人来保护啊!!! 直到马车行驶逐渐平稳,并确定那伙人没有在追上来的沈归砚适才松开她,粗糙的指腹抚摸着她脸颊, “所以夫人这一路上都要跟好我,知道吗。” 又捏着她脸颊, 阴恻恻地威胁,“要是夫人不跟好我,说不定就会被那群土匪给抓到土匪窝里当压寨夫人,然后再也吃不到我给你做的饼子了。” 他们下手的速度远比他所想中的快,他也高估了他们的耐性。 他执意要带宝珠和他一起奔赴岭南,一是得知他们不耻的想法,二是他不放心继续让她留在金陵。 试问任何一个人真的甘心把自己亲手养大,即将成熟的宝珠由另一个人摘走? 又是否真的甘心一直以兄妹之情存在,如果是他,他不甘心,不愿,谁让他从骨子里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的宝贝就只能属于他一个人,由不得任何人触碰。 若是她已为他人妻,那就抢过来,怎么抢?只要对方的丈夫死了,就不会在有人阻拦了。 他们一母同胞,有着比谁都了解对方有着怎样的劣根性。 第148章 沈归砚用轻佻的笑掩饰胸腔里磅礴而生的凌厉杀意,“看来我们前往岭南的这一路上注定不会太平了。” 宝珠很自然的接下他的话,“那你为什么不多带几个护卫?” “树大招风,人多招鬼。”沈归砚掀开帘子,随后扭头问她,“会骑马吗。” “当然会,本郡主骑马的技术可是好得很呢。”宝珠骄傲的昂起脖子,她不说骑技一等一的好,也称得上小有所成。 “之前打马球的时候,要不是本郡主提前下场,说不定赢的就是我了。”一提起这件事,她仍是能气得牙根痒痒。 “好,那我们来比赛一下,看谁能先到前面的那座山脚下,怎么样。”沈归砚把人抱着放在马上,眉眼张扬。 “我身为男人,决定先让你三里路,免得你说我欺负人。” “谁要你让了,就算要让也应该是本郡主让你好不好,你不要看不起人。”宝珠的话还没说完,身下的马儿突然吃惊地往前狂奔。 担心会掉下马的宝珠赶紧趴下来搂着马脖子不放,生怕她松开一下就会滚下马背。 马儿吃疼前蹄腾空的那一刻,宝珠也发现了不知何时追上来的黑衣人,电光石闪之间,他嘴上的比试是假,让她跑是真。 “不要回头,我马上就会去找你。”沈归砚抽出腰间软剑,一剑横砍上要去追她的黑衣人。 宝珠扭过头,迎着风和朝阳不忘告诉他,“沈归砚,我在前面等你,你一定记得要来找我。” “要是天黑了你还不来找我,以后都不要来了,知道不!”所以她不希望这一次的约定成了他们最后的一面。 等平安到下一个地方后,她一定得要写信向二哥告状,然后让他带兵来剿匪,这里的土匪也太嚣张了,连上任的官员都敢打劫,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直到马儿驮着她走远,沈归砚厉声冷笑,“你们要抓的人是我,何必追着她不放。” 黑衣人对视一眼,“老大说了不留活口,杀!” “剩下的人去追那个女的。” 长剑沾血的沈归砚砍翻想要偷袭的人,红发带马尾随风高扬,指腹擦过嘴角,砚台墨池的瞳孔泛着血色的狠戾,“想要追上去,你们是否问过我手中的剑了。” 并不知身后正有一次厮杀的宝珠等马儿好不容易停下狂奔后,她立马翻下马背吐了个昏天黑地。 太难受了,简直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给颠出来,四肢软绵绵得连一丝力气都聚不起来。 她甚至不敢去想,在那么多土匪围攻下的沈归砚是否还能活着来找她。 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全是沈归砚满身是血,阴暗扭曲的爬行着质问她。 “为什么你不等我,为什么。” “宝珠,我们是夫妻,我说过了,我就算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宝珠,下面好冷,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啊!”从噩梦中惊醒的宝珠已是出了一声冷汗,单薄的身躯在和煦的春风暖阳里止不住的打颤。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溃散的目光眺望着远方,远处是正在怡然自得吃草的马儿。 眼见着天色一寸寸变暗,宝珠的那颗心也跟着逐渐往下沉,指甲深掐入柔软的草地之中。 她要不要好心去帮他收尸啊,要不然他一个孤魂野鬼死在外面,看起来怪可怜的。 要是她屁颠屁颠的跑去收尸,结果那群土匪还没走,就在那里守株待兔,等着她自投罗网怎么办? “去?” “不去?” “去?” “不去?” 双腿盘膝坐在地上的宝珠耷拉着脸,扯着花瓣,嘴里念叨一句后落下一片花瓣,等她花瓣都揪完了,天也黑了,依旧没有看见那人来的时候,她的一颗心也都跟着往下沉了深渊。 都说祸害遗千年,他那么讨人厌的,哪里会那么容易的死掉。 特别是手上的花还颤巍巍地只留下最后一片花瓣,嘴里的“去”就像是扎在心脏的一根刺。 要不,她就勉为其难,大发慈悲的去帮他收个尸吧。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消散之际,站起身,拍走身上落花的宝珠远远地看见有个人骑着马朝她所在奔来。 骑在马上的少年身后映着满天霞光,光芒万丈。 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1。 骑着马的少年踩着落日余晖的尾巴而来,翻身下马后,扬起笑脸求着赞赏,“宝珠,我没有失约吧。” “谁说你没有失约的,你看天都黑了你才来。”见到他完好无缺回来的宝珠把上扬的嘴角憋回去,又踹了下脚边草堆。 “要是下次在这样,你干脆别回来了。”知不知道她刚才有多害怕啊,但是她不说,不能让他嘚瑟。 “对不起,不过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内心充满甜蜜的沈归砚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只还在活蹦乱跳的灰兔子。 第149章 “要不要吃烤兔子。” 宝珠瞅着还在他手上活蹦乱跳的兔子,鼻翼抽搦,“兔兔那么可爱的,怎么能吃兔兔,我要吃左腿。” 沈归砚弯下腰,捏了捏她的鼻子,“好,两个腿都是你的。” 不会弄火,也没有在野外生存过的宝珠坐在他用外衫铺在的草地上,两只手撑着脸颊看他动作利索的把兔子剥皮开膛,“你以前是不是在野外生活过啊。” 要不然剥兔子的手法哪里会那么熟练。 沈归砚用削好的木棍串好兔子,又往火堆里加了两根柴火,“嗯,小时候我被师父扔进山里的时候,要是不想饿肚子就只能抓兔子来吃,别看兔子长得可爱,实际上这家伙狡猾得很,一开始我根本找不到它们,好在我后面聪明。” 闻着烤肉香的宝珠却皱起鼻子,“你师父不是荀老吗?他怎么会把你扔在山里还不给你吃的喝的。” “谁说我的师父就一个。” 宝珠的眼睛倏地瞪大了,“不是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拜了这个当师父,就不能拜另一个了吗,要不然就叫做背叛师门,欺师灭祖。” “平日里让你少看点画本子你不听我的。”在她就要掐自己时,沈归砚慢悠悠地解释道,“你说的应该是学派,比如儒家,墨家,法家一派,要是拜入其中一家在投入另一家才叫欺师灭祖,但我和他们不同,因为我比他们都不要脸。” 他要是不多拜几个师父,哪里能学到那么多保命的手段,只怕现在早就是黄土一捧了。 架在火堆里烤的兔子正滋滋滋地冒着油花,炭火的香味也在一缕缕的往鼻尖里钻。 沈归砚把烤好的兔子用叶子裹住其中一个腿,撕下来后递过去,像是条摇着尾巴求赞赏的狗子,“这是夫人要的左腿。” 说完,他又想到了什么把兔腿收回去,用匕首把兔腿肉切成大小正好入嘴的形状,又削个木签扎在上面,好让她吃的时候不会弄脏了手。 “刚烤好还会有些烫,小心别烫到了。” 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也把宝珠想要挑的刺咽了回去,算他上道,知道不能弄脏自己的手。 宝珠只是吃了一口,又皱起眉头的放下,“这个不好吃,你都没有加蜂蜜,也没有胡椒粉,我不喜欢。” 二哥带她烤兔子肉的时候都会随身携带调料的,哪里像他烤的兔子,干巴巴得没滋没味。 虽然她烤的兔子皮焦肉嫩也很好吃,但她就是不想承认,要不然让他为此骄傲了怎么办啊。 沈归砚含笑着注视着她,诚恳认错,“这一次是我考虑不周,下一次我一定会烤得让夫人满意,所以夫人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宝珠又咬了一口喷香的兔腿肉,连话都有些含糊不清,“算了,这一次本郡主就大度的原谅你一回,下次一定得要加蜂蜜哦。” “遵命,我的郡主。” 宝珠吃完两个烤兔腿,今天一天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如今整个人都困得不行,捂嘴打了个哈欠,糯糯地说,“我有些困了。” 为了防止有人通过火光找到他们的沈归砚正用石头和土块把火圈磊住,“困了先靠着我睡一下,等天亮了我喊你。” “可是不睡在床上我睡不着。”她从来没有过那么窘迫的时刻,没有床睡,还没有被子盖,当然,山洞里的那段记忆被她彻底抹除了。 沈归砚把外套解开摊在草地上,强硬地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睡吧,要是睡不着就和我一起看星星。” 他嘴角噙着笑,眼神带有追忆,“说来,我好久没有和宝珠一起看过星星了。” 宝珠觉得他的话莫名其妙,“这不是我们第一次看星星吗。” 之前山洞里的那次可是下着大雨,哪里有什么星星啊。 “对宝珠来说是第一次,对我来说不是。”沈归砚的记忆不自然的飘回了安邑那年的冬日。 第64章 冰雪封城, 冰棱挂树的严寒冬日里。 穿着裙摆处绣着憨态可掬兔子的嫩黄色袄裙,扎着花苞头的小姑娘正坐在床边晃着两条小短腿,吃着手里的桂花糕, 连带着空气里都弥漫着甜甜的桂花香。 当她的小短腿晃动时,两颗雪绒球旁垂下的如意穗子也随风摆动, 漾出浅绯暮云。 正打算再吃一块的宝珠扭过头, 正好对上已经醒过来了的人。 四目相对中, 宝珠下意识把手中的油纸包藏起来, 鼓着两边的腮帮子瞪他, “你看我做什么。”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抱在怀里的油纸包不放。 “不行, 桂花糕只有最后一块了, 要是给了你,我就没有吃了。”嘴唇边沾上一圈碎屑的宝珠立马把桂花糕藏到身后,小屁股悄悄地往后挪,生怕他突然上手抢走自己的桂花糕。 娘亲一天只给她吃五块糕点,要是吃完了就没了, 所以她才不要分享给别人。 抿着唇的男孩也不说话,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就那么盯着她看。 第150章 就在宝珠被盯得不舒服准备喊人进来时,她听到了从男孩肚子里传出来的咕咕声。 因着那一浪盖过一浪的声响,抱着油纸包不放的宝珠难得产生了片刻的心软,小米牙咬了咬嘴唇, 纠结得不行。 他说不定是因为肚子饿才盯着自己的桂花糕看的。 水润润的鹿眼儿落在他大冬日里仍穿着单薄,又烂得像布条挂在身上的秋衣,凹陷消瘦的脸, 枯黄干燥的头发,寻思着, 她今天少吃一块也不是不可以。 她都好心把人从雪地里救回来了,要是因为自己不给他一块糕点吃,就把他饿死了,也太亏了点。 “你要不要吃桂花糕,你要是想吃的话,我,我不是不能不勉为其难的分你一块。”小小一团,像糯米团子的小姑娘哪怕眼睛里满是心疼的不舍,仍是用胖乎乎的手指拈起一块桂花糕,大方的递到他的嘴边。 “这个可好吃了,不过我告诉你,我就只有最后一块了,吃完了我也没了。”她愿意分享一块已经很难受了,才不要把所有的桂花糕都分给他。 抿着唇的小男孩看着递到嘴边,散发着馥郁甜香的桂花糕,他没有伸手接过,而是就着小姑娘的手一口咬下去。 果然,这桂花糕真的好吃。 好心喂他吃桂花糕,结果还被咬了一口的宝珠立马委屈得哭出来,“疼疼疼,你属狗的是不是,我好心分你桂花糕吃,你居然咬我,你是坏人。” “早知道我就不把桂花糕分给你吃了,也不让管家伯伯带你来医馆看病,就让你在外面冻死算了。”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那么大的委屈啊,她也不应该躲在这里偷吃糕点,更不应该看他可怜就把桂花糕分给他吃。 二哥说得对,外面的人都是坏人! 完全不知道怎么哄人的小男孩见她哭了,顿时急得不行,偏生他又嘴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只会一味的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对,对不起。”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要是生气的话,你可以打我,骂我,所以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他想要伸手去帮她擦眼泪,又在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间,自卑的将手缩回去。 长久的乞讨和重活让他的手生得并不好看,指甲里脏兮兮的藏着黑泥,手指头因为冻疮变得又红又肿。 这样难看又丑陋的手,又怎么敢去触碰那张漂亮白净得像白面馒头的小脸。 “哼,我才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又不是坏人,为什么要打你啊。 ”被他拙劣的安慰给气得连哭都忘了的宝珠抬起那双被水清洗过后雾蒙蒙的圆眼,睫毛上泪珠欲落未落,像一只迷路的林间小鹿。 更看得小男孩心里生出了某种恶劣因子,想要把她欺负到哭,哭得更厉害一些,更多的是想要将她藏起来,藏到一个除了自己,所有人都发现不了的角落。 有时候卑劣的念头一兴起,就像是在干燥的秋日里往草原里纵上一把火,烧得熯天炽地。 眼尾似晕染了一层胭脂的宝珠用袖子擦走眼泪,瞪着这个不知好歹惹哭自己的人,决定大发慈悲的不和他计较,鼻音厚重的问,“你叫什么呀。” 小男孩的脸憋得通红的垂下头不敢看她,只是很小声地说,“我没有名字,你叫什么?” “我叫宝珠,爹娘他们说我是他们的掌心宝珠,是神仙赐给他们的珍宝。”提到自己的名字,宝珠很是骄傲地抬起下巴,谁让她的名字好听又好记。 “你要是没有名字的话,本小姐帮你取个名字好不好,你要是没有姓的话,也可以随本小姐姓沈。” 握紧拳头的小男孩点头,“好,我跟你姓。” “取什么名字呢。”才刚启蒙没多久的宝珠咬着手指头很是困难的想着,要是她在多上几天学,肯定能想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好名字。 牛二,大黄,铁柱这些太难听了,怎么也得要取个像汤芩竹,萧亦霖那样的名字。 抓着头发的宝珠一拍手,眸子蹭地亮起的跳下床,“我上一次听大哥念了一首诗,叫什么来着,宥密开祥契上穹,齐什么山落景覆青谿。” “要不你叫沈宥齐,怎么样,本小姐取的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听啊。” 落日与晚风轻轻地吹过十字海棠式窗棱,将他的黑白的世界渲染成暖色。 当回忆逐渐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小手,少女气鼓鼓又不满的声音于耳畔响起,“喂,你在想什么啊,我喊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 “你该不会是认为我吃了两个兔腿吃太多了吧,你要是敢说是,你就完了。” “怎么会,能吃是福,吃多点代表有福气。”沈归砚低笑一声的握住她乱晃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旁贴上,深情又旖旎,“我只是在想,我何德何能能娶到夫人这样的姑娘。” 娶到了他从五岁起,就一直将其视为心中明月的姑娘。 “夫人聪慧,勇敢,大方,自信,漂亮,而漂亮在夫人身上应该是最不明显的一项优点了。”若不是五岁那年遇到了心软的神,他何德何能能在此刻和她共赏西窗月,月下烤兔腿。 第151章 不熟悉的人,只会认为她骄纵,恶毒,愚蠢,可是只有与她相处过的人才知道,她有多好。 所谓的骄纵只不过是没有长成他们所希望,世俗中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 愚蠢是有着自己想法,不会盲信所谓的他人之言。 恶毒,难道你会对伤害过自己的人以德报怨不成。换成是他,他不会,他只会锱铢必报。 至于娇气,她自小生于金尊玉贵的盛国公府,哪怕在娇气一些也理所当然。 她有骄纵的资本,也有骄纵的底气。 那些乱传谣言之人,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又有和区别。 忍着肉麻的宝珠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还往袖子上擦了两下,“我警告你,我才不会吃你那套,你还是收起来吧。” 他嘴里动不动就会冒出甜言蜜语,说明本身就是个不老实的人,对,没错! 吃饱后,枕着他膝盖的宝珠看着天上划过的流星,伸长手,五指张开想要抓住什么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并强势的和她十指紧扣,一声揶揄声伴随着清风落入耳畔。 “宝珠抓住我了,所以我是属于宝珠的人,宝珠得要对我负责才行。” 宝珠对上他亮得堪比满天繁星的一双桃花眼,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脸颊突兀地冒出一丝红晕,“无聊。” “我不认为无聊,只要是和夫人待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没有无聊一说。”沈归砚手指拨弄着她似海藻般洒落在他腿上的墨发,蛊惑道, “要不要听故事。” “不要,我才不会傻得又上当。”上一次的鬼故事她直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她才不会笨得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 “你放心,这一次绝对不是鬼故事,骗你就是小狗。” 宝珠满脸嫌弃,“可你本来就是狗啊。” “既然夫人说我是狗,那我倒要让夫人知道什么是狗。”说完,沈归砚弯下腰亲吻上那张他从一开始就垂涎已久的红唇。 弯月,星空,虫鸣,共谱一场春日来信。 微凉的夜风拂过肌肤,本该泛起凉意涟漪,此刻却只剩下滚烫的气息。 被亲得七荤八素的宝珠察觉到他的手逐渐往她衣服里钻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说,“你不是说我还小吗。” 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沈归砚磨了磨牙根,几个呼吸间平缓燥热的气息,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隐忍,“你给我等着。” 低头间,撞到她意乱情迷中被自己扯开的外衫,耳尖泛红,整个人像是烫到一样。 由着他为自己弄乱揉皱了的衣服的宝珠毫不在意他话里的威胁,“哼,等着就等着,谁怕谁啊。” 不就是亲个小嘴吗,又不是没有被亲过,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辆留在路上的马车很快被人追上,染了血的地面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残肢。 为首的男人看了一眼,夹紧马腹往前走。 “记住,男的不留活口,女的留下。” 第65章 随着天际线亮起一缕霞光, 温柔的驱赶昨耶残留的冷白雾气。 一夜无梦的宝珠迷迷瞪瞪中睁开眼,率先撞入眼球的是男人线条干净利索的下颌线,还有鼻尖上的墨甩小痣, 看得宝珠忍俊不禁的想要伸手去抠。 看它到底是不小心沾上去的,还是本来就有。 天气尚未回暖, 在野外睡觉又没有锦被棉衾帐篷等物, 她应该是感觉到冷的, 可是睡在他怀里就像是睡在了温暖的火炉边, 不见一丝潮湿寒冷。 她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一个湿漉漉的吻像小狗撒娇般落在脸上,痒得她难受, 抗拒着就要伸手推他, “走开,你还没漱口,不许亲我,臭死了。” “好,那等我洗完脸在亲。”沈归砚捏了下她的脸颊, 取出点心和水囊相递,“该起床赶路了,等进了城,我在带夫人吃好吃的。” 宝珠接过水囊漱口,低下头看见自己皱成一团的衣服上面还沾有泥土晨露的芬芳, 目光平移。 他的衣服和自己的比起来是那么的光鲜亮丽,衬得自己皱巴巴得像个小乞丐。 “怎么了?” 宝珠饱含怨气的瞪了他一眼,又理直气壮的说,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沈归砚耳根一红,“这, 大早上的不太好吧。” ……… 他们幸运的在半路遇到了一伙镖局,又使了银钱让他们捎带一程。 “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岭南啊。”换上一身男子装扮的宝珠无趣的脱着腮帮子,问向坐在身边戴着帷帽的高大女人。 因为钱给得实在太多了,他们两人并未骑马,而是乘坐马车。 抱着剑的高大“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地回,“要是不出意外,还有十天。” “十天啊,还有好久。”板着手指头的宝珠往后平躺,忍不住对天埋怨了一声。 十天,意味着她还要过十天风餐露宿的苦日子。 中午没有停下来,而是选择继续赶路,等到了晚上才停下来埋锅做饭。 第152章 休整的地方是山脚下,又正值春日万物苏醒,蛇虫从漫长的冬眠中醒来。 为防止半路解手的宝珠已经尽量控制自己喝水的量,哪怕如此仍是憋得难受,扭扭捏捏地问,“你要不要去解手。” 沈归砚点头,向她伸出手,“走吧。” 宝珠垂眸落在伸来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清瘦,青色筋脉隐约可见,若不是上面覆盖太多疤痕,应是如美玉一般不见半分瑕疵。 沈归砚解释道:“外面天黑,你牵着我不容易摔倒。” 宝珠认为他说得挺对的,把手置于他掌心中,娇气道:“那你可得牵好了,要是让本小姐不小心摔倒了,我就把你这个奴才的狗腿给打断。” “夫人放心好了,小人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沈归砚抱着人下了马车后,只见空地上已经搭起了几顶牛皮帐篷,有人在忙碌的准备晚食,有人在悠闲喂马。 两人钻进林子后,宝珠看着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阴魂不散的沈归砚,眼梢上挑,怒道:“我去解手,你跟着过来做什么啊。” “我不放心离你太远。”沈归砚耳尖泛红的说着一本正经的话,又指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并把草纸递过去,“那边没人,可以去那里。” 肚子涨得难受的宝珠咬着唇,满脸纠结,“那你可不能偷看哦。” —— 等解完手出来,队伍里的一个小娘子笑着向他们招手,“沈公子,沈夫人,我们煮了晚饭,你们要不要过来吃点。” “要!”一听有好吃的,宝珠立马扯着沈归砚过去。 她吃了一天的凉食,现在肚子里高低得要装些暖和的。 她以为的好吃的是糖醋鲤鱼,芙蓉虾,野鸭桃仁丁,香烹孢脊,结果就是一锅放在水里煮的蘑菇加上肉干正咕嘟嘟的冒着白雾,就连颜色看起来都格外奇怪,是她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的程度。 热情的五娘给她们一人舀了一大碗,“天冷,晚上就适合来一碗热腾腾的汤水暖和一下。” 另一个男人笑着附和,“是啊,这林子里有不少蘑菇,今晚上大家可有口福了。” 宝珠接过汤,看了一眼后就再也没有喝下去的勇气,有的只是想把这碗汤有多远扔多远。 可是他们的眼睛又齐齐落在自己身上令她如坐针毡,要不,就吃一口吧,说不定味道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吃。 把自己催眠了好一阵的宝珠才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把碗端到嘴边,闭上眼喝了一口后,再也没有勇气喝下第二口。 该怎么形容这种味道呢?是喝了一口就能做噩梦的程度。 随后它递给了沈归砚,压低嗓音说,“这汤煮得一点儿都不好吃,我不要吃了。”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那么难吃的东西,要不是怕他们后面不带他们一起走,她高低得要把这碗蘑菇汤扣在他们头顶上。 接过蘑菇汤的沈归砚取出准备好的糕点相递,“嗯,吃点糕点垫下肚子,要不然夜里容易饿,等晚点我去给你打只兔子来吃。” 至于递给自己的蘑菇汤,他没有丝毫嫌弃的一饮而尽,也看得他们打趣起来,“沈公子,你夫人对你可真贴心。” 沈归砚掐着尖细的嗓子,羞涩不已的靠上宝珠的肩,“奴家不对自己的相公好,又该对谁好呢,相公,你说是不是呀。” 正往嘴里塞了块糕点的宝珠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差点儿没忍住恶心吐出去,趁着无人注意之时,伸手掐他腰间肉一把,阴恻恻地说,“你能不能别说话啊,你这样,让我觉得有点恶心。” 一瞬间宝珠有些后悔让他穿女装了,最起码不会恶心到自己。 还相公,她怎么不知道他那么会演。 沈归砚指尖卷弄一缕发丝,含情脉脉,“我相公应当是害羞了。” “沈公子你和沈夫人是怎么认识的啊?”不怪他们好奇,主要是沈公子的眉眼生得简直比姑娘还精致,个子又不高,要不是喉结突出,任谁都会以为她是个女扮男装的美娇娥。 而沈夫人个子高挑,还比不少男人生得都要高大,眉眼也是一等一的俊朗,以至于他们说是夫妻的时候,难免都会令人好奇的多看几眼。 “啊?”这句话直接把宝珠给干迷糊了,她总不能实话实说是她欺负人吧。 沈归砚握过她的手,骨指强势的钻进她的指缝里和她十指紧扣,幸福又甜蜜地说,“是我追的夫君。” “嫂夫人可否和我们说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五娘双手捧着脸颊,全然是好奇。 “能是怎么认识,自然是一见钟情,要不是我生得好看,为人善良,厨艺好,我家夫君都不一定会选我。”沈归砚藏在帷帽下的眼睛娇滴滴地向宝珠抛了个媚眼。 “我说得对吗,夫君。” 差点儿没被他恶心坏了的宝珠掐了他一把,拽过他的手直接站起身就走,“我困了,我们先回去睡觉了。” 第153章 她们二人起身后,火堆旁的一个男人好意提醒道:“沈公子,在路上你可得要保护好嫂夫人,因为最近这条路上不太安全。” 宝珠胡乱点头,他们从金陵出发就遇到了那么多土匪,安不安全他们能不知道吗。 等他们两人走远后,络腮胡大汉满脸烦躁的折断了手中树枝往火堆里烧,“最近失踪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报给官府,官府又总是和稀泥,果真天底下兵匪一家亲,要是里面没有那些官员的手笔,我不信那群人会如此嚣张。” 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更是嫉恶如仇,“要是大定府知府不管,我就一层一层的往上告,我就不相信这个天下真的没有王法了。” “要是天底下真的有王法,何至于那么大的案子一直都没有个进展,要我说,指不定是那些人干的。” 五娘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一个字没说的低下头。 天还未亮,正在睡梦中的宝珠听到了有人高喊“走水了,走水了。” 混沌一片的脑子尚未清醒过来,她已经被搂腰抱坐在马匹上,身后贴上一具滚烫的躯体,一颗心也随之跳到了嗓子眼,“怎么了。” 侧身抬剑挡下飞来箭矢的沈归砚眉眼间缀满霜寒,“他们追来了。” 马儿狂奔的那一刻,宝珠额间青筋冒出的控诉道:“姓沈的,你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人。” 要不是得罪了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人要来追杀他。 沈归砚抿了下唇,“这件事,等以后我在告诉你。” 要是现在告诉他,追杀他的人来自于她的好大哥好二哥,她非但不会相信,只会认为他在挑拨离间。 “你现在不说,以后你想说了我都不想听。”宝珠赌气地别过脸。 连秘密都不和自己分享的人还敢说爱自己,怕是连狗听了都得摇头。 对于他的秘密,宝珠担心的是五娘他们,“我们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啊。” 这批人明显和之前冲着他们来的人是同一批,要不是他们两个,他们也不会遇到这种事,难得的,宝珠生起了愧疚。 “他们的目标是我们,只要我们走了,他们就会安全了。”从他们离开金陵后遇到的黑衣人的幕后主使都出自一个人,他们的命令也只是杀了他。 沈归砚注意到她的走神,双腿夹紧马腹,“专心,要是不专心他们就该追上来了。” 天上不合时宜的落起了雨,先是一滴,两滴,随后雨势渐大逐渐模糊了人的视线。 山路实在不好走,又下了雨,如今的他们只能弃马而行,而在他们身后是熊熊燃烧中的火林。 第66章 衣摆和鞋子沾上厚厚一层泥, 抬起来足有一斤重的宝珠正拄着根树枝,艰难的呼哧呼哧往山顶上爬。 宝珠抬手抹了把连视线都要被雨水遮挡得看不清的眼睛,心中的惶恐如同被雨水砸出的泥坑一样凹凸不平, 憋屈又难受的不愿意在走了,“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跑进山里啊, 要是不跑进山里, 他们也不会放火烧山, 我也不用那么狼狈。” “都怪你, 要不是你, 本郡主哪里会吃这种苦!”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和他去岭南, 要是不去岭南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她也不需要在半夜冒雨爬山。 也在庆幸天上落雨,否则火势那么大的,没一会儿就追上了他们。 “因为跑进山里生活下来的几率会更大一些。”沈归砚取下他前面脱下来为她遮雨的外套,等拧干了水分后重新披上她头顶。 背对着她单膝下跪,“上来, 我背你。” 走到现在的宝珠早已力竭了,听到他要背自己,二话不说的扔掉树枝趴上他后背,两只手搂着他脖子不放,温热的吐息混合着冰冷的雨水落在脖颈处, “你要是背不动了就和我说一声,我自己可以走的。” 当然自己走她是不想了,她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了。 “宝珠那么的轻, 我怎么会背不动。”感受着一团自带香气的棉花贴上来,并和紧密贴合得不留一丝缝隙的沈归砚身体一僵, 呼吸亦不自觉变得粗重,又背着她往上踮了踮,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也为遏制那浮想联翩的念香。 “那你也得要留点力气才行吧。”宝珠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冲天浓滚白烟,一颗心也跟着高高揪起,坎坷不安地问,“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对吗。” “我们不但会平安无事,我们还会长命百岁。”他们的余生很长,还有很多美丽的风景要一起去看。 他们刚离开不久,就有一伙黑衣人出现在附近,他们的手上各自提着一盏灯笼,照亮一小片星空。 其中一个黑衣人提灯照着左边被踩折的草堆,眸底闪显出细碎的偏执笑意,“跟上。” 很快,他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偿所愿。 本以为是生路的悬崖边,谁料是逼死骆驼的死路。 “我们,该不会真的没有路走了吧。” 雨水将视野冲刷得一片模糊的宝珠咽了咽口水,两条腿止不住的打颤。 第154章 她觉得但凡风大一点,都能直接把她刮下悬崖。 要是让她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放火烧山,她一定得要告诉大哥和二哥,让他们把对方的皮都给扒了,然后挂在城门口暴晒三天三夜,让他们知道惹了自己的后果。 这时,沈归砚极轻地自嘲一句,“他们来了。” “什么来了?”披着他外套,两只手高举着巨大芭蕉叶遮雨的宝珠忽然觉得冷,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冷,她想要伸出脑袋去看,结果被他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夫人,看来我们二人注定要当一对亡命鸳鸯了。”沈归砚修长的手指将淋湿的头发往后挼去,露出那张霜冷至极的眉眼,眼神里带着嘲弄。 “我还年轻,我才不要陪你一起去死,你说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说这种丧气话。”而后隔着茫茫雨幕中,宝珠也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顺着风雨飘来。 那一声又一声,像是敲打着铜锣的一棒槌,震耳欲聋。 羽睫缀上一层朦胧雨雾的宝珠耳朵动了动,随后转过身去,只见前方生的路,是手持灯笼的黑衣人正手持弓箭朝他们步步紧逼。 原来那场盛大的山火,不过是为了将他们逼到一个退无可退的地方。 “别怕,我在。”手持软剑的沈归砚挡在她面前,砚台墨般的瞳孔里翻滚着狠戾的杀意。 宝珠很想回一句,“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但是想了想,他这个被追杀的正主比自己还可怜,她还是不要落井下石了。 而后伸出两根冻得指尖泛红的手指头拽着他的袖子一角,板起凶巴巴的小脸,“那你一定得要保护好我,知道吗。” 少女凶巴巴的软甜嗓音于茫茫雨夜中竟显得格外失真,又似一阵轻柔的风拂过脸颊,也让听的人握住拽着她袖子的那只小手,还轻佻的摩挲了两下才抬起置于唇边,落下一个冰冷的吻。 “嗯,就算我舍弃了我这条命,也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在这里用我的生命起誓。”漆黑的雨夜中,他的声音不大,却听得令人尤为心安。 宝珠脸颊一红的抽回手,因着那个混合着雨水的吻手承诺,整个人腾得冒起了白烟,别别扭扭地不去看他,“这可是你答应我的,一定会保护好我的,不能失言哦。” 被完全无视的男人长剑划过地面,剑尖直指,“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打情骂俏,该说你们一句伉俪情深还是蠢笨如猪。” 沈归砚将宝珠挡在身后,嘲讽道:“你们可真是一群锲而不舍的好狗,把山烧了,就不怕引起当地官员的注意,查到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吗。” “放心,在火扑灭之前,我会把你的人头砍下。”为首的黑衣人下令之前,不忘扫向被其护在身后的宝珠。 “这位夫人,我们的恩怨与你无关,你要是不想受伤,记得离远一点,刀剑无眼,要是伤到你就不好了。” 沈归砚取出一把匕首给宝珠,郑重且严肃,“一旦发现有哪里不对,你就往前跑,不要回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回头,明白吗。” 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要他死,只要他一个人死。 “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本郡主也会跑的,我才没有蠢到要留下来为你陪葬。”握紧匕首的宝珠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凑到他脸颊亲了他一口。 “我告诉你,你要是真的死在这里了,我………”咬住舌头的宝珠连忙摇头,捏紧拳头为他打气,“瞧我输的什么晦气话,你肯定不会死的,我相信你。” 她主动的第一个吻,直接破开了阴霾天,炸亮了漫天星辰。 沈归砚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翘,眼底的温柔如水散开。 握着匕首的宝珠舔了一圈嘴唇,怯怯地离远一点,“还有,那个,我离你们远一点,要不然你们打斗的时候伤到我怎么办。” 她承认自己的胆子小,但胆子小又不碍着谁。 沈归砚低头哑笑,“你放心,你夫君的命大得很,一般人想要我的命,也得要看阎王爷愿不愿意收。” “本来还想要留你一个全尸的,既然你不识好歹,也不要怪我们不手下留情。”男人冷笑着一声令下,围堵住他们的黑衣人立马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掌心沁出一层薄汗的宝珠看着眼前完全颠覆她一切认知的画面,脚底阵阵发软。 他不应该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百无一用书生吗,眼前这个一刀一个头的杀神是谁啊? 要是他那么能打,头皮发麻的宝珠想到了之前欺负他的自己,简直就是命大啊。 “小心!” 一直注视着场面打斗的宝珠在沈归砚持剑挡住前方攻击,结果没有注意到斜后方刺来的长剑时,整颗心也随着跳到了嗓子眼。 比她话还要快一步的是她挥舞着匕首冲出去要挡在他面前,接下来的一切,在宝珠眼里都像是放慢了帧数。 因为她的突然冲出,迫使原本能避开的沈归砚为了保护她,后背直接被利剑贯穿肩胛骨。 长剑刺来的刹那间,瞳孔放大的沈归砚迅速收剑将人搂在怀里,用身体硬受了那一剑,锋利的刀刃划过皮肤,喷出滚烫炽热的鲜血。 第155章 有几滴血溅落在脸颊上,不同于雨水的冰凉,它是温热的,带着炽热的滚烫。 宝珠呆呆地伸出指尖去触碰脸上的血滴,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的是半边脸都染上血的沈归砚。 血,好多好多的血。 她的世界里在这一刻,仿佛只剩下鲜红的血。 “没事的,不要怕,这些血不是我的,是他们的。”心脏像被刺到的沈归砚抬手擦去她脸上的血渍,嗓音发颤的解释道。 宝珠看着向她伸来的手,像是受到了惊吓,捂住耳朵尖叫一声后就往后退,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身后就是万丈悬崖。 “宝珠,过来,那边危险。” “听话,快点过来好不好。” 沈归砚刚出声,紧接着宝珠脚下站着的一小块崖面开始松动起来。 随着泥石松软,她整个人失重得像断了线的风筝往下坠落,呼啸的寒风刮过脸颊,像刀子刮皮子般生疼。 茫然中的她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什么,抓住的只有一片虚无。 难道她真的就死在这里了吗? 她还年轻,她还有好多吃的都没有吃过,她不甘心,很不甘心。 她要是死了,大哥和二哥还有沈归砚,娘亲他们肯定会很难过吧。 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凄厉的喊着她的名字,是谁呢? “宝珠!”冲到断崖旁的沈归砚瞳孔欲裂的想要抓住她的手。 可他仍是晚来了一步 ,只能痛苦的看着她掉下去,自己像个懦夫一样无能为力。 持剑用力攥得骨指近乎断裂的沈归砚忽然笑了,笑得恣意而张扬。 而后沈归砚松开握剑的手,抬手擦去嘴边血渍,张开双臂往后跃下。 宝珠,你等等。 我很快也下来陪你了。 天上的雨势越落越大,仿佛要将整个春季的雨水都在今夜灌满,不见明夜露白霜。 第67章 原先大得仿佛要把整个天空捅烂的雨水渐渐平息了下来, 雨声从急骤减到平缓,随后是细雨润无声。 随着盘旋于半空中的庞大乌云散去,得以出来喘上一口气的月亮露出了半个影, 照得湖面波光粼粼。 本以为掉下悬崖后会摔得个粉身碎骨,烂成一滩肉泥的宝珠没有想到下面会是个湖泊, 好运气砸下湖畔的宝珠在身体的剧痛缓解后, 立马游向岸边。 等她好不容易游到岸边, 还没等休息一下喘口气, 就看见湖面上还漂浮着一个人影, 脑子嗡噔一声,双手双脚并用着就往前爬。 湖里飘出一个她就很吓人了, 要是在飘出一个, 指定就是水鬼了。 她才爬远没多久,脑袋忽然不受控制的转过去。 托了水面光影的折射,顿时让她气得牙根发痒,想要不管不顾的拿块石头直接把他砸死算了。 前面还信誓旦旦说要用生命保护她,现在大冷天里让自己下水捞他的人谁! 虽说现在入春了, 但是大晚上的下水也很冷的好不好! 好不容易把人连拉带拖上岸,力竭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的宝珠耳朵一动,听见了不远处有脚步声靠近的声响。 茫茫林野中,那高举的火把照耀出的火光堪比艳阳高升,也照出了宝珠那张惊恐得不见一丝血色的莹白小脸。 大晚上的, 根本不会有人来这边走动,要说有人,来的也只能是……… 刹那间, 宝珠的一颗心提高到嗓子眼,掌心跟着冒出涔涔冷汗, 大脑随之变得空白一片。 她拼命的想要扼制掉那个令她感到不安的可能,它们却如跗骨之蛆,甩也甩不开,随着脚步声的逐渐靠近。 天上的月亮突然被乌云遮住,也像是给了逃命之人一丝喘息的瞬间,更像是猎人猎杀时刻的到来。 纤细又坚韧的杂草被人踩在脚底下发出簌簌的声响,偶有枯枝断裂发出的咔嚓一声,像是有人在大脑中狂舞。 藏在灌木丛里的宝珠好奇的探出半个头 ,却在对上一双阴鹫嗜血的眼睛,只是一眼,浑身的血液似乎被冻住了,大脑炸开后嗡嗡嗡作响。 双手负后的黑衣人立于火光前,一双多情桃花眼如鹰隼般锋利,“废物,那么久了还没找到人吗。” “是小的无能,还请主子责罚。”左脸沾上血渍的刀疤男因胆颤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 “咚咚咚”的磕头声沉闷至极,在刚落过雨的黑夜里更显毛骨悚然。 把玩着匕首的男人下颌紧绷,以至于方圆十米之内,连风都过得小心翼翼,直到一声轻嗤溢出,“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话的男人转过身,满身肃杀冷冽令人误以为踏入百兽之王的领地,后颈传来一阵压抑臣服,随后他转过身,脚尖一转的往某处走去。 他走去的位置,正是宝珠所藏身的位置。 橘黄色的火光照耀下,照出了男人的五官轮廓,也让宝珠瞳孔跟着放大,唇瓣翕动间不自觉吐出熟悉的称呼,“二哥。” 只是二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男人快要发现自己的时候,宝珠的整颗心脏剧烈得仿佛要跳出来。 她的第六感也在告诉她,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第156章 可她的两条腿像是被铜汁浇灌后凝固住,定在了原地。深深寒意从后背升起,犹如被野兽盯上的恶意,并在下一秒拆之入腹。 沈亦泽走到前面发出声响的位置,掀开草丛一看,原来是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主子,可是有哪里不对?”有人小心翼翼的问。 “我要找的人就在附近,你们的招子都给我放仔细点。”男人舌头顶住上颌轻笑出声,阒黑瞳孔中流露出的全是病态占有欲。 —— 先前宝珠的话还没从口中冒出,就被不知何时醒来的沈归砚捂住了嘴,他的唇贴上她耳边,声若蚊蝇,“你看错了,他不是我们二哥。” 他的话也给了宝珠清醒的当头一棒,是了,二哥远在金陵,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她看错了。 只是那个人长得和二哥也太像了吧,要不是沈归砚提醒,宝珠百分之百肯定她会认错。 直到那群黑衣人彻底走远,先前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捂住她嘴巴的沈归砚在此刻是彻底力竭的想要休息一下。 他的突然倒下,也吓得宝珠连呼吸都屏住了。 “喂,沈归砚你别死啊,你别吓我啊。”生怕他真的死了的宝珠怯生生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探气息。 要是他真的死了,她刚才就白从湖里把人捞出去了,还浪费了她那么多的力气。 “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立马把你的钱都花光光,逢年过节也不去给你烧纸钱,让你在下面当乞丐,穷死你去。” 睁开眼后的沈归砚握住她伸来的一根手指,龇牙咧嘴的坐起来,“你放心,我还不会死那么早,我可舍不得夫人年纪轻轻守活寡。” 这一次的伤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重,要不是宝珠将他从湖里拖出去,他怕是真的得要葬身鱼腹之中。 本来还在担心他伤口的宝珠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瞬间觉得自己的担心不如喂狗。 赌气的往前走了两步,又看见他仍坐在原地没动,森冷的月光从林翳间缝中洒落,映出他满身血迹斑斑,衣服上往下滴落的不是水,更像是血。 仅是一眼,满脸烦躁的宝珠就停下了步伐,脚尖在原地转了一圈,最后不情不愿的来到他面前半蹲下,没好气道:“上来,我背你。” 诧异于她想背自己的沈归砚眼珠微圆,连忙拒绝,“不用,我伤没有那么重,能自己走的。” 说完,他紧咬着牙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无奈身上的伤势太重了,一动就是牵发全身。 简直是,没用至极。 宝珠立马嫌弃得不行,催促道:“你都伤成什么样了还逞强要自己走,是想要当个瘸子不成啊,你之前还答应说一定要让我当上首辅夫人的,本郡主长那么大,从来没有听过哪个瘸腿的家伙能当上首辅,别直接被摆了官都谢天谢地了。” “快点上来啦,你在不上来我蹲得腿都要麻了,在不上来,本郡主就直接把你扔在这里喂狼吃了算了,不对,应该是把你扔在湖里喂鱼,让你做成没人要的臭水鬼。”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背他,他要是敢拒绝,简直就是不给她面子。 偏移的月亮悄无声息的掩于云层之后。 把人摇摇晃晃背起的那一刻,宝珠差点儿没有被他的大身板给压成小肉饼,有凉凉的水珠滴落脖子里,顺着滑入衣领中。 攒着气,憋得小脸通红的宝珠挤着牙缝里的气音,有些疑惑地问,“天上是不是下雨了啊。” 她又抬头看了眼天上,不见乌云密布啊,不过大晚上的,天上没有星星,乌漆嘛黑一片说不定真的会落雨。 而且不久前还下过那么大的雨,卷土重来也不是没可能。 趴在她背上,因为腿过长耷拉掉在地上的沈归砚脸颊埋在她脖间,嗓音发哑的反驳,“没有。” “真的吗?那我怎么感觉有水滴进我脖子里了,怪凉飕飕的。”宝珠说着又抬头看了一眼,要是没有下雨,那怎么解释哪来的雨水滴落到脖子里啊。 “可能是宝珠看错了,有时候夜里走在树下也会被雨滴,只不过不是下雨,有可能是虫子在排泄。”眼角弥漫着一片湿红的沈归砚恶劣的朝她脖子吹了一口气。 “我听说,那些虫子最喜欢的就是像夫人这样白白嫩嫩的小姑娘了。” ……… “你闭嘴,本郡主警告你不许在说了,你要是再说,我就把你给扔下来。”他的形容词吓得宝珠毛骨悚然得下一秒就要把他扔下去,然后不管不顾的冲到湖里洗澡! 这下子,宝珠也不在纠结是不是下雨了,只纠结要不干脆把他扔了吧,那么重的一个人,她背着很吃力的。 “叫你平时少吃一点少吃一点,现在好了,我都要背不动你了。”她嘴上虽在嫌弃,却没有把人扔掉的想法,最多是在心里扎他的稻草人。 把重力都压在趿拉在地上的两条腿的沈归砚诚恳地回应,“嗯,下次我一定多吃一点,吃得身体壮壮的才行。” 宝珠一怔,随后一脚踢飞横在路中间的小石子,“什么壮壮的,你现在都沉得要死,等你变得壮壮的,我可不背你了。” 第157章 “不用你背,以后都由我来背你,我这个当人丈夫的,理应要保护好你。”沈归砚抱紧她的脖子,附在她耳边,极轻地说了一句,“宝珠,谢谢你。” 何其有幸遇到你,又何其有幸娶到你。 幸运的是,在天亮后不久的他们走出了深山,还好运的遇到了一辆要进城的牛车。 沈归砚使了五枚铜钱,拜托赶车的人送他们进城。 坐在柴火堆上的宝珠凑到他耳边,很小声很小声地问,“你不是还有不少碎银吗,为什么只给几枚铜钱。” 头靠着她肩膀的沈归砚吃力的抬起手把她撒落颊边的云鬓拢至耳后,呼吸均匀的喷洒于她耳边,“娘子你要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出门在外钱财不可外露。” “我们现在一个残一个弱,要是对方兴起了不歹之心,我们怎么办。” “永远不要把一个人想得太好,而我,习惯以最大的恶意揣摩一个人。”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信奉的观点,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陌生人好。 除了,当年的某个笨蛋。 第68章 牛车慢悠悠的晃到了正午时分才进了城。 等进了城后, 早已累得连一丝力气都没有的宝珠把他往街边角落一扔,取下他挂在腰间的钱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边上卖糕点的点心铺子, 吸了吸扁扁的小肚子,“你在这里等我, 我去给你请大夫。” “别走。”她刚要走, 手腕就被拉住。 扭过头, 对上的是一张因失血过量, 白得几乎透明的脸。 他的脸是雪白的, 却衬得那张唇红似海棠染就胭脂色,鬓间散下的墨发同重墨泼洒, 迤逦的落在胸前, 平添了令人折辱的破碎美。 他可怜又柔弱的一面,是宝珠从未见过的,也看得她不自觉的口干想要喝水。 今日阳光太盛,宝珠感觉握住的手腕像是被滚烫的炭火燎到一样,亦连他的呼吸在此刻都变得灼人起来。 宝珠咽了咽口水, 很是奇怪的乜他,“为什么不去找大夫啊,要是在不去,你难道真的不想要你这条腿了吗。” 她馋那家点心铺挺久了,等下吃完了又不是不会给他买, 至于那么小气吗。 “不行,不能去。”眼神执拗的沈归砚只是又一次重复着相同的话。 “那你给个理由。” 沈归砚抿着唇,默不作声。 一来二去, 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宝珠一把甩开他的手,眼尾飞上一抹薄红, “我说沈归砚你有病是不是啊!你不想去看大夫,是不是真的想要病死啊,你想死就早点说,为什么还要让我背着你走了那么远的路。你知不知道,你很沉的。” 骨指收拢的沈归砚落寞地垂下眼睑,自嘲地扯着嘴角,“如夫人所见,现在的我确实有病。” 不但有病,还病得不轻。 “你………”向来吃软不吃硬的宝珠被噎住了话,决定扭过头不去看他。 眼神又止不住瞟向他本就包扎得潦草,一路颠簸又重新渗出血的伤口,并反思她刚才说的话会不会有一点儿重了,只是反思了一会儿就否认掉,她怎么可能有错,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又认为他是担心银子不够请大夫,低下头搓了下他的狗头,拍着胸口做保证,“你放心好啦,本郡主身上有钱,别说你的伤了,就算你想吃人参鹿茸也不在话下。” 沈归砚虚弱地站起来,又无力的倚靠在她身上,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轻佻的勾了勾,“如此,就有劳夫人破费了。” 被他身子一压,差点儿站不稳栽到地上的宝珠鹿眼儿一瞪,气呼呼道:“你借的钱以后可是要还的,本郡主向来不做赔本买卖。” “嗯?”沈归砚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勾人的弧度,“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一句话,差点儿没吓得宝珠一个轱辘的把人扔在地上,愤愤磨牙,“你这是恩将仇报!” 因为他不愿意去医馆,宝珠真担心自己辛辛苦苦背回来的人死了,赶忙找了家最近的客栈住下,还再三叮嘱必须要最好的房间。 把人抬进房间后,沈归砚才取下遮面的帷帽,“你让店小二送热水进来,还有一桌子菜,记得要最烈的酒。” 宝珠抬起的脚尖一滞,太阳穴突突直跳,“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喝酒,干脆喝死你算了。” 生病了就应该静养,吃些清淡的,他倒好,什么不能吃就吃什么,真就是嫌活太长了。 选择要烈酒自是有用途的沈归砚来到三角架上的水盆旁净了手,“我可舍不得那么早走,我走了,要是有人欺负了我家宝珠该怎么办。” “拜托,我可是堂堂郡主,有谁活腻歪了会来欺负本郡主。”宝珠认为他根本是在杞人忧天。 —— 正在楼下打算盘的掌柜头也没抬,直接说道:“上房已经满了,次房还剩下两间。” 姑娘犹豫了一下,说,“那麻烦掌柜的给我们安排两间次房。 “好嘞,两间次房。” 他们刚上去,又有另一伙人到来,点名要上房,掌柜一改先前冷脸,亲自笑着邀人上楼,“几位大人要的上房已经备好了,屋内也准备好了酒菜等着大人前去享用。” 第158章 密封性不是很好的房间里,因为迟迟没有找到那人踪迹的沈亦泽抬脚踹向桌腿,漆黑的瞳孔密布着森冷的怒火,“一群废物,那么久了都还找不到人,养你们何用。” 男人背后冷汗,诚惶诚恐跪在地上磕头,“求求大人给我们一个机会,小的这一次一定把他的人头砍下提回来。” “要是不把他人头带回来,小的以死谢罪。” 脸色几经变化的沈亦泽取出胸前的一个白瓷瓶,“找到那姑娘后。把这枚药给她喂下去,记住,不许伤她一根汗毛。” —— “啊喷。”刚泡进浴盆里的宝珠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喷嚏,该不会是姓沈的在骂她吧,毕竟除了他这个小心眼的,又有谁会像他那么斤斤计较。 宝珠也庆幸房间里有屏风遮挡,热水刚送进来,她就一头扎进里面洗澡去了,要是在不洗,那些该死的虫子指不定要在她身上传宗接代了。 结果洗得脸颊红扑扑的刚出来,还没踏出屏风,就听到了一句暗哑破碎,又痛苦到极致的哀求声。 “宝珠能不能先闭上眼。” “你让本郡主闭眼就闭,你当本郡主是谁啊,再说要闭眼也应该是你闭眼,何时轮到你来命令本郡主了。”因着刚洗完澡,她仅着了内裳,打湿的头发没有绞干,就湿漉漉的披散在后,濡湿了霜白锦衣,两只白嫩的脚丫子踩在木质地板上噔噔噔地跑过来。 “你不让本郡主看,本郡主偏要看,看你………”小跑过屏风后的宝珠自动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头皮发麻的转过身,用两只手捂住眼睛。 “要不,我们还是请个大夫来吧。” 她错了,真的错了,就不应该犟,老老实实听他的话闭上眼睛多好,也不至于今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做了噩梦。 正把匕首放在油灯上消毒的沈归砚吐出嘴里叼着的白布,“不用,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我以前伤得比现在重都能活下来,说明连老天爷都舍不得收走你相公的这条命。” “那,我,先不打扰你,我出去。”宝珠生怕在晚上一步,今晚上的噩梦就得翻倍。 她的手刚放到门边,后背忽然窜起一股令她感到不安的毛骨悚然。 “夫人,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因为失血过多,连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嘶哑的脆弱,像高洁庙宇上高高悬挂而起的七彩琉璃灯盏,一碰就碎。 “不不不,你一个人可以的!我相信你能行的。”差点儿咬到舌头的宝珠就差没有把脑袋给摇成拨浪鼓了,真的。 她看见血就晕,前面天黑她还能说服自己看不见,现在青天白日的,她可装不了。 “我一个人操作不了。”沈归砚哀怨惆怅的抬起那双泛红的眼睛,眼底闪着细碎的希冀,“夫人,你也不希望我就此离你而去吧。” 他把自己的命交付给她,她亦是值得自己交付生命的人。 宝珠对上他通红又似被抛弃后的可怜狗狗眼神,一头墨发凌乱又不失美感的黏在雪白的脸颊旁,以及那没有穿上衣,明晃晃露出的两点,口中的“忍心”两字像是被自己吞了进去,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 要是他真的死在这里,她一个人怎么回到金陵,路上肯定也很危险。 退一万步来讲,他要是因为自己见死不救才走的,会不会化为冤魂缠着她不放,还要向她索命啊。 可是走向他的那一刻,宝珠又后悔了,特别是他居然让自己拿针线为他缝伤口时,就差没有直接昏过去,唇瓣翕动,哆哆嗦嗦地问,“我,我手抖怎么办啊。” 宝珠掀开薄白的眼皮,偷偷地看了一眼他血肉模糊里露出森森白骨的伤口,立马闭上,嘴里大念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 沈归砚知道他是在强人所难,语气尽可能温和地握住她的手,像是将自己的生命托付于她,“你就当是在绣花,不要怕,你夫君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一说绣花,宝珠尴尬得囧着脸,长长的睫毛垂下眼睑, “你难道不知道,我女红很差吗。” 唯一一次女红还是自己扎了十根手指头才绣出的荷包,可惜还没送出去就惨遭嫌弃。 想到那个荷包,沈归砚眼底的温柔软得像一滩水,“宝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差,只是不熟练而已。” 沈归砚摊开她的掌心,以指尖为笔在她掌心写下《我信你》,无论言语的表达有多渲染煽情,都比不上普普通通的我信你三字来得震撼。 他的信任像是给宝珠注入了一剂强有力的力量,只是目光落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心头仍是不受控制的轻颤,咽了咽口水,“那我缝了,你要是疼的话,你就咬枕头,知道吗。” “好。” 因为要缝线,屋里点燃的灯火多得亮如白昼,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鼻间经久不散。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把他当成人看,当成一个绣架的宝珠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在针刺破他皮肉的那一刻,尖叫声也即将要冲破喉咙,“不行了,我还是不敢下手,我还是给你请个大夫来吧。” 沈归砚按住她的手,侧过脸,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她,“我相信宝珠,宝珠一定能的。” “可是………” 第159章 “我信你。” 一句简简单单的“我信你”,比所有的灵丹妙药都管用,也为她胆怯的内心再次注入了勇气。 第一针刺穿他皮肉后,眼睛逐渐湿润的宝珠动了动浸满黄连水的嘴巴,“是不是很疼啊,要是疼的话,你就说出来,我,我会尽量轻点的。” “不疼。” “是你说的。”捏着绣花针的宝珠紧咬着牙根,手也从一开始的哆哆嗦嗦到线乱走,到最后终于不是那么哆哆嗦嗦的绣了个王八。 等落下最后一回针后,宝珠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兜不住的噼里啪啦往下落,也砸到了她刚缝好的伤口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做到了分明是应该高兴的才对,可她就是难受,像是有人往她的心脏重重的捏了一下。 她哭的时候,不忘撅着小嘴威胁,“我缝的有些难看,你可不能嫌弃。” “这是宝珠第一次在我身上留下的礼物,我怎么会嫌弃。”沈归砚拉过她的手贴近自己脸颊蹭了蹭,又吻了吻,“宝珠,谢谢你。” 只是他现在太累了,累得只想要闭上眼好好休息一下。 他闭上眼后不久,房门外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说是敲门,更像是用手掌贴在门上拍打。 拍门的力气极大,那扇薄薄的门扉仿佛要在下一秒就彻底四分五裂的碎了。 那么晚了,来的又会是谁? 第69章 “你说好端端地, 城里怎么就出了贼,弄得现在进出城都要检查,麻烦死了。” “管他呢, 反正是上头的命令,咱们照办就好。”他们两人说话时, 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辆马车正低调的从他们身旁驶过。 因为城里出了贼人, 如今进出城的马车, 人都要经过仔细搜查。 正在检查来往进出车辆行人的士兵拦住一辆马车的去路, 扯着嗓子问, “站住,里面的是谁?” “瞎了你的狗眼不成, 连小爷的马车都敢拦, 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帘子掀开,露出一张写满不耐烦和暴躁的脸。 士兵一看,这不是县令家的小儿子吗,连忙笑僵了脸,弯腰赔罪, “是小的瞎了眼没有认出公子,小的该死。” “知道了还不快滚。” 这下子他们哪儿还敢搜车啊,只能求着这尊大佛快点儿走。 直到马车远离城门数百米之外,前面还嚣张跋扈得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哆哆嗦嗦得连牙齿都合不拢,“我已经把你们安全的带出城了, 你能不能先把刀给收了。” 这刀子就贴着他的腰,他真的怕马车一个颠簸捅到自己。 “谢了,不过这城可能要公子自个回去了。”张望说罢, 把抵住他腰的匕首收回,然后毫不留情的一脚把人踹下去。 直到把人踹下马车后, 宝珠才掀开锦帘,把头伸向外面探头探脑,“在这里就把人放下了,要是他回去后派人追上我们该怎么办。” “他不会的,要是那位大人知道是他带我们出来的,你说,那位大人会放过他吗。” 宝珠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又忍不住问他,“他还活着吗?那位大人又是谁?” “只要他熬过今晚上就死不了。”张望扯着嘴角,“至于那位大人,你以后肯定会知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要是熬不过今晚上,就一定必死无疑,那要不要提前帮他买副棺材备着啊。” 张望:“………倒也不必如此。” 金陵,沈家。 刚从小佛堂出来的沈夫人眉眼间挂着浓浓忧愁的转动着手中紫檀木佛珠,“宝珠和宥齐离京已经好些天了,那么久了都没有写一封信寄回来,也不知道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 为母亲斟上一杯清茶的沈亦安安抚地笑道:“宝珠和宥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相安无事,他们没有写信,应是信还没到,或者赶路的时间比较紧,来不及写。” 沈夫人接过茶盏抿上一口,紧蹙的眉头跟着松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但我的心里不知为何,总感觉不安,像是会发生什么事一样。” 沈亦安抚摸着从远处飞进来的一只信鸽,拆掉它绑在腿上的信箱,“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这是宝珠第一次出远门,母亲应是思虑过多所致。” “你说的也是。”沈夫人看着生得修长疏朗,清俊雅致的儿子,视线又落到他的腿上,顿时染上一层淡淡忧愁。 “要说在愁我也是愁你和逾白的婚事,你说你们两个也老大不小了,别人家像你们那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就连比你们小的宥齐都结婚了,你们两个倒好,不说成婚,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我这个当娘的哪能不急。” 他们两个不近女色得都开始要让沈夫人怀疑,他们是不是不喜欢女人了。 沈亦安把看完的信放入火中焚烧成灰烬,唇边噙着一抹温润笑意,“母亲,你放心好了,儿子明年一定会带自己喜欢的姑娘回来给你掌眼。” “当真!”沈母一惊,又带着丝丝狐疑,生怕这是他随口敷衍自己的话。 “儿子何时骗过母亲。” 第160章 一听到儿子有喜欢的人了,沈夫人也激动起来,“你快和为娘说说是她哪家的姑娘,家住何处,家里有几口人,他们家是做什么的,性情如何,只要是你喜欢,母亲也绝对不是那种迂腐的人。” “等到时候,娘亲你就知道了,我喜欢的姑娘,母亲定然也会喜欢的。” 他搭建的金笼子已经竣工,现在就差金丝雀入住了。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掉他的计划,更不允许出现任何变故。 最近的春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匆匆忙忙得像是要做任务一样,连河畔旁的柳树都得要担心今儿自己的柳枝是要挂垂珠还是随风扬。 沈归砚自那昏睡后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第一次偷跑来到金陵,只为了想要再见一眼他的心中明月。 春花烂漫的时节也是最适合滋生贪婪的季节。 穿着桃粉色散花如意裙,梳着小两把头的宝珠刚踩着梯子从墙上跳下来,跟在后面的圆脸小丫鬟急道:“小姐,你不读书又从国子监里偷跑出去玩,要是被二少爷和大少爷知道了,他们肯定会生气的。” 宝珠一甩发间珍珠步摇,浑然不在意地摆摆手,“大哥和二哥他们最疼的就是我了,他们才不会生气呢。” “再说了我就是出去玩而已,又不是去做什么。”学正教的那些傅之以德义,师之以教训,她听又听不懂,学又学不进去,还不如趁着春日微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宝珠说完,余光看见树后有个人一直盯着她瞧,没有丝毫害怕的走过去,高高在上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喂,你干嘛一直盯着本小姐看啊,本小姐知道自己生的美貌,也不是你一直盯着本小姐看的理由。” “你要是在乱看,信不信本小姐派人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沈归砚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正站在眼前,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生怕呼吸在大一点,会吹散了他好不容易才聚起来的一捧水中明月。 而后掌心沁出一层薄汗的他听见自己近乎颤抖的喊出“宝珠。”二字。 冬儿立马像只护食的小狗挡在他面前,嫌弃道:“哪里的乞丐,我家小姐的名讳岂是你能乱叫的。” 而后她又变了调子,“小姐,学正,我看见学正往这里来了。” 见学正来了,宝珠顾不上理会他,提起裙摆就往另一处狂奔,“你不早说,还不快点跑啊。” 想要追上前的沈归砚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仿佛是要把他从无边的黑暗中拽出来。 手指微动,睁开眼的刹那间对上的是正吃着糕点,结果糕点太碎,饼酥簌簌落在他脸上的少女。 一块饼,她吃了一半,估计有一半都被自个儿的脸吃了。 吃完一块小酥饼,正打算去拿第二块的宝珠伸手时,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转动了一下,而后对上一张满是糕点碎屑的脸,和一双带着揶揄笑意的桃花眼。 随后拿起酥饼,低头继续啃了起来,才啃了一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眼皮掠起,还未惊呼,她手上咬了一口的酥饼就被抢了过去。 “我倒是要尝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酥饼会那么好吃。” 饼还没吃完就被抢走的宝珠瞳孔瞪大,随后重新把自己的饼抢回来,气呼呼着脸颊,“这里有那么多饼,你为什么一定要抢我的吃啊。” 沈归砚舔了舔唇,“因为夫人嘴里的饼更甜一些。” 闻言,宝珠一滞,然后把饼,塞进他嘴里,用手堵住他的嘴,“吃吃吃,吃不死你。” 在然后眼圈通红的扑进他的怀里,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浸湿了他胸前衣襟,“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在不醒过来,我都打算把你扔出去喂狼了。” “还有本郡主才不是担心你,只是眼睛不小心被风迷住了而已。” “嗯,我知道。”沈归砚伸手抱住她,贪婪的闻着独属于她的清甜梨香,“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知道让我担心了,你还敢昏睡那么久。”他要是在不醒,宝珠都打算把他扔了,免得尸体发臭发烂。 “绝对没有下次。” “哼,就你这样的还想有下次。” 又抱了她好一会儿,解了自己对她的饥渴后,沈归砚才问,“这是哪里。” “当然是去往岭南的路上啦。”宝珠掐着他脸颊,磨着牙,凶狠的威胁着他,“本郡主告诉你,你现在可是欠着本郡主一条命,知道不,所以你必须得要为我当牛做马,端茶倒水,本郡主说东你绝对不能往西。” 眼睛弯成一双月牙的沈归砚宠溺地由着她捏,还臭不要脸的把脸凑过去蹭她的掌心,“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就你,本郡主才不要。”松开手后的宝珠是遮不住的嫌弃。 赶车的张望听着里头的打情骂俏,牙都要酸掉了,就算你们感情好,也得要考虑一下赶车人的心情啊。 沈归砚被赶出马车后,看着一言难尽的好友,笑得春心荡漾,满脸遮不住的炫耀得意。 张望,啧,兄弟如手足,也比不过遮体的衣服。 第161章 “这一次多谢你及时赶到。”沈归砚想到那兄弟两人的手笔,周身密布森冷的杀意。 “那是,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真的成了黄土一捧,所以嘛,规矩你懂的,得要加钱。”张望抛掉嬉皮笑脸后,神情严肃,“这次要不是你路上安排了好几个替身扰乱他们的视线,你遇到的危险比现在只多不少,也不知道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才能让他们锲而不舍的要你的命。” 临到末尾,张望调侃了一句,“那些人追杀你的势头,说你是前朝皇子我都信了。” 沈归砚下颌收紧,漆黑的瞳孔晦暗一片,“接下来的路上,怕是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70章 接下来的路上虽然也遇到几次刺杀, 好在都是有惊无险,很快,他们也到了岭南。 “这里就是大同镇了吗。”站在城门口的宝珠眯着眼儿, 抬起头看向这座巍峨的古城。 单从外貌看,完全看不出任何贫穷落后, 更像是一只匍匐在连绵山峦里的庞大巨兽。 “嗯, 我们先回衙门, 到时候我在陪你去买小羊小兔子小狗小猫好不好。”沈归砚牵过她的手, 大摇大摆的走进大同镇。 宝珠打了个哈欠的摇头, 几根没压实的头发跟着往上翘,“我现在就想要睡觉, 赶路的这几天我吃不好睡不好,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我得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沈归砚指尖在她掌心勾了勾,目光落在她湿了一片的鞋子上,直接将人打横抱在怀里,“是为夫欠考虑了, 我们确实得要先好好休息,看衙门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新的宅子也迫不及待的欢迎着它的女主人到来。”他得知自己要奔赴岭南任值后,就托人在岭南买了座两进两出的院子,并安排人布置好,这样他们一到就能直接入住。 他说过, 哪怕是委屈自己勒紧裤腰带,顿顿咸菜馒头,也不会在任何有关她的事情上吝啬。 他赚那么多钱, 就是为了给她花的,要不然赚来做什么。 不习惯在大街上被他抱着的宝珠扑腾着两条腿, 挣扎着就要下来,“你快点放我下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沈归砚挑了挑眉,置之一笑,“我抱自己媳妇怎么了,他们要看就看。”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涨红了脸的宝珠作势锤他胸口,“快点把我放下来。” “不放,我得要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夫人,不能让他们打你的主意。” ……… 被他一路抱着进来的宝珠仰头望向写着《沈府》两个大字牌匾的府邸前,拿手肘撞了一下他,问,“你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得知夫人答应和我来岭南任值后,我皮糙肉厚睡衙门不要紧,夫人细皮嫩肉我可舍不得。” 提前得到消息的雪苹,冬儿一早就候在大门前,见到自家小姐平安无事的回来后,眼圈通红的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 “小姐你都瘦了,肯定是路上没有吃好休息好,等下一定得要多吃点补一下。”冬儿看着瘦得脸颊都没肉的小姐,急得眼泪都要掉了了。 要是她和雪苹能在小姐身边照顾,小姐哪里会瘦下来,就连身上的衣服料子都那么的扎皮肤。 “那是必须的,待会儿什么好吃的上什么。”宝珠看着明显比他们早到的雪苹,也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雪苹回道:“我们和小姐分开后就一直跟着镖局走,我们到了镇上却没有看见小姐的时候,奴婢都要急死了。” 她好怕小姐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要是真出了意外,哪怕她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好在小姐平安抵达了。 “我这不是还没死吗,哭哭啼啼的做什么了,巴不得本郡主出事不成。”宝珠取出帕子扔给冬儿,让她擦一下哭得满脸的鼻涕眼泪。 “冬儿只是见到小姐太高兴了,我才没有哭,只是风太大迷了眼睛。” 雪苹也抹了抹眼泪,“我们已经备好热水了,小姐可要先去沐浴。” “要!” 沈归砚和书童林子义说了好一会儿话回来后,刚从屋里出来的冬儿小声地嘘了声,“夫人洗完澡后就去睡了,郡马爷进去的时候记得声音小点。” 沈归砚颔首,脚步放轻的推开门往里走去。 五爪鎏金兽香炉中燃着她所喜的鹅梨帐中香,小巧的美人白玉瓶中斜斜插着几枝热闹桃花。 来到床边,掀开放下的秋香色牡丹帷纱一角,露出里面正睡得香甜的人儿。 原先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瘦成了小巧的瓜子脸,如海藻般张扬的长发随意的落在枕巾上,更显得乖巧恬静。 高挺的鼻子微皱,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 看着看着,沈归砚情不自禁地伸出指尖,从她秾艳的眉眼往下,划过柔软的红唇,仿佛是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烙印在灵魂深处。 “相信我,我们很快就能回到金陵了。” 因为他很快就会将那些恶心窥视她的爪牙一一剁掉,连根拔除。 第162章 直到天黑,沈归砚才从房间里出来,随后马不停蹄的赶到衙门。 他必须得要尽快的在岭南站稳脚跟,把自己送上更高的位置,否则那日的刺杀永远都不会消失,只会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身为书童的刘子义则带着他的口信去了望月楼,陪笑道:“不好意思了各位,县令大人去了衙门,说是接风洗尘就免了,还托小的替知县大人感谢各位的好意。” 得知新县令抵达大同镇后的大小官员乡绅们早早在望月楼备好了酒水,就等着为人接风洗尘,结果这一等,等得天都黑了人还没来,脸上立马挂不住了。 就连前来传话的都还是身边的书童,这摆明不是看不起他们又是什么。 黄口小儿,岂有此理! 沈归砚今晚上没有回到居住的院子,而是直接燃了一夜的蜡烛翻阅着大同镇的卷轴案件。 直到刘子义进来给他倒水,沈归砚透过六角棱花窗看着外面的阳光。 不知不觉中,原来天已经亮了。 而他,熬了一整夜。 他一晚上没有回去,宝珠是否会睡不习惯,人生地不熟的是否又会害怕。 抱着一堆卷轴的师爷眉头紧锁的走了进来,“大人,镇上的乡绅们说是要来拜见你,人已经在外头了,小的想拦,结果实在是拦不住。” 沈归砚按了按酸胀的眉心,“不用拦,直接把人带到后院。” 他既然来了大同镇,理应得要先和这群乡绅豪族打好关系,就算不打好关系也万不能一开始就交恶,需知强龙难压地头蛇。 —— 睡得浑身舒畅,连骨头都轻了二两的宝珠醒过来,侧过头看向空荡荡的床边,伸出掌心往上触摸,只摸到一片冰冷,就猜测到他昨晚上肯定没有回来。 要是回来,枕边何该是残留余温,就连自己也会被他闹醒。 甩了甩脑袋的宝珠打了个哈欠后,摇响放在桌上的铃铛。 很快,冬儿和雪苹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雪苹把浸泡了热水,又拧干水分的毛巾递过来,问,“小姐昨晚上睡得可好。” 接过毛巾的宝珠直接将脸埋进去,舒服得忍不住喟叹出声,“还好,昨晚上他回来了吗。” “昨晚上郡马爷没有回来,想来是歇在衙门那边了,郡马爷初来乍到,肯定得要忙上一段时间。” “哦。”宝珠问完后,立马把这件事抛之脑海,指挥起她们给自己梳妆打扮。 昨天她进城后都没有来得及好好逛一下,今天怎么也得要游玩一下,最重要的是,她有些馋奶茶和奶糖了。 等她来到镇上最大的一间茶馆,点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奶茶和奶糖,却被告知根本没有时,错愕的朱唇半张,柳叶眉拧起,“你们这里没有奶茶和奶糖吗?” “不好意思夫人,我们这里没有你说的这两样。” “怎么可能没有,是不是你们在骗本郡主。” 大哥可是说了,奶茶和奶糖都是一个来自岭南的茶商送给自己的,大哥肯定不会骗她,要么是茶商说谎了,要么就是她在的大同镇没有奶茶和奶糖,说不定在大一点的镇子就有了。 店小二只能尴尬地陪笑,“本店虽然没有夫人所说的奶茶,奶糖,但有其它不错的饮品和糕点,夫人可要试一下。” 宝珠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心态,不情愿道:“行吧,把你们店里的招牌都给本郡主上一道。”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笑得谄媚,“好勒,夫人稍等。” 小二推门离开后,冬儿指着窗外某处,惊呼道:“小姐,那位姑娘好像是之前城西茶馆的那位,她怎么也来了。” 宝珠顺着冬儿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穿着柳叶色掐腰宽袖裙,挽着飞云髻,端得清风拂柳枝的不正是柳儿吗。 仅是一眼,宝珠便无趣地收回目光,“来就来呗,总不能说我们来得,人家来不得。” 冬儿眼珠子一转,咬着耳朵,“奴婢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难免觉得凑巧了些。” 雪苹挽袖,弯身斟上一杯热茶递过去,“冬儿说得倒是不错,岭南距离金陵有一段距离,除非是家中落了事,要不然哪儿会跑到千里之外避灾。” 若不是家中落了事,就只有一个为爱奔赴,否则她一个姑娘家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抛下一切跑来这里。 很快,点的吃食端了上来。 芋头糕,瑶柱白果粥,烧鹅,白糖沙翁,笑口枣,脆麻花,菜品虽多,但每样菜的分量都没有多少。 每一样宝珠都尝了一口,不能说不好吃,只是和她所想中的大不一样,吃了几块烧鹅后就搁下筷子,“我不吃了,剩下的你们吃吧。” 要是她们也吃不完,就打包送给城里的乞丐,反正别浪费就行。 吃完后,又走街串巷的游玩起来,大同镇就那么大点儿地,能逛的地方更是少得可怜。 首饰成衣铺子里售卖的花样,款式更是早些年金陵淘汰下来的样色,激不起她一丝一毫的购买欲。 第163章 宝珠只是逛了一会儿,就兴致缺缺的决定回去。 回去时路过一个周边攀满紫藤花的巷子,住在巷子里的主人家正推门走出来。 不算浓烈的日头下,巷中人和巷外人正遥遥相望。 第71章 提着食盒的柳儿对上宝珠的视线, 娇羞中带着点儿心虚的避开她的目光,“郡主,想不到你也来了岭南, 好巧。” 宝珠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审问, “你怎么来了岭南。” 脸颊泛红的柳儿别了下发丝, 满是小女儿娇羞, 轻咬嫣红朱唇, “我心爱之人来了岭南, 我不舍得和他分离两地,便随了他一块儿来。” 双手抱胸的宝珠收回目光, 话里不知是讥还是讽, “你对你那心上人可真上心。” “他是我想要与之共度余生的人,是我以后儿女的父亲,更是天底下除了父母之外对我最重要的人,我自然得要将他放在心上,郡主要是也能被那么一个对自己如珠如宝的人捧在掌心中, 就能明白我的想法。”柳儿提起自己心上人时,满脸娇羞的炫耀,犹如一朵被晨露滋润过的纯白茉莉花。 “先不和郡主说了,我得要去给他送饭了,要不然晚了他得饿肚子了。” 直到她走远, 宝珠才意识到已经到正午了,她从昨晚上到现在都还没看见姓沈的,要不要良心发现给他送个午饭啊? 这个念头刚兴起, 就被宝珠掐断,衙门里肯定有食堂, 他自己吃食堂就好。 谁让他说好要陪自己买小兔子小羊小猫大黄狗,结果现在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这样一个不守信用的人,别想吃她送的饭。 正在衙门处理上一任知县留下的积累案件的沈归砚听到走进来的脚步声,眼睛也未抬,“我还不饿。” 从金陵一块来到岭南,并担任正九品主薄的宋舟笑道:“大人,是柳儿姑娘来了。” 正在提笔的沈归砚眉头一皱,“让她出去,以后不许她在来,更不许放她进来。” “大人你也真是的,柳儿姑娘为了你从金陵千里迢迢的跑来岭南,还为你做了午饭,你怎么也得要见她一面吗。”宋舟顿时为其感到不满。 要是有那么一个人美心善,知书达理,还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姑娘追了他那么多年,即使自己是颗石头心也该捂热了,也就头儿铁石心肠。 沈归砚只觉得好笑,更认为讽刺,“我为什么要见她,是我求着她来岭南的,还是我求着她给我煮饭的,煮饭的事自有厨娘做,又不需要她。” 他语气稍顿,眼皮掠起,透着警告的寒意,“宋舟,你明知道我已经娶妻了,为什么还要说一下让我夫人听见了就心生误会的话,要是再有下次,你就直接回金陵。” 提着食盒进来的柳儿碰巧听到最后一句,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又在下一秒收回,温温柔柔地解释,“宋大哥也只是心疼你的身体,宥齐哥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你刚来大同镇有很多事情要忙着处理,但是在怎么忙也不要忘了吃饭才对,需知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柳儿把带来的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三菜一汤。 “我想着你刚来,厨房那边应该还没准备好,又担心宥齐哥吃不惯岭南菜色,就自作主张为你做了些饭菜送来,只是寻常小菜,还望宥齐哥不要嫌弃我的手艺。” 正主还没说完,刚挨了一巴掌的宋舟倒是忘了疼,抢着当那捧哏,“柳姑娘的手艺哪里平平了,依我看连御膳房做的都没有柳姑娘做的色香味俱全,。” 沈归砚冷冷地扫了一眼宋舟,“既然你喜欢吃就拿去。” 他又将目光移到柳儿脸上,一贯生人勿进的冷漠,“多谢柳姑娘好意,只是我的夫人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午饭。” 认为他肯定会收下,没有想到会遭到拒绝的柳儿脸上的笑容一滞,指甲深掐进肉里才没有露出失态,“宥齐哥是担心郡主会误会我们的关系吗,你放心好了,郡主她肯定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她心眼小不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心眼小是确实的,我不希望我的夫人在我身上看见让她不喜欢的不安全感,更不喜欢别人用我夫人的大度说事。”沈归砚让宋舟把案桌上的吃食收拾好拿出去。 眼圈通红的柳儿坚强的把眼眶里的泪珠逼回去,身形轻颤,倔强得惹人怜惜的垂下睫毛,“看来是柳儿做的饭菜不合宥齐哥的胃口,下次柳儿一定不会了。” “我的午饭会由我夫人准备,就算我夫人忙着忘记了准备我的午饭,也会有食堂,不必劳烦柳姑娘。”沈归砚冷下脸,当即下了逐客令。 黄昏降临,天边染上橘黄散粉,留下一片宁静祥和。 正在院里指挥着丫鬟们布置院落的宝珠终于见到这人回来了,拉过他的手快步走到房间前,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指着最大的一间房,张扬的扬起下巴,“我要睡这间最大的屋子。” 然后又伸出手指指着相邻,但明显小了很多的隔间,“你睡那间。” 沈归砚磨了磨牙根,没有想到她还记得要和自己分房睡这一事,他又怎么能如她所愿,语调拉长似雨打梨花落的满地凄凉幽怨,“我和宝珠是夫妻,夫妻哪里有分房睡的道路,要是传出去了,别人不知道怎么猜测我们的关系。” 第164章 “本郡主管你,反正这间最大的房子是我的,那间是你的。” 来到了这里,她是说什么都要和他分房睡才行,天气冷一起睡她勉勉强强可以接受,可现在天都热了,他还黏糊糊的要抱着自己睡,得热死。 而且他最近睡觉也越发的不老实了,老是动手动脚的,她哪里能忍受得了。. 不予争论的沈归砚从身后把人抱进怀里,像条长毛大狗使劲地蹭了蹭,“我好累啊,宝珠让我抱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那么一个人突然扑过来,还抱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宝珠没好气的推搡他,“你累了就去睡觉啊,和我说有什么用。” “还有你知不知道你重死了啊。” “因为我只有抱着宝珠才能睡得着。” “你就说吧,反正本郡主一个字都不信。”嘴巴里装的是甜言蜜语,心里又跟个莲藕似的全是心眼子,真当她还会那么轻易的上当受骗啊。 宝珠嘴上虽嫌弃,倒也没有真的把人推开。 日子就那么平淡如水的过着,静看着藤上蔷薇攀高墙,小猫爬墙,小羊打架,大黄呜呜咽咽着要去劝架。 午后阳光斜斜,暖意和煦。 让冬儿搬了张躺椅来到庭院中纳凉的宝珠正拈了块芝麻糖籺放进嘴里,刚吃了一块,正准备吃第二块时,一道高挑的身影突然拢下,但遮住了她的阳光,还端走了她的零嘴儿,“喂,你挡住我晒太阳了。” 沈归砚脚步错开,却不打算还给她,“糖籺虽好吃,却不能吃太多,因为糯米难消化。” “我才吃了一块,难消化个什么难消化。”宝珠觉得他这人真是让她好生嫌烦,懒得和他掰扯的直接躺回去。 伸出手虚虚地遮住额前阳光,“你刚来这里不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吗。” 他不说忙,整个人就差像个狗皮膏药黏着她不放了,就算衙门不忙,也不见得那么的闲啊。 沈归砚将糖籺递给丫鬟拿下去,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碟洗干净后的树莓放在她手边小几上,又拈了一颗递到她嘴边,“在衙门办公是办公,在家里办公也是办公,既然都是办公,在哪里办公不都一样。” 何况在衙门里办公还看不到她。 宝珠就着他的手轻启朱唇咬下,舌尖勾住树莓时总会无意刮擦过他粗糙的指尖,令男人的呼吸蓦地一沉,偏生她仍是一无所觉,“那你办公的时候离我远点,谁让我一看见那些公文就头疼得厉害。” 沈归砚指腹摩挲着刚才被她舌尖无意舔舐过的一小块皮肤,那双恰如墨岫一般的瞳孔里装着了连看一条狗都深情的痛苦正直直望向她,“我正好相反,我只要看着夫人就干劲十足,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发现这树梅还挺好吃的宝珠又塞了几颗进嘴里一起嚼,“那你去把花园里的地给翻了吧,我想在那里种一排桃树。” 沈归砚接过她的话,“除了桃花是不是还得要挖一个小池塘,可以在里面种荷花,养锦鲤。” 一听这个连懒骨头都治好的宝珠拈了颗树莓塞到他嘴边,红唇念念,“除了锦鲤,你答应给我买的大黄狗呢?” “张员外家的大黄刚下了一窝狗崽,等再大一点我就去抱回来。”沈归砚就着她的咬下那颗树莓,牙齿轻咬她粉白的指尖,声线暗哑又低沉,“就一颗。” 被咬了指尖的宝珠连忙把手收回,“给你一颗已经是本郡主很大度了好不好,你可别想着得寸进尺啊。” 这时,雪萍拿着一张烫金鎏花请帖步履匆匆地走进院中,先是行了礼,才把请帖递过去,“郡主,这是赵家小姐遣人送来的请帖,说是想邀请郡主去参加三日后府上举办的赏花宴” “不去,这里都没有什么好玩的,我才不要去。”看都没看送贴之人是谁的宝珠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慵懒至极。 特别是这里还没入夏就热得不行,她可不想刚出门就惹出了一身汗。 雪萍看出看她的兴致缺缺,劝道:“奴婢听说赵家府上新来了几个外地厨子做出的糕点味道不错。” 听到糕点的宝珠立马支棱起来,取过一柄美人团扇半遮面,矜持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轻启朱唇,“去吧,要不然闲着也是闲着。” 说完又扭过头,“我后日要去参加宴会,可能会晚点回来,晚饭你自己吃就好,不用等我。” 沈归砚又拈了颗树莓扔进嘴里,狭长的眼眸半眯,“我那天也要处理政务很晚才会回来,到时候我和夫人一块吃就好。” “随你。”宝珠正准备重新躺回去晒太阳,才注意到盘子里的树莓都快没剩下几颗了,立马护食的连盘夺过抱在自个怀里,“这些都是我的了,你不许在吃了。” 很快就到了赴宴那日,这是她来到大同镇后第一次参加宴会,高低得要将她们都比上去。 “夫人今日可要穿这身烟粉织锦木兰裙。”本应该早早前往衙门办公的沈归砚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两套裙子,“这件桃红绣牡丹百褶裙,上搭浅色桃花小袄也不错。” 刚洗完脸的宝珠凑过去,目带狐疑的打量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郡主的事。” 第165章 沈归砚顿时哭笑不得,“我只是单纯想要为夫人搭配今日着装罢了,哪里是做了什么坏事。” 第72章 “夫人真的不要我送你到赵府吗。”双手抱胸, 斜靠门边的沈归砚语气幽怨,宛如被抛弃的糟糠之夫。 正提着芙蕖初绽裙摆跨过门槛的宝珠头都不转,“送什么送, 我就是去参加个赏花宴,进的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要是让你的那些下官们看见了, 指定认为你事儿多。” “我送夫人前往赏花宴不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吗, 他们就算是说, 也是夸赞我们夫妻感情和睦, 琴瑟和鸣。” 放下裙摆的宝珠扭过头,“反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要不然我就生气了。” 宝珠一想起他昨晚上拉着自己的手, 哄着做的事,愤恨得连他的脸都想要抓花。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虽然,她是感觉挺舒服的,但也太过于羞耻了一点儿吧! 今日举办宴会的是赵家小姐,因着是她来到大同镇后第一次参加所谓的宴会, 不少知道消息的人也都托了关系前来。 一为攀上关系,二,也为趁机讨好。 马车停下后,赵家一干人已经在大门外恭候着她的到来,谁让她的身份不但是圣人亲封的永安郡主, 身后更有着盛国公府为靠山,新来上任的县令还是她的夫婿。 她若是沈家亲女只会令人感叹一句命好,偏她并非是沈家血脉, 这可不单单是命好了。 “我那日在街上曾远远瞧过郡主一眼,当时还好奇咱们大同镇上何时来了个那么美若天仙的美人, 后面一打听,原是郡主,我就说嘛,我们这种小地方哪里能养出如郡主这般气度风华的天仙。”赵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嘴里的好话更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冒。 宝珠又向来喜欢听好话,哪怕知道她是在刻意讨好自己,也喜欢听。 踏进花园中,宝珠一眼瞧见了正和另外几位小姐有说有笑的柳儿,心下讪然,最近遇到她的频率也太高了一点吧。 “郡主,您来了。”柳儿结束了和那几位小姐的闲聊,扭着腰肢袅袅婷婷地笑着过来和她打招呼。 她今日穿着件米白色束腰缀花长裙,裙摆绣的花是茉莉,她裙摆上绣的也是茉莉,就连戴的簪子也同为铃兰花。 可真是巧合了。 宝珠睨了她一眼,并不作声,倒是有点儿好奇她的那位心上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她们聊的话题宝珠不感兴趣,又不喜欢身后跟着一堆人吱吱喳喳,挥退她们后决定自己在园里随意逛逛。 她一走,那些小姐们就像是撕掉了封条的葫芦,一个两个都围着柳儿身边打转,“要说幸福,还是柳姑娘幸福,不过换成我是那位大人,我也会喜欢像柳姑娘这样温柔漂亮,又知书达理的女子。” “那人要不是用了不入流的龌龊手段,怎么可能会好运嫁给大人,好在大人是个眼睛明亮的,知道谁才是他值得喜欢的人。” 被她们簇拥中的柳儿羞得满脸通红,眉眼间的炫耀更是遮不住,“好啦,你们就别打趣我了,你们别忘了,今日郡主答应来赏花宴,主人公也只能是郡主一人。” 另一人不屑,“我们只是说几句实话,哪里是打趣啊。” “柳姑娘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那种人欺负。” 一个出生卑贱,生母还是那种恶毒之人的女人,哪里配踩在她们头顶耀武扬威。 —— 从早上来到衙门,不知不觉中已经待到掌灯时分的沈归砚停下写得酸疼的手腕,问的第一句话是,“夫人呢?” 正在点灯的刘子义回:“夫人去参加了赵家小姐举办的赏花宴,如今还会回府。” 沈归砚看了眼外面昏暗沉沉的暮色,轻按眉心,起身往外走,“备车,我去接她。” 临到傍晚,天边忽然落起了雨,雨势大而急,连撑着的油纸伞都得打斜半面颜。 宝珠原本打算等雨小点儿再走的,又想到他说等她回来一起吃饭。 算了,还是早点回去吧,要不然他那个死犟种肯定宁可饿死也得要等她回来后才吃,然后在幽怨的用眼神控诉她。 这时,有丫鬟走进来,附在赵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肉眼可见赵夫人紧张起来。 随后赵夫人的目光看向宝珠,起身笑道:“县令大人和郡主的感情可真是羡煞我等,下了那么大的雨,大人担心郡主回不去,还特意亲自来接郡主。” 柳儿听到县令来了,脸颊染上红晕,当即迈着花拂柳步快步往大门外走去。 等她走到门边,才发现已经有人比她先到一步。 由丫鬟撑着伞的宝珠压下心底腾升的雀跃,仰起头看着连官服都没换就匆匆来接她回家的少年,“你怎么来了,我不是不让你来的吗。” 余光落在他走得过急被溅湿的深花点点,嗔怪道:“就算你要来接我,就不能等雨小一点后再来嘛。” “雨大,恐郡主不愿归家,留我一人独守空房。”见她从前厅向他跑来,瞳孔里聚拢星星点点笑意的沈归砚长臂一伸搂过她的肩,和她共撑一把伞,姿态亲密得容不下第三个的存在。 第166章 “雨再大,也拦不住我想早点见到宝珠的那颗心。” 这时,撑着水墨油纸伞的柳儿着急地追上前,苍白着一张脸,我见犹怜,“沈大人,可否送我一程。” 上了马车的沈归砚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吩咐马夫赶路。 书童刘子义瞧着大人这般冷漠,也只是挠了挠头,毕竟大人的事,他这个当奴才的何敢多嘴。 直到马车走远,目睹了全过场,并看不惯柳儿平日里作风的几位小姐凑在了一起评头论足。 “不是说这位柳姑娘才是县令大人真正的心尖人吗,怎么看着不像啊。” “我看啊,人家知县大人根本和她没有关系,也就她脸皮厚非得死缠烂打的黏上前,谁不知道知县大人和郡主有多恩爱,有些人简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别人半分好。” “如今的脸皮要是不厚,又哪里敢以那位大人的心上人自居啊,也就一些蠢的会相信她所编造的那些话。” 气得双眼猩红的柳儿浑身发抖,指甲掐得掌心充血淤青,“你们乱说什么,他只是,只是不希望我和他的关系太早被郡主发现而已,谁不知道永安郡主为人自私恶毒,他也是为了保护我。” 对,没错,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装做不认识自己的。 用着两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照明的马车内。 “宴会好玩吗?”夜里下雨导致气温转寒的沈归砚展开披风为她盖上,取了帕子擦去她脖间被水汽溅到的湿意。 听着窗外滴答落雨,撑着下颌的宝珠无趣的摇头,“一点儿都不好玩。” 又皱起小鼻子,“我不喜欢她们。” 放着自己一个郡主不巴结着讨好,全部都围着一个买酒女打转,她堂堂郡主何时受到过这种落差,她又哪里能忍受得了。 随即,宝珠话风一转,“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叫柳儿的姑娘。”若不是认识,那人怎么会说着让他送她回家。 毕竟光是“送”这一个字,就很耐人寻味了。 沈归砚也不否认,“认识,但我和她之间只不过是见过几次。” 竟得了答案的宝珠也没有在追问,只是问起,“我听说她是跟着自己心上人来的岭南,你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吗。” 用棉巾绞干湿发的沈归砚手上的动作僵硬了片刻,有些不自然道:“不知道。”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知道的,也不知道她心上人到底是谁,竟然值得她大老远的从金陵跑到岭南,如果我是她心上人,肯定也会很感动的吧。”反正换成她,她才不会为了一个男人从金陵跑来岭南,爱一个人的前提是得要先爱自己,她又向来是个只爱自己的自私鬼。 长睫垂下的沈归砚脖间的凸起处滚动了两下,语气变得严肃,“以后你见到她,最好离她远一点,知道吗。” 宝珠莫名其妙的瞪圆鹿眼儿,“为什么啊,她什么身份,本郡主什么身份,不应该是她离本郡主远一点吗。” 宝珠话音稍顿,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眼睛逼近他的如墨洗砚池的瞳孔,“还是说,其实你认识她的心上人。” 下意识的,沈归砚避开看她的质问,手指覆盖上她过于澄净的眼睛,“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不知道这个解释宝珠可满意。” “你说我会满意吗。”他遮遮掩掩的态度在宝珠看来,就大有问题。 之前对待萧苒时,他可不像现在那么温柔的快刀斩乱麻。 宝珠的心尖因为这个名叫柳儿的姑娘倏然地冒出一点儿尖刺,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好在刺扎进去得不是很深,是在可以容忍的程度。 那天沈归砚说让她少和那个叫柳儿的姑娘接触,结果现在倒好,只要她一出去,保准会遇到她。 就跟夏日里,那种无论怎么驱赶都赶不走的恼人苍蝇一样,恶心透顶。 “小姐,你说那位柳姑娘是不是在跟踪我们啊。”不只是宝珠认为,连一向神经粗的冬儿都满脸嫌恶。 反正她是不喜欢这位柳姑娘,或者说是她讨厌这种绵里藏针,柔柔弱弱的小白花类型。 说曹操,曹操到的柳儿含笑嫣嫣地走过来,“想不到今日能在这里遇到郡主,倒是有缘。” 雪萍冷讽道:“究竟是有缘遇到,还是蓄意为之,柳姑娘应该在清楚不过。” 被噎了的柳儿眼眶泛红,身躯抖若秋日枯叶,轻咬下唇,“郡主,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才惹得你身边丫鬟的误会,但我,真的不像她所说的那样,柳儿只是见到郡主,想要过来和郡主打个招呼罢了。” “要是郡主不想见到柳儿,柳儿可以的像郡主道歉,还望郡主不要讨厌柳儿。” 生平最厌恶这种话不好好说清楚就哭得跟死了爹娘的宝珠抓了一把瓜子扔到她们脚边,眼梢高挑,寒意咄咄逼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本郡主误会,我的丫鬟只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你就跟哭得像死了爹娘一样,瞧着就晦气。” 这种装模作样的姿态,简直像极了萧雨柔和林筱柔,好像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能要了她们的命一样,只是一眼,就让宝珠心生厌恶。 第167章 和柳儿一道的小姐当即不满起来,“就算你是郡主也不能侮辱人,我和柳姐姐好心过来和你打招呼,你怎能那么说人。” “你都知道我是郡主了,我凭什么不能那么做,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宝珠把茶盏重重落下,倨傲又张扬,“本郡主不但敢那么说,还敢动手打你。” “你………”柳儿连忙拉住李宣月的手,并对她摇头,随后又笑着说,“如今三月荷满绿萝裁,正是踏青游湖的好时节,不知郡主可否赏脸与我一道。” 虽说岭南早已入春,连带着衣服都越穿越清凉的宝珠正倚在二楼栏杆上,姿态慵懒的捏着块芝麻滚雪球,“那么冷的天气本郡主去游什么湖,嫌身体太好不成。” 柳儿依旧温柔好脾气的接话,温温柔柔得毫不在意她的冷漠,“如今正是游湖的好时节,又哪里冷。” “郡主刚来大同镇,恐怕还没有去过望仙湖,望仙湖不但景色一绝,最出名的还属一个传说,传说只要是彼此相爱的两人一同泛舟游湖,湖神就会保佑他们夫妻二人一生恩爱,共沐白头老,沈大人来大同镇后,也曾不止一次去过望仙湖,郡主就不感兴趣吗。” 第73章 绿烟缥缈, 水波荡漾。 月白长裙迎风而立,衬得人宛如月下仙子的柳儿弯身折下一片荷叶,眼神里满是幸福的追忆, “我直到现在还记得,我喜欢的郎君因为我一句喜欢荷花, 但是冬天里哪儿有荷花, 然后他就为我画了满屋子的荷花, 还说这是送给我的, 永不凋谢的荷花。” 柳儿眼含挑衅, 勾起红唇,“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却被人那么重视, 想来没有几个郎君能做到吧。” “不过是几副荷花图罢了, 也值得你那么宝贝。”吩咐艄公停船靠岸的宝珠轻藐地扫了她一眼,目露鄙夷,“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没有见过世面,能得到别人的一点儿好就恨不得铺天盖地的宣传。” 要是她大冬日里说上一句喜欢荷花,大哥和二哥不但会给她送上真荷花, 还有用宝石,珍珠,玛瑙金丝线搭建而出的永不凋谢的荷花。 跑到她面前炫耀,还以为自己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娘子不成。 “柳儿知道郡主从小到大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也更不明白我郎君为我画荷的真心。”柳儿语调柔柔弱弱, 暗含针锋,“有时候我就在想,郡主已经拥有了那么多, 为什么还总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宝珠脑门一跳,正当她准备质问时, 眼睛却因看见另一个人的到来而忘记了她的存在,撕了手上的荷叶一角扔在脚边,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 戴着一顶草帽,把裤腿都挽上去,活脱脱一个农家汉子打扮的沈归砚折了一片大荷叶盖上她发顶为她遮阳,“我今日在附近查看农田,听到你在这里游湖就来了。” 说完,他又幽幽叹息了一声,含有无限惆怅,“夫人来游湖为何都不告知我一声,也好让我当那个付钱拎糕点撑伞的人。” 柳儿醋溜溜道:“郡主和大人的感情可真好。” 翻了个白眼的宝珠阴阳怪气,“你和你那位郎君的感情不也是挺好的吗,他可是为你画了整整一屋子的荷花。” 听到满屋荷花的柳儿表情略显怪异,脸上的笑因此变得僵硬。 折了根柳条的宝珠看着正在湖里游来游去的鱼,突发奇想地指着其中一条,下巴一扬,“沈归砚,你给我抓几条鱼,今晚上我想要喝鱼汤。” “好,你等着。”沈归砚宠溺地把脚上的鞋子脱下,好在今日出门穿的是窄袖胡服,并不需要扎袖口。 下水之前,不忘得意洋洋,“看夫君不给你抓一条最大的鱼回来。” 宝珠觉得他可真会说大话,也不拆穿他 ,“行啊,要是你抓不到大鱼,我就把你扔在这里喂鱼。” 柳儿立马不满地皱起眉头,并拦住准备下水的沈归砚,眼神隐隐带着斥责, “郡主,虽说岭南比其他地方要早入春,可这湖水毕竟是凉的,你让沈大人进湖里抓鱼,要是他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她说完,又心疼和不虞地看向沈归砚,“大人,就算郡主想要吃鱼,你遣下人下水抓就好了,怎么能劳烦你亲自下水捕鱼,这于礼不合。” “这是本官和夫人之间的事,柳姑娘未免管得太宽了点。”沈归砚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冰冷得吓人。 柳儿对上他冰冷的瞳孔,心间倏然颤了一颤,急忙为自己辩解道:“大人,柳儿不是那个意思,柳儿只是………” 宝珠娇俏的声音盖过她弱柳扶风地欲言又止,指着其中一处喊道:“沈归砚,鱼在你脚边,快点抓住它。” 眼神阴戾的沈归砚转过身时,眼底刹那间变得似弯月清透明亮,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间,“嘘,小点声,不能让它们听见了。” 有风拂过绿萝裳,也拂得红霞一路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在他信誓旦旦要去抓鱼,结果抓了个空后,宝珠娇嗔得甩了手中柳枝,“你怎么那么笨啊,居然让它跑了。” 抓了个空的沈归砚也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刚才只是失手,你等着,看为夫这一次不抓住它。” “快快快,那鱼游到你脚边了,快点………” 第168章 “抓住”两个字还没脱离尾音,沈归砚迅速出手往水下抓去,随着破水声响起,一条鱼活蹦乱跳的被他擎在掌心 好消息,他这一次是抓住了,就是个头不太对。 “这鱼怎么那么的小啊,看着都不够塞牙缝。”瞪大了眼睛的宝珠看着他抓上来的鱼,用自己的手比了比,都没有她的手一半大,顿时失望得不行。 这鱼儿给小猫吃,小猫都得吃上三条才饱。 “三月桃花流水鳜鱼肥,说不定只是这只小,其它的肯定肥了。”耳尖因羞耻而红的沈归砚把这条可怜的小鱼重新放回水里,随后像是要一雪前耻的拿了个竹竿。 仰着头迎着她视线,张扬又狂妄,“你等着,我这次一定会抓到条大鱼的,你给我等着。” 宝珠双手叉腰,脸上洋溢着笑,“好啊好啊,那你得要多抓几条,本郡主今晚上要吃全鱼宴。” 阳光斜斜打在她笑得灿烂至极的脸上,看得沈归砚痴迷得愣了神,随后是白皙的脸颊上腾飞两片霞红,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 “好,今晚上我们吃全鱼宴。” 像是被他们二人排挤在外的柳儿指甲死死掐住掌心才不至于让自己过于失态,更多的是从心底不断滋生的嫉妒。 是的,嫉妒。 她嫉妒沈宝珠这样的不知廉耻的女人凭什么能嫁给她喜欢的人。 更嫉妒他的目光从来没有放在她的身上片刻,而是全给了另一个女人。 还是一个除了一张脸好看,一无是处的女人。 要是换成另一个女人她或许不会那么嫉妒,唯独沈宝珠不行! 晴空万里,暖阳和煦照得湖面波光粼粼。 一个正在岸边指挥抓鱼,一个正在湖里抓鱼的人,忽听一道落水声响起,溅起水花层层。 随后浑身湿漉漉的柳儿从湖里站出来,衣服湿透后将她的身材曲线完美勾勒出来,眼圈一红,羞耻又尴尬的向着心上人求助,“我只是想要去摘一片荷叶,没有想到会脚下一个打滑掉进来。” 她虽然一个字没说,可该说的话都藏在了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里。 听到落水声响起的那一刻,沈归砚立马侧过脸,对着刘子义说,“把你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刘子义没有耽误的把外衫脱下,闭上眼后递过去,“柳姑娘,天冷,你还是尽快上来吧,要不然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瞳孔里酝酿一层水雾的柳儿咬着唇,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大人,我………” 挡住她目光的宝珠鹿眼儿一瞪,“柳儿姑娘该不会是想要我的夫君脱衣服给你穿吧,怎么,其他人的就不行,非得要我夫君的。” 沈归砚则是彻底被她口中的“夫君”二字给砸得欢喜得晕了头,抓鱼更是卖力,力气多得像是要把这湖里的鱼都给抓了个断子绝孙。 回去的路上,宝珠扫向死皮赖脸要跟着一起坐马车的柳儿,真心想要把她扔下去。 又在瞧见她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水,只能忍了又忍,好在她还算安静,要不然她早晚得一巴掌呼过去。 察觉到她不开心的沈归砚拉过她的手,用指尖在她掌心挠了挠。 她抬头看去,对上的是一张笑得欠扁的脸。 笑笑笑,这种时候还有逼脸笑! “沈哥哥,谢谢你送我回家。”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的柳儿眼神娇羞又勾人地望向沈归砚,又在他看过来的那一刻垂下头,露出一截雪腻长脖。 素白的小手扯了扯身上的外套,雪白贝齿轻咬嫣红唇瓣,“沈哥哥借我的衣服,我改日一定洗干净后亲手送过去的。” “举手之劳。”沈归砚蹙起眉,眉心一跳,“至于衣服并不是我的,你要谢就谢另一个人。” 眼底水雾缭绕的柳儿掀开眼皮,“可我还是要向沈哥哥道谢,要不是你,柳儿今日怕是……” 没等她欲言又止的说完,沈归砚先无情的放下帘子,并吩咐马车赶路。 “呦,都叫上哥哥了,你们的感情可真好啊。”直到马车走远,宝珠立马阴阳怪气的翻起白眼。 哥哥妹妹,这叫得可真真真亲密和肉麻啊,连她的鸡皮疙瘩都要跟着冒出来了。 知她误会了的沈归砚就差没有对天立誓了,“她是我师父的女儿,师父说过让我在力所能及之处照顾她一下,除此之外我和她之间并没有其它交流。” “你哪个师父?”宝珠目露狐疑。 “荀老,只是她随母姓,并不跟着姓荀。”沈归砚双手拢住她的脸颊,认真地说,“除了宝珠,我谁都不喜欢。” 刀了他一眼的宝珠啪的把他的手拍开,“是啊,这嘴上说着喜欢,身体还是会诚实的睡其她人,这种人可怕得很呢。” “宝珠!”沈归砚简直是要被她气到了,心里更是委屈,难道自己在她眼里就那么不值得她相信吗? “干嘛干嘛,我只是骂天底下的臭男人而已,你生什么气啊,难不成你也是我骂的臭男人之一。”但凡他要是敢露出一丝犹豫,她立马锤爆他的狗头。 沈归砚却是很认真严肃的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才不是那种心口不一的小人。” 第169章 “是是是,伪君子真小人吗。” 沈归砚忽然笑了,这一笑如朗月入怀,“不过我可以理解为,宝珠刚才是在吃醋了吗。” 闻言,宝珠立马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炸毛起来,“吃什么醋,我就算是吃路边一只猫的醋都不会吃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天过后了很长一段时间,宝珠才发现往常一有空就黏在自己身边,像条小尾巴一样怎么赶都赶不走的人,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 问起府中下人,他们都说在忙,但是在忙什么又都不说,还一副生怕她继续追问下去的模样。 更过分的是说好会陪她的沈归砚忙得跟晚上的蝙蝠一样,白天不见人,晚上也不见人。 晚上是回来了,不过都是在她睡着后偷偷回来的,这和没有回来又有什么区别啊。 着实气人! 冬儿的眼珠子一转,心里咯噔地冒出不好的预感,“小姐,郡马爷最近一直不回来,该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吧。” 要知道郡马爷不但是大庆国历年来最年轻的状元,还出身于盛国公府,兼之又生了一副矜贵俊朗的好相貌,那能不迷得这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七荤八素吗。 “他敢,他要是敢背着本郡主在外面有人,看本郡主不把他的狗腿给打断,皮都剥了拿去窜风筝。”宝珠嘴上虽否认冬儿的话,仍是给自己留了个心眼子。 更多的是,她的心里因为她的一句话,从而感到惶恐不安。 好像一只在暴风天里放出去的纸鸢,身为持线人的你想控制住它,想要把它的线收回来,它却不受你的控制,而是由着狂风带着它忽高忽低。 更因着冬儿今日说的那句话,往常天色一暗就早早睡下的宝珠此时不见一丝睡意,视线更是频频往门外望去,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因不安而蜷缩着。 特别是今晚上,直到她睡着后他都仍然没有回来。 唯独醒来后,枕边残留的余温似在提醒她,他昨晚上回来了,并没有在外面过夜。 就连她的梳妆桌上,都放着一枝刚从树枝上折断,沾着晨露的桃花。 自从和她成亲后,她的梳妆桌上永远都会有一枝开得最灿烂的花。 她在想,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见他了,为什么之前不忙,或者说是之前在忙都能抽空来陪自己吃个饭的人,如今却是忙得连见上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了。 吃完早饭后,闲着无事的宝珠决定到花园里溜圈,看一眼自己前些天种下的水仙花长出了花苞没有。 她人刚来到后园,远远地就听见了有几个小丫鬟凑在一起嚼舌根。 “如果我是大人,我肯定也喜欢外面那位,小意温柔可人,还会红袖添香,最重要的是对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宽容,我就不信你们和我不是一样的想法。” “嘘,你那么说就不怕夫人听见了。” 小丫鬟满不在意,眼神倨傲又带着一丝鄙夷,“大人都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回来了,就算夫人听见了又如何,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如果我是那位夫人,我早就识趣得自求下堂了,哪儿还有脸在外面乱晃。” 第74章 “好一个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宝珠简直是要被这个强盗逻辑给气笑了。 哪怕被撞见了, 红杏依旧不甘示弱的梗起脖子,言辞凿凿,“奴婢说得又没有错, 不被爱的本来就是第三者,都知道当夫君的不喜欢自己, 喜欢的是别人, 为什么不能大度一点儿成全他们。” “哪怕你是郡主又如何, 爱情应该讲究先来后到。” 宝珠见过不怕死的, 也见过胆大的, 但是像这种蠢得百里挑一的还是第一次见,团扇轻摇, 目露讥讽, “好啊,既然你那么大度,那你的夫君要娶别的女人,你是不是也应该大度一点自请下堂成全他们。” 宝珠勾起嘲讽,“毕竟对你来说,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不是吗。” 满嘴大道理的红杏却愣住,随后是暴怒,“他敢!” 雪苹冷下脸,“这是谁买回来的丫鬟, 见 到郡主不行礼就罢了,还敢扯一些歪门邪理到郡主面前乱舞,你们还不拉下去打二十大板后发卖勾栏。” “你敢!”红杏看着要上来按住她的婆子们, 虽是慌了,仍是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可是柳夫人的人,你要是动了我,大人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看本郡主敢不敢。”宝珠抬起团扇勾起那张满不服气的小脸,扬手一个巴掌过去。 沉下脸,冷眼扫过吓得浑身发抖的丫鬟们,“把府里的所有人都召过来,本郡主要让他们清楚,谁才是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 不过宝珠倒是对她口中的那位柳夫人挺感兴趣的,也不知道那位柳夫人是何方神圣,才教唆出了那么一条好狗。 “去衙门吧。”艳丽的眉眼染上愠怒的宝珠踮起脚尖,折下了低矮处的一枝桃花。 雪苹应声吩咐下去后,才问,“小姐,可要奴婢去查一下那位柳夫人是谁。” 宝珠愣了一下,随后扔掉手中看腻了的桃花,眼里带着连她都没注意的嘲弄,“不了,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要我把人打杀了不成” 冬儿抢先接了话,“有何不可。” 第170章 “可我不想。” 一口怒气被堵住的冬儿看着完全像是转了性子的小姐,为其感到怒其不争,“那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小姐的头上啊,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要是以前的小姐遇到这种事,早就拿着棍子打死那个没脸没皮的小贱人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忍气吞声,反正对她来说就是忍气吞声。 意外的是,宝珠的心情现在很平静,好像是在极致的愤怒过后产生的平静,或者更多的是不敢面对即将的恐惧。 这是宝珠来到大同镇后第一次来到衙门,她也没有闲情逸致欣赏衙门的布景,直接让丫鬟拦住其中一人,问道:“你们大人在吗。” 衙役一愣,又在身边人的提醒下才认出眼前人是谁,随后殷勤地把人往后院领,“大人正在厅里和师爷讨论事情,夫人可要进里面坐下。” 宝珠没有拒绝,唯独她的一颗心在踏入衙门后便开始疯狂的跳动中。 她越是要制止掉自己的胡思乱想,可它们却像是附在脑子里,甩都甩不开。 进入书房后,就有殷勤的小厮端着茶水点心上来,又默默地退下去后把门关上。 书房里的布置也是冷清得和他这个人一样,一目了然。 冬儿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在桌底下捡到一方女子绣帕时,窝火得咬牙切齿,“小姐,我敢肯定,这里面肯定有女人来过的痕迹。” “说不定是丫鬟婆子进来打扫的。”宝珠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随后眉头微蹙的放下来了。 这里的茶水太次太涩了,她喝不习惯。 “就算是丫鬟,那也是心术不正的丫鬟,要不然这sao狐狸味哪里会浓得连我的鼻子都给熏过去了,要奴婢说,就应该把那种胆大包天的丫鬟抓起来浸猪笼,好杀鸡儆猴。”冬儿忍了又忍,还是决定不将那条帕子的事情说出来,要不然小姐不知道该有多担心。 心里更为小姐打抱不平,要是早知道会换来这个结果,当初在小姐决定来岭南的时候,她就应该死命阻止才对,哪怕小姐最后恨她,怨她,她也甘愿。 雪萍点头,“冬儿说得倒是不错,郡马爷不但年少有为,相貌也是生得貌比潘安,虽说他是一心一意对小姐好,但天底下哪儿有不偷腥的猫,就算猫不偷腥,也架不住总有不要脸的鱼往猫的身上跳。” “奴婢知道小姐和郡马爷之间的感情好,可是感情再好的夫妻,也经不住另一方的心有过片刻游离。” 窗外有风涌来,人的脚步声也随之传来。 得知她来衙门的沈归砚立马结束了谈话,连沾了墨汁的衣服都顾不上换就往书房跑来,人还没到,雀跃的声音先随之风飘了进来。 “宝珠,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也不派人告诉我一声,对不起,我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也只是刚来没多久。”宝珠迎着光,看着背光而来的少年,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一动,喉咙便苦得发麻。 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灼灼目光,“其实你可以忙完自己的事情后在过来找我的。” “你来找我,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事,他们在重要也重要不过夫人。”沈归砚眼眸一弯,似将漫天星光揉碎了洒入内,“瞧我,都快要中午了,宝珠肯定饿了。” “你要不要和我出去吃,我担心食堂里的饭菜不合你胃口,或者我直接订一桌席面送来衙门。”他的举动带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像极了种做错事后会被妻子发现的丈夫。 “不用,我是吃完才过来的,我来找你,是因为………”宝珠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的声音径直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 “大人,这是柳姑娘今日送来的午饭,柳姑娘说今日给你煲了鱼汤,让你记得趁热喝,要不然鱼汤凉了就腥了不好喝了。”提着食盒进来的宋舟没有看见屋里的宝珠,自顾自的说下去。 “要我说,我还真是羡慕大人每天都有人送饭菜过来,要知道食堂里的饭菜简直是连一点儿油水都没有。” “宋舟,闭嘴!”沈归砚苍白着脸,转过身,焦灼的解释道,“宝珠,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虽然每天都送来午饭,但我一口都没有吃过,我也没有让她进来过。” 宋舟这时才注意到立在书房里的宝珠,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蠢话,慌忙解释道:“郡主,你别误会啊,虽然柳姑娘每天都会送做好的午饭过来,但是大人从来都没有吃过,最后饭菜都是进了我的肚子。” “我刚才是故意那样说的,就是因为我嫉妒大人能每天都收到柳姑娘送的午饭。”宋舟说着话,还挠了下后脑勺,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地,声音越到后面越小。 宝珠抽回被他拽住的手,胸腔中像是闷了一团火,很想一巴掌呼他脸上,最后也只是生气转过身,“本郡主不饿,先回去了。” 沈归砚意识到她是真生气了,慌张无措地拽过她的手,“宝珠,我真的没有吃过她送来的饭菜,和她之间也没有任何往来,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可以和你解释的,我最近是在忙着处理一件事,不是故意不回去的。” 手腕被禁锢,连甩都甩不掉的宝珠倒是要听听他能找出什么借口,“行啊,你说,到底是什么事忙得你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第171章 沈归砚眼神凝重的斟酌片刻,本来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他却又选择了沉默。 他的沉默也让宝珠眼里燃起的希冀像是被一桶水给浇灭得彻底,眼底变得灰败,僵硬地扯了扯薄凉的嘴角。 是啊,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那天的不欢而散后,沈归砚也比前几日回来得早了一点,特别是今晚上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像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好事。 直到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拿起衣服就往隔壁的湢室走,再也坐不住的宝珠张了张干涩的嘴,“我问你,你最近早出晚归的在忙什么。” 她咬着舌尖,竭力的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倏然间她又想起了冬儿说的那句话,整颗心猛地一紧。 拿好衣服往湢室走去的沈归砚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淡了,口吻公事公办,“我刚上任,衙门上下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夫人又不是不知道上一任县令给我留下了一个怎么样的烂摊子,等我完全上手后就应该不会那么忙了,到时候我在陪夫人好不好。” 他明显敷衍的口吻让宝珠坐不住的站起身,大步向他走来,而后踮起脚尖,拽住他领口强迫他低下头,鼻尖凑过去闻了两下,随后嫌恶的松开手,“你身上怎么有胭脂的香味,说!你去做什么了!” “咳。”沈归砚轻咳一声,心虚地转过脸,“可能是今晚上应酬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不过宝珠你放心,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可以发誓。” 他真挚得就差没有对天立誓了。 “哦。”谁料宝珠只是蔫蔫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一反常态的转过身。 喊狼来了太多次,也没有再次相信的必要了。 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了沈归砚的意料,急得沈归砚伸手抓住她手腕,像一条将被抛弃的小狗,眼眶湿红,“宝珠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我也不知道身上为什么会沾有别的女人的胭脂味,你要是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我马上去洗掉好不好。” “不用。”咬着下唇的宝珠仍是摇头,连她都不明白自己低落的心情和愤怒从何而来,按理说她不喜欢沈归砚,即使他在外面有人了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那她的心为什么会不舒服啊。 该不会是今晚上吃撑了,才不舒服的吧。 她的冷漠不在意,却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刺进了沈归砚的心脏,搅得鲜血淋漓,他恐慌得好像是要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着急得再三诚恳的解释,“宝珠,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连她们的手都没有摸,真的,我可以发誓。” “我身上沾上的胭脂味,应是那些人带来的女子和我擦身而过时染上的。” 宝珠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随后垂下眼帘,闷闷不乐地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什么要说的话,那我就先去睡觉了。” 像是迎面被泼了一桶冷水的沈归砚刹那间手脚冰冷,坎坷不安的问,“你,不生气。” 手指头揉搓着的宝珠低着头,喉咙像是卡了根鱼刺一样不舒服,她想要说自己不生气的,可她又确实是生气的,但是她为什么要生气啊,她不明白,最后她只是摇了下头。 “你为什么不生气,你就不应该吃醋,不应该打我骂我吗,把我的脸抓花不让我出去才对嘛。”她的反应太平淡了,平淡得衬得他就像是个跳梁小丑,心脏也像是被成千上万的银针密密麻麻的扎满,连呼吸都泛起刺疼。 把手抽回的宝珠撩起眼皮,压下心脏不断挤压而出的酸涩,忍着喉咙冒出的怪异酸水,“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又不喜欢你,你在逢场作戏也好,真情实意也好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是的,她不喜欢沈归砚,所以她不会生气,更不会难过,但她为什么就那么的难过啊,心脏也像是被人给捏住了一样。 “还有,我希望以后你在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在踏进我的房间半步,我不喜欢脏了的东西。” 脏了的东西。 不喜欢。 是她不喜欢他了吗,还是认为他脏了,让她感觉到了恶心。 第75章 薄薄的, 称不上多厚的一层门扉却像是一条隔绝了他们的天堑。 他甚至失去了再次敲门的勇气,只能落寞的垂下举起的手,孤零零的站在门外, 看着原先亮如白昼的房间熄灭烛火,屋内只余下一片漆黑。 他们之间产生了一道看不着, 摸不着的隔阂。 就在沈归砚不管不顾的想要打破那层隔阂, 告诉她真相时, 雪苹走了过来, 敷衍的行了礼, “郡马爷,郡主如今不想见到你, 还是请你早些离开, 奴婢希望你不要在做让郡主不开心的事。” 沈归砚放在门上的手因此蜷缩着收回,他的目光似乎想要透过这层门扉,去看屋里头的人,喉结艰涩的滚动了下,“她夜里会口渴, 你们记得帮她准备好温热的水。” “奴婢晓得。” 雪苹又说,“郡马爷没事的话,还是尽快些离开。” 沈归砚失魂落魄的回到衙门,一把揪出了正和人赌钱的张望,双眼猩红犹如恶鬼附身, 原本砸向他脸的拳头最后砸上了墙,任由鲜血蜿蜒往下滴落,“都怪你, 你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啊!要是她不要我了,你也别想好过。” 第172章 正赌得好好的张望突然被揪出来, 也有了火气,看清楚来人后,又蔫了下去,“我这主意你当初不也是同意了的吗,我也不知道郡主她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张望挫败的蹲下来,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烦躁得不行,“你问我,我问谁啊,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他家里那位要是知道他敢出去找其她女人,哪怕是身上沾了其她女人的胭脂味都得闹着把屋顶给掀了,然后把他给拆了剁成一块一块。 所以他们两个一闹矛盾,他就用这个办法,百试百灵,连耐打的努力都有着显著提升。 —— 随着屋内的光亮全部熄灭,把脸埋在软枕里的宝珠再也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难受,眼泪也跟着往下掉了。 是啊,她根本就不喜欢沈归砚,所以他喜欢谁都是他的自由,是他的事,他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难过。 她抬手想要把眼睛里滴落的泪水擦去,可是这一次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心脏也难受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狠狠攥住,连她的呼吸都因此变得不畅快。 第二天,宝珠醒过来时,难得这个点还看见他在家里,像是忘记了昨晚上的不愉快,问道:“你今天不去衙门了吗?” “不去了,我养他们可不是让他们当摆设的,要是衙门离了我就不能转,那只能说明他们都是一群废物。”沈归砚把做好的早点端上桌,带着小心翼翼的赔好,“我给你煮了蛋羹和你上一次说喜欢吃的煎饼子。” 又取了毛巾浸过热水后拧干递过去,“先洗下。” 眼前的一幕和他们刚成亲后一模一样,就连这张脸也是笑得春花灿烂,但宝珠明白在像,有些东西也始终变得不一样了。 “我现在不想吃蛋羹和煎饼子。”宝珠抬起头,和他垂下的目光对视,一字一句的说,“我现在也不想见到你。” 她的调子仍是娇甜软糯的,可落在沈归砚耳边,却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剐着她的皮肉,极致的疼痛麻痹着每一寸神经,让他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折磨。 而后,双手搭上他肩膀,双眼猩红的沈归砚听到自己沙哑的问,“为什么,是因为什么,宝珠就决定不要我了吗。” 他明知道那个所谓的答案,却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因为他知道一旦吐露出来,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更会碎成废墟。 宝珠冷漠得把人推开,她也不做声,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接下来的几日,他反倒像个一直跟在她身后,形影不离的尾巴。 撑着青骨竹枝伞遮阳的冬儿看着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的人,小声地说,“小姐,郡马爷一直跟在后面,要不要派人把他打发走啊。” 因为他昨晚上惹小姐难过了,她也讨厌上他了。 宝珠抿了抿唇,随后加快脚步,“不用,他乐意跟就跟着。” 街角处的张望看着已经失魂落魄好几天的人,想到都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的,顿时自责得不行,“我说贤弟,你就算在这里站成望妇石都没用。” 沈归砚冷笑,从牙缝里挤出,“我乐意。” “…………”心虚得不行的张望为了弥补自己干的好事,脑子灵光一闪的想出了个馊主意,“其实我这里还有一个办法能帮助你,你要不要试一下。” 闻言,沈归砚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忍不住问,“是什么办法。” 只要是能让她原谅他,无论是刀山火海他都要尝试一下。 张望立马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出自己的计划。 这一次要是还不行,他高低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送给他当球踢。 —— 端着甜水进来的冬儿忿忿不平道:“小姐,郡马爷前几天还一直跟在你后面说要对你好呢,结果这才几天就原形毕露了。要我说,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撑着下巴,露出一截雪白皓腕的宝珠并不做声,就连她最近发呆走神的时间都变多了。 以前的自己总是嫌时间太少,都不够玩,还是第一次觉得时间太长了,长到只能用走神来消磨时间。 “小姐,望仙湖里的荷花开了,开得可漂亮了,我们今天要不要去游湖啊。” “你想去可以去。”宝珠眺望着窗边栽下的芭蕉叶,亦连思绪也要跟着飘远。 “可是我想要让小姐开心一点。”冬儿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小姐,你没发现你自从来到这里后变了很多吗,连笑都没有以前笑得多了。” 宝珠随意寻了个理由堵塞过去,“可能是最近胃口不好吧,天热,人也跟着疲懒了不想动。” “要是小姐你胃口不好,奴婢待会就让厨子做些清淡的金陵菜色来好不好。” 向来稳重的雪苹此时正一脸凝重的走进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当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雪苹咽回去的话,却被跟在后面的一个丫鬟慌里慌张的说了出来,“郡主不好了,奴婢看见,奴婢看见………” 听她连一句话都说不顺的冬儿恨不得亲手上去把她的舌头都给撸直了,凶狠的瞪过去,“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啊,吞吞吐吐做什么啊,简直是急死个人了。” 第173章 丫鬟被喝了一声后,那哆嗦着的手脚才放回了原位,头却低得低低的,只露出一个后脑勺,“是,是奴婢看见郡马爷和一个女人有说有笑的进了一个院子里,奴婢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要么是误会了,奴婢还像居住在隔壁的人问了…………” 既知事情不能在隐瞒下去的雪苹面色难看的接了下来,“他们说,郡马爷和那位女子是夫妻,还说他们两个感情很好。” 短短的几句话,使得屋内的空气都凝固开来。 素来顽皮的春风也了无踪影,留下的只有一寸又一寸的冷凝。 嘴巴大张的冬儿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不可置信的大喊,“小姐,郡马爷他怎么能那么对你啊,他到底有没有一点儿良心,要是早知道他是这种人,小姐你当初就不应该和他一起来岭南!” “像他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就配不上小姐!”她更痛恨之前的自己为什么要想不开撮合他们,还认为郡马爷对小姐是实打实的好。 脸色难看至极的雪苹一想起自己前面看见的,就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无论婚前的海誓山盟说得有多么情比金坚,还不是转眼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雪苹滚了滚喉咙,诚恳的说,“小姐,既然郡马爷那么对你,我们直接回金陵吧。” 长睫垂下眼睑的宝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很是平静的说,“你们先出去,让我独自一人待一下。” 冬儿不满的喊道:“小姐。” “本郡主说了让你们下去,你没有听见吗。”宝珠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瞳孔缠满朱红蛛丝,“出去,你们都给本郡主滚出去!” “滚!全部都给我滚!” 雪苹拉过还欲说些什么的冬儿,对她摇了摇头,遇到这种事谁都不会开心,何况是一向心高气傲的小姐。 与其她们继续留在屋里,不如让小姐独自待一下。 直到她们都离开后,陷入暴怒中的宝珠才像是失了力气般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心脏疼得像是要爆炸,眼泪更是不争气的往下掉。 她用指尖捻了一颗放进嘴里,是苦的,涩的,难吃的。 不应该的,她不应该变成这样连自己都讨厌的存在。 更令她感到害怕的是,她以前说过要是姓沈的对不起她,她一定要把他的腿都给打断,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那一刻,她想到的只有逃避。 是的,逃避,她甚至不敢去打断他的腿,有的只是想要快点离开这个让她不开心的地方。 她终究是活成了她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守在屋外的冬儿愤恨不平地说,“小姐,你要是难过的话,就用鞭子狠狠的去抽那对没有寡廉耻贤的狗男女!” “我们把那个贱人的衣服扒光了,压着她沿街游行,让大家看看,抢别人相公会是什么下场。” 这时,宝珠推门走了出来,除了眼圈弥漫着一层红意,一切看着都和往日无异,也更看得令人揪心。 她也轻飘飘地说着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收拾东西回金陵吧。” 第76章 “不是, 我们为什么要回金陵啊。”冬儿脸上的错愕都没有掩藏,就那么直晃晃的放在明面上,更多的是不解。 “我们就那么回去了, 不去找郡马爷和那个贱人算账吗。” 压下喉间苦涩的宝珠转过身往屋内走去,“不了, 就算我去找了他又如何, 让我像个泼妇一样抓着他的头发歇斯底里, 大吵大闹然后把那个女人打死吗, 还是威胁他以后再也不许见那个女人, 做那种棒打鸳鸯的恶人。” 冬儿诚恳的点头,“为什么不行, 小姐你可是郡马爷明媒正娶的正妻, 还是圣人亲封的永安郡主,哪里允许外面的贱人踩在小姐头上,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小姐以前遇到让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公平的事,都是直接两个巴掌抡过去, 主打一个今日事今日毕,绝对不能把气留到隔夜。 宝珠忍不住自嘲出声,“可是,这种事他能做出第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 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你阻止得了一次,又能阻止得了第二次, 第三次吗,我又为什么要因为他变成泼妇啊。” 她可以嚣张跋扈, 可以目中无人的欺负人,但是她不希望自己变成这样一颗心都记挂在一个已经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身上,那样的她会让自己陌生,还恶心。 二哥也说过了,只要她过得不开心,想和离了一定要告诉他。 她之前有过想要和离,却都没有这一次来得那么坚定,更多的是她不喜欢这种让她控制不住的感觉,也不想要让心继续疼下去了。 冬儿仍是不甘心的劝说,“可是小姐,你就这样走了,他们肯定会以为你怕了他们,还会认为他们厉害,拜托,你可是堂堂的郡主啊,凭什么要委屈了自己,便宜了那对狗男女!” “要我说,就算他是郡马爷又如何,做错事情的是他,要走和浸猪笼的也应该是他们那对狗男女。” 第174章 雪苹用手捂住冬儿还想继续胡说八道下去的嘴,吩咐下去,“你们没有听见郡主的话吗,还不快点帮郡主收拾东西。” 行李收拾起来的时候,远比宝珠所想的要多。 打开衣柜,里面装满的都是她的衣服,春夏秋冬四季应有尽有,唯有最角落一小片位置,堆放着他的几件衣服。 他们的衣服紧紧挨着,彰显着他们彼此的亲密无间。 可随着一方衣服的离开,只剩下另一人的衣服孤零零的挂在衣柜里,竟显出了孤寂的清冷。 “把我的衣服首饰带走就好,其它的,扔了吧。”立于庭院中,不曾撑伞,任由雨水溅落打湿裙摆的宝珠只是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嘲弄。 东西带太多不好赶路,被他碰过的东西,她也不想要了。 早春的雨水充沛,落雨时又没有任何预兆,只是它想,它就落下了。 就像说好会一辈子喜欢她,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不会入他眼的沈归砚一样,不是转眼拥了其他人入怀。 正在院里给花浇水的沈归砚正迫切地看向院门,期盼着她在下一秒推门进来。 “等郡主过来看见这满院子的花,肯定就会原谅你了。”张望揉了揉鼻子,别说,这满院的花好看是好看,就是香味浓得有点儿熏人,对他这种鼻子灵敏的人不太友好了一点。 刘子义笑着附和,“要是夫人见到大人准备的惊喜,肯定会很高兴,说不定也会忘了和大人置的气。” “嗯。”沈归砚弯下身,摘下一朵本不该在这个时节出现的牡丹,唇边噙着温柔的笑意,并不否认他们嘴里恭维的话。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本应该带着一干丫鬟婆子怒火冲天而来的人迟迟没有过来,也令沈归砚的一颗心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四肢百骸像浸泡在冰冷的寒池中。 这时,紧闭的大门正被用力的拍打着,门外的喊声也随之断断续续的传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不好人了。” “夫人,夫人带着行李走了!” “说是,说是要回金陵。” “什么!”沈归砚欢喜的笑僵在脸上,抱在怀里的一捧牡丹触地时花瓣洒落,只余花蕊挂花枝。 今日的雨势渐大,原先的濛濛细雨已能打斜雨伞一角。 衣袍尽湿的沈归砚纵马赶来时,正是她们的马车将要离开城门,也彻底要将他抛弃的结界线上。 “停下,本官命令你们停下。”此时的他顾不上所谓的体面有的只是想要将人拦住。 “小姐,那人在前面拦住了去路,可要奴婢将他骂走。”冬儿没想到他还能那么不要脸的来拦车,气得不行。 那么急匆匆地赶来,指不定是刚从谁的身上下来。 “不用。”宝珠欲掀帘的动作停下了,随后想到什么的跳下马车。 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否则胸腔里总憋着一团气总归对身体不好。 精致娇贵的绣花鞋踩在蒙上一层朦胧水气的青石板上,又在距离他半米处停下,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连风在大一点就盖住了。 她说,“沈归砚,我要回金陵了。” “为什么你突然要回金陵。”此时他连说出口的话都抖得不像样,眼底更是猩红一片,“是不是我有哪里做的得不好让你不满意了,还是你在这里住得不开心,所以你才要走。” 宝珠轻轻摇头,调子是软甜的,可落在沈归砚耳边却像是裹了蜂蜜的刀子,“你还记得,我当时是为什么要答应你来岭南的吗。” 沈归砚张了张嘴,明显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那句话好像堵在喉咙里的异物,将他所有想要说的话都堵住了。 他说,他一定不会让她在金陵受到半分委屈和难过,也不会让她在金陵过得不开心。 但最后食言,撕毁承诺的人也是他。 哪怕如此,他也舍不得放手,更多的是要为自己行为解释,“对不起,我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宝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在那么蠢。” “可是,我为什么要原谅你啊,做错事情的是你,又不是我。”宝珠冷漠的把他推开,像是在宣判他的死期,“在你用那种方式试探我之前,你就没有想过带来的后果吗。” “我你肯定以为我知道后会生气,会愤怒,会找你闹,好以此证明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宝珠好笑的摇头,“可是你错了,能用来测试喜欢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你要用最令人不耻的一种,你是在看不起我,还是在看不起你自己。” 沈归砚摇头否认,“不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你是没有想过,你只是做了。”想是没有付诸于行动,他却是直接略过了想那个阶段。 想可恶,做出了行动更可恶。 知道自己又出了什么馊主意的张望冲出来,对着自己的脸哐哐哐就是几大巴掌扇过去,“宝珠妹子,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想出的这个馊主意,你要打要骂要怪就怪我好了,和宥齐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第175章 “他只是太喜欢你了,又不确定你是不是喜欢他,才会听信了我的话用了这种蠢方法,你要恨要怪的人是我,我只希望你不要离开宥齐,因为他是真的离不开你。” “不怪你,要怪也是怪我,我忘了她从一开始就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他以为宝珠得知后,肯定会带着一干丫鬟婆子打上门来,而后看见自己给她准备的惊喜。 可是他站在自己准备的惊喜里迟迟没有等来她,反倒等来了她要离开的消息。 是啊,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脏了的东西留在身边,哪怕那样东西根本不脏,只是包装出来的脏。 “不,错的可能不是你们,是我。”宝珠仰着头,把快要掉出眼眶的泪水憋回去,“我错在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你来到岭南。” 她要是没有跟着来到岭南,心脏肯定不会难受得要爆炸,更不会连自己最爱吃的糕点在此时吃下肚子,都带着苦涩的酸味。 冬儿更是毫不客气的催促着,“小姐,我们快点走吧,我们小姐走了,不是正好给郡马爷你的心上人腾位置吗,我们也不用在你们面前挨着你们的眼,也不用当个傻子在暗地里不知道怎么被你们嘲笑。” 冬儿想到了上一次那个丫鬟,她敢那么嚣张,完全是有恃无恐。 “什么心上人。”沈归砚皱起眉头,目带疑惑。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装疯卖傻的冬儿气得直磨牙,“你还在狡辩什么,我都亲眼看见了,你现在还跑来郡主面前装什么装,那位柳儿姑娘不就是你金屋藏娇的柳夫人吗。” “要我说,你和那个柳姑娘还真的是绝配,像你们这样的狗男女就应该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家郡主面前。” “我和那位柳姑娘并没有任何关系。”电光石闪之间,沈归砚明白了什么,原本灰败死寂的眼里燃起了火焰。 “宝珠,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那位柳姑娘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的,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我也从来没有和她单独待过。” “真的,我可以在这里对天立誓,如果我有一句话作假,就让我………” 宝珠厉声打断他的话,“够了,我并不想听。”随后转过身,“大人请回吧。” “沈宝珠,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一字一句,似凤凰泣血。 第77章 转过身的宝珠对上他的质问, 唇瓣紧抿中垂下长睫,落下一片水墨阴翳。 手指用力攥紧伞杆,勒出青筋的宝珠过了好一会儿, 才似询问,又似自问, “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要是以前晋王哥哥身边有其她女人围着打转的时候, 她肯定会很生气, 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到后的愤怒, 却不会像现在那么难过,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样难以喘息。 一句不知道, 却让另一个男人为此当场发了疯。 失去了往日稳重, 理智的沈归砚双眼死死紧盯着她,喉咙艰涩得厉害,“那你看见我和其她女人在一起,你就不应该感到生气,嫉妒吗!为什么你能那么淡定!” “那我应该怎么做?像个泼妇一样大吵大闹吗。”宝珠抬起头, 把快要脱眶而出的酸涩泪水憋回去 ,嗤笑一声,“沈归砚,你以为你是什么个东西,凭什么值得我为你大吵大闹, 我告诉你,当年要不是那场意外,你以为我会嫁给你吗!” “像你这种贱骨头, 你以为本郡主会瞧得上你不成。” 哪怕到了这一步,双拳紧握攥得青筋暴起的沈归砚想要问的仍是一句, “所以你就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对我心动过,哪怕是一瞬间。” 眼底讽刺几乎凝成实质的宝珠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又在下一刻移开目光,“你希望我说是,还是没有。” 事情都成了今天的模样,在多说也无益。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拍打着早已倾斜的伞面,也模糊了雨中彼此的视线。 冬儿掀开帘子,眼睛扫过远远跟在后面的男人,顿感晦气的拉上车帘,气愤得不行,“现在知道错了,之前又干什么去了,果然迟来的深情比狗贱。” 坐在马车里的宝珠阖眼闭目,她不认为有什么好说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全部说完了。 路上的驿站和城镇有限,他们少不得要在野外过夜。 这一次回去的路上虽然少了无处不在的黑衣人,也改变不了天天要啃着干粮吃的结局。 冬儿讨好的端着一碟切成小块,上浇着蜂蜜的兔肉走过来,略显心虚,“小姐,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这是他们猎的兔子,可肥了,小姐多少得要尝一口。” 宝珠只是看了一眼,随即淡淡地收回视线,“把它扔了吧。” 顿了顿,又加了句,“以后他做的东西都不用在送过来,关于他的任何事我也不想知道。” 她不想看见他,也不想看见任何有关于他的东西,谁让她讨厌一个人,就要讨厌得彻彻底底,再也不能给对方翻身的可能。 好马都知道不吃回头草,何况是她那么金贵的一个人。 第176章 冬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说,“可是小姐你都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哪怕身体是铁打的也扛不住啊,要是不喜欢吃这兔肉,吃点其它的也好。” 要不是见小姐实在没有吃什么东西,她才不会听信他的花言巧语,把这碟子兔肉端到小姐面前。 宝珠也来了火气,鹿眼儿一瞪,“本郡主说不吃就是不吃,到底你是郡主还是我是郡主,你那么喜欢帮他说话,你跟着伺候他去好了,跟着本郡主做什么!” 之前她说不想嫁给他的时候,一个两个都逼迫着要她嫁,她想和离了,为什么还要按着她的头原谅对方。 她沈宝珠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冬儿见小姐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在劝的端着那碟兔肉回去,并带着迁怒的成分,“小姐说了不想见你,也不会再收你的任何东西,还请你不要在让我们为难。” 那碟兔肉已经凉了,口感不如刚烤好的酥脆可口,上面还覆盖着一层白色油花,也在直白的告诉他。 人走兔凉。 他们的感情在难回到之前。 可是他怎么甘心放弃啊,他好不容易才摘下自己心心念念的月亮,又如何舍得让月亮离他而去。 除非,他死!!! 经过那碟兔肉后,宝珠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了。 可是当他听她的话不在来打扰自己了,她的心里却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开心,反倒是堵了一口气闷在胸腔里,吐不出,咽不下,只能自己憋着自己胀得难受。 风餐露宿两天后,终于在第三天进入有人烟火气的镇上。 要了一桌饭菜还没准备吃的宝珠看着又一次凑到眼前来的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不过几日未见,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的沈归砚眼下青黑,下巴冒出一圈青色胡渣,衣服是干净整洁的,像是为夫来见她特意打扮过一样。 他端着自己做的糖醋排骨放下,担心会惹到她厌烦连声音都带着小心翼翼的,不自信的斟酌,““柳姑娘是我恩师的女儿,却不是师母所生,而是恩师在一次酒宴后临幸了一个舞女后背着师母有的,恩师不愿让师母知道,也不想让自己因为此事给自己的文人清高沾上污点,所以柳姑娘没有姓荀,而是随母姓柳,恩师于我有恩,他说让我帮忙照顾一下他的女儿,我也确实在私底下见过她几回,但是每一次见面都不是我们单独见面,还有其他人在场,除此之外,我和她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说完后,他指尖发蜷的抿了抿干涸的唇,这种牵强的借口连他本人听了都认为好笑,何况是听的人。 这一瞬间,沈归砚都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应该从一开始告诉宝珠,而不是因为答应过恩师将其保密,他们也远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归根结底,是他的错,错在恩师让他那天对天立誓的誓言压过了待宝珠的喜欢。 坐在临窗边,任由阳光柔和洒落周身的宝珠把其中一碗面递过去,丝毫不为他的解释所动容,平静得像是在面对陌生人,“吃完这碗面后你就回去吧,你也说了,你新来任上,衙门到处都离不了你。” “宝珠,我………” “面要是再不吃,就该凉了,凉了也就不好吃了。” 这样的宝珠是沈归砚从未见过的,也是令他恐慌到脚心发寒,他宁愿她对自己又打又骂,也不愿意和她成为完全陌生的人。 他清楚她不想听他为什么会早出晚归的事情了,但他仍是想要告诉她,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他没有在外面金屋藏娇,也不是有了别的女人,只是在忙着处理案件。 “你还记得去年浴佛节你遭绑架一事吗,那天除了你之外,马车里还有其她被绑架的少女,一开始他们还不敢那么光明正大,可是近些年来越发猖狂,我怀疑他们背后同朝中的某些大人物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才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底气,他们在皇城底下都敢绑架贵女,在其它看不见的角落又会如何肆无忌惮。我最近早出晚归,皆是因为找到了拐卖少女团伙的线索。” 宝珠抬起眼儿,略带嘲讽地看着他,“你认为,我还在意吗。” “或者说,我会信你吗?” 她都决定要走了,又怎么会在意他忙是因为金屋藏娇还是工作。 因为不在意了,所以对她来说好像没有任何区别了 在她的嘲讽的目光注视下,曾经舌战群儒的沈归砚此刻像是沾上了一层米糊黏嘴,连完整的半副音节都说不出。 心脏处随之冒出密密麻麻的针扎刺疼,眼底浮现一层细碎的水光,“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你根本不在意我到底在做什么是吗,你想要回金陵也是这个原因吗。” “沈宝珠,你的心肠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残忍啊,你就不能稍微喜欢我一点,相信我一点吗。”说到最后,他拔高的音量中满是幼兽悲凉的哀嚎。 “还是我的感情对你来说,就让你那么恶心,恶心到你连走的时候都不告诉我一声,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第177章 无论他怎么说,宝珠这厢都选择了沉默,就这样也好。 眼尾一片湿红的沈归砚抬头避回奔涌而至的泪意,伸出手拽住她手腕,近乎卑微的哀求着,“就算你要赶我走,也请让我把你护送回京后在赶我走,好嘛,要不然我不放心。” “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宝珠扬起红唇,止不住地讥讽,“路上在危险,又比得过之前那样危险吗,要本郡主说,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都比不过你身边。” 顿时没有了任何胃口的宝珠站起身,径直往外走去,“我出去走走。” 沈归砚想也没想地直接跟上,“我陪你。” “不用,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宝珠冷漠至极的口吻,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搅得他血液翻滚,喉间涌上血腥。 走出客栈后的宝珠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去哪里。 可是还没等她走远,一个小男孩突然直直的朝她撞来,她好心的询问她有没有伤到哪里时,一块浸满蒙汗药的布巾捂住了她的鼻子。 在她走出去后,沈归砚不放心的追上去,却遇到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柳儿。 她今日的心情极好,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带着愉悦,又在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目带愁容,“宥齐,就算郡主不要你了,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时间会告诉你,谁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谁知她的话像是踩中了沈归砚的逆鳞,致使少年周边的气压低得仿佛能冻伤人,狭长的桃花眼锐利一扫,“谁和你说她不要我了,她只是和我闹脾气罢了。 “只要我和她解释清楚,她就不会在和我生气了。”是了,只要他求得宝珠的原谅,他们就会回到过去,她也不会说着要离开自己的话。 见他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的柳儿拔高音量大怒,“什么闹脾气,她分明就是不要了,像她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要不然怎么会说走就走,连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沈归砚眼底的厌恶几乎凝成实质,“这是我和宝珠之间的事,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批评。” 掐得掌心青紫一片的柳儿不甘的眼圈通红地质问,“我怎么会没有资格,我是你师父的女儿,有着你和青梅竹马的情谊!”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你的人!天底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女人比我更适合当你的妻子!” 沈归砚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底色是浓得化不开的鄙夷,“本官为什么喜欢你,你凭什么配得上本官喜欢。” “可是。”柳儿忽然笑了起来,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她再也回不来了啊。” 想到什么的沈归砚掐住她的脖子,阴森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要你陪葬!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他比。” 被掐住脖子的柳儿笑得癫狂,“我死之前能拉她陪葬,也不算亏。” “我告诉你,你别想要找到她!” 第78章 宝珠悠悠转醒时,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上,这一幕和之前她在浴佛节那日发生的场景何其相似。 她的脑海中,突兀地想起了沈归砚和她说的那个少女绑架案, 没有想到她前脚刚听完,后脚就成了被绑架中的一员。 何其可笑, 又何其可悲。 那些人以为她还没醒, 完全不避人的在外面大声说着话。 “最近朝堂那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上头都开始让我们小心行事, 还让我们最近不要在有动作。” “怕什么, 就算有官员发现了,他们的折子也递不到那位的桌面, 你啊, 就把那颗心老实的放回肚里去。” “也是,但我的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有些不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甚至是产生了想要干完这最后一票就金盆洗手的念头。” “要我说你蠢还真是蠢,要是发现早就被发现了, 哪里还等到现在,你啊,就把你的老鼠胆收收吧。” 竖起耳朵,把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都听进去的宝珠不亚于在心里掀开一阵惊涛骇浪,牙齿咬住唇肉才克制住抽出鞭子将他们都抽飞的冲动。 怪不得他们能作案长达数年, 朝廷里都没有听见一丝一毫的风声,原来是有人在暗中把持着一切。 一个被捂住了眼睛,耳朵的人又如何能听见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那些人只会给他想看的,给他听想听的。 海清河晏, 盛世安康,在这一刻竟变得尤为可笑。 冬儿和雪苹得知小姐失踪后,皆是吓得白了脸,她们只是没有跟小姐出去,小姐怎么就失踪了。 要是小姐真的出了事,她们哪怕是以命相抵都不够赔的。 骨指半屈轻叩桌面的沈归砚带着审视的冰冷眸光扫过他们,随后站起身往外走,“你们先回岭南,我去找她。” 时间拖得越久,她遇到危险的可能性越大,更恨自己为什么再一次没有保护好她。 “不行,我要和郡马爷你一起去找小姐,多一个人,就能早一天找回小姐。”冬儿一想到被绑架的小姐,难受得直掉眼泪。 那些天杀的绑匪绑谁不好,为什么要绑他们家小姐,哪怕是绑自己也好啊。 第178章 这时,宋舟脚步急促地走进来,“我找到了郡主失踪的下落了,那伙该死的贼人往山里去了。” 得知她的线索后,眉眼间笼罩一层阴郁的沈归砚再也坐不下去,松开的掌心中正紧握着一枚香囊。 五指骤然用力,将那枚香囊紧攥于掌心之中。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她的计划,他们也不需要对外演一场要骗过所有人的戏。 即便他知道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是为了骗过其他人,可对他而言仍和刀子割肉没有二样,即使回想起来,都是一口腥气涌上喉间。 夜里,拉着满车少女的马车也停了下来,那些人以为她们不会醒那么早,或者是自信就算醒过来了也逃不了,所以并没有用绳子将其手脚绑起来。 月光晃动,清风徐来吹开一角车帘。 得以窥见一点儿光亮后,宝珠没有想到会在里面见到一个熟人。 为了再三确定自己没有认错,素白的小手掀开轿帘,好让月光尽情的倾洒入里。 等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后,宝珠从袖带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拔开盖子后放在五娘鼻尖下熏了两下。 很快,本还陷入沉睡中的五娘悠悠转醒,当她想要发出尖叫声时,宝珠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线,“是我,别出声。” 嘴巴被捂住的五娘转动着眼珠子,借着晦暗的光亮也让她看清了身后人是谁后,瞳孔骤然放大。 宝珠的声音还在继续,“你要是能保证不在乱叫,我就松开你的嘴。” 五娘忙不迭地点头,就差把脑袋给点成捣药的棒槌了。 再三确定她不会发出尖叫声后,宝珠才松开捂住她嘴的手。 直到宝珠松开手后,仍是惊魂未定的五娘捂住胸口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皱起眉头不太确认的问,“我是不是应该喊你沈夫人,还是沈姐姐。” 她发现自己对于沈公子是沈姐姐的身份接受度很高,毕竟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何该是个漂亮的姑娘,要不然她的心里都要不平衡了。 “都可以,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些人呢。”那天她和沈归砚离开后,她的心里一直记挂着因为他们才导致受到无妄之灾的镖局,等来到大同镇后她就派了人去找他们,结果并没有找到,她的心里也因此愧疚得不行。 特别是在这里看见她的时候,愧疚和自责感直接拉到了顶峰。 五娘便将那天他们离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原来在他们离开后,那群黑衣人也跟着走了。 她是在镇上见一个小孩迷路,又哭他得可怜才好心带他回家,送小孩回家后,小孩的家人为了感谢她,给她喝了一碗水,醒过来后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 要不是因为她,她恐怕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因为在这里遇到了熟悉的人,五娘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惊恐害怕,而是搂着她的手臂,惶恐又不安地问,“沈姐姐,他们是要把我们带去哪里啊。” 任由她抱着自己胳膊的宝珠抿了抿唇,因为她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会将她们送去哪里。 这时,原先停下来休整的马车再次出发了,并且这一次的路上不在停下。 赶紧赶慢后来到一座大山前,这辆装着少女的马车才悠悠地停下。 “行了,快点把车上的货搬下来,老子可告诉你们,这一次里面有不少好货。” 外面的声音传进木质隔板后,宝珠和五娘对视一眼,纷纷选择了装睡。 被扛着肩上的宝珠悄悄地掀开一条眼缝,仔细打量着这个关押她们的地方。 是在山里开凿出来的洞穴,进来的入口是一条凿开,一次仅能容纳两人进去的山缝,山缝掩于青藤树木后,难怪官府一直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地,原来藏得那么的深。 山洞里除了她们,还有着三十几个姑娘,她们被关押进来的时间明显更长,也被折磨得双眼呆滞,失去了求生的鲜活。 不大的山洞里弥漫着腐烂的臭味,地上干涸的血迹厚得足有丈深。 畜生,他们就是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 吓得脸色惨白,上下牙齿直打颤的五娘只有紧紧贴着她,才能寻回一丝安全感,“沈姐姐,我们,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她还年轻,她还不想死。 松开紧握的掌心的宝珠很轻地吐出一个字“等。” 距离她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沈归砚肯定找到了她留下的线索,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可是要等多久,连宝珠都不知道,她更清楚不能单纯的依靠一个“等”,最重要的还是得要学会自救。 与其把生的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不如自己寄托在自己。 五娘因为一个“等”字,那颗高提到嗓子眼上的心也跟着往下落了两分,看向她的目光越发炽热。 那份莫名而来的信任,看得宝珠莫名心虚,以及压力增大。 —— 得知带走她的马车一路往南边走去后,沈归砚没有在耽误的追上去,一只遍体赤红的蛇正穿梭于密林之中,而它的身后跟满了装备精良的官兵。 第179章 赤练蛇嗅觉灵敏,以它为子蛊,寻找着母蛊所在。 宝珠,在等等他,他马上就到了。 滴答滴答,有水从石乳处滴落,溅起细微水花。 那小小的,飞溅到皮肤上的水花冷得人冻彻心扉,连灵魂都被冻住了。 正闭上眼的宝珠听见了有人走来的脚步声,睁开眼,正好对上好几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大人您瞧,这一批货色是不是真的很不错,特别是那个穿红衣服的,更是上货。” 为首的男人正笑得谄媚的指着她们,像推销货品一样介绍着她们。 如今的她们不像是一个人,用牲口来形容她们好像更为贴切。 其中一个管家挼着胡子,精明的倒三角眼正好对上醒过来的宝珠,眼里闪过一抹惊光,“把她带出来。” “大人真是有眼光,这位姑娘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货色。” 宝珠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着他们朝自己逼近的脚步,心下蓦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们进来要抓住自己时,她忽然像是爆发了无限的勇气想要跑出去。 可是还没等她跑出这座关押住她的牢笼,她的头发就被拽着拉回,“臭娘们你还敢跑,信不信老子在这里就弄死你。” 头发被扯得头皮发疼的宝珠抬脚要去踹他下三路,却被他早知意图的擎住动作,此刻的她莫名心慌,鹿眼瞪圆,厉声呵斥,“我可是圣人亲封的郡主,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大哥,二哥还有我夫君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本郡主命令你放开我,听见没有!” 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对地淬上一口,手指拽着她头发,神情阴狠,“呸,什么郡主,就算你公主都没用。” 其他人像是被捅到了笑穴,止不住的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她还郡主,她要是郡主,我就是天皇老子。” 宝珠正要在骂,眼睛却在看见某一处时身体一僵,仿佛世界都因此变得一片空白。 这个图案她之前也看过,只不过那时看见的只是图案一角,并非同此刻明晃晃地露出它的全貌。 她愣怔的片刻,那群人已经拖着她走了出来。 有人瞧见他动作如此粗鲁,立马心疼得不行,“动作轻点,别碰坏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 ” “大人放心好了,我下手有分寸。” 头发被拽着,半张脸压在地上的宝珠仍在为那个图案而愣怔得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那枚图案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得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在有另一个。 即使猜到了幕后之人是谁,宝珠竟下意识选择了相信只是一个意外。 “她突然不出声了,该不会是个傻子吧。”有人不满。 男人立马笑着否认,“哪能呢,这娘们儿刚才还凶得很,哪里可能是个傻的 ” 说完,他怒目圆睁扬手就要打她,“贱人,你还不………” 他的手还未落下 一支三角棱头箭破空而来,准确无误的穿透男人举起的巴掌,紧接着另一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中他心脏。 紧接着穿戴整齐,手持武器的士兵们一窝蜂的涌了进来。 明亮的灯火一瞬间照亮这片本灰暗阴森的山洞,也照亮了她们求生的希望。 而她念着的那人,没有脚踩七彩祥云,身披黄金铠甲,而是披着满天霞光,步履慌乱,双眼通红的向她跑来。 第79章 “宝珠,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单膝跪地的沈归砚红着眼为她解绑。 他的手虽是抖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含糊。 宝珠得以解绑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对着他的肩膀狠狠地咬下去,直到咬出了血腥味才松口, 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打湿了他的深色外衣, “混蛋, 王八蛋, 你要是在不来救我,你就永远都见不到我了, 知道不。”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她害怕自己真的死在了这里,也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才不要死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更不允许被那种卑贱的人像挑货物一样对她评头论足,这对她而言不亚于奇耻大辱! 任由她发泄, 疼得心脏抽疼的沈归砚用力得要把他摁进血肉里,满心满眼是藏不住的后怕,颤栗,“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我当时就不应该答应你的计划, 这样,我也不会让你陷入险地。” “你还说,都怪你来得慢了。”鼻尖亦是酸涩的宝珠知道他没错, 可现在的她,极需一个发泄的窗口来宣泄自己产生的所有害怕。 等她哭累了, 恨不得以身受过的沈归砚才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来,走出山洞外。 嘬着牙花子的刘子义抬脚踹了地上绑成粽子的一干人,凶狠得不行,“大人,这些被绑架来的姑娘怎么处理。” 这一次要不是郡主留下了信号,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群鼠辈的藏身之地,妈的,藏得可真够深的! “送她们回家,在向他们家人解释清楚原因,并给每人补偿十两银子用作安抚。”沈归砚锐利如寒锋的眼神扫过地上的一群人,“至于这些人,打断腿,挑断手脚筋后先关进水牢里,记得不要让他们轻易的死去。” 第180章 死容易,他可不会让他们死得轻松。 刘子义点头,又皱着眉头说起如何处置张望此人,要不是郡主和大人吵架了,郡主一气之下要回金陵,这人的狐狸尾巴还不知道要藏到什么时候,亏他前面还为他绞尽脑汁帮大人追回郡主想办法而感动得不行。 如今回想起来,都唾弃自己得很。 沈归砚抱起宝珠,头也不转的往马车走去,他的声音也随着风传来,“前朝刑罚那么多,每一样都在他身上试一下,总能撬开他的口。” 刘子义一听,浑身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要知道前朝正是因为刑罚暴戾得过于残忍,泯灭人性才灭的国。 —— 前面哭累了的宝珠再次醒来后,发现自己已不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而是身处宽敞明亮的房子里。 还没等她询问,一杯温热的水递到了她面前。 递水的那只手五指纤长,骨感修美。 看了一会儿后,宝珠才茫然地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等清凉的水滋润过干哑的嗓子眼,解了那股子难受后,她才缓缓出声,“这是哪里?” “镇上的一间客栈。”眼尾嫣红,似大哭过一场的沈归砚把杯子收回,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移都移不开。 生怕他一个眨眼,她再次从自己眼前消失了该怎么办。 他嗓子像是堵住了硬物,透着化不开的哑意,“你刚醒来,要不要吃点东西。” 手指放在衾被上骤然收紧又松开的宝珠摇了摇头,她现在没有任何胃口。 一双美眸欲言又止的落在他缠满一圈红血丝的瞳孔上,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宝珠想起自己先前扑进他怀里,哭得眼泪鼻涕都糊了他一脸的模样,脸颊顿时烧了起来,滚烫得不敢和他对视。 经过此事后她也明白,自己对他和别人是真的不一样了,要不然怎么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而非大哥和二哥。 在她沉默的档口,沈归砚的声音至耳边响起,“夫人可还记得一个名叫张怀名的书生,此人因为对外造谣你的名声,被你打断过一条腿。” 要说张怀名这个名字她可能不记得是谁,但是换成被她打断腿的那个人,宝珠立马想起来是谁了,单纯是回想起来,就令她直犯恶心。 她压下舌间涌上的恶心感,问,“然后?” 沈归砚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张望此人,就是他的哥哥。” “啊!”这下子倒换成宝珠震惊了,因为一开始那张望还救过他们,要是真的要为弟报仇,从一开始不救不就行了。 很快,沈归砚为她解了惑,原来张望明面上是利用自己江湖剑客的身份为掩护,背地里干的却是物色少女的工作。 他在女子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以救命之恩取得信任,而后利用她的信任,使其和家人产生矛盾,误会后离家出走。 那些失踪的少女,有一半皆是如此被拐来的,他还聪明的在少女和其家人好友闹矛盾后充当安慰者出谋划策,完美的将自己从里面摘清嫌疑。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认出了宝珠,只是隐忍不发,而是用着救命恩人的身份接近他们,打算像之前的数次得手的计划一样。 可谁知道挑拨离间的方法用在他们身上根本行不通,就在他准备强行将人拐走时,柳儿找上了他合作。 他们一个要沈归砚的人,一个要沈宝珠的命,达成共识。 就连府里头的那个丫鬟红杏,那些传到耳边的风言风语,也是他们刻意安排进去的,目的是让他们因此产生隔阂,相互怀疑。 要不是他们察觉出了不对劲,将计就计,怕是直到现在都发现不了张望的真面目。 沈归砚拉过的手,掌心贴上脸颊,一开口就是被她抛弃后的委屈,痛苦蔓延至心脏的刺疼,“下次就算演戏,你也不能说出不要我的话来了,知道吗。因为我好怕,好怕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会很乖的,绝对不会像戏中那样蠢笨无脑得用这种方法试探你,也不会在你开口问的时候,三缄其口。”他的声线低沉又沙哑,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庆幸只是一出戏,一出演给暗中人所看的戏,也庆幸自己没有被她扔下,可他即便知道是在演戏,他仍是气得胸前震怒,喉间腥甜的吐出一大滩血。 对上他泛红眼角,眼睛隐有泪花浮现的宝珠无奈地伸出双臂将人抱住,“好嘛,对不起,我那个时候只是想着这样会逼真一点。” 宝珠道了歉后,又立马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但是这件事你也有责任啊,怎么能怪我,你还让那个叫什么柳儿的在我面前恶心我好多次,你都不知道本郡主为了控制自己不去打烂她的脸,都掐了掌心多少次。” 她怎么会有错,她才不会有错,有错的人也永远不会是她。 而且她都愿意放下身段说好话哄他了,他居然都不顺着台阶往下走的宝珠生气了,一把将人推开,“好啦,你别哭了,要是让别人看见你一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的,丢脸不。” 第181章 她还没将人推开,又被他搂进了怀里,这一次的力度大得仿佛要将她揉碎后化进骨髓里,好像只有这样才会永远不同她分开。 把人搂进怀里的沈归砚才像是获得了一丝安全感,“男人哭鼻子又什么好丢人的,我害怕的是宝珠会不要我。” “你得答应我,以后就算我们吵架得在厉害,你也不能丢下我,好不好。” 宝珠红艳艳的小嘴一撅,透着不满,“你都敢和本郡主吵架了,本郡主为什么………” 沈归砚不想在从她的嘴里听到自己不喜欢的声音,两只手拢住她的脸颊就亲了下去。 这一次的亲吻不在如同先前几次的春风细雨绵绵,而是疾风骤雨又凶狠得要将她嚼碎后吃进肚子里。 窗牖外有蝉鸣在叫,阳光斑驳的铺了满室金光。 傍晚 冬儿端着饭菜进来,对上脸颊泛红,眼底一汪春水潋滟的小姐,还有那张红肿得不行的嘴,奇怪道:“想不到这里的蚊子那么毒。” 一张红唇被揉虐得泛起丝丝刺疼的宝珠瞪向罪魁祸首,又嫌不解气地伸手掐了把他手臂上的肉,赞同的点头,“对,这里的蚊子确实很毒,晚点得要弄点驱虫的药包挂上才行。” 余眼又瞅见他笑得一脸荡漾,火气更是蹭蹭蹭往上冒,“你在笑什么。” 沈归砚心情极好地勾起唇角,握住她放在衾被上的手,“我在笑夫人果真生得貌美,连蚊子都知道。” 看着他们二人打情骂俏,认为自己不应该待在房间里的冬儿也回过味来了,眼睛瞪圆,大声质问道:“小姐,敢情你和郡马爷吵架闹着要回金陵,都是骗我们的!” “对不起,主要是这个计划还是得要越少人知道越好。”咬着唇瓣的宝珠心虚的将脸埋进沈归砚的胸口里。 “不行,我太生气了,小姐你这样做,根本就是不相信我!!!” “我下次,一定提前告诉你好不好。” 双手叉腰的冬儿傲气的把脸别向一旁,“哼,小姐你居然还想着有下次,太过分了。” 亏她前面还因为郡马爷移情别恋后,气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连嘴角燎泡都生了好几个,结果现在居然告诉她,都是假的,她怎么能不生气,简直是要气炸了好不好! 雪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小姐和郡马爷的感情依旧很好,你不应该开心吗,之前是谁因为郡马爷和小姐吵架,愁得整日拉长着脸,那气叹得连小老太太都比不上。” “一码归一码,反正我现在很生气,是要气炸了的那种生气。” 作案长达数十年的少女绑架案是件足以震惊全国的恶劣案件,奇怪的是它被压了下来,甚至连半点儿风声都没有往外传出。 表面仍是风平浪静的维持着和谐,就是不知藏在地下的飙风会何时掀起惊涛骇浪。 宝珠回到居住的小院后,却在当夜发起了高烧。 梦里浮现的全是那个诡异的图案,她想要忘掉他们身上纹的图案,却怎么都忘不掉。 要是普通的花草图腾她并不会记挂在心上,可那些人身上的图案她不但熟悉,更有可能是出自她之手。 她那时还小,看见大哥在画梅,也挥舞着小胖手说要跟着一起画。 她手小握不住笔杆,导致画出的那朵梅花吧唧得像是掉在地上被人踩了一脚,而且花瓣非五瓣,而是六瓣,其中一瓣上圆下尖,最是好认不过。 或许只是凑巧吧,大哥怎么可能和这群拐卖少女的人有关系。 她这一病,竟是断断续续病了大半个月之久,连人都消瘦得堪比月湖西子。 因着她病了,沈归砚在衙门处理完事后,要是没有处理完的就带回房间里,导致宝珠看见他就烦,巴不得他像之前那样天不亮出去,天黑了再回来。 沈归砚端着煮好的鸡丝肉粥进来,劝道:“大夫说你病刚好,最近得要吃些清淡。” “我不要,我都吃了快一个月的白粥了,嘴巴里淡得都要出鸟了,我才不要吃。”宝珠不想看见他,直接大被罩过头,“你出去,我不吃了。” 这时,冬儿欢快激动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小姐,二少爷来了!” “二哥。”宝珠听到二哥来了,立马掀开被子下床,推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许久未见的二哥,她的鼻头蓦然一酸,委屈得直想掉眼泪。 风尘仆仆来到岭南的沈亦泽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母亲生病了,宝珠随我回京好不好。” 第80章 脑袋因此变得空白一片的宝珠张了张嘴想要让二哥不要开玩笑了, 因为这个玩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可是脖子像被人掐住的大鹅,发不出片刻声响。 她想从二哥的眼里看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可是他的眼里根本没有所谓的玩笑话,有的只是为人子的担忧焦灼。 二哥千里迢迢的从金陵赶来, 说明母亲肯定病得很严重了, 要不然二哥不会那么着急的让她回去。 第182章 沈亦泽紧抿着唇不作声, 也让宝珠的心彻底沉入湖底, 不好的预感形如潮水喷涌而至。 彻底发现这不是玩笑话后的宝珠满是担忧和急躁地追问起来, 骨指用力的拽紧他袖口,“我离开的时候, 母亲的身体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 眼圈泛红的沈亦泽松开紧抿的薄唇,不忍地别过眼,“母亲在你和宥齐离开后没多久就病倒了,一开始还瞒着不让我告诉你们,可是为人儿女的, 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生病而无动于衷。” “大夫说了,母亲的病症是忧愁思虑太过所致,我离京之前母亲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若是………”剩下的未尽之言尽是难以诉出口的残忍。 宝珠听完,立马吩咐冬儿收拾行李回金陵。 她是一刻都不愿意等, 要知道岭南距离金陵有一段距离,何况来时的路上都危险重重,回去的路上肯定也不逞多让。 沈归砚知道他们一计不成会在生一计, 谁能想到他们会用如此拙劣卑鄙的手段,虽卑鄙, 不可否认也是真的有用。 定了定心神,拉过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回去,否则我不放心。” “不行。”宝珠咬着下唇,将手从他掌心抽出。 “你现在可是大同镇的县令,你忘记了县令只有在入京复职的时候才能离开,要是无事私自入京,我看你是嫌头上的乌纱帽戴得太舒服了,所以不想要了。”就算是在黏人也得要有个度吧,她只是回金陵,又不是去哪里,至于整日就差把她拴在裤腰带上挂着了吗。 还不知遭了嫌弃的沈归砚黏糊糊地搂着人不放手,像条甩不开的小尾巴,“可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进京,我也舍不得和你分开。” “我哪里是一个人,二哥不是来接我了吗,你放心,等母亲病好后,我一定马上回来。”宝珠像揉狗一样揉着他的脑袋,心里则在盘算着。 至于她什么时候回来,那得看她心情。 而且他最近也太黏她一点了,就算他的脸长得在好看,早上看,中午看,晚上看,多看个几日也会腻了,就像是再好吃的食物,吃了一两个月,也得要腻死。 行李很快收拾好了,本来打算第二天在出发的,沈亦泽担心会突发意外,竟是急得连一刻都不愿意多待的连夜出发。 他的解释是,“岭南距离金陵有一段距离,我们早点出发也能早点回去,至于我,可以在马车中休息。” 他说完,挑衅又得意地看向沈归砚,满是好哥哥的关心,“宥齐你放心好了,我在路上一定会保护好宝珠,绝对不会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二哥都那么说了,宝珠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看向因为不带他,整个人都快要碎了的男人,少见地产生了一丝心虚感,“那个,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他应该没有看穿她不打算回来的小心思了吧,应该,不会吧。 沈归砚则是幽怨又哀愁的盯着她瞧,尾音拖长了凄凄惨惨戚戚,宛如雨季被雨水打湿一地的颓靡梨花,“那你回来后还爱我吗,还只喜欢我一个人吗。” “当然。”宝珠眼睛往左移了下,又往右瞟了一眼,就是不看他。 对上她口是心非的沈归砚简直是要气笑了,只是面上楚楚可怜的委屈之色更浓,指尖绕着她的掌心勾勾缠缠,“真的,你不骗我?” 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的宝珠伸手就要去捂他的眼睛,“本郡主说话算话,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不信。” 反正她自己也不信就是了,还有他怎么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 轻叹一声的沈归砚伸出微凉的手指覆上她手背,把她的手往下一拉,露出那双眼尾泛着靡靡桃绯的桃花眼,“我没有不信夫人,我只是没有安全感,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夫人一人,我好怕,好怕夫人回到金陵后就不要我了,也怕金陵里那么多俊俏多情的公子们勾住了你的脚,让你忘记了家里还有我那么一个糟糠之夫。” “我懂,我毕竟年老色衰,嘴又笨,比不上外面俊俏的哥哥弟弟们嘴甜会哄人,还会说好话。” 眉心突突直跳的宝珠听他说越离谱,连忙用手堵住他的嘴,瞪他,“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怎么能怪本郡主,男人留不住女人的心,就得从自己的身上找问题,知道不。” 他们同龄,他还敢说自己年老色衰,是不是在拐着弯在骂她呀! “果然,我就知道宝珠看腻了我,对我生了厌。”沈归砚垂下眼睑,自嘲地扯着嘴角,“你是郡主,我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九品芝麻小官,我能娶到宝珠都是我高攀了,又如何奢求你的心能一直放在我心上,我懂,不被爱,不值得被爱的人只有我一个人。” 同床共枕那么久,哪儿能看不出他内里都是黑芝麻馅的宝珠见他还没完没了了,只能无奈的妥协道:“好啦好啦,大不了我回到金陵后给你写信行了吧。我就只是同二哥回金陵一趟,等确定母亲身体没事了,我就马上回来好不好。 ” 得到自己想要的后,沈归砚抬起袖子抹了抹本不存在的泪花,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的抓过她的手和自己拉钩盖章,一双眼儿满是得逞的狡黠之色,“夫人既答应了我,可不能反悔,你最少也得要五天给我寄一封信才行,知道吗。” 第183章 “什么,五天一封!你怎么不自己写啊。”宝珠不可置信得连音量都拔高了,她最初想的最多是寄一封信给他报平安就行了,他怎么还得寸进尺起来了。 闻言,沈归砚的瞬间眸光黯淡了下来,朦胧的水花倾涌而出,“果然,我就知道你心里并不在意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也多是哄我的。” 宝珠见他又要拉长着调子,眉心一跳的捂住他的嘴,狠狠心的一跺脚,“好了好了,五天就五天。” 沈归砚把她捂住自己的手拉下来,又放在唇边亲了亲,眼波流转中皆是风华,“代我向母亲问好,还有记得早点回来了,要不然我会想你的,我给你准备了点心和肉干,路上记得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饿瘦了。” “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絮絮叨叨。” “我还想和你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从未更改过的第一选择。” —— 进入马车后,宝珠掀开帘子一角看着仍骑马追在后面的沈归砚,鼻尖蓦然一酸,这好像是从他上次科考和被冤枉入狱后,两人的第一次分离,心里竟是格外不舍。 一时之间,她就要控制不住从马车里跳出来,扑进他怀里,命令着他也要随自己一起走。 她的这种想法,用冬儿的话来说,她这叫喜欢。 什么喜欢,才不是呢。 直到那抹影子越来越远,远到在肉眼里变成一个小黑点后,宝珠才便放下帘子。 “可是舍不得。”带着一丝不虞的男声至耳边响起。 宝珠乖巧地点了下头,又摇头,“二哥,母亲的身体还好吗。” 带着一丝嘲弄的沈亦泽直直地望进她的浅色的瞳孔里,随后叹了一声后搂过她的肩膀,将人搂进怀里,“母亲见到宝珠回去,一定会很高兴的。” 棱模两可的一句话,也将宝珠的整颗心都给高高提起,生怕她这一回,就是天人两隔。 “二哥好困,宝珠让二哥抱着睡一会儿好不好。” “二哥。”宝珠想要推开抱着自己一切停下来睡觉的二哥,又在接触二哥眼下的青黑停下了动作。 二哥不眠不休的从金陵赶来岭南,路上肯定没有休息好,要不,还是让二哥靠一下吧,反正她小时候也经常同二哥睡一张床。 赶路途中一直坐马车的宝珠掀开帘子打算透个气。 骑马来到窗边的沈亦泽噙笑着问她,“要不要骑马。” “要!”宝珠忙不迭的点头。 她的一个“要”字刚落出,一只遒劲的骨腕搂住了她的腰肢,将她从马车里抱出,紧靠在自己胸前。 宝珠看着和自己同骑一马,并紧密贴合着自己后背的二哥,觉得好像有些过于亲密了,别扭地往前想要拉开一点儿距离,“二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自己骑马的。” 以前她不觉得和二哥共骑一马有什么,但是现在莫名会产生一抹尴尬。 “我知道,可是宝珠在二哥的心里,永远都是小孩子。”沈亦泽带着笑意的声音飘荡在他耳畔,又带着一丝阴郁的委屈,“还是宝珠不喜欢二哥了。” 宝珠磕磕绊绊地否认,“没,没有的事。” “如果不是,宝珠为什么抗拒和二哥共骑一马。”沈亦泽带着幽怨和不虞,动作更是得寸进尺的搂住她的腰。 忽视掉吹在耳边的气的宝珠咬着唇,又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因为我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能在和二哥像小时候那样了。” “可是,无论宝珠多大,在二哥的眼中都仍是那个喜欢笑着让二哥抱的小孩子。” 第81章 说是赶路, 一路上更像是一路游山玩水,也让宝珠的心里跟着泛起了嘀咕。 如果母亲真的病重,他们不应该是披星戴月的赶路吗? 而且二哥最近对她的态度是不是太过于亲密了一点, 不是抱着她一同骑马,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自己睡, 她说了, 他也应了说不会再有下次, 谁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来自己房间里。 好在没有留下来过夜, 只是拉着自己东扯西扯, 每一次都得她困得不行了赶人后才走。 隐隐约约中,宝珠察觉到二哥对她的举动不对劲, 但是她又不知道怎么说, 更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小时候二哥也经常抱着她骑马睡觉。 很快,在大半个月后,马车终于行驶到了金陵。 等到了沈府外,宝珠连忙掀开帘子, 提着裙摆跑下车往府里走,就连二哥追在身后喊也当没有听见。 一进去,就撞见正好要外出礼佛的沈夫人。 沈夫人见到她,眼圈一红地快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我的儿,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回来了也不提前写信给娘。” 宝珠见母亲完全不像是重病在身的模样,心里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宝珠听说娘亲身体抱恙,就想要回来探望娘亲, 如今见到母亲一切安好,宝珠也放心了。” 心里也有些奇怪,母亲既然没病,二哥为什么要骗自己回来啊。 “只是普通的小风寒而已,哪里要你特意跑回来一趟。”沈夫人往她身后望去,没有见到小儿子的身影,略带失望,“宥齐没有和你一块回来?” 第184章 宝珠立马撅起小嘴,抱着她手臂,不满起来,“娘,你忘了他现在可是当官的人,哪里能私自离开自己待的地方,要是跟我回来被别人知道了,那些文官的笔杆子怕是能直接把他写死。” “也是。”沈母拍了拍她的手,心疼得不行。 “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在走,你瞧瞧你,才过去那边没多久,人都瘦了,还黑了,待会儿娘亲得要让厨房多做点你喜欢吃的,给你好好补补身子才行。” “我哪里瘦了,分明是比之前都还胖了点。”虽说那边的食物不怎么合她的口味,但是架不住种类多啊。 沈母嗔怪的点了她的额头,“娘亲看你是哪哪儿都瘦了,当初我就不应该同意你跟着去岭南那边吃苦的” “既然娘亲都那么说了,那我这一次回来后就不走了好不好。” “你要是不回去了,宥齐高低得要记恨上我这个当娘的拐了他媳妇。” 宝珠和沈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问起,“大哥和父亲呢??” “你大哥去国子监了,晚点才回来,你父亲被派去修皇陵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沈夫人想到上次大儿子和她说的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子,此事一直让她抓心挠肺得睡不着,谁知道那小子把人藏得严实,竟连半点儿口风都不透。 搞得她都要怀疑,他嘴里说的有喜欢的姑娘一事,是不是为了诓骗她不在催婚才说的。 逾白对宝珠一向疼爱有加,说不定能让宝珠去探听探听一下口风。 晚上,宝珠来到青居,看着正在看书的大哥,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会获得大哥的青睐,心里想着,嘴里也自然地问了出来,“大哥,我听娘亲说你有了喜欢的姑娘,你能告诉宝珠,是谁吗。” “宝珠就那么好奇?”放下手中书籍的沈亦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神色略带诡异地看过去。 没有注意到大哥眸光晦暗的宝珠连连点头,两只手捧着脸颊,眼儿亮晶晶,“当然啦,毕竟是大哥喜欢的姑娘,宝珠当然好奇,也得要提前帮大哥掌掌眼才行。” 要是大哥喜欢的姑娘是她曾经欺负过的,或者是她不喜欢的,她也好有个应对的法子,而不是乖乖的,毫无芥蒂的喊着人家做嫂子。 沈亦安眼底漾出笑意,手指半屈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放心,大哥喜欢的姑娘,宝珠也一定会喜欢的。” 捂住额头的宝珠对上大哥笃定的眼神,更好奇大哥喜欢的到底是哪家姑娘了,该不会是她的朋友们吧? 但是想想就不可能,如果是的话,倒也不错,最起码不用担心以后嫂子不喜自己的问题。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等到时候宝珠自然会知道大哥喜欢的姑娘是谁。”沈亦安竖起一根食指抵住双唇,眼睛眨了眨,笑得温柔而狡黠。 “至于现在,允许大哥先保密。” 大哥越是这样遮遮掩掩,对于宝珠来说就像是有一只小猫在对自己抓心挠肝,痒得不行。 哼,反正大哥不说,她总会有办法知道的! 紧闭的窗牖不合时宜的被人扔了三颗小石子,跟着响起了三下。 随之声落,是窗牖被人推开,随后一道影子混合着月光落入 “喂,你突然之间冒出来,知不知道会吓死个人啊,”宝珠看着正门不走,偏爱翻窗进来的沈归砚,吓得就差没有拿茶杯砸他。 这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臭毛病。 一身黑衣的沈归砚将人搂在怀里,埋在颈间贪婪闻着她身上清甜的梨香,好一解许久未见的相思之情,“对不起,是我的错,下次我翻窗进来之前,一定先敲下窗好不好。” 他此番是秘密回京,在将那群人绳之以法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任由他像老鹰抱小鸡搂搂着自己的宝珠撅着水艳艳的红唇,很是不满,“哼,对不起有用,要官府来做什么。” “哦,不知道这份赔礼,夫人可满意。”沈归砚挑了挑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宝珠看着他拿出来的鎏金点翠花饰玉耳环于橘黄暖光下散发着绚烂夺目的七彩,娇气的命令起来,“你为我戴上。” “小的遵命。” 镜中倒映的小姑娘眉眼鲜活,随着她动作,耳朵上挂着的耳环更显艳丽。 宝珠心情极好的勾起红唇,“算你有眼力见,本郡主这一次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一回了。” “嗯,小的多谢郡主宽厚。”沈归砚含笑着为她解下发间戴的簪子,又取出一把桃木梳蘸了茉莉花水后为她梳头。 这些本应该有丫鬟做的事情他却做得格外高兴,并甘之如饴。 对镜臭美了好一会儿的宝珠才不舍的摘下耳环,问他,“对了,你知不知道大哥喜欢的姑娘是谁啊。” 沈归砚为她梳头发的手一僵,又很快恢复平静,“宝珠很好奇。” 宝珠点头,转过头和他目光直视,“当然好奇了,难道你不好奇吗。” 第185章 按理说大哥哪怕是伤了腿后,身边也多的是大姑娘小媳妇喜欢他,想要嫁给他,奇怪的是大哥一个都不喜欢,就连对待她们每个人时都是疏离有礼的,以至于久了,她都要忘了大哥是个男人,不是圣僧。 “你说,大哥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呀。”大哥对人一向都是温柔有礼的,只是那份温柔里也带着疏离,所以她都不敢相信大哥喜欢上一个姑娘时会是怎么样。 会不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红着眼睛,掐着她腰,恶狠狠的吻上她的唇,说,“你是我的女人,你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宝珠光是想一下,就忍不住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也想象不出大哥会做出这种事来。 沈归砚弯下腰,一只手穿过她腋下,一只手托住她屁股往床上走去,“你在好奇也没用,因为为夫也不知道。” 整个人突然双脚悬空的宝珠吓得双手搂着他脖子,娇叱得瞪他,“你干嘛啊,说话就好好说话,突然抱我做什么。” 沈归砚一脸认真的说,“因为我想亲你。” “你,你…………”被放在床上的宝珠还未来得及出声,清瘦遒劲的指尖抬起她下巴,他的薄唇压上她娇艳的红唇。 在她惊呼时舌头灵巧的钻进她的口中,像土匪一样轻车熟路的抢掠甘甜。 她刚喝了一杯茉莉花茶,淡淡的茶香瞬间窜满了彼此的唇舌,伴随着宝珠快要承受不住的呜咽,连空气都变得香艳起来。 直到宝珠被亲得快要喘不过气,那土匪才松开她被亲得红肿的唇瓣。 被亲得七荤八素的宝珠,身体都软成一滩水时,又瞥见他突然脱起衣服,顿时一个鲤鱼打滚坐起来,“你,你想要做什么。” 他身上的肌肉块状并不大,但是随着她脱衣服间却能看见流畅的肌肉线条,他的腰很细,肩膀却很宽,且线条硬朗。 沈归砚刚把上衣脱下,就对上她想看又不敢的一双眼睛,兴起了一丝想要逗弄她的恶趣味,“想看就看,我是你夫君,又不是什么外人。” “谁,谁想要看了,你还不快点把衣服穿上。” “嗯?宝珠想不想摸一下。”沈归砚舌头微翘,带着诱惑的勾人弧度。 “我不………” 一个“不”还没从口中脱出,一只手强硬的握住她手腕,把她放在了她根本就不想摸的腹肌上面。 她都说了不想摸,他怎么还强迫自己摸啊,还过分的拉着她的掌心上下滑动。 “手感怎么样。”低沉暗哑的嗓音于耳畔响起,炸得宝珠从里红到外,像只煮熟的小瞎子。 宝珠掌心往下按了按,不是她想的那种硬巴巴的,是软的,滑滑的,手感还怪好摸的。 “勉勉强强。”虽然挺好摸的,但她才不会实话实说,要不然让他心生骄傲了怎么办。 “夫人摸了我的,是不是也得礼尚往来。” 第82章 “谁说我想摸的, 分明是你这个阴险小人强迫的本郡主。”她才不想摸呢,都是他强迫的自己。 对,没错, 都是他强迫的自己! “哦,是吗?”沈归砚尾音上扬, 带着揶揄的调侃。 依依不舍把手抽回的宝珠梗起脖子, 脸不红心不跳的理直气壮, “当然。” “可我不信。”沈归砚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她脸颊两边的肉, 又在她生气时, 凑到她耳边轻声地说,“宝珠你没发现吗, 你每次说谎, 或者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后,都不敢看我的眼睛吗。” “我都说了不许捏我的脸不许捏,你这人怎么还老是不要脸的动手动脚。”宝珠觉得是要被他给气死了,真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喜欢捏自己的脸,讨厌死了。 又瞪圆了眼睛, 连连反驳起来,“还有谁,谁心虚了,你可不能乱冤枉人。” “嗯?那宝珠为何不敢看我?” “我只是不想看你,而且谁要看你这个自恋狂了。” “哦~是吗。”沈归砚尾音微微拉长, 带着一丝揶揄。 “那是自然。”宝珠见他根本不信,反倒是自己越说越心虚,决定好女不跟坏男斗, 转身钻进了被窝。 “我不和你说话了,本郡主现在要睡觉了, 困死了。”可是她看着居然厚颜无耻钻进来的男人,伸手就要去推他。 “你干嘛上来。” 沈归砚一脸无辜,“我回自己的房间,上自己的床,抱着自己的夫人睡觉,不是很天经地义的一件事吗。” 宝珠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把被子全往自己这边扯,决定不去看这个没脸没皮的人,要不然气的人还得是自己。 她眼睛还没闭上,那人的声音也像夏日里恼人的蚊子嗡嗡嗡着飞了过来。 “宝珠。” “干嘛,你不睡觉,还不允许我睡觉吗。”宝珠翻了个身,两只手握住耳朵,用背影来抗拒对他的厌烦。 要不是看他最近一直很忙,她怎么会忍受他睡自己的床,早就一脚把他踹下床才对。 呼吸蓦然沉重,连体温都在节节攀升的沈归砚拉过她柔软无骨的小手,从宽广的胸膛一步步往下滑,最后停留在边缘地段,绕着打转,嗓子哑得不成话,“能不能帮我,像之前几次那样。” 第186章 “不要,你休想对我耍流氓。”宝珠想到那几次,脸颊顿时红得能煎鸡蛋。 他怎么能满脑子都是那种龌龊下流的想法,之前读的圣贤书是不是都进了狗肚子啊! 之前要不是他故意哄骗自己,说做那种事很舒服,她只需要躺着什么都不动,乖乖享受就好,她才不会上了当! “好,那换我来伺候宝珠,宝珠躺着就好。”邪笑着的沈归砚握住她的两条腿往前一扯,随后低头埋了下去。 这一次的风浪比之前几次都要来得猛烈,湖面上的一叶小舟被风浪裹挟着忽高忽地,时而猛烈,时而轻柔得轻风细雨。 两条腿绷直,背部曲起的宝珠只有紧紧拽着他的头发,咬着唇,才不至于让自己放肆的喊出来。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可怕之余她还隐有几分沉迷,更恨会沉溺在这种事情中的自己。 脑子都要乱成一团浆糊的宝珠拽着他的头发,樱唇里断断续续的只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我不要了,你快停下,我不想要了。” 可是在他唇舌真的停下的那一刻,宝珠竟可耻的希望他能继续下去,最好是不要停。 沈归砚抬起水光潋滟的一张唇,手指拨弄着艳丽红肿的花蕊,含笑着明知故问,“确定不要了吗。” “你,这种话你怎么能问我。”已经羞得连脚趾头都蜷缩起来的宝珠更是从里红到外,想要捂住他的眼睛,苦于身体实在是软成了一滩水。 “我帮了夫人,夫人是不是得要礼尚往来。” “啊?” 而后她的两条腿被架起,并拢着。 直到她睡着后,满脸餍足的沈归砚才低下头亲了亲她,才趁着夜色推窗离开。 他避开巡城的卫兵,有目的的往城南的一处院落走去。 推开院门,里面已然有人等候他多时。 今晚上的月亮格外的圆,连一向得理不饶人的夜风都罕见的挂上温柔。 屋外的丫鬟们正在小声说着话,声虽小,也叽叽喳喳得像跳上枝头乱窜的麻雀,恼人得紧。 只是她们的吵闹声很快消失,快得仿佛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回到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房间后,睡得格外香甜的宝珠醒来时,发现床边坐了一个人,长身玉立,脊背挺直,过滤了浑浊的阳光笼罩在他周身,宛如镀上一层柔和金光。 她以为是沈归砚还没走,刚想要开口让他给自己倒一杯水,又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清洌中带着微苦的雪松草香气,而非沈归砚微涩甘甜的的青桔香。 原先混沌未散的睡意皆在一瞬间散了个干净,也让她看清了,此刻坐在床边的并非是沈归砚,而是二哥。 不是,大早上的二哥为什么来她房间呀,来了也不叫醒她。 察觉到胸前有一阵凉意涌来的宝珠连忙用被子捂住她睡醒后乱得一塌糊涂的胸口,脸颊爆红得不敢抬头,“二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庆幸沈归砚走了,要不然她还真不好解释,更庆幸他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下乱七八糟的痕迹。 坐在床边的沈亦泽已来了许久,只是一开口,说的却是,“我刚到,见宝珠睡得太香,不好意思打扰你。”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她捂着的胸口,眼底流露出一抹玩味。 果然,他的妹妹已经长大了。 在过几月就满十七了,已是个大姑娘了。 “不,不打扰,我也是刚醒。”宝珠磕磕绊绊得快要咬到舌头,才将一句话撸直。 “二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沈亦泽含笑地拈起她垂落胸前的一缕发丝,指尖暧昧地摩挲,“难道二哥没事就不能来找宝珠了吗。” “没,没有。”简短的几个字,她竟也说得磕磕绊绊。 沈亦泽轻笑一声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先起来吃饭,要是困的话等吃完了再睡。” 宝珠点了点头,准备换衣服时,看着仍在房间里,并没有打算出去的二哥,小鼻子微皱,“二哥,我要换衣服了,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小时候二哥还帮你洗过澡呢,害羞什么。” “二哥你也说了是小时候,可我现在长大了。”宝珠听二哥又提起小时候的事,红意也从娇嫩的脸颊蔓延至耳根。 “二哥,你先出去嘛,好不好。” 沈亦泽无奈又宠溺的站起来,“好,二哥在外面等宝珠。” 只是说要走的人,并没有走出房间,而是敷衍的走到屏风后,那双带着玩味贪婪的眼儿在屏风的遮挡后更是有恃无恐。 赤足踩在雪白绒毯上的宝珠本想要唤冬儿,雪苹进来伺候的,但是这个念头只是转了一下就被她给掐断了。 来到衣柜前,打开衣柜,正要伸手去拿一件桃粉色半臂襦裙,另一只手先取下了一件边缘为荷叶边的鹅黄襦裙。 “宝珠穿这件鹅黄色襦裙好看。”她刚取下,声音随之耳边传了过来,男人温热的气息均匀的洒在耳后,惊起一片汗毛冷竖。 也吓得宝珠险些连手上的衣服都要拿不稳的落在脚边,过了好一会儿,脖子僵硬地转过去,红唇翕动,艰难的喊出“二哥”。 第187章 将她如受惊小鹿反应尽收眼底的沈亦泽解释道:“二哥见你那么久都没有挑好衣服,以为你又和小时候一样做不出选择,这才过来的,况且小时候宝珠穿的衣服,有哪件不是二哥帮你挑的。” 他说到最后一句,隐有自豪。 “可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后背忽然惊起一身冷汗的宝珠伸手去推他着他往门外走,“二哥,我要换衣服了,你快点儿出去了,你要是在不出去,宝珠就要生气不理你了。” “好好好,二哥出去还不行吗。” 直到门合上,宝珠才惊觉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布满了一层冷汗。 可是为什么二哥出去了,她仍是有种被人偷窥的无助恐惧,可是转过身,又没有看见人。 是她最近睡不好,才会出现这种疑神疑鬼的情况吗? 等换完衣服,推开门,却没有在院里看见二哥,下意识地问,“二哥呢?” 冬儿神色略显奇怪地垂下头,“二爷有事去了衙门,临走之前,还让我们照顾好小姐。” 得知二哥去了衙门后,宝珠为此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发现二哥自从带她回金陵后就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她以前还小,且没有嫁人,兄妹之间感情亲密一些也正常,可她都嫁人了,他哪里还有不出声就来她房间,连她换衣服都不走的道理。 吃完早饭后,先是陪了母亲说话,用完午饭后又去找大哥玩。 只是今日看着自己爱吃的糕点,竟都有些食不下咽。 “可是今日的糕点做得不合你胃口?”为她斟上一杯清茶的沈亦安见她连往日爱吃的小点心都不碰了,遂问道。 “没有,很好吃。”就是每一次在大哥这里吃完下午茶后她总是会犯困,醒过来的时候嘴巴麻麻的,像是被虫子咬过一样。 她觉得,大哥的院子里可能有蚊子。 但那蚊子是不是对她有意见啊,要不然为什么每次都只咬她一个人啊! 沈亦安把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嘴边挂着温润如风的浅笑,“宝珠要是喜欢的话,到时候可以带这个厨子回去。” 满脸惊喜的宝珠咬了一口糕点,咬字都有些含糊不清,“不太好吧,毕竟他的家人朋友什么的都在金陵。” 天知道她惦记大哥小厨房里的点心师傅多久了,之前也向大哥讨要过,结果被大哥一句,“点心师傅在我这里,宝珠就能多来看大哥几回,”才忍疼的没有在提。 “有什么不好,只要宝珠高兴。”沈亦安移着面前的点心过去,“这碟抹茶蝴蝶酥不错,宝珠尝下。” 宝珠拈起一块抹茶蝴蝶酥放进嘴里,外酥里嫩,还有馅,好吃。 只是这点心怎么越吃越困啊,宝珠把吃了一半的点心放下,因犯困瞳孔里氤氲出一层澹澹雾气,困得直打哈欠的揉了揉眼睛,“大哥,我有点儿困了。” 沈亦安抬起指腹帮她擦去唇边沾上的抹茶屑,“既是困了,便在大哥院里休息一下,等睡醒了在回去。” “嗯。”她之前都没有午睡的习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犯困,可能是夏天到了,人都变得贪睡了。 宝珠困得闭上眼之前,看见的是正对自己笑得一脸温柔的大哥向她走来。 大哥不是因伤坐了轮椅吗,为什么她看见大哥将她抱了起来,并走进了屋内。 或许是自己太困了产生的幻觉吧,宝珠如实想着。 午后阳光炎炎,置了冰块的房间清凉一片,最适合盖上一层薄毯,昏昏睡去。 沈亦泽推门进来,急促地问:“宝珠呢?” 第83章 “刚喝了茶后睡着了, 小心些别吵醒了她。”沈亦安担心他动作没个轻重,不小心吓到了她怎么办。 毕竟他们要做的事情不容世俗所接纳,宝珠也不会那么快接受一妻共侍二夫, 从兄妹转换到夫妻的身份。 他们要做的是清水煮青蛙,一点一点的将其蚕食。 “我知道。”沈亦泽毫不在意的抬脚往屋里走, 他办完事后就匆忙赶了回来, 连衣服都没换。 沈亦安拧起眉, 看着将人抱在怀里肆意亲吻的沈亦泽, 骨指半屈轻叩桌面, 面色微寒,“你最近做得有些过了。” 沈亦泽不在意地扬眉, “哪里过了, 宝珠迟早会是我的妻子,我和我的妻子亲密一点不是人之常情吗。” 指腹摩挲着手下玉软香滑的肌肤,眼中的炽热浓郁得遮都遮不住,“大哥,你要知道, 我快忍不住了。” 沈亦安从他手中接过睡得正香甜的少女,“都忍了那么多年,就这几天难道也忍不住吗。” 沈亦泽嗤笑,“我可不像大哥那么清心寡欲,还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我这个人秉承着做事做人都要及时行乐,大哥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来忍得有多痛苦。” 一开始他是赞同大哥徐徐图之,将她一直困在自己身边, 将宝珠嫁给他们安排的人,实际上是成为他们兄弟二人的共妻。 谁知道中间出了沈归砚那个变数, 竟然敢趁着他们不在京时使出这等下作手段,以此逼迫宝珠嫁给他,要不是那段时间被人盯得紧,他早就一刀把他剁碎成肉泥。 第188章 什么兄友弟恭,那就是一条和他们抢肉的狗。 沈亦安抬起指尖为她理顺黏在白嫩脸颊的发丝,眼里的温情像溢出来的一池春水,“她还小。” 沈亦泽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那张红肿艳丽的朱唇上,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按上去,“哪里还小了,她都十七了,大哥莫忘了,一般女子及笄后便可嫁人生子。” 他忽然停住话题,笑得诡异,“拖得越久,大哥你就不怕出现什么意外吗,我们的那位好弟弟可是有本事的很呢。” 睡得香甜的宝珠并不清楚他们在耳边说了什么,只是这一觉她睡得很不安稳,一度窒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嘴巴不知道被谁掐住,导致她想要张开嘴大声呼救,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午后阳影半移,落下的竹枝簌簌暗影。 许久未见的沈归砚正同其恩师荀老下棋间,心脏蓦然传来被人五指骤然捏紧的不适感,连呼吸都随之一窒。 对面的老人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落下白子,“下棋要专心,心不静,局何赢。” “心中有事,又如何能心静。”沈归砚也不扭捏的扔下黑子直接认输,话锋一转,“老师认为如今的天下如何。” “四海升平,安居乐业,甚好。” 沈归砚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上一口,状若无意间开口,“四海升平也都建立在圣人的功绩上,如今圣人逐渐年老,又迟迟未立中宫太子,不知为何意。” 荀老扫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收回白棋,“帝王家事,岂容你我猜测。” “虽是帝王家事,可这把火已经烧到了自家门前,又岂能坐视不理。”沈归砚目光眺望着远处落下的一片竹叶。 “圣人膝下有四子一女,长子早夭,二子平庸,其母又是宫女,三皇子乃中宫所出,为人谦虚有礼,知人善用,本应该是众望所归的太子,可是你我都知,圣人更偏宠楚贵妃膝下所出的五皇子,只是五皇子为人奢靡荒诞,好大喜功,暴虐无常,要是那么一个人登上皇位又会如何。”话点到即可的沈归砚将搜集来的名单写在册子上递过去,站起身来告辞离去。 他记得老师曾多次夸赞过大哥,只是当他知道那副君子皮囊下藏着怎样的一副腐烂虫卵后,又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 随着夜幕降临,檐下挂上灯笼。 那扇本就没有关紧的窗牖被人推开,长腿一跃跳了进来。 提着闻珍阁糕点的来沈归砚笑得吊儿郎当的走过小红梅屏风,“那么晚了还不睡,夫人是在等我吗。” “没有,只是白天睡多了。”坐在镜前的宝珠指尖只需稍稍轻触就会传来一阵刺疼的红唇,不禁泛起丝丝怀疑。 大哥说是被蚊子咬的,但也没有次次去,次次被咬的道理吧。 而且那蚊子咬哪里不好,为什么每一次都只咬她嘴巴。 沈归砚没有注意到她的走神,边拆糕点边说道,“城西新开了个瓦子,很是热闹,明晚上我们一起过去玩怎么样。” “你别动。”宝珠伸手摁住了这颗一直在眼前晃来晃起的头,视线落在他那张色若蔷薇的薄唇上,鬼使神差中将自己的小巧的红唇凑了过去,然后咬了他嘴巴一口。 宝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咬他嘴巴,只是想到,就去做了。 她丝毫不知她的主动,像是羊入虎口,也在本就烧得旺盛的火堆里浇上一大桶油。 沈归砚眼底也从一开始的惊讶到软化成一滩危险的绵绵春水,燃烧着将要把她尽快的吞吃入腹。 等宝珠反应过来时,已然来不及了。 “夫人难得主动一次。”沈归砚调笑搂紧她腰身,拖住她的臀部往自己腿上一坐,覆耳轻笑,“夫人是想要了吗。” 宝珠想起上一次那几乎要将自己给淹没的场景,当即捂着嘴巴否认,“我才没有想要,你不要乱说好不好。” “你忘了,你是秘密回京的,要是不小心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宝珠想要以此说退他。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某些方面,男人总是有着意外的执着。 沈归砚膝盖跪在床上,两只手掐着她的腰,朝她不断逼近,勾唇一笑,“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一只手拉过她柔软无骨,滑得像丝缎的小手放在衣服底下,恶劣得朝她耳朵旁吹了一口气,“你看,我也很想你。” 指尖触到雏鸟的宝珠的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像是碰到了脏东西一样迅速松开。 他,他怎么能那么的不要脸!!! “我不做什么,我就是想来伺候宝珠,要宝珠舒服一点,免得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忘记了我怎么办。”沈归砚低下头,修长的手指绕着花瓣围绕点戳按,没一会儿,花瓣颤巍巍的吐出了露水。 “你,你给我出去。” 手指头紧紧抓住身下床单的宝珠大脑快要闪过白光时,她听到了有人敲门进来的声音。 那敲门的人没有听见回应,竟是直接推开门,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 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床边的那一刻,宝珠更是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儿破碎猫吟,手往下压着跪坐在她腿间的脑袋,警告他赶紧松口。 谁知道罪魁祸首非但看不清场合,还咬了她一口。 第189章 不疼,就是让她差点儿忍不住想要尖叫出来,指甲深掐进他的皮肉里。 “宝珠,你睡了吗。”沈亦泽的脚步停在床边,骨指修长的手在下一秒就要掀开帷幔,望尽床内的春光无限。 宝珠的一颗心也将要跳到嗓子眼,立马扯住帷幔,咬得舌尖吃疼才不至于让欢愉声从嘴巴里蹦出来,嗓音闷闷带着被浪花打翻的颤意,“我睡了,二哥你找宝珠有什么事吗。” 沈亦泽见床帷拉不动,心里存了一丝探究,“难道二哥没事就不能来找宝珠了吗。” “没,没有。”已经快要被折磨得疯掉了的宝珠想要将那在自己裙底下胡作非为的人踹下去,可她的脚才刚抬起来,居然还让他的趁虚而入了。 一开始就涨得不行,到了第三根手指后,她就不敢在乱动了,生怕他换了别的东西怎么办。 早知道他那么过分,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他说的,可以让自己很舒服! 要是不答应,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着了他的道。 特别是他们现在和二哥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床帘,要是二哥掀开帘子,定能看见她衣裳凌乱的样子。 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的沈归砚恶劣至极的对着她耳垂舔舐,“宝珠现在可不能叫出声来嗷,要不然让我们的好二哥看见了,他肯定会很生气的要打断我的腿,为夫的乌纱帽也会掉了。” “宝珠?”沈亦泽见她迟迟没有出声,不免担忧得想要再次掀开帘子。 “二哥,我,我要睡觉了,你能不能先出去。”宝珠从床帷里探出一个打着哈欠的红脸儿,不敢抬头看二哥,也生怕二哥看出点什么来该怎么办。 沈亦泽眉头高蹙,“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是生病了吗。” “没,没有,只是房间太热了,我出的汗。”舒服得额头青筋直冒的宝珠想要伸腿去踹他,可是自己的两条腿完全被他禁锢住,别说动了,他的唇舌但凡能不要那么过分,都算他良心发现。 在生怕二哥会发现的紧绷中的精神状态下,她的身体变得越发敏感,也更担心要是被二哥看见了该怎么办。 头皮发麻的宝珠咬着舌尖,又忍下一波风浪,虚弱得连眼皮都要无力的抬起了,“好啦,二哥你先出去了,我要睡觉了。” “好,二哥明天再来看你。”这一次的沈亦泽倒是极好说话。 只是离开前,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眼底翻滚着压不住的野欲。 随着二哥离开,红木雕花门的合上,宝珠就像是孤独在海面上行驶的一叶小舟,再也没有力气抵挡得住的翻下了海,被浇了个全身湿透。 整个人更是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就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愉悦之色。 一张脸红扑扑得,眼梢间的媚色连绵如海棠花正艳。 虽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是宝珠想,就这样都那么刺激了,要是真到最后一步,她会不会死啊。 宝珠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一眼,脸颊蹭地爆红,可能,大概真的会死吧,还是疼死的那种。 “可是还想要?”伺候得她舒坦了的沈归砚拉过小白眼狼的小手,而后又将人翻过来,对着她。 “不,不要了,我没有力气了。”她现在的腿都还是抖的,也怕他真的换了东西来。 “夫人不想,可是我想。”沈归砚的吻落在她腰间,留下一朵又一朵盛开中的艳丽红梅,“假如你有一天发现,我们的大哥和二哥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美好,你会失望吗。” 宝珠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些人身上的图案,可是一个图案也说明不了什么,她更不知道如何回答,唯有用沉默以对。 沈归砚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的意思,继续逼问着,“是失望,还是认为他们被蒙蔽了,还是宝珠想要为他们寻找开脱的理由。” 有些事在过不久就会揭开残酷又恶心的一面,她理所当然得要接触到了。 总觉得风雨欲来的宝珠晃了晃脑袋,“要是大哥和二哥真的做了错事,如果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我可能,大概,应该会原谅他们吧。” 沈归砚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眼眸微暗,“原则性的问题,宝珠指的是什么。” “就是,就是………”其实连她本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更接受不了大哥和二哥会做出那种事,潜意识的先选择了逃避。 “要是哪天我和大哥,二哥站着了对立面,宝珠是会选择我,还是大哥和二哥。”沈归砚双手拢住她的脸颊,眼里是说不出的认真,“我知道这个答案对于宝珠来说很难选择,我仍是想要求一个答案。” 要是搁以前,宝珠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大哥和二哥,还会嘲讽他癞///□□想吃天鹅肉,他什么档次也敢和大哥和二哥比。 可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就算她不愿意承认,她的心里也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最后,她只是闷闷地垂下头,“我可以不回答吗。” 沈归砚喉结滚动了一二,最后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好,“不过我希望宝珠能在不久后告诉我,你的选择。” 那晚上的谈话后,宝珠又一连好几天没有见到他来了,他不来也好,自己也不用总是提心吊胆的担心有人推门进来了该怎么办。 第190章 只是闭上眼,眼前总会不自觉的浮现出他的脸。 真是的,要走也不走个干净! 下午,来到大哥院里的宝珠假意低下头吃糕点,又在大哥没有注意的时候,飞快的把糕点藏进帕子里。 等吃了几块后,她就佯装困意的想要睡觉。 她今天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蚊子总来咬她,不咬大哥,等她知道了,看她不把那只蚊子的全家都给满门抄斩了! 打着哈欠的宝珠来到往常自己休憩的小床上,没一会儿就闭上眼沉沉睡去,一切都和往日没有两样。 就在她真的快要睡着的时候,她竖起的耳朵听到了有人推门进来的脚步声。 且脚步声的方向正坚定的向她走来,也令她的心脏跟着漏了半拍。 第84章 其实之前她就有过预感, 她不是被蚊子咬的,更像是人为的,毕竟她不在是那种如同一张白纸, 一无所知的姑娘。 床边倏然塌了一块,是有人坐下了, 假睡中的宝珠的一颗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马上要在下一秒跃喉而出, 又在最后一刻被强制地压回去, 掩在锦衾下的指尖不受控制的蜷了蜷。 宝珠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如一条粘稠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她不放, 湿透透的蛇信子随之一寸寸的舔舐着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在这一刻,她甚至连睁开眼的勇气都没有, 甚至还想要心存一丝侥幸, 认为对方只是进来拿下东西,或者是看她一眼就走。 直到那只覆盖着薄茧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顺着她纤细的脖子逐渐往下,也彻底将她心存的那一丝侥幸给打碎了。 说是打破侥幸,更像是将她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砸了个稀巴烂。 “宝珠,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沈亦泽近乎贪婪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犹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二哥好怕,真怕自己会忍不到那一天了该怎么办。” 男人愉悦的笑声,却像一根根细长的针狠狠扎向宝珠的四肢百骸。 可即便是在这种令人恶心悲愤交加的噩梦中, 她都不敢睁开眼来面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更不敢面对,昔日对她疼爱入骨的二哥会对自己抱有这种龌龊心思,她恶心得想吐, 想要大声呵斥,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要知道自己可是他的妹妹, 是喊了他十几年哥哥的妹妹啊!!! 可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更不敢让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睡着。 那天在大哥院里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完全颠覆了她的一切认知,她想要说服自己那天的一切都只是做梦,梦醒了就散了。 可是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附在骨缝里的深深寒意,无论她怎么驱赶都赶不走,反倒是不断场景重现着折磨自己。 以至于在大哥来找她的时候,她的神情都有些恍惚,更不知道如何面对在里面是否知情的大哥,只能含糊其辞地低下头,并祈祷着大哥能快点走。 “可是最近睡不好,大哥瞧你眼下都带了一抹青黑。”沈亦安没有听见她内心的疯狂哀求,挨着她边上的绣凳坐下。 “没,没什么。”长发至颊边垂下,遮住小半张脸的宝珠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头,声线小得几乎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是不是不舒服。”沈亦安蹙起眉,担忧的伸手探上她额间。 “没,没有。”因他动作而浑身僵硬的宝珠下意识避开了大哥的触碰。 因为她不知道大哥是否知情二哥对她做的事,她想要和大哥倾述,又认为此事实在是难以启齿。 他们是兄妹,就算她说了,大哥也不一定会相信自己,毕竟她的身上没有留着真正的沈家血液,这才是最令她感到恐慌无助的。 沈亦安看着伸到一半却落了空的手,指尖蜷了蜷后收回,压下喉间上涌的哑意,“要是不舒服,就请大夫来为你把下脉,要不然你生病了,大哥会心疼的,知道了吗。” 对上大哥显而易见的温柔的宝珠险些要将二哥对自己做的事脱口而出,临到最后又只是掐了掐掌心咽了回去,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不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怒,厌,憎,“没有,我身体很好,可能是有些苦夏了。” “当真?” “是真的。”宝珠生怕他不信,就差没有把脑袋点成棒槌了。 手指轻抚袖口的沈亦安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进她惶恐不安的眼底,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要是宝珠有了什么心事,一定记得要告诉大哥,知道吗。” “嗯,我会的。” 等母亲病好后,宝珠没有犹豫的提出要回到岭南,她最近一直躲着二哥,要是继续躲下去,二哥肯定会发现什么的。 何况母亲本身也没有什么病。 正在擦拭配剑的沈亦泽听到她要回岭南,第一个不同意,“你在家里住得不好吗,为什么突然想要回岭南了,你告诉二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二哥是谁,二哥第一个把他的头给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没有没有,没有人欺负我。”宝珠垂下眼睑,险险避开了二哥锐利探究的眼神。 第191章 “这是我来金陵前答应过他的,等母亲的身体好转后就会回去,如今母亲的身体已无大恙,我也应该回去了,要不然我那么久不回去,他难免会担心。” “哦,是吗。”把剑扔给侍从的沈亦泽带着玩味的笑意落在她身上,“就算宝珠急着回去,现在天热行路难,不如等天气凉快些在走,要不然你那么快就走了,二哥会舍不得你的。” 沈夫人也来打圆场,“是啊,宝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着也得要多住一段时间,就当是陪陪娘亲也好,你要是担心宥齐,可以写信给他。” “我………” 沈亦泽眯起眼睛,尾音拉长带着警告,“还是说,宝珠连在家里多待几日陪下大哥二哥和母亲都不愿意。” 二哥都那么说了,即使宝珠在不情愿也得要在留下来住几天。 夜里,沈亦安转动轮椅来到了她的房间里,取下她案桌上摆放的瓷猫儿抱团镇纸,“宝珠,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啊,什么?”本在作画,却因他一句话而往后退的宝珠咬着唇否认,她不清楚大哥突然和她说这个是因为什么,还是说大哥发现了什么。 “宝珠应该知道,说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沈亦安依旧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只是那笑意未曾到达眼底。 对于大哥的质问,宝珠竭力的否认,“不是,我真的不知道大哥你在说什么,你说的话,宝珠一个都听不懂。” 简短的几句话里,浑身发冷如坠寒潭的宝珠立马猜到大哥肯定是知道二哥对她做的那些事,要不然也不会来对她旁敲侧击。 沈亦泽噗嗤一声笑出来的从门后走进来,那笑声犹如冰冷粘稠的毒蛇缠绕其身,“看来宝珠很喜欢二哥的亲近,要不然那天怎么会舍不得推开二哥,就连二哥亲你的时候,还乖顺得张开嘴,由着二哥亲你呢。” 随着二哥的出现,脸色刷地变得灰白的宝珠掐着掌心,才克制住自己夺门而出的恐惧,瞪大的鹿眼泛着湿漉漉的红意, “二哥,你在说什么啊,宝珠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知道那个时候宝珠是清醒的。”沈亦泽勾起她下巴,令人作呕又带着狎呢之色的气息随之洒上她脖颈处。 “你都不知道二哥瞧见了你那个时候,想睁开眼又不敢的小模样有多喜欢。” 侧过脸,避开他触碰的宝珠咬着舌尖让自己不必抖得那么厉害,双眼通红,似喜鹊泣血地质问,“二哥,我是你的妹妹啊,你不能那么对我。” 此时此刻的宝珠嘴唇哆嗦着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你就算是喜欢,也应该是喜欢别的姑娘,不是我!” “可是,二哥从来都没有把宝珠当初妹妹看待啊。”沈亦泽此刻亦脱去了那层爱护妹妹的皮套,露出自己隐藏的锋利爪牙,正一步一步逼迫着可怜的兔子。 在她想跑,长臂一伸将人搂进怀里的沈亦泽掐住她下巴,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嗤笑出声,“二哥喜欢宝珠,喜欢到想要宝珠当二哥的新娘,喜欢到要把宝珠藏起来,成为独属于二哥一人的妻子。” “你都不知道二哥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在这一刻,下巴被捏住的宝珠双眼通红,求助的看向大哥,又在对上大哥含着笑意的一双琥珀眸子时,不受抑制的打了个寒颤。 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大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 “宝珠怎么说走就走了,我还以为会多待几日,现在那么热的,赶起路来不知道有多难。”沈夫人得知宝珠连夜走了,只留下了一封信给她,心中是说不出的惆怅和难过。 原本热闹的院子,一时之间竟空荡荡得过于冷清了。 沈亦安却是心情极好地勾起嘴角,“宝珠成婚后一直和宥齐待在一起,这一次分别两个多月,难免舍不得,她们二人感情好,母亲不应该高兴才对嘛。” 沈母揉了揉心口,“是应该高兴,但是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舍的,也不知道他们下次回来,是不是就该给我抱孙子了。” 沈亦泽笑着接话,“母亲要是想抱孙子了,明年儿子就给你抱个大胖孙子回来好不好。” “你,该不会也有喜欢的姑娘了。” 沈亦泽得意的扬起下巴,“自然,而且我喜欢的那位姑娘,母亲见了也一定会喜欢。” 沈夫人听后,原本因为宝珠突然走了的伤感随之散了个一干二净,“感谢祖宗,感谢佛祖,你们兄弟二人都有了喜欢的姑娘,我可得要到佛祖面前还愿才行。” 她走去佛堂还愿前,不忘语重心长的告诫他们兄弟二人,“你们两个记得对自己喜欢的姑娘好点,要不然人家到时候跑了,我看你们连哭都不知道往哪里哭。” “娘亲,你就放心好了,我肯定会好好对自己喜欢的姑娘的,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更不会让她跑了。”沈亦泽得意的看向大哥,又似在寻求着认可,“大哥,我说得对吗。” 正剪一朵月季花于手中把玩的沈亦安没有否认,“二弟说得极对。” 第85章 第192章 宝珠连夜乘坐马车离开一事, 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也没有人注意到那辆所谓的马车在半路行驶到了一处半山腰间。 半山腰里有一处别院,别院里种满了山茶和牡丹, 时值牡丹花盛,花开时节动京城。 端着吃食的丫鬟来到檐下, 热得连额间都生了一层薄汗, “你说夫人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啊, 这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要是还不醒, 可要请个大夫过来给夫人瞧下。” “你问这个我怎么知道,主子说了, 在这里不许讨论夫人, 你难不成忘了。” “我没忘,只是私底下和你说两句而已,我又没有那么蠢。”小丫鬟撇了下嘴,对比不以为然。 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的说话声正透过绿粉窗牖传到了那位在她们口中, 仍在昏迷不醒中的夫人的耳边。 早已醒过来的宝珠双目失神,宛如提线木偶失了神般,怔怔地看着周围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摆设。 这里面的一切都和她房间里的布置相差无二,但她也清楚的明白,这不是她的房间, 而是一个囚禁她的牢笼。 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由人推着轮椅进来的沈亦安手上端着碗白粥。 “醒了。” 宝珠看着进来的男人, 身体因恐惧而小幅度槲觫,十根手指用力掐得掌心淤青, 舌尖咬得出血都没能压住那天想要刻意忘记的噩梦。 她私心里仍侥幸着希望那天的一切都只是由她构想出来的噩梦,如今她醒了,噩梦自然也会随之消失了。 可随着他的靠近,也在直白又残忍的告诉她,那不是噩梦,而是真实发生的存在。 沈亦安放下端着的白粥,语气温柔体贴中又带着她对自己身体不爱护的不赞同,“睡了那么久,肚子肯定饿了,就算在困,也得要吃点东西后再睡。” 身体槲觫得如深秋里树枝上的最后一片叶子的宝珠对上大哥一如既往温柔的模样,嘴唇哆嗦着像是抓住了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大哥,你带我出去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二哥他疯了。” 要不是疯了,怎么会说出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妹妹的话。 “宝珠为什么会认为你二哥疯了。”沈亦安耐性极好的托着下巴,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听她的解释。 “因为我是他的妹妹啊,他怎么能对自己的妹妹做这种事,还说出那种话来。”只要一回想到二哥亲自己的画面,宝珠就觉得止不住的恶心想吐,想要把自己扔进澡盆里用香胰子清洗数十遍。 就连当初沈归砚第一次亲自己时,都不如二哥带给她的厌恶和恐惧来得深。 因为他们是兄妹啊,哪怕不是拥有着相同血缘关系的亲兄妹,也不是二哥对她有那种□□想法的恶心念头。 沈亦安饶有兴趣得像是在逗弄一只不听话的猫儿,“嗯?对你做了什么。” “是………”宝珠张了张嘴,竟她发现自己难以启齿,更不知道如何开口。 理智更在不断的遏制着她的诉说,特别是当她对上大哥含笑的脸时,整张脸唰地白了个彻底。 她怎么忘了,大哥会出现在这里,怎么可能会对二哥的事一无所知。 随着一声轻笑落下,是久未见阳光的苍白指尖跟着落在她垂落胸前的迤逦长发上,“是亲了你,还是说要娶你当妻子,还是说让你当我们的共妻。” “宝珠,大哥应该说是你天真得可爱,还是可爱呢。”沈亦安说完,都忍不住笑出事声。 分明是自己往日听惯性的音调,她在此刻竟觉得冷,浑身入坠寒潭的冷。 “大哥,你………”瞳孔紧缩,心脏随之漏了一拍的的宝珠对上大哥势在必得的一双眸子。 她忽然想起了沈归砚那日夜里和她说的话,假如大哥和二哥并非自己所想中的那样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她会怎么做。 那个时候会那么问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来试探自己的。 他没有直说的原因是担心自己承受不了所谓的真相,还是单纯的认为自己不会相信他,或许,二者都有吧,宝珠心想。 在她走神中,沈亦安将人搂过腰抱在怀里,把人抱进怀里的那一刻,他那见不得入的贪婪狠厉才能稍稍止住,又在她奋力挣扎着要离开自己怀抱时,一口咬住她耳垂,轻笑,“怕什么,大哥又不会吃了你。” 哪怕真相已经摆在了面前,宝珠仍是想要做最后挣扎,嗓音发颤带着无尽的恐慌,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滚落,“大哥,我是你们一手养大的妹妹啊,你不能那么对我,这样是不对的。” “什么妹妹,就算是妹妹,你也不是我们沈家亲生的。”松开唇舌,吐出耳垂的沈亦安掐着她的腰,瞳孔里再也不愿遮掩的偏执笑意。 “宝珠,很快你就会成为我们的妻子。”他这一句话说得极为轻浅,浅得不用风吹,就自个儿在原地瘦了身,消了影,只余长长一声叹息萦绕耳畔。 有风涌来,垂下的烟霞色紫薇花纱帘随风扬起,卷出芙蓉花影,苦留月色满堂。 已经一天都没有看见小姐从马车里出来,还让她们进去伺候的冬儿皱起眉头,来到马车旁,手指半屈敲了三下门板,“小姐,可要下来吃个饭,或者是走动一下。” 第193章 过了许久,里面也并没有声音回应她,按理说哪怕是小姐睡着了,也不可能睡那么久。 蓦然间,冬儿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直接掀开帘子往里看去。 可是马车里面空荡荡的,哪儿有小姐的影子。 这时,雪苹走了过来,一把从她手中抢过帘子,将其放下,她的态度明显是知情的。 冬儿当即冷下脸质问道:“小姐不在马车里,她是去了哪里。” “小姐自然是去了适合她的好地方。”雪苹说完,径直转身离开,浑然不在意小姐的安危。 她的行为举止看得冬儿直皱眉,“那可是我们从小到大照顾大的小姐啊,你怎么能那么说。” 话到一半,冬儿的脑子突然卡壳,转身就往后跑。 只是还没跑完,一把匕首就刺破了她的心脏,沾了血的白刀子迅速抽出。 完全变了一个人的雪苹把刀子收走后,眼睛里带着冬儿完全陌生的冷漠神情。 “冬儿妹妹,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对吗。”雪苹说完,又往自己身上划了几道伤口,随后架车马车往悬崖边狂跑而去,她要用自己的死来制造一出意外,一个所有人都寻不出破绽的意外。 因为她的主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大公子一人。 她认命效忠的,也仅有大公子一人。 雪苹驾着马车坠崖后不久,他们身后追来了另一匹人。 冬儿听着马蹄声,早已出气多进气少的她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看是谁来了,可是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断断续续的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 “求,求你,小姐,救,救救,小姐。”她说完这句话,才不甘心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看来宝珠并不在马车上。”翻身下马的男人眉头紧锁,眼睛扫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他们下手可真是狠,连活口都不留半个。 眉心跳了跳的沈归砚吩咐他们将冬儿埋葬,语气冰冷的警告道:“殿下,她现在是我的妻子,还往殿下自重。” 双手负后的萧亦霖苦涩地跃过这个话题,“宝珠她在岭南的时候,过得还好吗。” “我夫人一切安好,要是殿下能不派人打听我夫人,说不定会更好。”沈归砚咬牙切齿的冷刺道,“殿下与其有空关心臣的妻子,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解决五皇子。” 原来他当初被外放岭南时是带了任务,其任务就是查清各地频繁出现的少女绑架案的幕后主使。 幕后主使已经浮出水面,现在就只需要静待一个时机,一个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机。 —— 被关在房间里,连院子都出不去的宝珠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如同被惊吓到的鸟儿缩着了角落里。 她想要逃出去,可是别说逃了,她连最基本的离开房间的自由都没有。 就连想要自残,以此逼迫她们放自己出去,都找不到任何机会,现在的她,和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又有什么区别。 这里的丫鬟们担心她会跑,无论她走到哪里就跟在哪里,就连出恭都不例外,而且跟着的不是两个三个,而是整整五个,连她想要支走一人,在打晕另一个逃跑后都做不到。 随着落了锁的房门被推开,心情大好的沈亦泽走了进来,又在看见桌上完全没有动过一口的饭菜时,勃然大怒,“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夫人,连夫人都伺候不好,来人,拖下去仗杀了。” “夫人求命!”丫鬟们立马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夫人求你救救奴婢!” 宝珠听着她们泣血的哀嚎声,忍着恶心的恐惧拽过他的袖子,上下打颤的牙齿缓缓吐出,“不是她们的错,是,是我没有胃口。” “你没有胃口,肯定是她们做的饭菜不合胃口。”沈亦泽用手托住她瘦得尖尖的下巴,心疼之色不言于表。 “二哥知道你心善,可是对这群刁奴不能心善,否则他们就会蹬鼻子上脸。” “不是,真的和他们没关系,是我不饿。”宝珠将脑袋快要摇成拨浪鼓时,却见他从瓷瓶里倒出一枚药丸。 那粒白色的药丸仅需一眼,就让宝珠打从心底抗拒,而后,她听见自己浑身发抖的问,“这是什么。” “一枚能让宝珠忘记所有不快乐的药。” 所谓的忘记,不过是要将她的记忆彻底篡改,让她忘记所有。 不要! 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第86章 夜里, 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努力缩小着自己存在感的宝珠听到推门声响起的那一刻,连灵魂都跟着槲觫起来。 因为她怕, 怕进来的人是二哥,怕他又一次掐着她下巴强迫她吃下那枚药丸。 要不是他最后有事离开了, 那枚药丸被她抠着嗓子眼吐出来, 怕是一切都完了。 当门推开, 轮椅在地板上滚动发出轻微的响动, 也在直白的告诉宝珠来人是谁。 “地上凉, 怎么不去床上待着。”沈亦安无奈地叹了一声,像是纵容不听话的小孩。 看着推门进来的大哥, 哪怕上一次被拒绝了的宝珠仍是想要再试一下, 大哥那么的疼她,肯定会帮自己的。 第194章 而且她除了大哥,竟愚钝得想不到第二个能离开这里的方法。 “大哥,你带我出去好不好,我不想要待在这里了, 我想要出去,我想母亲了。”少女眼尾晕染一层薄红,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一颗颗往下滴落,脆弱而又惹人怜爱。 “而且大哥你知道吗,二哥他, 他居然想要将我的记忆全部抹除掉,他怎么能那么做。”宝珠一回想起今日二哥掐着她下巴,逼着她吃下那枚药丸的场景, 身子止不住的打颤,整个人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给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疯了, 二哥简直是疯了个彻头彻尾! 要不是疯了,怎么会做出囚禁她,还说着要将她的记忆全部消除的话来! 沈亦安眼睛半眯,透着危险的弧度,只是语调仍是温润的,“宝珠为什么一直想要离开大哥,待在大哥身边不好吗,还是宝珠不喜欢大哥了。” 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彻底击碎了宝珠用米糊再三黏贴出来的自欺欺人,是啊,她在大哥第一次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应该彻底的清醒认知到。 要是没有大哥的默许,二哥怎么敢当真大哥的面对她说出那些话。 也就她像个笨蛋一样,求着他良心发现能带自己出去,殊不知这样的自己落在他们的眼中有多么的愚蠢和可笑。 掐着掌心留下团团青月牙的宝珠脸色惨白得连连后退,把眼泪憋回去,嗓音沙哑着质问,“就算我不是真正的沈家人,我也作为沈家人生活了十几年,还叫了你们十几年的哥哥,而且你们这样做,根本是在□□!” “而且你忘了吗,我可是你弟弟的妻子,你的弟媳!”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宝珠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沈亦安舌尖顶住上颌,眼底划开一丝玩味,“这个比喻倒是不错。” 男人微凉的手指勾起她下巴,笑得温柔地摩挲着指腹下的皮肤,“至于你的夫君,那又如何,左右一个死人罢了。” 要是现在还没死透,他不介意在他的尸体上在多扎几道。 “什么死人,你在说什么!”瞳孔瞪大的宝珠不可置信得连大脑都变得一片空白。 沈归砚怎么可能会死了,平日里那么张扬又臭屁的人,怎么可能就死了。 可是接下来无论宝珠在怎么问,对方都不曾告诉她。 他的那句话,就像是一把悬在宝珠头上的大刀,不知何时就会晃着落了下来。 最近朝堂上,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间的斗争也从暗面摆到了明面上大肆争夺,对于这种现象,圣人也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他也想要知道,他的两位好儿子之间,谁的本事会更胜一筹。 因着皇子之间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连皇城脚下的百姓也闻到了风雨欲来的味,更好胆大的开起了赌局,赌最后的赢家会是谁。 除了三皇子和五皇子之外,竟还有人压起了犹如透明人的二皇子,谁让前人曰:“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像这种其他皇子斗得你死我活,最后便宜给了不起眼皇子的事情还少吗? 二皇子知道自己才智平庸斗不过这两位弟弟,一早就请了封王去往封地,以免这把火烧到自个身上。 而如今,距离宝珠失踪已经过了三天。 她像是彻底从人间蒸发,寻不到半分踪迹。 对于外界来说,她只是失踪了简短的三日,可对于沈归砚来说,自从得知她失踪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度日如年般煎熬,就连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像是由仇恨凝集而成的滔天恨意。 那两个畜生该死!他们活该要被碎尸万段,世人所唾弃。 此刻沈归砚眼神冰冷得像在看死人,扯动着僵硬的嘴角,“看来计划得要提前了。” 但凡让那两个畜生多活在这世上一天,对他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仁慈! 因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比他们都了解自己的劣根性。 连日的艳阳天后,迎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落雨驱散着炎炎夏日里的闷热,留下一片清凉。 她最近学乖了很多后,她们不在限制她走出房间,有时候遇到天气好,还会搬来椅子让她到院里晒太阳。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宝珠才发现原来不止是房间里的摆设和琳琅院一模一样,就连外面的花草都做到了一比一对照。 若不是她知道这里不是她琳琅院,恐怕都会认错。 只是当她的脚刚准备离开院子,就有丫鬟提醒道:“夫人,二爷说了不能让你出院子。” 宝珠顿时抬手甩了她一巴掌,桀骜的扬起下巴,“本郡主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出来透下气怎么了,等我二哥回来了,看我不和他告状。” 被扇得脸颊通红的丫鬟立马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说着道歉的话,“奴婢绝无那个意思,还请夫人恕罪。” “你不是那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横竖就是不让本郡主出来透气是不是!”宝珠冷笑连连,嫌恶的用手挡住鼻子。 “你们都离本郡主远一点,否则等我大哥回来,我第一个就让他扒了你们的皮!”眼里恶意满满的宝珠觉得自己还真是可笑,明明心里讨厌得他们要死,却还是得要扯着他们的皮来仗势欺人。 第195章 她讨厌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更厌恶将她关在这里的人! 很快,她在第一次走出院子后没有想着逃跑,而是以着在乖顺不过的姿态,接下来的几天里,她能自由行动的区域开始逐渐变大。 用了几天时间,宝珠也悲催的发现,她想要从这里跑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就算她有办法甩开这五个寸步不离跟着她的丫鬟,也都出不了内院,更绝望的发现一件事。 他们限制自己的人生自由,将她囚禁在这里并非属于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仔细想想,别人家的兄妹相处又有哪一个如他们这般处处透着诡异的亲密,也就只有她以前蠢得完全看不出, 想透这一点儿后,绝望犹如潮水奔涌而来,深渊底下的触手也开始肆无忌惮的向她伸来,捂住她的口鼻,四肢,将她往无望的深渊之底拉下去,连她想要呼救的可能都被扼杀于摇篮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她不在摔着着吵闹着要离开,那些负责看守她的人也不在像一开始对她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等能自由走动后,发脾气将人全部赶出房间说要午睡后的宝珠睁开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一只手取下睡前放在枕下的银簪。 刚从门外进来的丫鬟小声的问,“夫人睡了吗?” “嘘,夫人刚发了一通脾气,现在应该是累了。” “既然夫人睡着了,那我先去解个手,等下回来。” “好。” 宝珠听到其中一人的脚步声推门离开后,就知道如今房间里只剩下两人,随后从唇边溢出一声嘤咛,娇蛮的命令道:“本郡主要喝水。” 丫鬟一听她要喝水,忙不迭地倒好递来。 她的手刚递过来,一个闷在被套里的花瓶砸了过来。 宝珠放下花瓶,伸手在她鼻间探了下气息,还活着就好,然后把她搬上床,放下两边的帷纱,将两人的衣服对换一个,又把现场打扫干净才翻窗爬出。 她要去的地方正是与之相邻的书房。 她那天来过这里,发现这里的布局和大哥书房里的布局一样,恍惚间,她想起了那日在大哥书房里听到的,门开的声音。 初闻不知其意,忆起时竟成了自己救命的一根稻草。 既然这里的布局和大哥书房的一样,说不定里面也会有暗室或者什么通道,能助她离开。 与其等着别人来救,不如自救,她也想要验证沈归砚那个笨蛋到底有没有相安无事。 没有想到,还真的让她找到了一条藏起在书架后的暗道。 提着一盏油灯的宝珠走进去时,掌心因紧张沁出层层薄汗,狭小安静的甬道里除了她的脚步声后,只有她越跳越快的心跳声。 入口由窄到宽,像一个长颈圆肚花瓶。 里面没有藏着她所以为的珠宝,武功秘籍,而是一个小型的监狱,地面上厚厚一层暗血血迹,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才会蒙上那么厚的一层血垢。 她也像是受到了蛊惑般,抬脚往甬道里的最深处走去。 仿佛那里有着什么在吸引着她,更有着让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甬道不长,她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个十字架,架子上面用婴儿手臂粗的铁链上正栓着一个人,一个被折磨得几乎称不上为人的生物。 见到这一幕后,她应该转身就跑的,可她的双脚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样。 只因那具残败不堪的身体上顶着一张她认识,并且称得上讨厌至极的脸。 而后,眉头高高蹙起地宝珠听见了自己艰难的从干哑的喉咙里吐出了三个字,“萧雨柔。” “你怎么在这里!” 第87章 她出现在这里, 简直是宝珠始料未及的,观她身上伤口结痂的深浅,身上迷茫的臭味, 能看出她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里的地牢里不是一日两日了。 听到动静的萧雨柔惊恐间抬头,猛地对上了那张令她恨不得碎尸万段, 挫骨扬灰的脸, “沈宝珠!你这个贱人怎么还没死!要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下场!你该死, 你该死!” 一张脸满是狰狞扭曲的萧雨柔忽然笑了起来, 眼里全是幸灾乐祸,“哈哈哈哈, 沈宝珠, 你绝对会过得比我还痛苦。” “像你这种人尽可夫的贱人就应该不得好死!!!” “他们欺负过你,二哥为你报仇好不好。”冰冷黏稠的呼吸声宛如恶鬼的低吟于她身后响起,宝珠的毛孔紧跟着竖起来冒起。 仅是凭借一个声音,宝珠就感觉到无法呼吸,掌心里竟全是冷汗。 她无需回头, 都知道来人是谁。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自己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听见。 难不成她从离开房间到这里一直被人监视着,一股寒气忽从脚底升起,直窜天灵盖,连呼吸都像是针扎般痛苦。 “宝珠看见二哥, 好像一点儿都不惊讶。”沈亦泽挑了挑眉,对她如此冷漠的表现略感不满。 强忍着要逃离冲动的宝珠闭上双眼,死死掐住掌心, 才勉强遏制住对他的恐惧,厌恶。 第196章 沈亦泽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 感受到手下颤抖的小人儿,轻笑一声,“宝珠可不乖啊,二哥最不喜欢的就是不乖的宝珠了。” 他取出挂在腰间的匕首来到满母惊恐,随着他靠近而逐渐癫狂的萧雨柔面前,一把拽过她的头发,“她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二哥帮你把她的舌头割了好不好。” “这种只会背后嚼人舌根的长舌妇最令人所不耻了,她们就应该下地狱,日夜经历着拔舌之苦。” 很快,随着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发出,一条鲜红的舌头落在了地上,大脑从而变得一片空白的宝珠呆呆得都忘了做出反应,唯有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截断舌。 那么一根舌头,它之前还从那人嘴里吐出着污言秽语,却在此刻落在了她的脚边。 满嘴鲜血的萧雨柔呜咽着求饶,她想要说出求饶的话,却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恶鬼,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鬼!!! 用帕子擦拭着沾血手指的沈亦泽抬起眸子,薄唇轻吐着问她,“宝珠觉得二哥这样做很残忍,很可怕吗。” 她的闭眼不言,更是彻底激怒了沈亦泽,沈亦泽扔下脏了的帕子,大跨步来到她面前,捏住她下巴,锋利的眼眸逼近她漠然的瞳孔,“宝珠为何不敢看二哥,是真心认为二哥残忍又可怕吗,嗯,说话。” 男人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像一条毒蛇蜿蜒而上,朝她吐着嘶嘶的蛇信子。 但凡她说出一个“是”,吐出一个他所不喜欢的字眼,宝珠毫不怀疑那只掐住她下巴的手会掐住她的脖子。 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会带着她爬墙出去玩,给她买糖葫芦,在她写不出课业被夫子打手心,挺身而出的二哥了,他只是一个占据了二哥皮囊的恶鬼。 他的二哥早就死在了她去往岭南的那条路上。 “宝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就那么讨厌二哥。” “二哥,直接给她一个痛快吧。”嘴唇哆嗦着的宝珠闭上眼,不忍在看,她是很讨厌萧雨柔,讨厌到恨不得她去死,可也没有想到要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沈亦泽却不认同她的做法,像是在看不听话的小孩,“死容易,可要人生不如死才有趣,宝珠难道忘了二哥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吗。” “对待那些欺负过你,冒犯过你的人,你不能一来就打死对方,而是要夺走他所在意的一切,而后一点点的折磨他,看着他肉//体和精神上面的双层崩溃,让这种人即使是做了鬼都不敢到你面前装神弄鬼。” 对于他口中所说的一切,牙齿咬破舌尖的宝珠垂下眼睑并不做声,因为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不管不顾的骂他疯子,变态,让他去死! 她的再度沉默,也让沈亦泽尾音忽地上扬,“你猜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因为她该死,这种蠢货居然还想要冤枉宝珠,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宝珠想要为她求情,那么………” “那么什么。”下巴被掐得泛起一圈红印的宝珠咽了咽口水,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后,她看见沈亦泽将脸凑了过来,笑得不怀好意,“要是宝珠能亲二哥一口,二哥说不定会大发慈悲的给她一个痛快,如何。” “要是宝珠不愿,二哥就先把她的眼珠子挖出,割掉耳朵,鼻子,在用镊子将她的头发,眉毛,牙齿,指甲都一一拔出,用小锤子敲碎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然后在把她塞到密封的坛子里,在行刑的过程中会一直用昂贵的药材吊着,绝对不会让她轻易的咽气,不知道这样的做法,宝珠可解气。” 他轻飘飘的语气仿佛是在和她讨论今天天气如何,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气得浑身发抖的宝珠清楚的明白,他不是威胁,而是说到就会做到。 可是要让她主动去亲他,她做不到,甚至是连想象一下都恶心得胃酸上涌。 但她对上被折磨得全身上下不见一块完整皮肤的萧雨柔,她应该是高兴她活该那么惨,叫她以前天天和自己作对,可她的心里完全没有那种报仇后的快感,有的只是悲哀的怜悯。 今日的她,何尝不会成为明日的她。 宝珠眸光闪了闪,而后屈辱般的闭上眼,忍着腹部翻涌的胃酸,踮起脚尖亲了他脸颊一口。 “果然,二哥就知道宝珠的心肠最是软了。” 她在萧雨柔气断的那一刻,好像听到了她对自己说的“谢谢”。 从亲眼目睹萧雨柔死在自己面前的宝珠到了后面,连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密室都忘了,整个人像是一具丢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直到她被推到床上,男人的影子将她笼罩其中,一只手还试图撕扯她的衣服时,猛地打了个寒颤,挣扎着要逃离他的桎梏。 “你,你想要做什么。” “放开我!” “混蛋!畜牲!” “宝珠现在是连二哥都不愿意叫了吗。”眼底烧起一簇火的沈亦泽摁住她的双手高举过头顶,一只手掐着她纤细的腰肢,细密的吻似落梅般缀落在她雪白的脖颈处,“宝珠,二哥的耐性是有限的,你要知道。” 即使知道她还未满十八,可他已经忍不住了,只想要尽快的将人纳入自己的身体里,让她成为自己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第197章 毕竟他可不是大哥,能忍得了那么久。 “不,你不能碰我,我已经结婚了!”拼命挣扎着要避开他亲吻的宝珠像是放在粘板上的一条鱼,拼命的挣扎着要逃离,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她反抗的挣扎对他来说和挠痒痒又有什么区别。 “我就算不是你的妹妹,我也是你的弟媳,你不能那么对我!” “左右一纸婚书罢了,要是宝珠喜欢,你想要多少,二哥就给你多少。”沈亦泽很是不屑, “弟媳?我可从来不承认过他是我的弟弟。” 一句从不承认沈归砚是他的弟弟,也让宝珠瞬间跌落无尽的深渊。 难道自己真的要在这里被他玷污了,不,她不愿意! 宝珠抚摸上自己的肚子,眼一闭,哆嗦着说出,“我,我怀有了他的孩子,你不能骗我。” “他答应过我,在你未到锦瑟年华之前,他不会碰你,他没有碰你,宝珠又如何会怀孕。”沈亦泽忽地停顿下来,笑得阴冷暧昧的抚摸上她的脸颊,“是宝珠想要怀上二哥的孩子,才会故意那么说的吗。” “没,没有,我绝对没有。” “走开,你不许碰我!”在他的吻再次粗鲁的落在自己脸上,一只手粗暴地扯开她的腰带时,她不知道从哪里生来的勇气,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抬脚往下□□踹去。 只是那条腿刚伸过去,就被男人遒劲的骨腕给狠狠攥住,而后用力的把自己往前一扯。 被打得偏过脸的沈亦泽舌尖顶住左腮,瞳孔里翻滚着阴戾的寒气。 “怎么,宝珠难道还想要为一个死人守身如玉不成。” “什么死人,你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会死。”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是死在暴民之下,就连尸体都被踩成了一滩烂泥,你说他可怜不可怜。”沈亦泽嫌刺激不够她,附在她耳边笑了出来。 那笑声毛骨悚然,令人的骨头都像是覆盖上一层森冷的冰霜。 “你知不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怎么死的吗,是我用了刀子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片下来的,还当着他的面烧起了炉子,把他的肉放进去煮,在塞到他的嘴里。你都不知道他死的时候还一直念叨着要带你走,可是你是二哥的妹妹,二哥怎么允许你被那种人带走” 宝珠震惊得瞳孔充血,一股血气直冲上天灵盖,“你,这个畜生,你怎么能那么做啊!”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一对怎么样的人,私心里也认为他们肯定对自己不好,因为很多人都是那么说的,她也信以为真了。 “是他该死,谁让他认出了你,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带你走,你是我的,我怎么会允许被其他男人带走,哪怕那个人是你的父亲,我也不允许。” “宝珠,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第88章 “我才不是你的, 我也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 “你要是真的敢强迫我,我宁可咬舌自尽我也不要活了!”不知不觉中, 宝珠已是泪流满面,嘴唇被咬得糜烂红肿。 她这一次不是威胁, 而是真的心存了死意。 沈亦泽对上她完全不似作伪的狠觉, 心下一惊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连忙从她身上退下去, 欲盖弥彰的用被子盖过她被扯得几乎衣不蔽体的身体, “对不起,二哥只是太害怕宝珠会离开二哥了。” “宝珠别哭了好不好, 二哥知道错了, 你原谅二哥好不好。”沈亦泽想要帮她擦走眼泪,却被她厌恶的甩开,眼里的厌恶就像一把尖刀狠扎进他心脏里。 “滚!你给我滚!” 直到门合上后,她连日来积压的委屈,害怕, 无助的恐惧再也压不住了的一窝蜂涌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疯狂的想念沈归砚啊。 她更不愿意承认沈亦泽嘴里说的话,他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而且他那么无赖又厚脸皮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死去。 骗子,说不定他们都在骗她! 沈亦泽走出房间,正好遇到迎面而来的大哥, 心虚得不敢与之对视,只想着快点离开。 沈亦安的脸立马冷下来, “我不是说过了,在她态度没有软化之前不许强迫她。” “对不起大哥,但我是真的忍不住了。”他一想到宝珠宁可去死都不愿意让自己碰,他怎么甘心! “近日多关注一下三皇子那边,那位的大动作小动作可是不断。”沈亦安想起信上说的那批货,心下顿感不安。 按理说早该送来了,为什么到现在都迟迟没有动作,别是出了什么意外。 沈亦泽不屑,“凭什么,这件事我们上上下下打点了那么多,就算真的被发现了,只要推几个替罪羊出来就好。” 七天一日的大朝会上。 并不需要上朝的沈亦安因事被招来金銮殿上,他正在猜测是因何事时。 却看见了,本应该早间死在大同镇暴民之下的沈归砚此刻完好无缺站在金銮殿中,眉心狠狠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归砚手持笏板上前,不卑不亢又带着怒火,“启禀陛下,臣有要事相告,所告之事为五皇子,沈祭酒,沈亦泽三人拐卖少女数年,以此赚取大量金钱用于招兵买马!妄图动摇国之根本!” 第198章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要知道沈亦安可是被誉为世间少有的君子,那么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又怎会参与到拐卖妇女的灰色产链之中。 这简直和凭空污蔑有什么区别! 沈归砚也知道单凭自己的一面之词不会有人相信,好在他准备了充足的,能将人彻底钉死,翻不了身的铁证如山! “你们不是要证据吗,这就是证据。”随着沈归砚话音落下,就有人压着张望,那日山洞中的罪犯上前。 沈亦安清楚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陛下相信否则一切就真的完了,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不慌不忙的皱起眉头,“陛下,他这些所谓的证据实为诬告,臣绝对没有做过这些事。” 而后又厉色疾色的看向沈归砚,眼里满是失望,“宥齐,纵然你我之间有过龌龊不假,可你为什么要那么污蔑我,恨不得把我置之死地。” 沈亦安的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上奏,“陛下,臣与沈祭酒相识多年,臣认为沈祭酒完全不会是这位沈大人口中的那人,还请陛下明鉴,莫要寒了一干臣子的心。” 以五皇子为首的官员更是进激,直言沈归砚在妖言惑众,应该把他直接处死! “你是没有做过,可你在里面占的位置可不低。”沈归砚嗤笑,又扫过一干群情激奋的大臣,指尖状若无意的轻掸袖口,“你们那么激动,该不会是害怕我说的是真的吧。” 萧亦霖上前,义正言辞,“禀父皇,儿臣能在此证明沈大人所言非虚,这些是儿臣和沈大人收集到的关于他们几人的罪证,还请父皇过目。” 原本还巍然不动的沈亦安唇角挂着的温和笑意彻底冷凝,目光狠厉犹如淬了毒的刀子。 在三皇子出声后,众人立刻明白过来了,这不单单是一桩案件,更是两位皇子间的博弈。 随着证据呈上去的那一刻,诺大的朝堂上呈现出了死一般的寂静,胆大的人则是时不时抬头瞄向上首的圣人,以此揣摩帝心。 而后,他们看见的是圣人铁青暴怒的一张脸,有活成人精的立马跪地,大呼“陛下息怒!” 很快,在多方证据下证明证据确凿,沈亦安被压入天牢,不日行刑。 沈亦安这里的事情解决后,沈归砚马不停蹄的要赶着去见她,迫切的想要见到她,告诉她,现在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沈亦泽还没收到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在看见沈归砚单枪匹马出现在自个面前的时候,是止不住的发笑。 “你终于出现了,二哥还以为你会一直躲起来当个缩头乌龟呢。”沈亦泽抬手掸走衣服上本不存在的灰尘,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位和他有着相同血缘的好弟弟。 他们真不愧是亲兄弟,就连喜欢的女人都是同一个。 很可惜的是,他愿意和大哥共享都醋得不行,又岂会原先第三个人来和他抢食,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弟弟他都不允许。 “不过你的命还真是大,居然能从那一堆暴民的手中活下来,我要是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就更应该夹起尾巴做人。” 沈归砚与他目光平视,冷讽的嗤笑,“我出现在这里,可不是来和你论兄弟情深的,而是来送你下地狱的!” “你找死!!!”沈亦泽被一句话激怒,瞳孔欲裂的以掌为刀向他劈去。 沈归砚转身的避过,抽出长剑和他缠斗在一起。 沈亦泽厉光一闪,手中长剑舞如龙蛇叼钻阴险。 他们出剑的招式没有任何点到即可的君子之风,有的只是种种取对方性命的狠辣。 手中长剑被打断的沈亦泽低下头看着刺中胸口的长剑,瞳孔欲裂,他怎么会输,还是输给那么一个自己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对手! 抬手擦掉嘴边鲜血的沈归砚抽出长剑,眼神冰冷,“二哥,承让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瞳孔充血,满是不可置信沈亦泽用手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眼里全是不甘。 就连他倒下的那一刻,瞪大的眼睛都死死的看向某一处。 他看的方向,正是那间金屋藏娇的院子。 “二哥,不要小看任何比你弱小的生物,这是我这个当弟弟的,送你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沈归砚头也不回的往这座建在半山腰的别远走去。 越是要靠近她所在,他的心脏声跳动得像打擂,两只手两只脚也僵硬得同手同脚。 他过了那么多天才来找她,她会不会对自己失望,从而厌倦了他,认为他不可靠,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从而想要离开他。 这个假设只是浮现在脑海中瞬间,就让他的四肢如灌了铅一样,浑身发寒。 沈归砚吩咐他们处理后,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很安静,只是那一份安静很快被女人凄厉的尖叫声所打破。 “啊!” “滚开!都给我滚开!”捂住耳朵的宝珠蜷缩在角落里,眼睛里满是惊恐。 她好怕,好怕进来的人会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不想死,她承认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可是当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她又会觉得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第199章 “宝珠,是我,我来接你回家了。”沈归砚看着光着脚,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端在角落里的人儿,心脏像是被人给撕烂一样的疼。 眼睛缠满红血丝,单膝跪地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告诉她,“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回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很快,关于沈亦安同五皇子以及相干的涉事官员都被连根拔出后,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该流放,整个朝廷里也迎来了一次大的换血。 因为盛国公和沈夫人对此事完全不知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昔日高门满座的盛国公府牌匾被摘下,成为门可罗雀的沈家。 就连他们都要尽快搬离这座房子,换到另一个地方。 沈归砚作为揭发这桩震惊全国恶劣事件的大功臣,哪怕是血亲也没有受到牵连,更是连升三级,从小小的县令一跃成为从四品知府。 有人羡慕,也有人鄙夷,毕竟他的四品官,有谁不知道是踩着自己亲兄弟的血肉上去的,就连贬为平民的沈家人都对外扬言他不配当沈家人,更不配姓沈,他们没有这种狼心狗肺的亲人! 听说,沈家被抄那日,一向都是温柔知性的沈夫人不顾形象在大街上对沈归砚动了手,眼神狠厉得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更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生下他那么一个狼心狗肺,心肠歹毒,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畜牲! —— 今日一整天都在忙着处理收尾工作的沈归砚推门进来,看着坐在床边还没有睡的宝珠,心头暖意涌来,“那么晚了还没睡,是在等我吗。” “我………”坐在床边的宝珠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因为这件事,忙得眼下都挂着憔悴的男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 也知道等下她要说的事,无论换成谁听都会认为她有病,还会质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沈归砚走到桌边,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哥的判决已经下来了,你知道吗。” 唇瓣抿着的宝珠抠着指甲,把头压得低低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归砚把喝完水的杯子放下,走到床边挨着她坐下,累极了一样的把脑袋靠上她肩膀,问,“想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他只是状若无意间的随口一问,却在宝珠本就泛起层层涟漪的心湖中砸下一块巨石,溅起一地水花。 手指头扣得快要出声的宝珠抬起苍白的近乎透明的小脸,声若蚊音的问,“可,可以吗。” 一个带着询问的“可以”暴露出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更说明即使他对她做过十恶不赦的事,她的心底依旧保留着他曾对她全无保留过的好。 知道她心善,更知她重情的沈归砚将她的脸压在自己心脏跳动的位置,“为什么不可以,于情于理他都是我们的大哥,这也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叫他大哥了。” 沈归砚双手拢住她脸颊,醋意满满,“但是我希望你心里喜欢的人只能是我,要不然我会吃醋的,知道吗。” “宝珠,我是你的丈夫。”最后一句话又轻又浅,像是无声的一句呢喃。 因为要去探监,宝珠舍弃了以往的喜爱,穿得极为素净,还在发间簪了朵白色小花。 天牢很大,也是极为空旷的死气沉沉。 关押着沈亦安的牢房在最后一间,那里关押着的,向来是无恶不赦的大奸大恶之人。 来到牢门外的宝珠看着里面的人,本应该有种老天看眼,大仇得报的快//感,然后在说些恶狠狠羞辱他的话,可她的鼻子怎么那么酸,又酸又涩得简直让她难受。 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失控的感觉。 “我以为,宝珠不会在来看我了。”沈亦安自嘲的勾起唇角,“毕竟我对宝珠做了那么可恶的事。” “是,在大哥对我做出那些事的时候,我就发誓过再也不会原谅你了。”宝珠也不否认自己对他的讨厌,更多的是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还要来看他。 隔着一道铁窗的沈亦安含笑着问她,“他对你好吗。” 低下头的宝珠胡乱擦着眼泪,“他对我很好。” “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沈亦安打开她带来的食盒,从里面取出一壶酒。 抬起酒壶,斟上两杯。 酒杯过满,满得都往外溢出了一圈水渍。 沈亦安把其中一杯移到她跟前,“喝酒吗。” “说来我还没有和大哥一起喝过酒呢。”宝珠正要端起放在面前的酒杯,另一只手比她还要快一步将其夺走。 “我想了想,这酒还是让我一个人喝吧。”临到最后,沈亦安终是选择了心软。 他本质是个自私冷血的人,却将满腔的柔情都给了她。 “这酒太烈了,辣喉咙,不适合你喝。” “谁说的,我都没有喝过,你怎么知道不合适我。”宝珠也没有在央求他分酒给自己喝,或许是前面他好说话,让她问出了一直困扰着她很久的疑问。 “大哥,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沈家并不缺钱,他又有官职在身,还是人人所追捧的存在,所以她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第200章 “宝珠知道我这条腿因何变成这样的吗。”沈亦安忍不住自嘲。 宝珠摇头,她所知道的也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 “凭什么他是圣人我就要为他牺牲,我本来有大好的青云路,结果因为一双断腿,一辈子都只能止步于小小的祭酒之位,我怎么甘心,又如何能甘心!”他的一生本应该锦绣如花,官至首辅才对! 当时的他根本不是自愈挡灾的,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人为了活命把他推出去的,最后还假惺惺的说愿给他一个承诺。 可笑,简直是天大的可笑! 宝珠皱起眉头,仍是不赞同,“就算大哥无辜 ,但是那些女孩们也是无辜的啊,我虽然有很多大道理都不懂,但我知道的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再说做错事的也是圣人,根本不是那群无辜的女孩。 她的回答换来的是沈亦安止不住的悲凉笑声,那笑声又苦又悲戚得令人听着就难受,也让宝珠的一颗心跟着难受的揪了起来。 不知为何,宝珠听着他的笑声,忽然如坐针毯般难受,“大哥,我走了。” “宝珠。”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宝珠抬起的脚又轻轻放下,随后她又听到了。 “大哥希望你永远幸福。” “我会的。” 走出天牢的大门,被外面强烈的阳光一照,整个人恍如隔世。 可是那么炎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有的只是蔓延至骨头缝里的刺骨寒意。 她清楚的知道,这一别,她就再也见不到大哥了。 在他对自己做了那么可恶的事情后,她应该是恨他的,但心里仍是没由来的感觉到难受,眼泪如扯掉线的珍珠项链,噼里啪啦往下掉。 眼泪滴落在晒得滚烫的青石板上,刚一落地就被烫得了无踪影。 “那么大的太阳也不知道撑把伞,或者是找个阴凉的地方待着。”幽幽的声音至头顶上方传来,一把伞跟着遮住了头顶的烈日炎炎。 宝珠知道是谁来了,他的到来也让她的眼泪肆无忌惮的涌出,“沈归砚,我没有大哥和二哥了,我没有大哥和二哥了。”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哥和二哥会是这种人,她更不敢面对。 明明他们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因为人的贪欲是永远都不会被满足的。” “你还有我。”沈归砚抱住她颤抖得如秋日里最后的一片叶子的身体,很是严肃的告诉她。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宝珠身边。” “永远,永远。” 第89章 随着震惊全国的少女绑架案轰轰烈烈的拉下序幕后, 自从解决了心腹大患的沈归砚带着宝珠回到了岭南。 只是这一次去的不在是大同镇,而是右迁到端州为知府。 未到弱冠之年的知府,任谁瞧见了都得叹一声年少有为, 要说这么一位人物,哪怕是尚公主都得, 偏生人家早年就娶了妻, 每日上值结束后就回家陪夫人描眉作画, 拒绝任何宴会, 更无视身边凑上来的莺莺燕燕。 有一次一个不信邪的舞女假借崴脚摔入他怀里, 还没等她暗送秋波就被甩在了地上,下一秒被跟在他左右的人捂住嘴巴拉了出去。 而后大家看见前面还一脸冷漠得将人推开, 像是碰到秽物一般难以忍受的男人正委屈的看向他边上的女人, “夫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扑过来,但我没有碰到她,真的,你要相信我。” “你要是不信, 我可以回家给你写保证书,所以你今晚上不要赶我去睡书房好不好。” 被他拽着袖子的宝珠眼角抽了抽,真心认为丢脸。 一旁的官员们更是吓得冷汗直冒,眼前这个当真是那位铁面无私,冷到近乎无情的上司吗? 分明和自家后院里犯了错, 或是讨要礼物的小妾没有两样。 很快,当他任值时满三年后,按照权臣之路应当会到金陵当京官, 谁知道他一直不愿入京,后面还是有从金陵来的人说了, 他们才知道。 原来现登基上位的圣人乃是当初的三皇子,而知府夫人年少时一直追在三皇子身后跑,还不止一次说过日后要嫁给现在的圣人,年少的三皇子,若不是一场意外,沈夫人也不会嫁于沈大人。 怪不得不愿意回京,原来是担心自家夫人随人跑了,要他们说,也是沈大人没本事,要不然为何留不住自家夫人的心。 但是又有一个小道消息称,其实当年的三皇子也对沈夫人有情,如今仍对沈夫人念念不忘,就连宫里头最受宠的贵妃也同沈夫人有着七分相似,其她贵人的身上也都或多或少的有着沈夫人的影子。 原来沈大人迟迟不愿做京官,不是怕夫人跑了,而是担心那位会强抢臣妻。 虽说圣人是个明君,可看着昔日情敌整日带着自己的心上人在面前晃,难保不会心里不平衡的给他穿小鞋,要么做一回昏君。 不知不觉中,他们看向沈归砚的神情里都下意识带上了一丝怜悯。 岭南的夏季来得早,去得也比其它地方稍迟。 第201章 别处才是小荷才冒尖尖角,岭南已是绿萝裙遮游鱼。 放下的秋香色素云纱床帷被素手别起挂在莲花银钩上,露出内里已然醒过来的两人。 “姓沈的,你放开我,你知不知道你晚上抱着我睡,很热的。”生了两个孩子后,即使年过三十,容貌依旧娇艳如少女的宝珠愤恨地要推开这个总是要抱着自己睡觉的人。 冬天抱着她睡就算了,夏天也抱,她不但嫌热,也嫌他, “可是不抱着宝珠睡,我睡不着,宝珠你忍心让为夫睡不着吗,为夫睡不着,白日里上值就会精神不济,精神不济就会导致工作速度下降,然后耽误了回家的时间。”褪去了年少青涩,气质逐渐内敛变得如一块美玉温润的男人正搂着她的腰撒娇。 这黏糊糊大狗的模样,哪里会让人把他和衙门里杀伐果断的无情铁面联系在一块啊。 “忍心,我不止忍心,我还要把你赶去书房睡。”见他还迟迟不松手的宝珠气急了就要拿脚去踹他。 “姓沈的,你还不快点松开,我们今天可是答应了要陪明珠和宜安出去游湖的,你可别忘了。” 宜安是他们的儿子,是她二十三那年生下的,如今已有十岁,明珠是他们的女儿,刚过五岁生辰不久。 夏日里她本就贪凉,夜里睡着时穿的是一件霜色绸缎长裙,外罩水红色系带衫,如今醒来后,外衫早以不知滚落到何处,就连穿得整齐的亵衣也松垮垮地滑落至肩膀,霜色绸衣轻柔如奶绸,也远不及肤白细腻如羊脂玉。 宝珠察觉到自己亵衣半滑至肩膀,露出雪白圆润的香肩后,眉心一跳,连忙伸手拉衣服盖住。 她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实行,整个人先被按住肩膀,整个人跟着陷入了柔软的大床上。 抬起眼皮,对上的是一双犹如饿狼扑食的眼神,而后她听到了自己头皮发麻后咽口水的声音,随后是气得不行的捂住自己春光外泄的胸口,咬牙切齿,“姓沈的,你给本郡主闭上眼睛!” 瞳孔幽暗的沈归砚舔了舔唇,凑到她耳边,牙齿暧昧的轻咬舔舐着她小巧薄满的耳垂,声线低沉暗哑,“宝珠,我好久没有交公粮了。” “你瞎说,你这句话三天前才刚说过!”他居然还好意思提这件事! 眼见他的手开始在身上各处煽风点火的宝珠立马慌了,生怕他真的要来,“你,你先放开我。” “我们要是在不出去,宜安和明珠两个该等急了。”他每一次一弄,最快也得要一个时辰,还每一次都弄得她死去活来。 虽然是很舒服,但是那种失控的感觉仍是让她感到惧怕,特别是她每一次到自己快要到了的时候会停下,逼着自己说那些羞耻的话,简直是伤风败俗! 沈归砚咬下她锁骨下方,似在惩戒她的不专心,“宝珠,要专心。” “宜安会照顾好明珠的,你不用担心。” —— 本来都要走到爹娘居住的院子,结果被奶娘抱出来的明珠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不清的问向一旁的哥哥,“爹爹和娘亲呢?说好了今天要陪我们一起去游湖的。” 已经抽条如一棵小白杨的沈宜安牵过妹妹的小手往院外走去,神色略有尴尬的清咳一声,“明珠有时候是不是也喜欢赖床睡懒觉。” 明珠点了点头,先是皱起好看的包子小脸,随后恍然大悟,“所以爹爹和娘亲是在睡懒觉,对吗。” “差不多。” “不行!明珠都起床了,爹爹和娘亲怎么还能睡懒觉。”明珠顿时气得连糖葫芦都不吃了,迈动着小短腿就要去找爹爹和娘亲,她也要去和爹爹娘亲一起睡懒觉。 沈宜安连忙抱起气得鼓成一颗小核桃的妹妹,解释道:“爹爹和娘亲不一定是在睡懒觉,可能是在忙自己的事,等爹爹和娘亲忙好了,他们自然就会过来。” 明珠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虽然她还是不怎么懂,但这是大哥说的,那她就勉勉强强相信大哥说的话吧。 可是她又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爹爹和娘亲出来,正准备去找他们的时候,她看见陪自己坐着的哥哥站了起来,然后喊了一声,“父亲。” 一袭青袍衬得人隽逸非凡的沈归砚看着坐在凉亭里的一双儿女,满心满眼都是幸福,又想到自己拉着宝珠胡闹了那么久,难免愧疚,“不好意思,是爹爹和娘亲迟到了。” “爹爹,抱!”早就忘记了生气的明珠张开手臂的下一秒就被爹爹抱在怀里,嘴里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搂着爹爹脖子的明珠没有看见娘亲,便问道:“爹爹,娘亲呢?” 将女儿抱起的沈归砚转过身,含笑盈盈地望着身后缓缓走来的女子,“夫人,女儿找你呢。” 眼梢间媚态未褪的宝珠睨了他一眼,又气得捏了他腰一把,随后牵过儿子的手,“走了,不是说要去游湖吗。” “去,要去。” 夏日风光无限好,微风轻拂绿柳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