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久燃(高干)》 01 常晴 叶卓源被刚刚回国常晴震慑住了。 他实没有想到常晴竟然会有这样勇气。 她握着一把刀刃雪亮水果刀,眸光沉静看着他。叶卓源第一次发现原来常晴可以做出这样冰冷表情,整个人清锐逼人,仿佛白昼下一道璀璨雪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叶卓源声音发抖:“阿晴,有话好好说……把刀放下!” 常晴微微一笑:“放心,叶先生,我拿着把刀不是杀你。”她顿了一顿,嗓音清冽干净,“我是准备自杀。” 叶卓源焦急喊:“别!别!”他想上前两步一把夺下常晴手里刀,又见她目光太过冷静,怕自己一有异动弄巧成拙,烦躁后退两步掏出烟,“只要你不做傻事!你让我干什么都成!” 常晴轻声问:“真?” “真真!”叶卓源脸色难看猛抽一口烟。 “很好。”常晴眸色微敛,“第一,你把傅静薇放了。” 叶卓源不干了,怒道:“什么‘放’不‘放’!她是我老婆!” 常晴:“我知道。” 盯着她眼睛,叶卓源一阵挫败,闷了半天:“听你,听你!放放放!” 常晴静静微笑了:“非常棒。第二,江程联系方式给我。” 叶卓源一顿,怪异打量她一眼:“你要他联系方式干什么?” 常晴声音一滞:“叶卓源,请你搞清楚优劣形式,你没有资格反问我。” 叶卓源简直怕了她了,他哪里知道一个平时看起来秀气安静姑娘做起事来这么疯狂不讲理,挥了挥手:“行行行,给你给你给你!” “谢谢。”常晴礼貌说,“让傅静薇下来吧,我带她回家。” 叶卓源要气吐血了!那是我媳妇儿,跟你回什么家!他一边忿忿想,一边不耐烦吼:“傅静薇!你给我滚下来!” 常晴善意提醒:“叶先生,请注意文明用语。” 叶卓源一口闷气卡喉咙里,半晌无力飘了出来:“傅小姐……请下来吧。” 常晴不急不缓表扬他:“孺子可教。”她一边稳稳维持着刀尖对准喉咙姿势,一边缓步走到古朴木楼梯边,微笑注视着楼上不停颤抖傅静薇,“小薇,跟我回去吧。” 傅静薇含泪点了点头,摸索着扶手慢慢下楼。 叶卓源旁边冷冷看了一会儿,“嗤”一声,气得笑起来。 ——这常晴,真他妈是个百年难遇人才! —— 常晴走后,叶卓源一个埋软绵绵沙发里生闷气,许久抬起头来掏出手机给江程打电话准备诉苦。 那边江程正跟公司董事会研究“锐设计师大赛”细节问题,冷不丁接到叶卓源电话。 他对诸位董事抱歉微笑了一下,迈动长腿走到休息室,反锁上门接通电话,轻皱眉头:“我开会,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叶卓源痛声说:“我媳妇儿跟别人跑了……” “活该。”江程顿了顿,语气温和说道,“你也不看看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跑是给你面子,换成其他人说不定会一刀捅死你。” “不用这么狠吧!”叶卓源高呼,又弱了下来:“我也没做什么啊……不就是养了几个女人,有哪个男人不养情妇!” 江程淡淡答:“我。谢谢。” “……”叶卓源语塞:“我现不是改过自了吗!” 江程微微笑了,慢条斯理吐字:“是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狗能改掉某个固定恶习。” 叶卓源很愤怒:“江程!你……我那是因为……”愤怒半天,垂头丧气讷讷说:“……反正你得帮我。” 江程看了一眼时间:“下来再谈,我去开会了。” 就他准备挂掉电话瞬间,叶卓源抓紧时间大吼:“我见到常晴了!” 江程动作稍微一顿,神色自若把手机放回了耳边:“很好。我们继续。” —— 江程点了一根烟,站落地窗边,望着繁华璀璨夜色,清高冷峻眉目流水般灯光下,不由自主流泻出几分温柔。 他常晴,竟然回来了。 ——江程和常晴、叶卓源、傅静薇,四人都是从小玩到大挚友。叶卓源和傅静薇高中时段滋生了爱情,大学毕业后顺理成章了一起,并且迅速完婚。 他其实也挺想跟常晴结婚,趁着几次醉酒暗示过她几次,可常晴反应实微妙,既不答应也不反对,吊得他心里难受。直到后来常晴干脆远赴法国,以实际行动拒绝了他求婚。 江程听到这个消息时候,沉默片刻一脚踹翻了玻璃茶几,哗啦一声玻璃渣子飞溅,其中一片深深嵌江程手臂上。 叶卓源当时就吓蒙了:“你疯了!” 江程没有说话,动作优雅地拿出医药箱给自己上药,双眸淡然,神情温和,整个过程却血腥又暴力,叶卓源看着差点看出心理阴影来。 上完药,江程平静点燃一根烟,侧眸问:“她去法国干什么?” 叶卓源迟疑着要不要安慰他,“好像是去进修服装设计……” 江程:“嗯。” 叶卓源猜不透他这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问:“我有她电话……你要不要问一下她原因?” “不用。”江程唇角微微挑了一下,“我会让她自己回来。” 江程说到做到,他花了两年时间成功打进法威服饰集团股东会,成为主要股东之一,将如同虚设设计部焕然一,并举办了好几届锐设计师大赛打出名气,等待她归来。 他笃定,以常晴脾气只要回国,一定会来参加比赛。 常晴虽然性格温和,说话斯文秀气,做事却比谁都冷静理智、头脑清晰,从不放过任何有利于她条件。 就像她将叶卓源脾气摸得十分透彻,明白他吃硬不吃软,所以才会选择用这样激烈方式带傅静薇离开。 ——只有这样才能响亮地打叶卓源一耳光,让他好好反省这些年做过错事。 江程心情略略转好,连跟叶卓源说话时候都带上了几分浅淡愉悦笑意。 叶卓源郁闷得直哼哼:“你是满意了,我老婆怎么办?” 江程眼里心里全是常晴,哪里有时间管他,平淡敷衍:“拟一份合同,转一半资产到她名下,告诉她:我再也不敢了。” 叶卓源:“……” 江程不紧不慢讥讽:“既想取得静薇原谅,又想不付出代价,你以为你是玩rpg游戏,随便修改一下角色好感度就完了?” 叶卓源被戳中痛处一阵恼火,咆哮:“闭嘴吧您!该去开会了!” 江程从善如流挂断电话:“再见。”</p></div> <tr> 02 前因(修BUG) 银灰色宾利隋江边一栋公寓前停下,司机恭敬一欠身,打开后座车门。 常晴对他微一点头,伸手扶傅静薇下车,迟疑地建议:“房间可能有点小,我来时候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要是住不惯话,我们可以去订酒店……” 傅静薇抽了抽鼻子,打断:“上去再说吧,这里人多眼杂不好说话。” 其实也没多少人,就常晴、傅静薇与司机,司机知道自己被嫌弃后,再次恭敬一欠身,驱车离开了。 常晴被傅静薇梨花带雨、抽抽搭搭样子迷惑,正要柔声安慰几句,谁知傅静薇猛地愤怒爆发出一声尖叫:“啊啊啊——小晴你知道叶卓源他娘有多么混蛋吗!包养情妇就算了!还一口气包养了三个!他有那个本事上吗?!” 常晴:“……” 傅静薇嘴角一瘪,眼泪簌簌落下:“都做出这种事了还不准我跟他离婚……我就知道,当初他看上根本不是我……是我爸……” 傅静薇父亲是上秦市市委副书记,与江程父亲——上秦市市长是同一政治派系,两人相交甚好。其实四人中除了叶卓源是纯商家出身以外,其他三人家庭多少都跟政治有点关联,尤其是傅静薇与江程,两人家庭权势上秦市简直有如日中天。 也因为这样,傅静薇一直怀疑叶卓源与她结婚别有目,起初叶卓源还有力气炸毛咆哮,次数多了也就懒得解释,伤心失意地流连花丛,成堆俗艳女人中找存感。 当然,这些都是常晴去叶宅之前想,现她大脑被傅静薇哭闹搅得一团乱麻,翻来覆去只有一个想法——幸好现是大晚上。 常晴勉强淡定地扶着傅静薇上楼,时不时敷衍她几句。 例如: “小晴!你来之前我被叶卓源那混蛋禁足了整整三天,嘤嘤嘤……” “乖,没事了。” “小晴,我一定要离婚!你要帮我……” “好。” “小晴,你是怎么找到我?” 常晴一顿,说:“沈小瑜给我打电话,说他姨妈被绑架了。” 傅静薇又“嘤嘤嘤”起来:“没白养这熊孩子!” 常晴面瘫着打开门,开灯:“进来吧。” 常晴租这间房间是酒店式设计,卧室与卫生间只隔了一道磨砂玻璃,没有厨房。好家具精致舒适,整体色调柔和,橙白灯光温润地从灯罩里洇出来,撩拨得人心尖都柔软了起来。 傅静薇瘫倒沙发上忧郁叹了口气,常晴用热水打湿了毛巾递给她,轻声问:“出了这么大事怎么会是沈瑜给我打电话?你姐姐呢?” 傅静薇沉默了。 沈瑜是她姐姐傅静怡孩子,而她姐姐两年前——常晴赴往法国进修服装设计时死于车祸,当时傅静薇一下子哭晕了过去,足足缓了一年才缓过神来,把沈瑜当成亲生儿子溺爱,搞得沈瑜父亲和叶卓源醋意十足。 现突然被常晴问起这件事,傅静薇倒不觉得有多伤心,反而是害怕常晴难受——傅静怡曾是上秦市优秀服装设计师,算是常晴启蒙老师,两人情意深厚,要是被常晴知道傅静怡出车祸死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傅静薇眼神闪烁,结结巴巴,“她没事……” 常晴与她对视一眼,淡淡道:“是吗?那她还原来地方工作吗?我想去看看她。” 傅静薇顿时如同泄了气皮球,嘴硬哼哼:“她……她没上秦市工作了!” 常晴:“静薇,说实话。” 傅静薇急中生智,假哭着转移话题:“呜呜呜小晴你先说说怎么帮我离婚!我好难受——” 常晴面无表情地把毛巾拍她脸上,捞起一件睡衣去浴室准备放水洗澡。 傅静薇哀嚎:“小晴——你不要逼我啦——” 常晴微微笑了笑:“我没有逼你,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算了。” 傅静薇被常晴笑容弄得心头一颤,她怕常晴皮笑肉不笑了,嘴角轻轻一勾,秀丽眉目却冷凛无比,让她联想到叶家那尊妆容素淡、严厉不苟言笑老佛爷。长期受婆婆压迫傅静薇立刻低眉顺眼起来,妥协地扯了扯常晴衣角:“好吧,我说……” 常晴摸了摸她头,给她顺毛。 傅静薇嗓音哑哑低低地:“她死了……” 常晴呼吸一窒,心脏骤然紧缩。许久,出声问:“什么时候事?” “……前年。”傅静薇抓了一下膝盖,硬着头皮道,“死于车祸。” “肇事司机是谁?” “没有肇事司机……是她自己酒驾……车子撞翻了栏杆,驶进了隋江里。” 长久寂静。 气氛凝滞得让人呼吸艰难。 半晌,常晴拍了拍傅静薇脑袋,温和道:“行了,我知道了。”她把睡衣放到傅静薇怀里,“先去洗澡吧。” 傅静薇诧异看了她一眼。 常晴笑笑:“放心,我没事。” 等傅静薇进了浴室后,常晴一个人站落地窗边发起呆来。 初秋时节,上秦市暑气逐渐散去,变得寒冷而干燥,橙黄灯影夜风里瑟瑟发抖,不远处隋江如墨夜色下静谧流动,波纹粼粼动人。常晴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根本不是灯影摇晃,是她眼泪模糊了视线。 常晴并没有难过太久,迎风忧郁了一会儿,关掉窗户洗澡睡觉。 她没有发现,离公寓不远处一束灯光下,男人高挑修长身影安静掠过,清隽淡雅眉目被灯光晕染得澄澈柔和。 —— 第二天一早,常晴被叮叮咚咚傅静薇吵醒,双眼无神洗漱完毕,拿着叶卓源给她江程联系方式一阵犹豫。 她还记得傅静薇婚礼上,江程温柔得让人心跳不止眼神,嗓音低沉地她耳边:“小晴,我们也结婚吧。” 一向冷静自持常晴窘迫得不行,连忙推开他,无言好一阵:“……你醉了。” 江程眸色微敛笑意,正色道:“我没醉。” ——江大少当时心里盘算是一气呵成攻略下常晴,赶紧叶氏夫妇后再办一桌婚宴,没想到攻势太猛一不小心压迫到了常晴敏感神经,导致她第二天就远赴法国进修服装设计。 江大少心里掀起滔天巨浪,面上还要摆出一副清高淡雅模样,叶卓源面前装逼了一番。 其实常晴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当时是怀着一种怎样心情登上前往法国航班,除了觉得一切都太以外,还有一种十分微妙、难以言喻惶恐情绪,好像从听见江程说“结婚”那一刻起,她就亲眼看见了不久以后灰白未来——这种感觉来得太莫名其妙、太难以说服他人,常晴不敢给江程电话说明——江程也不敢再打电话刺激她,两人就一直这么误会了下来。 现她回来了……他们还有可能复合吗? 常晴微微颦起眉。 傅静薇双脚跷得老高,横躺沙发上做面膜,嘴巴抿成一条线给她出主意:“打打!我告诉你江程现身边美女可多啦,他秘书就是一个!典型大骚妞,上次我去江程公司,她一边化妆一边拿话阴我……气死我了……” 常晴轻轻挑了挑眉:“怎么个骚法?” 傅静薇:“肤白奶大屁股翘!你要盯紧江程了!” 常晴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再说吧。” 傅静薇瞪大眼睛,一把掀掉面膜坐起来:“你不打啦?” 常晴:“打了有什么用,去围观他肤白奶大屁股翘秘书吗?” 傅静薇语塞,半晌讷讷道:“不一定是他秘书……我就随口说说,你别当真。”顿了一下,补充说:“……我逗你开心呢,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件事误会了江程……” 常晴摇摇头,静静微笑了:“我知道。放心,我有其他打算。” —— 常晴从傅静薇口中得知,江程现是法威主要股东之一,前两届锐设计师大赛都是他亲自主持,想要不那么明显地接近他,参加这个大赛是好选择,到时候拿到冠军,波澜不惊说一句:“啊,原来江先生是法威股东,年轻有为啊……一会儿吃个饭吧。”顺理成章旧情复燃。 傅静薇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馊主意一个接一个,搞到后“绑架江程美救英雄”点子都出出来,弄得常晴哭笑不得。 常晴网上参加报名赛后,发送了一张婚纱设计图过去。 婚纱一反普遍传统款式蓬蓬裙摆设计,采用鱼尾裙摆,贴身勾勒出女性臀部线条,骤然腾起白纱飘渺又圣洁,瞬间击中女性审美观柔软点。 傅静薇她身后双眼冒粉红色泡泡:“卧槽好漂亮!送我送我送我!!” 常晴随口道:“等你二婚时候再说。” 傅静薇蓦地沉默了。 常晴一怔,轻轻拍了拍她肩:“对不起。” 傅静薇肩膀抽动了两下,倏然道:“嘤嘤嘤你欺负我——等我二婚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比赛一完你就送我——” 常晴:“……” 常晴无奈应:“行行行。” 傅静薇:“够姐妹!走,陪我去接沈小瑜,今天周末,咱们去游乐场玩!”</p></div> <tr> 03 偶遇 沈小瑜一见到傅静薇就跟见了亲妈似,狂摇尾巴。 沈小瑜爸爸对儿子朝外人使劲摇尾巴相当不乐意,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小瑜星星眼状吠了一声,四爪离地扑了过去,死死搂住傅静薇腰,头也不回说:“老爸,我去陪小姨妈了!你一个人好好珍重,厨房里还有一把挂面,晚上记得吃啊。” 常晴:“……” 沈小瑜爸爸:“……” 傅静薇欣慰地给沈小瑜顺毛:“多么孝顺孩子啊——” 惨遭背叛沈爸爸咆哮:“滚滚滚!” “嘭”一声,常晴他们被关门外,沈小瑜尾巴摇个不停:“小姨妈,为了你我连我爸都得罪了,你得补偿我。” 傅静薇:“跟你晴姨说,她比我大方。” 沈小瑜又亮晶晶看向常晴,呼哧呼哧吐舌头撒娇道:“晴姨……” 常晴面瘫道:“叫姐姐。” 沈小瑜性格完全是照着傅静薇一个模子刻出来,两个人凑一块亲热得不行,常晴沦为搬运工,面无表情看着一大一小挤各家摊前兴奋议论。 游乐场建上秦市古镇旁边,日光高远宁静,瓦片被衬得愈发青黑,灰白高墙上贴着危房通知,可里面仍然住着人,仿佛危房通知只是岁月不经意间留下痕迹,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 傅静薇突然脚步一顿,朝沈小瑜眨了眨眼,两人靠一起眉飞色舞窃窃私语,留常晴旁边看得一头雾水。 私语完,傅静薇大力一拍沈小瑜肩膀:“沈小同学,靠你了!” 沈小瑜:“没问题。” 常晴隐约感到不妙。 果然,没走两步,沈小瑜一把抱住常晴大腿,泪光盈盈无限哀怨道:“妈——我就要那个糖人嘛——给我买个啦——” 常晴:“……” 沈小瑜光打雷不下雨本事练得纯熟无比,光是干嚎就凄惨万分,傅静薇听得嘴角直抽搐,连忙向沈小瑜使眼色:够了够了。可惜沈小瑜演了上瘾,非要常晴给他去买糖人。 常晴摸了摸他脑袋,微微一笑:“沈瑜,你是初中生不是小学生,给我起来。” 沈小瑜虽然没有亲身感受过常晴皮笑肉不笑威慑力,但天生一副灵敏动物嗅觉,一看见常晴鬼畜微笑了,立刻站起见好就收,小尾巴摇啊摇,顺带卖萌眨眼睛。 常晴把沈小瑜买杂七杂八塞给他当作惩罚,轻柔警告:“自己东西自己拿,不想拿就扔了。” 沈小瑜乖乖抱好东西,又讨好道:“晴姨,你看前面,好大一个帅哥噢!” 常晴淡淡道:“你喜欢?” 沈小瑜不说话了。 常晴教育好熊孩子,平静抬眸往前一看,目光刹那凝滞住。 沈小瑜小声对傅静薇说:“明明自己喜欢帅哥还诬赖我喜欢——” 天光澄澈倾泻下来,露天咖啡店周围花叶白晃晃摇曳。男人姿势舒展靠白色镀漆椅上,身段颀长挺拔,眉目清隽高雅,下颔弧线意外优美,他略微侧过头,对常晴淡淡一笑。常晴心头倏地一抖,被他璀璨夺目五官灼烫到。 江程起身,不急不慢朝她走来,低声道:“好久不见。” 他伸出白皙修长手,常晴看了一会儿,缓缓与他握了一下:“……好久不见。” 江程嘴角浅浅一扬,蹲下:“沈小瑜,谁教你乱喊妈?” 沈小瑜耷拉着脑袋,老实供出主谋:“小姨妈教。” 傅静薇抱起沈小瑜,严肃道:“我也是为你们着想!不然你有这么注意到这边吗?”她脚下生风,一边溜一边喊:“不用谢我!请叫我傅雷锋!” 常晴哭笑不得:“二死了。” 她回眸,对上江程眸色幽沉眼,心跳猛地加,常晴努力让自己把江程当成沈小瑜对待,面瘫道:“有空喝一杯吗?” 江程定定看了她片刻,移开目光:“有空。” 两人咖啡店外围面对面坐下,初秋日光遥远而薄暖,气氛闲适静谧。两个人明明隔了一张桌子距离,常晴却觉得江程理她极近,男性温热又清凛气息无声环绕着她,就连他克制轻微呼吸也听得一清二楚,仿佛一扭头就能看见江程俊白秀气鼻尖。 江程神色自若:“巴黎过得怎么样?” 常晴想起一次有幸跟导师去参观巴黎时尚周,瞬间被那里极致膨胀、浪漫生动灵气所俘虏,语声忍不住带了几分飞扬:“还行,跟老板学到了很多,设计出来东西勉强能入眼了。” 江程心中一动,轻咳两声,刚想要告诉她自己上秦市举办了一届锐设计师大赛,就听见常晴微笑着问:“我听说你上秦市连办了两届设计师大赛?怎么忽然对服装设计感兴趣了?” ——当然不是对服装设计感兴趣,只是对一个人而已。 江程顿了顿,克制地露出淡雅笑容:“国内设计行业发展滞缓,我入股法威后发现设计部如同虚设,于是提议举办锐设计师大赛提高设计行业积极性,激发员工创造天性,两年下来效果还不错,设计部焕然一。” 常晴心跳莫名加速,干巴巴道:“很棒啊。” 江程笑笑:“谢谢。” 气氛略显得有些冷场,老板送上咖啡时候,顺口夸了一句:“女朋友长得真漂亮!要不要买朵花送给她?” 常晴微窘:“不用,我不是……” 江程微笑打断她:“你这里都有些什么花?” 老板:“手工红玫瑰,一万年不会谢那种。” 江程拿出皮夹:“来一束。” 老板心情愉悦吹声口哨:“等着。” 常晴放弃挣扎了,这个时候一个劲反驳拒绝反而显得自己心虚矫情,索性坦坦然地接受了江程赠花。 手揉纸折叠成玫瑰小巧精致、色泽亮丽,常晴心中微悸,拿着只觉得灼烫无比,唇角不由自主轻轻扬起:“……谢谢。” 江程瞥了一眼她秀丽清冽眉眼,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心神却泛起一阵情迷意乱,脑海猛然浮现出两年前他紧贴常晴耳边低语画面,对方白皙柔软脸颊近咫尺,好像只要稍微靠近一点点,就能亲吻到。 现常晴离自己也不是很远,仅仅一个倾身距离。 江程心里微微发痒,清淡目光骤然沉湛,就他准备起身去亲吻常晴时候,常晴手机响了。 常晴一怔,从收到玫瑰悸动中醒来,朝他说了声“抱歉”。 江程眼神瞬间恢复到清高淡雅状态,道貌岸然点点头。 因为是傅静薇电话,常晴并没有避开他。一开始常晴还能静静倾听,到后神色略微冷淡,问:“你哪里?” 傅静薇:“拐角西餐厅啊啊啊——沈小瑜被那混蛋用烤翅收买了!我白疼他了!” 常晴:“等着,我马上来。” 江程隐约猜到是叶卓源坏自己好事了,眸色略寒。 常晴收拾好东西,随口问:“要一起吗?” 江程微微笑了一下:“好。” 拐角西餐厅离这里并不远,常晴抱着一束红玫瑰为难了——等会被傅静薇问起怎么办?要是让她知道这是江程送,以傅静薇性格肯定连续三天话题都是“哇你们发展得真!”“准备什么时候去登记?”“玫瑰玫瑰你真漂亮”…… 常晴略窘地瞥了江程一眼,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竟然会送她玫瑰。 江程读懂了她窘迫,抽走玫瑰寄放到老板那里:“走吧。” 真是太贴心了…… 常晴压下悸动,默默跟他身后。 男人肩背格外笔直,腰部线条窄瘦利落,白底银纹衬衫秋光下竟然显得有些通透,模糊可窥见里面漂亮紧绷肌肉,十分赏心悦目。 一时间,两人都有点心猿意马,同时思考着怎样才能旧情复燃这个问题。 推开西餐厅玻璃门,一眼就看到了怒目圆睁傅静薇,她双手被叶卓源扣压桌上,脸色气得青白,沈小瑜窝她身边旁若无人地啃烤翅,见到常晴和江程还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常晴无限沉默想:幸好,餐厅被包了下来。 傅静薇愤怒咆哮:“沈小瑜!你个叛徒——” 沈小瑜瘪嘴:“你们是夫妻,我帮你们和好,你还吼我。”小声念叨:“活该闹别扭……” 常晴走过去敲了敲他头:“沈小瑜,你完蛋了。” 沈小瑜颇有骨气地扔掉烤翅,呲呲牙:“不吃了!你们都欺负我!” 叶卓源看见常晴一脸不自然:“我跟老婆说说话,这你也要管?” 傅静薇:“谁是你老婆?” 常晴:“有你这么说话吗?放手。” 叶卓源炸毛了,刚想咆哮回去,冷不丁瞥见常晴身后脸色寒沉江程,气势瞬间矮了半截,悻悻松开手:“这下行了吧?我想跟静薇单独说两句话。” 常晴不说话,看向傅静薇。 傅静薇心尖被叶卓源难得正经眼神挠得颤抖,半晌轻轻点点头。 常晴把生闷气沈小瑜拉到另外一张桌子,叫服务生拿来一副扑克跟他玩拖拉机。 那边叶卓源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让傅静薇眼眶湿润,默不作声地掉泪。常晴趁机教育:“沈小瑜,看见没?帮人和好也是要看对方人品,像叶卓源那种人渣不值得你去帮他们和好。” 沈小瑜一片丹心向姨妈,瞬间被常晴撩拨得磨牙霍霍,恨不得扑上去狂吠。 江程一直安静听着,到后也忍不住笑意问:“我呢?如果是我想跟你和好呢?” 他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实际上一脱口就心如擂鼓。常晴略微侧眸瞥了他一眼,被他眼底深刻温柔震慑住,轻咳一声:“……教育小孩,别插嘴。” 沈小瑜挑剔打量江程一眼:“你长得帅,有资格和晴姨和好。”顿了顿,沈小瑜想起什么,茫然问:“不过,你们两个吵过架吗?” 常晴微恼:“沈小瑜,你不说话没人会忽视你存!”</p></div> <tr> 04 电话 叶卓源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生命中鲜少有这样沉默时候,像一把不动声色淬毒光裸刀刃,刺进对方心脏同时,割破自己手心。 傅静薇呼吸滞涩,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像样话:“……你想跟我说什么?” 叶卓源手掌一翻,为她倒了一杯蜂蜜柚子茶,甜酸味道空气中蔓延开来,他轻轻把茶杯递给她,半晌,声音压抑地、痛苦地从喉咙里飘出:“静薇……我没有出轨。” 他缓缓低下头,埋自己掌心里,“我没有出轨,那三个女人是生意合伙人送我,我不能不要……”叶卓源甚至不敢抬头看傅静薇眼神,“我没有碰她们……那天,我只是想气气你,你一直觉得我跟你结婚是因为你爸身份……” 傅静薇眼前一阵眩晕,深深吸了口气,强制自己声音变冷:“难道不是吗?叶卓源,你不要觉得我就是个傻子被你玩来玩去,这些年来我爸给你开了多少绿色通道?你借我们家名号谈成了多少笔生意?你还说不是为了我爸身份?” 她一连串尖利反问,紧接着冷笑一声:“叶卓源,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卓源心口剧痛,痛苦地低喘:“……小薇,我没有骗你。” 傅静薇闭了闭眼,用看陌生人眼光注视着他。 叶卓源轮廓渐渐跟两年前婚礼上那个潇洒自信郎重叠起来,他五官长得很好,干净而帅气,眉骨高耸眼眸深邃,鼻梁秀高挺直。 傅静薇想起自己父亲对他评价:戒急用忍,能屈能伸,真丈夫。 她当时还笑傅父瞎评论,说叶卓源根本不是什么真丈夫,他连从小玩到大江程都怕,一辈子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傅父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反驳她话。 现傅静薇才知道傅父眼光有多么狠辣——叶卓源不是怕江程,他知道江程是天生领导者、控制欲强,于是事事都落下他一步,只有这样两人交往才能完美契合,维持长久友谊——这样“谦让”可以追溯到叶卓源十三岁,他从十三岁就懂得忍,心机深沉到可怖程度。 傅静薇眼圈倏然红了,感到疲倦无比,她所有情绪全部压抑心脏上,随时都会崩溃。 她想了很多反驳叶卓源话,都说不出口,无边无际沉闷气氛几乎要将她溺毙。 也许是因为她沉默得太久,叶卓源竟先开口了:“小薇,我有几百种可以把你留身边方式,为什么我偏偏选择跟你谈谈?”他眼神沉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傅静薇,“我喜欢你,所以我想你心甘情愿地留我身边,你以为我真怕常晴吗?” 他握住傅静薇冰冷颤抖手,字字掷地有声:“小薇,请你相信我,我没有背叛你。” 一室寂静。 傅静薇蓦地低笑两声,声音凄厉,几乎让叶卓源心胆俱裂。 她没有看叶卓源表情,冷淡抽回手,平静拿起桌上玻璃杯移到半空中,突然松手—— 哐当一声,蜂蜜柚子茶飞溅开来,两人裤脚都沾上了污渍。 叶卓源猛然抬头看向她。 傅静薇嘴角轻轻一勾,学着常晴样子皮笑肉不笑起来,眼神冰寒决绝如霜雪:“叶卓源,你再把我当傻子,信不信我真当一回傻子,把你商场干那些龌龊事儿全捅出去?” 她倨傲扫过叶卓源不敢置信眼神,微扬下巴眯起眼:“——别不信,我傅静薇说到做到!” 餐厅骤静,气氛两人交接视线中紧绷。 纤长薄寒秋光凝滞玻璃墙上。 不远处围观许久沈小同学尾巴一翘,唯恐天下不乱地吼了一句:“小姨妈好帅!” 傅静薇:“……” —— 傅静薇难得装一次逼,就被沈小瑜破坏了意境,心情郁闷尴尬得要死,连江程和常晴都忘了调侃,一个人泪流满面溜达到美容院去做皮肤护理去了。 沈小瑜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惨遭姨妈抛弃,鼓着腮帮子一脸闷闷不乐。 常晴威严地教育他:“以后要记得这个教训,开玩笑必须得看时间地点人物,不能想开就开。” 沈小瑜提问:“连玩笑都不能随便开话,那还叫玩笑吗?” 常晴想了想,面瘫着脸恐吓:“举个例子,你平时夸小姨妈很帅,她会亲你两下给你买游戏机;你再像刚刚那样夸小姨妈很帅,她会扇你两巴掌永远都不理你了。” 从来没经历过家暴沈小瑜瞪大了眼睛。 常晴静静微笑了:“明白我意思了吗?” 沈小瑜咽了咽口水,摇尾巴猛点头。 江程她身后忍俊不禁。 —— 把沈小瑜送回家后,常晴站楼道阴影处,盯着不远处打电话江程,喉咙有些发干。 他手随意地插裤兜里,眉目清远,五官被各家各户稀稀落落光线勾勒得极为美好,嘴角一抹淡淡笑意。 常晴心不知怎么燥乱起来,一股又甜又涩暖流包裹了她,让她平白怔愣许久。 打完电话,江程侧头提议:“去江边坐坐?” 常晴嗓音略略沙哑:“……好。” 话音刚落下,她又有些懊恼自己反应太奇怪,所幸江程并不怎么意,目光深湛朝她一笑,步伐悠闲下楼。 常晴立刻步跟上他,努力放松僵硬紧张身体,抑制住自己飘忽思绪。 但江程就她身边,她再怎么抑制也无法抑制心中灼烫翻滚情感,有好几次常晴都想破罐破摔,直接开口问他——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再没办法抑制住,常晴被它扰得心神紊乱,一直出神。好她面瘫本领过硬,神情几乎看不出半点端倪。 此刻天色临近傍晚,隋江边灯光暗柔浮动,如同静默汇聚温暖星光。江水寂寞翻涌,偶尔被清风撩起一丝雪白浪花。 两人一路沉默,走到车流横行大桥上时,江程忽然目不转睛盯着她,低声问:“小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常晴一怔,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下意识速答:“不是。” 江程眼神慢慢漾出笑意:“那为什么你动作一直这么僵硬?” 常晴:“……你看错了!” 江程十分愉悦低笑出声。 气温低凉,两人身边气氛却逐渐燥热。江程微微低下头,专注凝视着常晴僵硬神情,温柔伸手给她扣好衣领,呼吸声稍嫌粗重开口:“小晴,我们……” 他目光柔和,声音抑着脉脉情意,加上空无一人街道,以及常晴加心跳——简直是绝佳到完美表白摊牌圣地。 江程一阵心神迷乱,修长手指竟然轻微发着抖,正要开口继续刚才语句,手机突兀响了。 江大少脸瞬间黑了。 常晴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拉了拉他袖口,提醒:“电话。” 江程克制着火气接起电话,冷冷问:“什么事?” 打电话是设计部总监daisy——傅静薇口中大骚妞。daisy听见江程冰冷声音郁闷极了,要不是江程自己吩咐什么看见有名叫“常晴”设计师作品要立即向他汇报,她也不想来打扰这尊神好不好? 郁闷归郁闷,daisy语速极报告:“工作人员收到常设计师作品了,不过……” 江程淡淡道:“不过什么?” “不过,季处长女儿季婷交上来设计图和常设计师一模一样,现大家很为难。” “有什么好为难?” daisy那边翻了个白眼——这江大少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虽然季处长官职没有他爸大,但上秦市好歹也是有实权人物,而且还是江市长政治派系一员,出了这种事不管对错与否当然要站季家这一边啊! 她恭敬答:“季家打过招呼,一定要给季婷开绿色通道。” 江程沉思一阵子,轻轻挑了挑眉毛:“就为这个?那你知不知道常设计师是谁家女儿?” daisy心头一凛,立刻脑海里搜刮了一遍上秦市官员与富商,没找出与“常”沾边,小心翼翼求教:“……她是谁家女儿?” “首都军区,常司令长女。” 寂静。 再寂静。 daisy那边如同被寒风席卷了一般,她一脸被雷轰过表情,许久许久答:“……我了解了。” “嗯。”江程随意点点头,又顺口嘱咐:“不准再打电话过来了。” daisy泪流满面应道:“是。” 江程挂断电话,转身一看,常晴已经不见了。 ——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墨蓝苍穹无声包裹大地。 常晴走下计程车,脸颊微微发热,耳边不由自主回响江程刚才悦耳蛊惑声音。 “小晴,我们……” ——我们什么? 我们……重一起吗? 常晴默默拉拢衣领,江程指尖温度似乎还停留上面,随着夜风缓慢浸透她皮肤,让她心头止不住发软。 如果不是该怎么办? 万一,他只是想说一些无关事又该怎么办? 常晴心乱如麻,平时冷静运转大脑一片空白,干脆趁他打电话时候逃走了。 也许江程打完电话后,她就能听到她想听答案。 可她实没勇气继续等下去。 常晴轻叹一声,走出电梯准备摸出钥匙开门。 忽然,手机铃声安静楼道里轻响起。 她脚步一顿,心脏骤紧,几乎是有些颤抖拿出手机,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电话号码。 僵硬背脊刹那松懈,常晴接起电话:“喂,你好。” “请问是常晴小姐吗?” “是。” “打扰到您非常抱歉。我是锐设计师大赛工作人员,登记作品信息时,发现您作品有抄袭现象,为维护大赛公平秩序,我们将取消您参赛资格……” 常晴眉头轻皱,打断:“等等,抄袭?” 对方言辞模糊不清:“是。” 常晴半倚着房门,声调平静问:“请问你们有什么依据吗?” 对方发出一声极细微嗤声,刚要回答,那端突然出现一阵混乱,砰地一声,夹杂着女人严厉呵斥声,通话猛地中断。</p></div> <tr> 05 闷火 daisy真想咆哮了。 军区司令员军衔虽然可大可小,但能首都军区当上司令员,至少都得是个少将级别。 上秦市近几年来经济发展迅速,综合竞争力猛涨,一跃成为副省级城市,可到底还是比不上国家政治中心——那里关系错综复杂,稍微变动一丁点儿就是一起蝴蝶效应。小小一个上秦市财政局处长女儿,有什么资格压首都军区司令员千金一头? daisy心里速算计一番,突然想起她刚刚貌似嘱咐过秘书,让她通知常晴比赛资格被取消事。 daisy脸色刷地苍白,近乎哆嗦地推开门,果然看见秘书夹着话筒,略微不耐烦地讲话。 她眼前闪过眩晕空白,脑袋一阵嗡嗡作响,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去挂掉电话,狠扇了秘书一巴掌! 办公室气氛陡然死寂。 “……总,总监……”秘书捂着脸,茫然颤声问。 daisy摇晃两下,扶住桌子声音狠厉道:“马上打过去道歉!对方要是不接受,你我这一辈子都别想上秦市混!” 秘书从来没见到过daisy脸色骇人到这种地步,立刻点头道:“是是!” daisy深吸一口气,略略平定下来:“还有,给季大小姐说一声,大赛组委会不接受抄袭他人作品,要么换一张设计图交上来,要么一边儿凉去。” 秘书苦着脸,心说这种狠话您怎么不亲自去说,一边给常晴打了电话,一改方才公式化口吻,万分殷勤赔笑:“请问是常设计师吗?你好你好,我是锐设计师大赛工作人员,刚才真不好意思,技术人员连错了通话对象,打扰到您我们十分抱歉……” 常晴不急不慢放下手机,垂眸瞥了一眼上面手机号码,又放回耳边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个小误会,那就没事了。” 秘书刹那间被喜悦轰然席卷,声音带出一点感激涕零意思:“是是是,都是误会,误会。那我先挂了啊,常设计师您忙吧。” 常晴漫应一声,挂断电话。 秘书重重松口气,擦了擦额角上流下来冷汗,开始给季婷打电话。 季处长老来得女,对季婷溺爱得要命,要星星绝不给摘月亮,把季婷生生娇纵成一个任性放肆极品女,仗着她爸实权手,整日一些小企业面前横行跋扈,强行豪夺人家工程项目,诸位商家碍着季处是江市长一派一直敢怒不敢言。现要他去劝季婷重交设计图,简直是赶着去投胎节奏啊! 秘书喉结紧张动了动。 那边接得很,却不是季婷尖锐嚣张声音,而是声线粗糙厚重中年男音。对方架子端得很足,淡淡“喂”了一声。 秘书一激灵,迅速反应过来——那边是季处长! 他掌心渗出滑腻冷汗,手机差点掉地上:“季处长,我是锐设计师大赛工作人员……” 他硬着头皮向季处长解释缘由,那边一直沉默着,怪异气压死死扼制住他喉咙,沉闷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隔了半晌,季处长平淡“嗯”了一声:“我会跟她说,你们那边先照着规定撤了她比赛资格吧。” “……啊?”秘书愕然。 “就这样,我还有事,先挂了。”不等秘书反应,季处长沉默掐断通话,瘫沙发上闭目养神。他整个人如同一头即将暴怒雄狮,极致死寂中酝酿怒意,紧绷手臂青筋骇人。 他不远处坐着瑟瑟发抖、不甘抽噎季婷,呜咽声仿佛一串连绵不断火焰,彻底引燃他内心深处狂躁不安。 季处长倏然睁开眼,猛地站起,吼声震如雷霆:“平时我是怎么教你?!你又是怎么答应我?啊,你答应那些话被狗吃了?你知道你这次惹到谁了吗?!” 季婷抹了把泪,悻悻说:“不就是一个小小设计师么,还能是谁?我用一下她作品又怎么了,需要搞这么大阵仗吗……” 季处长被她无知气笑了,摇摇手机:“一个小小设计师?——一个小小设计师用得着江公子亲自给我打电话过问这件事?” “……”季婷静了一瞬,半天不敢置信抽气:“……江程?” 季处长疲惫吐出一口气,冷笑两声:“是啊,江程。” 季婷停止了抽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内心感受。 ——竟然是江程?那个无论是商场还是仕途前景都一片光明太子爷? 她眼神复杂。 这个设计师,到底是什么来头? —— 来头很大常设计师十分从容淡定,对这个小插曲只是好奇了一瞬,就没再多想了,专心家里制作大赛初评作品。 常晴虽然她和江程事情上暴露了她严重下降智商,但她对待工作良好作风依然没有改变——专注投入到与世隔绝地步,间接导致了好几天打不通常晴电话江程心情不佳,再间接导致了法威服饰集团全体员工悲哀。 三天后,常晴制作完初评服装,后知后觉发现,傅静薇居然还没有回来! 常晴懵了,立刻给傅静薇打电话,诚恳地表达她关心。 傅静薇那边怒道:“你知道我门外面等了多久吗?!啊!幸好我只等了十分钟就去开房了,不然现肯定已经饿死了!” 傅静薇不知道她这句话槽点满到吐无可吐地步,幸好常晴关注重点不这个上面:“开房?” “……嗯,开房。”傅静薇支吾了一声。 常晴想起一件事,略微蹙起眉:“为什么不回傅家?” 那端瞬间安静下来。 傅静薇紧紧咬着牙根,颤抖着抽气,半晌压抑吐出一句话:“……回去干什么?等着被绑回叶家吗?我爸和叶卓源近合伙规划一个城市工程项目,关键时期出不得一点差错,这个时候要是被他知道我和叶卓源闹矛盾……” 她深吸一口气,平定下激动语调:“反正不能回去!你记得替我保密!” ……现才想起来要保密。 常晴轻叹一声:“放心吧。” 通话过程有片刻空白。 傅静薇恢复先前情绪:“哎,对了,你这几天为什么不开机?”她小声抱怨,“尼玛江程都把我手机打爆了!搞得我是你私人秘书似……我哪里知道你为什么不接他电话。” 常晴:“……我做衣服。” 傅静薇想起常晴工作时状态默了一瞬,“你好给他回个电话吧,他们公司人挺不容易。” 直到常晴挂断电话后才反应过来,微有些迷茫——我回他电话怎么跟他们公司扯上关系了? —— 同一时刻,法威股东办公室。 江程面无表情站落地窗前,目光淡漠望向下端往来密集车流。 向他汇报工作总经理背脊标直到酸麻,江程却连眼皮都没抬下,整个人似是已经神游天外。 ——江大少,你这样晾着任劳任怨员工真好吗? 半天,江程微微侧眸,如冰一般冷淡问:“你汇报项目和我有关系吗?” “……”总经理吐槽无力,肃然答:“没有,但是按照公司规定,重大风险项目需由股东会进行决策。” 江程淡然道:“所以?” “……所以我去通知监事会。”总经理僵硬吐出后半句,猛地鞠躬:“打扰了!” 江程摆了摆手示意他滚,眉心一阵跳痛。 整整三天联系不上常晴,精心策谋许久江大少计划落了空,难得郁闷了。 他内心烦躁得要命,阴霾闷火积压胸口,让他这几天变得极度不讲理,这种反常状态,江程二十几年来只出现过一次——两年前常晴不告而别那次。 自从那时以后,他整个人情绪就如同被深埋到了海底,再没有人能觉察到温和表情下一丝一毫真实情感。 现,他严丝合缝神情再次破裂了。 办公室里一片寒沉寂静,空气似乎都静止了流动。突然,江程手机震动起来。 像是骤然被牵扯到细微神经,江程眉头一皱,胸口积压闷火刹那爆裂,他看也不看来电提示径直接通电话,声音里蕴满狂风骤雨前平淡:“喂?” 常晴那边稍稍窘迫微笑:“江程,是我。” 仿佛一瓢冷水猛地从头顶灌下,江程火气全消,隔了半晌,嗓音略略低哑道:“……什么事?” 他声音有些发闷,似乎还残留着泻火后郁气,若有若无触碰常晴神经,让她心弦不由自主地揪紧。 常晴脸颊微烧,轻咳一声:“这几天有点忙,手机忘了开机……有时间吗?出来吃个饭吧。”</p></div> <tr> 06 摊牌 刹那间,心脏仿佛被灌入烈性迷药,跳动得绵软无力。江程有点受宠若惊,手指倏然收紧,攥着电话。 一时之间,两人都默不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那边常晴手臂都僵硬了,他才呼吸灼烫哼了一声,慢慢吞吞道:“准备去哪儿吃?” 也许是因为分外动情缘故,江程无意识把这句话说得十分低柔悦耳。常晴耳廓一阵灼烫:“……我知道有家私房菜还不错。” “嗯。”江程低低应了一声,“你哪里?我来接你。” 常晴:“我家……” 江程眼睛眯了眯:“好,我马上到。”他拿过衣架上风衣,挂断电话走出门去,正好碰上前来通知他去开股东大会总经理,江程眉毛轻轻一挑,盯着对方冷汗直流脸微微笑了:“让刘股东代我出席投票,我家里有急事。” “……”总经理脑抽问了一句:“……什么急事?” 江程淡淡答:“和媳妇儿吃饭。” 他套上风衣径直离去,纯黑身影雪白走廊上显得尤其优美颀长。总经理面无表情,疯狂心里咆哮着吐槽——江大少你这样三番四次玩忽职守真好吗?! 玩忽职守江大少上车直奔常晴家,开到一半忽然发现他连常晴家哪里都不知道。 江程冷静给常晴发了条短信,三十秒后收到一串省略号和地址。 他沉默半晌,把手机揣回兜里,面无表情发动引擎。 ……真是魔怔了,盯着一串省略号居然都会情迷意乱。 —— 秋光从薄薄云层中渗透下来,显得格外温暖清淡。隋江波光静谧闪动。 常晴极为自然地走出公寓,一眼就看见了站大门前江程。他穿着深黑风衣,显得肤色愈发俊白,里面是一件淡色丝光衬衫,衬得他整个人气质清凛如深潭,光是静静站着,就硬邦邦扯来不少打量他目光。 常晴微有些赧意,表面镇定走到他面前:“久等了。” 常晴礼貌语气让江程略有一丝不悦,他低眼注视她片刻,慢慢道:“没有,我刚来。” 不知道他不高兴些什么……常晴干咳一声:“那走吧。” 江程又定定瞥她一眼:“我不认识路。” 常晴:“……没关系,我带你去。” 常晴说那家私房菜馆隋江边一条小巷里,离常晴公寓并不远,步行仅需三十分钟。 一路上,气氛无比安静,却每一秒都不停升温。常晴走得万分艰难,面部表情僵硬到石化,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跟他摊牌。 如果跟他说明了一切会怎样? 常晴忍不住抬眸看他,正好与他瞥过来目光相撞,心跳顿时如擂鼓,淡定神情差点没绷住。 江程微微一怔,眸光隐隐透出一丝愉悦笑意。常晴立刻面无表情扭过头,长发下耳廓通红。 ……不摊了! —— 上秦市是国家第一批优秀旅游城市,古迹丰富,风光独特,尤其以曲径通幽小巷出名——翠檐雪墙,仿佛散逸着陈旧老气画卷一般。 常晴推开一扇木门,熟稔地跟前台老板打招呼。 老板是一位中年妇女,看着常晴有些发愣,半晌惊喜反应过来:“你是小常?” 常晴微微一笑:“是啊,我回国了。” “自从你出国以后,咱们家阿飞天天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常晴浅笑着摇头,不答话。 旁边江程眉头轻皱。 老板注意到他:“这位帅哥是……” 常晴礼貌介绍道:“我朋友,江先生。” 江程淡淡笑着与老板握手:“你好。” 整个餐厅用山水屏风隔断成独立空间,橙黄灯光温柔从纸质灯罩中浸透出来,看着对面被光线勾勒得格外俊美江程,常晴忽然想到一句话——橙色容易诱发人性|欲。 江程点完餐,见常晴还看着他,忍不住挑起一丝极淡笑意,又想起了什么,长眸深沉微敛:“你出国前经常来这里?” 常晴:“嗯,老板手艺很好。” 江程低哑哼了一声:“阿飞手艺也很好?” 常晴心陡然一颤,无奈失笑:“两年前阿飞才初三。” 醋火中烧江大少不吭声了。 常晴喉咙却微微发紧,看着他橙光下清隽得近乎璀璨五官,心乱如麻。 刚刚他是什么反应? 他是不是……还喜欢她? 他们是不是还可以重一起? 各种想法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常晴呼吸滞涩,纷乱心跳沉重而有力,就她抑制不住要开口询问时候,一道低沉悦耳声音先传了过来: “——小晴,你还喜欢我吗?” 空气似乎刹那间剧烈燃烧,常晴心跳骤停,神经倏地绷紧。 江程身体稍稍往前倾了倾,清隽眉眼橙光下近乎璀璨。他呼吸轻轻撩拨过她鼻尖,低声问:“小晴?” 常晴大脑一片空白,半晌哑声道:“我……” 手上一紧,是江程握住了她手。他掌心温度灼烫,光是皮肤相触就让她指尖轻微发抖。江程却仍靠近,目光清湛专注,后她鼻尖前停下:“小晴,我还喜欢你。” 他眼睛深黑而温柔。 “——我们重开始好不好?” 常晴彻底懵了。 屏风外,传来老板暧昧低咳。常晴立刻收回手,微窘道:“请进。” “打扰了。”老板爽朗笑着端上菜,香气顿时弥漫开来,肉片切得薄亮整齐,青菜鲜翠欲滴,常晴抽起一双筷子放到江程手里,却见他神情冷漠不悦到极点,忍不住微微一笑:“先吃吧,那个……一会再说。” 江程看她一眼,慢慢吞吞拿起筷子。 老板十分识趣,上完菜马上就离开了。 江程放下筷子,不徐不疾道:“我吃完了。” 常晴:“……” 他抬眸一动不动看着她,声音又低了几分:“常晴,我需要一个答案。”他语气带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情愫,“……我等很久了。” 常晴这个时候反而镇定下来,她闭了闭眼,轻声说:“我也等很久了。” 她尾音轻颤:“……江程,我还喜欢你。” 说出来瞬间,周围声音仿佛全部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砰然心跳。江程怔了片刻,随即坐到她身边,温柔握住她手,唇畔欺压了下来。 两人虽然两年前曾维持过情侣关系,却从来没有接过吻,这是第一次。 江程轻柔摩擦她唇瓣,舌尖缓慢撬开她牙齿,湿热滑了进去。常晴倏地睁大眼,入眸是江程轻轻颤抖眼睫,他吻得极为自然专注,所有感情都一个吻之中满溢开来。常晴舌头被他吮吸得有些麻软,脸颊腾地滚烫无比。 江程手掌慢慢下滑,揽住她腰身。 两人唇畔分离片刻,江程嗓音哑得厉害:“闭上眼睛。” 他目光里盛着,全是灼亮橙光。 心口好像被灌入软软温水,有什么东西悄然化开。常晴收紧手指,低低应了一声。 等她闭上眼后,江程再次垂眸吻了上去,这次他吻得加深入、专注,略带情|色意味。所有感官那一刹那无限放大,常晴无力地环住他脖颈,呼吸与他温热交缠。 两年了…… 常晴心里叹息。 总算是又走到了一起。 —— 直到半个小时后,两人才拾起筷子开始吃饭。 江程手掌一直包裹着常晴,指尖总是若有若无擦过她手背。常晴被他摸得心神紊乱,忍不住道:“……别摸了!” 江程手收得紧,低声道:“还没捂热。” 常晴一怔,有些感动。 随即又反应过来——她手不冷啊。 江程深眸掠过一丝极淡笑意:“媳妇儿还没捂热。” —— 吃完饭,两人江边散步。 因为是下午,温暖日光逐渐疲软了下来,映着粼粼流动隋江,分外寂静安然。 常晴回想起刚才缠绵深吻,脸颊又有些灼热起来,但很想到一件事——他为什么吻得这么熟练啊! 常晴闷闷不乐了。 一旁江程注意到她情绪,禁不住心中一荡,手指温柔地抬起她下巴,微微笑道:“你走这两年里,我一直练习。” 他轻轻抬起她脸,无声侵入她唇畔,嗓音里透出一分微妙愉悦与性感: “——一个人,反复练习怎么吻你。” 常晴心跳倏然怦怦加,整个人简直自燃了。 ……真是要命!</p></div> <tr> 07 离婚 一直到傍晚,江程才松开一直揽着常晴手,声音还带着几丝亲昵沙哑:“我送你回家。” 对岸灯光逐渐亮了起来,仿佛闪烁星芒汇聚那端,江程眼睛倒映着隋江粼粼波光,十分湛亮。 常晴面无表情侧脸,点点头:“走吧。” 跟去时候相比,回去路上气氛加灼烫凝滞。江程轻轻揉捏着常晴手指——这样完全无意识地、亲近到极点把玩,比直接舌吻还要让人迷乱心跳。 常晴内心窘得不行,忍不住瞪了一眼江程。 江程居然停下动作,低声问她:“你不喜欢?” ……他能不能不要用这样正经语气问这种事情? 常晴简直服了他了。 过了许久,终于看见了公寓大门,常晴紧张心骤然一松,轻道:“那我先上去了……改天再见。” 江程对她轻松语气略微不悦,不动声色扣紧她手指:“为什么是‘改天’?” 常晴:“……我样衣还没做完。” 江程眸色幽沉注视她许久,半晌微微笑道:“不邀请我上去坐坐吗?” 常晴抽走手,学着他低哼一声:“不想邀请。” 把他请上去还得了? 江程顿了顿,忽倾身下来她唇上一啄:“好,再见。” 暮色依次点亮街灯,江程稍嫌冷清轮廓被映照得愈发温柔,常晴心里一阵柔软,嘴角轻轻提起:“……再见。” 看着江程离去挺拔身影,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当他们还是单纯同学关系时,江程就经常送她回家,虽然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偶尔说句话还噎她个半死,但特别特别照顾她,尤其是一些小得不行、连她自己都忽略掉细节上。 直到有一天,同班一个男生向她表白,江程再也抑制不住躁动情绪,脸色冷峻拉她到图书馆角落,直接而有力拥抱住了她。 比起叶卓源与傅静薇好几次大起大落分分合合,他们之间感情显得过于温和平静,却又十分牢固,几年来常晴甚至没怎么跟他吵架。 ……当然,也没接过吻。 回想起今天江程一直没停过亲吻,常晴脸颊又有些发热。 他不会是因为以前没亲过,这次想要一次性补完吧…… 常晴无奈摇摇头,缓步踏进公寓大门。 就她准备进电梯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点亮屏幕,是傅静薇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小晴,我和叶卓源离婚了。 常晴微微一怔,看着屏幕略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答应了傅静薇一定会帮她和叶卓源离婚,可那完全是为了安抚她情绪啊……并没有真让她离婚。 叮咚一声,又是一条短信,常晴连忙点开:小晴,我你家门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 常晴匆忙赶回家门时,傅静薇正半靠着门,默不吭声地玩手机游戏。 白晃晃亮光打她红肿眼圈上,看上去特别招人心疼,常晴心倏地软了,走上去柔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傅静薇抽了抽鼻子:“你先把门打开,我们进去说。” 常晴以为是叶卓源对她做了什么难以启齿事情,立刻打开房门。谁知道等进去之后,傅静薇定定看着地面许久,忽然抬头道:“小晴,我要复婚。” 霎时间,一股槽点太多吐无可吐复杂感把常晴嗓子堵得严严实实。 傅静薇捂脸假哭:“我不服!为什么是他先找我去离婚!明明应该是我找他去离婚!我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嘤嘤嘤……我是被甩女人……” 常晴面瘫地看着她。 傅静薇这才消停,撇撇嘴放下手,开始讲经过:“好,好吧……今天我酒店里住得好好,他突然满身酒气来了,问我是不是真要跟他离婚。” “然后呢?” 傅静薇声音陡然高昂:“然后还用说!肯定得离啊!” 常晴挑挑眉:“所以他就带你去办离婚手续了?” 傅静薇哼了一声:“是啊是啊是啊,他明显有备而来,尼玛协议都准备好了!不知道策划了多久,等我一松口就离!” 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孩子,所以不存抚养权归属、抚养费给付等问题,协议只有薄薄几页,签完就了事。 不知道是不是傅静薇错觉,她协议落笔那一刹那,叶卓源恍惚眼神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神采,如同心中落下了一块沉重巨石。 这让傅静薇非常不舒服,好像她是他不得不负担包袱一样,签完这份协议,叶卓源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扔掉她了。 写完后一捺,看着叶卓源神色冷漠点点头,身形摇晃地走出套房,傅静薇呼吸一滞,隐藏内心深处慌乱骤然涌出。 他们……真要离婚吗? 可是,为什么会是叶卓源先向她提出离婚? 他凭什么抢先? 傅静薇想不通她是害怕叶卓源离开,还是单纯不甘心。 他们已经一起整整七年了,难道就这样说断就断了吗? 常晴目光淡淡听她讲完,没什么表情地拿了条浴巾进浴室。 傅静薇一脸不乐意:“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水声哗哗轻响,常晴浴室里静静微笑了:“你想我怎么表示?祝你复婚成功?”她轻轻叹了口气,“小薇,如果你真不想离婚话,现给他打一个电话,说你不想离了,我保证叶卓源会立马撕掉协议书。” 傅静薇不吭声了。 常晴:“如果你只是想证明你对他重要性,还是放下复婚心思吧,乖乖去跟他登记离婚。人家就只剩这点尊严了,你也要践踏吗?” 傅静薇鼻子倏地一酸,哑声道:“我……” 常晴轻声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这对夫妻闹了这么久别扭,也该结束了。 常晴关掉莲蓬头,隔着模糊磨砂玻璃,果然看见傅静薇打电话。 她不禁微笑起来。 —— 等常晴洗完澡出来,傅静薇已经哭着用掉了半盒纸巾。 常晴:“……” 她眼圈通红,抽抽噎噎道:“傻逼叶卓源……这辈子都别想我原谅他……” 常晴无奈:“他又怎么了?” 傅静薇紧紧咬着牙根,眼里满满当当羞耻:“我给他打电话……居然是一个女人接!还说他洗澡没空接电话!啊啊啊——他和我做时候都没专门去洗过澡!” 常晴沉默片刻:“……你关注点这里?” 傅静薇扭脸:“当然不是!我意思是我明天一早就去跟他办离婚手续!”她目光稍稍黯淡下来,“然后各过各……他再包养多少个女人都跟我无关。” 怎么会这样呢? 常晴忍不住轻叹一声,揉了揉她蓬松柔软卷发。 常晴动作十分温柔,傅静薇心头倏地一抖,又抽了几张纸巾捂住脸,压抑地呜咽出声。 —— 另一边,叶卓源满肚子火气洗完澡出来,脸色极度阴沉,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哈士奇。 ——他亲自带着离婚协议书去找她,她居然都还敢签?!这个女人到底心里有没有他?还是说,她本来就想离婚,说他包养情妇只是一个借口? 叶卓源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愤怒,气得身上几乎要冒烟了。半晌,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冷得可以掉冰渣:“把我手机拿过来。” 一旁女佣吓了一跳:“……是。” 叶卓源接过手机,照例问了一句:“有没有人打电话过来?” “有一个女人,听声音好像是……夫人。”女佣含糊道,心下惴惴,“不过来电显示是常晴!” “哦,常晴。”叶卓源随口应道,突然反应过来,“你刚说听声音像谁?!” 女佣被他寒厉表情吓得一愣:“像夫人……” “操!”叶卓源立刻悚了,马上回拨过去,那头却一直处于等待接通状态。 紧接着,他又打了两次还是没人接。叶卓源当机立断,迅速披上衣服换好裤子,车钥匙一拿直奔停车场。 路上他还有空给江程打了个电话。 江程声音跟往常一样道貌岸然得想让人抽他,叶卓源调侃心思全无,焦急道:“我老婆是不是你老婆哪里?” 江程淡淡道:“抱歉,我不知道。” “……别装蒜了!”叶卓源砰地关上车门,发动引擎,宾利倏地冲了出去,“整个法威都知道你要回家陪媳妇儿吃饭,没时间开股东会,被誉为·二十四孝好老公。” 讲了半天,叶卓源发现自己偏离主题,又骂了一声“操”:“你告诉我老婆是不是你老婆那里啊?这关系你兄弟家庭是否美满,人生是否完整……别再吞吞吐吐了!” 江程礼貌道:“我和小晴还没同居,真帮不上你。” 叶卓源咆哮:“白跟你讲这么多——” 江程又慢悠悠道:“不过我可以把小晴住址发给你。” 叶卓源声音猛然一滞,许久许久无力地飘了出来:“真是谢谢你了啊,祝你婚姻跟我一样幸福美满。” 江程脸色冰寒挂断电话。</p></div> <tr> 08 和好 叶卓源难得江大少面前威威风风地噎他一次,心情甭提有多爽了,可没过多久,他看着丝毫没有动静手机就泄气了,耷拉着尾巴给江程打电话道歉。 一分钟后,他照着江程扔给他住址飞驰而去。 此刻夜色愈发浓稠,千家万户灯光斑斓流溢,前方汽车尾灯光亮反射到叶卓源眼里,是少见虚弱和恐惧。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情,好像有什么尖锐东西猛地贯穿他心脏,剧烈无比疼痛。叶卓源握着方向盘手抑制不住发颤,差点控制不住撞到一旁护栏。 过了不知道多久,宾利常晴公寓前停下。叶卓源埋头深深掌心内吸了口气,打开车门绅士万分下车。 自从十三岁母亲出车祸以后,叶卓源曾一度患上严重自闭症,江程是他那个时期唯一可以依靠朋友,这也是他后来为什么能对江程这样忍让原因——并不是如傅父所说,他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目才对江程“谦让”。 因为患过心理疾病,叶卓源心思极度敏感,承受不了身边人对他哪怕一点点忽视,偏偏傅静薇又是一个大大咧咧女孩,经常忽略叶卓源一些极其细微情绪,这些细节随着年月逝去逐渐深刻叶卓源骨子里。 慢慢,叶卓源变得阴沉易怒,有时甚至可以为了一件很小很小事情跟傅静薇闹很久别扭。 当然,傅静薇看来,这些分明就是——尼玛分明是外面有外遇了!想逼我主动跟他离婚! 长时间累积起来信任危机,终于撞见别人送给叶卓源情妇时崩塌。 傅静薇冲上去利落扇了他一巴掌,紧紧咬着牙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卓源顿时七窍生烟,心说卧槽这是犯什么毛病!女人干干净净地站这儿,他什么都还没做,她激动个什么劲? 暴怒中叶卓源目光一扫,却瞥见了傅静薇不信任眼神。 有什么比这个刺激叶卓源? 他脸色瞬间沉下,上前一步猛地扛起傅静薇,把她扔卧室床上,神情极其阴霾地压了上去。 那一次性|爱对傅静薇完完全全是一场噩梦,她死死咬住牙关,有几次甚至咬到了舌尖,浓重血腥味两人唇舌间蔓延开,却像是一剂烈性催情药,彻底激发了叶卓源骨子里戾气。 做完后,傅静薇就立刻被送去了医院,脸色如尸体一般灰白。 医院里,傅静薇醒来后对他说第一句话是:“叶卓源,我们离婚吧。” 她表情恹恹,吐字冷淡。 叶卓源当时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拿着水果刀手臂却青筋直暴。 他想,离婚?怎么可能!回家关你个三五天,看你还离不离! 叶卓源说到做到,回到叶宅立刻禁了傅静薇足,收缴她所有通讯工具,断掉她与外界一切联系。 直到常晴回来那天。 —— 叶卓源靠银灰色宾利车身上,神色复杂地点起一根烟。 半天,他直接用手指按灭烟头,慢慢扣上袖扣,背脊僵硬地踏进公寓大门。 夜色他身后愈渐深浓,明晃晃月光灌进干净楼道里。 常晴住楼层并不高,没几步路就到了。叶卓源烦躁地抹了抹脸,心情跟小学生开家长会一样忐忑。 等会见了面,他要怎么说? ——协议书是逗你玩,跟我回家吧。 不行,太没尊严了。 ——以后再也不硬上你了。 ……这个不行!等她主动那还不等到猴年马月去? 到底说什么好呢? 叶卓源抓狂了。 这时,门忽然开了,常晴微笑看着他:“看你来半天了,怎么不敲门?” 叶卓源顿觉面子里子掉光光,脸色阴云密布:“我来接傅静薇回家。” 常晴静静看了他片刻,叶卓源被她眼神扫视得有些背脊发麻,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你看什么?” 常晴自然收回视线,不轻不重道:“她凭什么跟你走?” 叶卓源瞬时勃然大怒,正要一脚踹开门,猛地对上常晴清淡目光,一下子泄了气,呼哧呼哧地扭头:“我接老婆还要什么理由?” 常晴提醒他:“你们已经离婚了。” “那是吓唬她!”叶卓源闷闷道。 “你出轨了。” 提起这个就来气,叶卓源满腔悲愤:“老子要是出了轨出门立刻被车撞死!” 他说得这么认真,常晴反而不好逗他了,忍着笑说:“好吧……可是傅静薇已经回酒店了。” 叶卓源:“……” 常晴瞥了一眼屋内挂钟:“现她应该还没睡……” 叶卓源保证,如果常晴不是他发小话,她早就死他怒火之下了。 —— 叶卓源走后,常晴慢条斯理地关了门,对床上死死用被子盖着头傅静薇说:“你对你所听见还满意吗?” 傅静薇声音略带哭腔:“他撒谎!” 常晴:“哦,那他现应该已经被撞死了……” “啊啊啊——”傅静薇咬牙切齿地掀开被子,眼睛几乎肿成一条缝,“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信!” 常晴面瘫状点点头:“不信就不信吧,我们该睡觉了。” 傅静薇又有点怂了,离婚事件一把击碎了她叶卓源面前强撑出来坚硬气场。她反反复复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掀开被子去拿衣服。 常晴正准备关灯,见状静静微笑了:“你拿衣服干什么?” 傅静薇哼哼:“天太热,我出去散散步,别等我了,你先睡吧!” 见常晴清澈目光里一片了然之色,傅静薇脸颊滚烫,几乎是满脸羞愤地摔门出去。 秋季上秦市还略带一丝燥热,楼道里寂静一片,傅静薇清晰地听见自己急促呼吸声。 自己真是傻透了……傅静薇想,居然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对方片面之词,甚至还傻不拉几地跑出来去找他。 等等……真是太羞耻了!凭什么我先出来找他? 傅静薇越想越不对劲,打起了退堂鼓,转身准备开门进屋。 忽然,腰上一重,有人用力揽住了她,傅静薇脸色一变,刚要尖叫出声,叶卓源声音她耳边响起:“别叫,是我。” 傅静薇一颗心骤然落下,怦怦狂跳:“你没走?” “废话!”叶卓源怒道,“你当我是傻子吗?大晚上你又怎么懒,怎么可能回酒店?” 傅静薇被“懒”字中伤,使劲掰开叶卓源手:“叶卓源!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唔!” 叶卓源掐住她下巴,漠然亲吻了上去。他吻向来侵略气息极其浓烈,如狂风骤雨一般密集,近乎恶狠狠地辗转傅静薇唇舌。半晌,两人同时发出一声痛呼,叶卓源咬破了傅静薇唇瓣,傅静薇打了他一巴掌。 叶卓源眸色倏地一敛,攥住她手,却瞥见她红肿眼眶后停下动作,冷哼道:“亲两口怎么了?这是老子合法权益!” 傅静薇唇上火辣辣疼,简直想一口咬死他:“合你大爷!” 叶卓源脸色一变,忽微微笑了,声音奇异地低哑下来:“你为我哭了?”他说这句话时,离傅静薇极近,热乎乎鼻息撩她脸上,激起一阵麻痒。 傅静薇不自然扭头:“常晴和江程吹了……我为她哭!” 叶卓源低低哼出笑声,隐隐透出一分得意:“撒谎也不打份草稿,他们俩早一起了……”他愉悦地凑上去,亲了亲傅静薇湿漉漉脸颊,“今天哥高兴,不跟你计较以前事了。” 他突然冒出这么股亲昵劲儿,让傅静薇一阵不自,“……错明明是你!要不是你收下别人送来情妇,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叶卓源难得心情大好,一一应下:“是是是,是我错了。” 傅静薇觉得自己被敷衍了,不肯吭声了。 叶卓源高高兴兴地搂着媳妇下楼,眉角眼梢忽然晕开满满当当笑意:“静薇——” “嗯?”傅静薇怒气未消。 叶卓源声音带着一股惊奇:“我真蠢!你吃了这么久醋我居然没反应过来!” 傅静薇:“……” —— 屋内,常晴看着银灰色宾利风骚地拐出公寓区,忍不住摇头一笑。 床上,要没电手机发出虚弱光芒,是江程电话,常晴慢慢悠悠地接通:“什么事?” 她嗓音太过慵懒,仿佛成婚许久妻子一声不经意询问,江程心里愈发柔软,微微笑道:“那对终于消停了?” 常晴:“目测是。” “那我们呢?” 常晴微愕:“什么?” 江程低沉悦耳嗓音如流水般缠绕着她:“他们回家睡觉了,那我们呢?” 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常晴心头一烫,声音平平道:“我们也睡吧,晚安。” “太敷衍了。”江程嗓音低低,略染一丝脉脉沙哑,“你先开门。” 常晴:“……” 她真是被他彻底打败了,连忙过去打开门,却没有外面看见人影,明白自己被耍了后,禁不住微恼:“江程!” 亏她刚才……还有几分期待。 江程那端不紧不慢笑:“这下可以晚安了,祝你好梦。”他声音异常温柔,“……记得梦见我。” 常晴果断按断电话。 ……真是神经病,这是多久以前*手段了? 但常晴却无法抑制不住加心跳。</p></div> <tr> 09 初评 让常晴吐槽无力是,之后她居然真梦见了江程。 那是高二晚上一次平常无奇自习课,整个教室安静得只能听见走廊上值班老师来回走动脚步声。常晴淡定趴桌上写数学作业,不一会儿身边人莫名其妙换成了江程。 少年时期江程身形格外瘦削,五官淡雅俊秀,头发深黑如一团浓墨。他微微侧了侧眼,淡然无比伸手帮常晴调整了一下坐姿,引起身后许多人小声起哄。 常晴早习惯了,眼皮都没抬下。 那时候他们关系还很单纯,江程角色只是一个二十四孝好竹马,虽然这个竹马管理范围越来越大,到后连青梅中午吃没吃青菜都要管。 傅静薇听到后立刻悚了:“江程是不是追你?” 常晴稍稍觉得有趣,问:“为什么这么说?” “正常男人会像你爸一样管你吗?”傅静薇平静剔了剔指甲,幽幽道,“等着看吧,一会儿晚自习时候,你对其他男生和颜悦色地讲几句话,我敢保证不出一个小时他就会跟你表白。” 常晴:“……” 常晴不大信。 等到晚自习,正巧碰上一位男生邀请她去看电影,常晴迟疑几秒后,收下电影票礼貌道谢。 这简直是无言接受了男生表白,江程眸色微深,骨节分明手指课桌上轻敲,下课铃一响立刻拉常晴去图书馆,美名其曰检查公地卫生,然后角落里一把抱住了她。 即使是梦里,常晴还是能模糊地回想起那时心情,心脏突然加声音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江程轻轻靠近她耳边,没什么表情叹息道:“小晴,我喜欢你。” 他表情与几年后江程奇迹般重叠起来——橙黄灯光下,男人目光清湛专注: “小晴,我还喜欢你。” 常晴醒来后,想起江程睡前说话,大早上脸色倏阴沉。 ……太丢脸了。 —— 接下来几天,由于锐设计师大赛初评日期临近,常晴彻底沉浸了修改草图日子里。 因为没有缝纫机,常晴前天说“样衣”仅仅是用珠头针固定住白布,包布模特上大概凸显出婚纱廓形,以此展现成衣效果。 这套婚纱是她两年前刚刚到巴黎时设计,没有什么特别惊艳设计理念,单纯喜欢鱼尾裙摆造型而已,所以整套婚纱重点放裙摆上,其他部分设计得单调而粗糙。 考虑到复审阶段会要求设计师现场制作服装,常晴大力度简化了婚纱,一点布料也没留给后背,让前来探望并投喂傅静薇好一阵感叹:“你这样投机取巧真好吗?评委真看不出来你是为了省时间才这样设计吗?” 常晴面无表情嚼饼干,冷静说:“作为设计师,一定要懂得如何取舍。” “作为消费者,我对你行为表示谴责。” 常晴挑了挑一边眉毛,转头注视她许久,盯得傅静薇背脊直发凉,半晌听她问:“还有吗?” “啊?” “饼干还有吗?” “……” 一个星期后,常晴带着服装效果图前往法威参加初评,顺便探望探望足足被冷落一星期江大少。 所谓初评,说白了就是将服装效果图展示给评委看,让评委根据服装品味、构思、实用性进行综合评选,三项指标必须全部达到,才能通过初评。 偌大接待室里,坐着大多是上秦市数一数二设计师,彼此互相熟悉有底,气氛一片和睦融洽,陡然走进一个常晴,空气瞬间僵直起来。 有几个国内著名设计师目光毒辣一扫常晴衣着,嗤一声笑了。 ——常晴穿得实太平常、太缺乏个性了,藏青色针织开衫外套,里面一件薄薄白色刺绣毛衣,下半身一条深色牛仔裤——不管哪一件都是大街上随便能找到款式,全身上下看不出半点鲜明个人标志。 相反,凡是接待室坐着设计师,几乎每一个打扮都标立异,尤其以一位古铜肤色女孩为突出,一身红绿条纹长裙闪瞎了常晴眼。 常晴坐末位闭目养神,静静等待初评结果。 毕竟是初评,评审不会花太多时间。两个小时后,常晴被一阵喧哗吵醒,初评结果出来了。 前来公布结果评委十分年轻,五官甚至显得有些稚嫩,一身剪裁精美铁灰色羊呢大衣,线条流畅得近乎梦幻。他潇洒往首位一站,懒洋洋拿出一叠服装效果图:“还是按老规矩来个自我介绍吧,我是《风尚》杂志创意总监裴真……”他故意顿了顿,“法威合作小伙伴。” 下面一阵配合笑声。 裴真:“跟往年不同是,这届冠军作品将登上《风尚》封面,”他温和笑笑,眼角勾出少许细纹,让他看上去稳重不少,“并聘请设计师为我们一年……唔,客座编辑。” 不少人讶异发出抽气声。 《风尚》是国内具影响力、发行量大时尚刊书,登上《风尚》封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将业内迅速打响名头,甚至获得国外时尚界认可! 一时之间,整个接待室安静无比。 裴真对这种状态十分享受,语气平和道:“先别太高兴啊,这次初评加大了筛选力度,只留下了七位设计师参加复审。” 气氛刹那间凝固,这位创意总监似乎特别爱掌控他人情绪、调动整体气氛。常晴忍不住数了数接待室一共有多少名设计师。 ……太狠了,一共四十三位设计师,竟然一下子砍掉了三十六个。 裴真慢慢吞吞从一叠画稿中抽出一小部分,微笑道:“首先,我们来说说被淘汰人……” 他扬扬眉:“第一个,常——” 常晴瞬间懵了,茫茫然收紧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脑袋嗡嗡嗡。 她居然是第一个被淘汰? “啊——不好意思看错了!”裴真不意地换了一张,“第一个,方若。不得不提一下,你设计跟你名字真搭,简单粗暴毫无品味可言,像我七岁女儿画蜡笔画一样丑陋。” 常晴无声松口气,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叫方若设计师脸色立刻变了,一副要冲上去扇裴真巴掌架势。 裴真看都没看她一眼,换了第二张:“尹柏柳,名字我很喜欢,比上一个好听。不过我很好奇是,你设计出来东西到底是给什么生物穿?实用性被狗吃了?” 尹柏柳面如死灰。 “第三个,宋维微,名字看不出寓意,作品也一般般,中规中矩无亮点。” “第四个……” …… “第三十六个,庄凡,我不想点评你品味,因为槽点太多。”裴真微微一笑,神态安详,“剩下设计师们,我必须得赞美一下你们奇思妙想,尤其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常晴常设计师。” 常晴才从鬼门关溜达一圈回来,听到自己名字眼神麻木地抬头。 “设计得非常有灵气,四十三位设计师中你是唯一一位敢尝试婚纱人,我很佩服你剪裁能力。” 他这是暗讽她将会复审阶段——现场制作服装过程中出洋相,常晴沉默捂住脸,第一次发现一个人嘴原来可以贱到让人想撕烂地步。 裴真啧啧好一阵,突然道:“常设计师哪儿?冒个头给我看看。” 他这么一说,简直是把常晴往风口浪尖上推。常晴顶着巨大压力慢慢放下手,抬眸:“我这里。” 所有人目光瞬间齐齐扎常晴身上,带着难以言明复杂意味。 “哟,是中国人啊,我还以为是法国大美妞呢——”裴真淡漠扫她一眼,直接批评道,“构思太过西化,个人风格不强烈。老实说,我不是很看好你。” 他眼梢微挑:“虽然中国时装设计国际上才刚刚起步,但你别忘了!国外许多高级定制礼服,灵感都来源于中国。”裴真耸耸肩,一副“我厌恶崇洋媚外”嘴脸,“盲目接纳国外时尚理念,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这是自掘坟墓。” ……婚纱本来就源自西方好吗? 常晴感受到了来自著名创意总监裴真深深恶意。 裴真仍继续,等他点评完所有设计师,接待室气氛彻底跌破冰点,如停尸房一般死寂。 裴真笑吟吟拍手,万分亲和道:“今天暂时说到这里,那七位设计师记得下周继续来法威报道啊,其他人我们明年再见。” 一片寂静。 没有人回答他。 裴真毫不意,万分潇洒开门离去。 接待室又寂静了十秒,第一个被点评方若猛地起身,暴怒咆哮一声“fk!”,摔门走了。 第三个被点评宋维微冷哼一声拿起挎包,涂得亮闪闪眼角微勾:“幸好我没被选上,让自己心血被这么一个神经病践踏——想想都觉得恶心。”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忿忿起身。 渐渐,接待室人越来越少,到后只剩下常晴一个人。 她表情平静地拿出手机玩连连看,噼里啪啦消除音效色调冷硬接待室里尤其响亮。 玩了半天,常晴长长舒口气,心中极度不舒服感觉慢慢散去,调整表情给江程打了个电话。 对方接得很,透过话筒声音清淡而磁性:“小晴,什么事?” —— 股东办公室与江程商议赞助事宜裴真,亲眼见证了铁树开花全过程。 整整一个星期都面无表情江程,刚才居然轻轻扬了扬嘴角,很明显笑了一下。 裴真以为自己眼花了。 江程挂断电话后,裴真想起一星期前传闻,忍不住兴致勃勃问:“是嫂子打来?” 江程慢条斯理收拾桌上文件,没有正面回答他:“今天就到这吧,具体事项我会让daisy跟你详谈。” “没问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真很识趣起身,笑容满面伸出手,“那我先走了啊,改天一定得给我引见引见嫂子。” 江程眸色幽黑瞥他一眼,半晌与他轻轻握了下手,“好。” 裴真十分愉悦地走出股东办公室,突然迎面撞上一人,仔细一瞧乐了:“哟,这不是常设计师吗?怎么到这来了?” —— 裴真声音其实非常清朗柔和,跟流水一样澄澈动人,与之对比强烈是他不阴不阳语调,让人听后想立即抽他一大耳刮子。 回想起接待室史无前例尴尬一刻,常晴脸色微变:“请让一下。” 裴真以为常晴要去江程办公室投诉他,笑着拦下:“哎呦让什么让,这地方可不是你们小姑娘能来,你对我有什么意见直接告诉我就好啦,干嘛非要闹到江总办公室呢。” 常晴无奈道:“我不是……” 裴真完全无视她,打断:“——走走走,咱们去楼下接待室好好谈谈,深刻了解一下彼此。” 也不能怪裴真自说自话,他当锐设计师大赛两届评委了,每届都会有不服他设计师跑到江程办公室闹事,要求江程解聘他,两年下来裴真处理这种事简直炉火纯青,平均不到二十分钟就能解决一个。 就他准备加大马力把常晴哄下楼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冷淡嗓音,带着那么一点点似笑非笑意味:“深刻?了解一下彼此?” ……真是没有比这糟糕情景了。 江程抱着一件烟灰色大衣慢慢走过来,手上不急不缓地扣着亮银袖扣。走廊柔白灯光下,衬得他眉目愈发沉静,整个人看上去过分清雅,注视着裴真目光却隐隐透出刀锋般锐利。 裴真被瞪得一头雾水。 联想到江程不喜欢外人到顶楼办公室习惯,裴真立刻了悟,笑着道:“这位设计师是误闯上来,我马上带她下去,您别意。” 江程微微笑了笑:“不用了。” 裴真摆摆手,正想说“客气什么”,却听江程慢悠悠续道:“她就是你要我给你引见……”顿了顿,很有趣念,“嫂子。” 裴真:“……” 如果尴尬可以烧死人话,裴真已经成骨灰了。 江程十分礼貌对他点点头,自然无比地牵起常晴朝电梯口走去。 —— 一进电梯,狭小空间气氛瞬间紧绷起来,江程面色坦然地扣紧常晴手指,故意侧头她耳边道:“一个星期没见面,除了请我吃饭就没其他补偿了吗?” 他呼吸温热,像电流一般渗入皮肤。常晴不由得身体微僵:“……你想要什么补偿?” 说完不禁一阵懊恼,他这么问不就是等着她这么回答吗? 果然,江程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地撩过她掌心:“同居。” 常晴:“……” 她下意识反驳:“不行,太早了。” “一点也不早。”江程神色自若,语气温和道,“小晴,我们从高二就一起,就算中间分开了两年,也已经六年了。” 常晴哑口无言。 “六年时间,我觉得足够了……哪有六年还不让人同居道理?”江程揉了揉她头发,“而且你根本没办法平衡工作与感情比重,只有同居才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完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常晴沉默片刻,开始认真思考起他话来。 有一点确被他说中了——她确实没办法兼顾工作和感情,如果再这么下去,终结果只能是顾此失彼。 ……所以同居是必须吗? 常晴被自己想法悚到了,半晌哑声道:“我再想想。” 江程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不着急。” 他这样略带安慰性质回答,反而让常晴心里一阵愧疚,难以说出拒绝话。 毕竟一个星期不见面对于情侣来说真太过了。 于是……终结果只能是同居吗? 常晴微窘别过脸。</p></div> <tr> 10 偏执 从电梯到车库这一段路程里,两人没有再说过话。 但凡从事创意工作人,一般都比较难以接近,常常会怀疑别人是否能真正地理解他们想法。常晴虽然性格不孤僻不古怪,甚至待人接物上还十分知书达理,但她仍会一些事情上,下意识地产生怀疑。 特别是傅静薇姐姐傅静怡去世之后,这种难以言喻怀疑感随着时日增加愈发浓重。 例如,她和江程真能同居吗? 同居,意味着你将对方面前彻底透明化,你生活所有细节都会分毫不差地呈现对方面前,你们会睡同一张床,用同一个水槽洗漱,甚至要共用同一个马桶。 常晴对这些并不是特别意,她下意识抗拒是,同居后她要江程眼皮子底下设计制衣。 把自己未完成作品展现他人面前,感觉就像是把自己扒光任别人自由观赏一样难以忍受。 即使江程是她亲密人。 常晴翻来覆去思虑许久,始终无法开口同意这个提议。 而江程则像是选择性忘记了刚刚那一段对话一般,神色自然地替她打开副驾车门:“上车吧。” 纵然他极力掩饰,常晴还是敏锐捕捉到了他内心深处一点失落,她心头刹那涌上一分说不清道不明情绪,却什么也没有说,微微点头准备上车。 就她踏上车那一瞬,江程眸色骤然沉下,抑制不住般抬起手攥住她手腕。 他掌心灼热,仿佛一窜幽幽燃烧火苗。常晴微微一怔,来不及做出反应,眼前光影突暗,江程神色晦暗不明地靠近了她。 不,说是靠近,其实像是压迫。 常晴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你怎么了?” 她记忆里,江程形象一直离不开“温文有礼”四个字,不论做什么事都风度极佳,从来没有失态一刻,可他现这副表情……常晴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江程冷漠无匹地俯视常晴片刻,半边眉眼淹没黑暗之中,竟然显得有些沉郁。半晌,他克制地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摇摇头:“没怎么,走吧。” 他语气淡然,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常晴不疑有他,上了车。 谁也不知道,刚刚那一刻,江程心里曾滑过一个近乎阴暗想法。 ——如果这里强了她会怎样? 她会不会妥协……甚至于不再离开他? 江程僵硬地坐上驾驶座,面沉如水地告诫自己。 不,不会,以常晴性格绝对不会妥协,这么做无异于决裂。 可强迫想法一旦冒头,就再也止不住。江程眼睫低敛,紧握着方向盘手不禁轻轻发抖。 他太急了。 江程从前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谋定而后动,不会因为内心极度渴求而冲动行事,不会因为计划落空而发火,可他却常晴出国时大发雷霆,一顿再平常不过约会时冲动表白。 面对常晴,江程表现出来一面是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以至于常晴对同居流露出抗拒情绪时,生出……那样龌龊念头。 —— 汽车上秦市郊外停下,周围万籁俱静,环境优美。修剪整齐枝桠间,是一栋设计古典欧式别墅,旁边是一条人工凿出绿溪,波光摇晃,枯柳飘荡。 常晴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是去饭店吗……怎么跑到郊外来了? 她微微偏头,略有些困惑地看向江程。 江程表情不对劲。他低垂着头,手臂疲惫地搁方向盘上,眼睫浓密得仿佛颤抖,鼻梁挺直僵硬得似是要断掉。 ……太反常了。 他怎么了? 常晴想了想,迟疑地把手覆他手背上,轻声问:“不舒服吗?” 江程全身一僵,仿佛有一丝电流迅速鞭挞过他脊背,薄薄衬衫下手臂骤然绷紧,足足过去二三十秒后他才发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抬眼微微笑道:“没事。” 常晴眼角一跳。 唬谁呢,没事才怪。 他很少做出这样表情……难道是项目亏损?常晴不确定地想,这跟她没什么关系,也不好贸然出声安慰。 常晴压下心里疑惑,压根没想到自己又逃过一次被强迫命运,轻轻扫过车外风景:“不是去吃饭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本来还想幽默地说一句“是准备野餐吗”,瞥见江程深沉露骨到脊背发凉眼神,硬生生吞了回去。 得,不同居也有一种被扒光任人观赏感觉。 似是觉察到自己眼神不对劲,江程克制地侧过脸,平定下心神,半晌云淡风轻地说:“这是我家。” 常晴:“……” 江程神色恢复正常,含笑看常晴一眼:“放心,不是强迫你来跟我同居。” 不知道为什么,常晴总觉得他这句话意味深长,似乎含着某种难以言喻、赤|裸裸揶揄,让人面红耳赤同时又冷汗直冒。 常晴表情空白几秒,干咳道:“那干什么?” 她问这句话完全是无意识地接话茬,根本没想到这么说出来反而有一种“不是来同居那干什么”微妙埋怨感。江程长眸微敛,不动声色地倾身替她解开安全带。 他动作平缓,低下头瞬间鼻尖轻蹭过常晴手腕,呼吸虚虚燎过,痒痒麻麻。 常晴皮肤不由自主地一紧。 江程手却顿也没顿,神情无比自然,好像真只是不小心蹭过而已。 奇怪…… 太奇怪了! 为什么他老是若有若无地触碰她?这种无意识撩拨简直比直接亲昵要糟心一百倍。 常晴心头微微一堵,感觉不知不觉间丢了面子,默不吭声地扭头。 咔嗒一声,安全带解开,江程慢条斯理地直起身,语气淡然答:“做饭。” 常晴:“……我不会做。” 江程低沉笑笑:“当然不会让你做。”他温柔揉揉常晴头发,“下车吧。” 常晴怔了怔。 难道是他做? 常晴打开车门跟上去,略微好奇问:“你会做饭?什么时候学会?” 江程慢吞吞看她一眼:“不然你以为过去几年是谁给你做饭?” 常晴呆若木鸡,半天回过神来:“……哦。” 十几年前中央政权动荡,军委大清洗,她跟着舅舅来上秦市避难,顺便拓展势力留条后路。 她舅舅头脑灵活处事圆润,简单地游说一番竟然承下好几个城市规划项目,跟市政府硬生生地搭成一条线,短短几年下来把公司做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但她舅舅混得再怎么人五人六,也掩盖不了他做饭难吃事实——常晴光是闻着饭菜气味就会生出万念俱灰之感,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委屈胃,常常饭馆草草解决。 江程发现后,“偶尔”会给她带一些零食,慢慢变成长期投喂,再慢慢会邀请常晴到他家中做客,一步一步潜移默化地养成她被他饲养习惯,一步一步跟她走得近。 可草蛇灰线,伏脉还没千里,江程就早早收了线,近乎匆忙地告白。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预先拟定好计划全盘打乱,骨髓里埋下急切到偏执因子,到后,甚至造成常晴出国这样不可挽回局面。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他常晴这盘棋上算是从头输到了尾。 江程眼睫微垂扯了下唇角,打开房门。 不知道是因为室内装横原因,还是这栋别墅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整间屋子毫无生气,看上去像是一处豪华商务套间。 常晴拉开厚重暗褐窗帘,微微蹙眉:“你一直住这里?” “没,有时会住公司。”江程神色自若地拿出食材,优雅娴熟地洗切。常晴心里本来就闷得慌,扫了一眼发现全是她喜欢吃菜,心里是狠狠一窒。 常晴一脸糟心地给傅静薇发短信,讲清楚前因后果,还没忘把后这个小细节附上,感叹道:“……太变态了。” 她心理防线正层层崩塌。 傅静薇回复得很,却没落重点上:“哎呦卧槽,江大少是要疯了节奏吗?这么不矜持!” 片刻后,她意识到错误又火速发来一条:“那绝对是糖衣炮弹!要透过表象看本质啊小晴,你一碰上他就容易犯糊涂,我经常见他家里开伙。” 三秒钟后,傅静薇以一条凄厉万分话语结束:“千万不要过早同居!我敢保证,你一同居他就能马上带你去扯证!” “……”常晴无奈地回:“静薇,太夸张了。”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坐沙发上闭目养神。 傅静薇话一遍又一遍地掠过她脑海,仍是平缓不了她愈发焦躁心情。 这……真是糖衣炮弹吗? 常晴心口莫名一沉。</p></div> <tr> 11 同意 圆润薏米浓郁乳白骨汤里翻滚不休,厨房里鲜香四溢。江程慢条斯理地把山药抹进汤里,用小火慢慢地煨着。 做完后,他神色突然怔愣住—— 薏米排骨汤至少要炖一个小时以上,这一个小时里……他该做什么?出去吗? 江程心里微微一动,幅度极小地侧目看向客厅。他家是开放式厨房设计,客厅离厨房仅有一面镂空墙壁,很清晰地就能看见客厅里情况。 ——常晴沙发上睡着了。 她睡相非常安稳,头枕江程放一边烟灰色风衣上,从江程这个角度望去,就像是她小心翼翼地嗅闻风衣气味一样,画面极具冲击力。 “腾”地一下,江程耳根着火一般红了起来,他立即侧头,浑身血难以抑制地躁动起来。 江程沉默片刻,表情冷静地解掉围裙,用冷水洗了几遍脸,慢慢吞吞地走向客厅。 他本想抱她进卧室去睡,可每走一步,隐藏许久鼓噪声音就他耳边放大一倍。 ……为什么不强了她? 江程脚步微顿,目光极其复杂地扫过常晴。她鼻尖浸出几颗细密汗珠,似是困了一个不太好梦境里,神色不再像之前那样安稳。 虽然感情初始形态是建立精神上,但灵肉交融才是高境界。他们一起了整整六年,却说断就断,甚至复合后也没办法实现同居……难道不是因为没有建立长期且稳固*关系吗? 江程眉心突突地发痛,全身僵硬到麻木,偏偏心脏跳动得愈发激烈,好像薄薄冰层里锁了一团沸腾火焰,随时都会破冰而出。 不过,幸好他理智尚存。 江程近乎痉挛地收紧手,抑制住心里冲动,一直站到等躁动不再那么强烈后,才缓慢上前,轻手轻脚地抽出风衣盖她身上,到阳台上点了一支烟。 —— 常晴确做了一个不太好梦。 她梦见两年前自己离开江程,只身赴往法国。 留学是家里早就安排好,出国日期却是她临时定下。 直到现,她都说不上来当时到底是以什么心情做出这个决定,就像候机室面对傅静薇电话质问时,她也只是张了张口,无力地说:“我就是觉得太了……” 傅静薇那端沉默良久,担忧地问:“你该不会是患上婚前恐惧症了吧?” 常晴怔了怔,断然道:“不可能。” 对还没决定下来事,她怎么可能恐惧? 傅静薇听见她口气,加忧虑了:“哎我说小晴,你赶紧去把机票退了……这个时候逃避不是办法啊,应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搓两把麻将好好谈谈,而不是远走他乡冷暴力处理……听我话,回来。” 她语气跟忧心忡忡家长没什么两样。常晴无言片刻,转瞥一眼玻璃墙外行色仓促人群,轻叹道:“再说吧。” 没想到这么一再说,就直接到了两年后。 这两年里,常晴彻底明白了她行为有多么……神经质,也愈发不敢跟江程联系。 联系了又说什么? 除夕夜里,常晴跟父母客气地道完年乐,自暴自弃地想:反正这段感情算是被她毁了。 当然,这种傻帽想法没有持续太久。她踏上回国飞机之后,望着舷窗外悠悠飘过白云,逐渐清晰山川脉络时,压抑五脏六腑底端想法刹那被炸了出来—— 一定要跟江程复合。 其实他们并没有分手,“复合”二字显得不是那么恰当,可莫名其妙冷战两年,跟分手也差不多了。 谁知一回国,就接到了“傅静薇被叶卓源禁足”消息。 一开始,常晴不觉得这个消息给她带来了什么影响,顶多是两声喟叹。直到江程提出同居要求后,她才发现,这两声喟叹已经彻底腐蚀了她婚姻价值观,连同居也无法幸免。 梦结尾,又回到了江程别墅,常晴看着满桌子色泽鲜美菜肴,硬生生心悸着醒了。 他都做到这份上了。 常晴目光复杂地望着天花板,她为什么不后退一步呢? 如果两个人连基本共同生活都无法做到,又怎么可能长久地维系感情? 常晴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撑起身来,身上一直盖着烟灰色大衣自然滑落到腰腹。 整个画面如同被定格一般,常晴默不吭声地盯了好一会儿大衣,心理防线终于被江程细微到极点温柔摧毁得干干净净。 ……就这样吧,是糖衣炮弹她也认了。 常晴坐起身按按眉心,正想着一会儿怎么跟江程说这件事,就见他从阳台那边慢慢走过来。 他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烟味,眉宇间稍显疲惫,目光沉沉看不见一丝一毫水光。见常晴醒了,嘴角微微提起一抹笑:“醒了?排骨都炖烂了。” “……”常晴哽了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江程轻描淡写地问:“什么事?” 该怎么说呢…… 她心里怦怦直跳,手心浸出一层细汗,思虑半天干脆掐头去尾:“我什么时候搬过来?” 话音一落,屋内气氛骤然紧绷,连空气流动都滞缓下来。 江程心脏不易觉察地一紧。 许久许久,他状似不意,语气平缓地说:“越越好。”顿了顿,淡淡加了一句,“等会就去拿。” 常晴心口闷痛一扫而光,唇畔浮现浅浅笑意:“……好。” 江程好不容易沉寂下去血液再次躁动起来,他慢慢走到常晴身边,用令人发怵目光盯了她一会儿,嗓音沙沙哑哑地从喉咙里压出:“那先去吃饭吧。” 他表情僵硬到骇人地步,跟车上反应极其相似。常晴忍不住蹙眉,再次问:“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江程低低答了一句。 太假了。 常晴眼角一抽,正想继续问他,江程猛然抬手按住她后脑,嘴唇近乎粗暴地欺压下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滚烫*席卷过她口腔,柔软舌头被刺激得阵阵发麻。 他长腿漠然一截,直接将常晴抵沙发上,手指用力卡住她下巴,深黑眸光里透出狂躁不安让人脊背发凉。 半晌,他停止狂风骤雨般亲吻,灼烫呼吸轻轻撩过她颈窝,声音湿漉漉压低,像是努力克制着什么: “去吃饭。” ……常晴这次没再问什么了。 整顿饭她吃得无比糟心,切身体会到了“食不知味”四个字——江程视线一直停她身上,目光是赤|裸裸幽深。 好像有些不对劲。 那个决定……是不是做得太仓促了? 常晴头微微发疼。 所幸接下来再没有发生什么惊心动魄事,常晴顺利地搬进了对方住宅。 拖着行李箱进门那一刻,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同床共枕思想准备。 江程却平静地把她行李放到客房,从头到尾只轻轻亲了亲她额头,其余什么都没做。 常晴不禁有些困惑。 ——这就是他说同居? 同一片屋檐下居住? 她被自己想法冷到了。 事实上江大少真将“同一片屋檐下居住”贯彻到底,同居第一个星期里,做得出格事情也不过是把常晴压厨房亲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禁止了常晴出入厨房——特别是他做饭时候。 紧接着,江程又谢绝了常晴早晨出入他房间。 再后来,一向玩忽职守江大少工作忽然变得“忙碌”起来。 就江程生涩而僵硬地抑制自己*时,常晴被他弄得有些发懵,心底空荡荡。 ……一个星期了,关系却始终维持着这样不冷不热状态,他心里到底想什么? 常晴来不及深思,返回公司参加复审日期到了。</p></div> <tr> 12 复审(虫) 锐设计师大赛,复审当天。 日光高远而璀璨,市中心广场临时搭建天桥两边挤满了全国各地闻名而来时尚人士,纤瘦高挑模特雕塑一般伫立简易化妆间,等候摄影师指示。 法威前两届设计师大赛是出了名混乱,报纸上刊登第一名作品曾被著名时尚评论家评价“十分廉价、过于概念化,根本不足以成为冠军”,有小道消息爆料出前几名设计师都与负责人关系匪浅,全是靠黑幕上位,所以前来“观赏”复审时尚秀人士,大多数是抱着看热闹心态。 谁知这一届法威忽然放出“复审要现场制衣”消息,让媒体好一阵沸腾。 要知道前两届第三、第四名根本不是科班出身,甚至被人曝光“根本不会裁剪”。 这样参赛素质下……现场制衣?还嫌自己闹笑话不够大吗? 于是难得,场许多人——甚至包括岿然不动模特,都不约而同地想: ——法威要作死了! 另一边,裴真慢悠悠绕过七个包布模特,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露出一个嘲讽又轻蔑笑容:“啧,这就是你们选印花?什么欣赏水平……你们是七十年代穿越过来?”他目光突然一滞,停后一个模特上,“哟,常设计师,你是准备让模特爬着走?” 包布模特下,丝绸衬裙窄窄地收拢一块,看起来确实有一种寸步难行感觉。 常晴早猜到他会这么说,面色不动地轻咳一声。 她尴尬时会有轻咳这个小习惯,裴真却误会了她意思,冷漠而鄙夷刮她一眼:“咳也没用!就算你与江总相、交、再、好也解放不了你模特双腿!我一想到她晚上会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就忍不住为她默哀。” 常晴:“……” 离常晴近一位女设计师扑哧笑出声。 裴真眼神锋利地戳向她:“有什么好笑?一会儿模特要是动不了,我让你背着她给我走完t台。” 女设计师肩膀剧烈颤抖,忍俊不禁地做了个缝嘴手势。 裴真冷冷一哼,甩手离去。 等他走后,那位女设计师终于破功:“哈哈哈哈!他好可爱……”她边笑边把手搭常晴肩上,十分自来熟,“哎,你真跟江总有一腿啊?” “……”常晴眉心一阵跳痛。 女设计师当她默认了,满怀惆怅叹口气:“啧,真看不出来,本来我也想走他后门,但那家伙完全油盐不进!后只好胡乱扔了份作品……嘿,没想到进七强了。”她一副“可见这比赛素质有多低”感慨表情,顺便扫一眼常晴相貌,“原来他喜欢知性女性类……” 常晴权当这是夸奖了,微微一笑:“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女设计师笑盈盈伸出手,“来交个朋友呗,我叫关晓然,英文名bess。” “常晴。” 关晓然性格不知道是真大喇喇,还是表现欲过剩,不到一会儿时间就把自己情况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吐个干净。常晴一面耐心地听她讲,一面轻轻地裁开衬裙,果然,关晓然后一句是:“不能光我一个人说啊,多没意思。” 常晴心说来了,静静弯了弯唇角:“你想听什么?” 关晓然见她这么上道,嘿嘿笑两声:“我就打听一个消息,没别意思——听说这次比赛之所以这么严格,是因为前三名要被送去纽约代表法威参加一个比赛,是真吗?” 常晴微怔:“什么比赛?” 关晓然狐疑:“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riginal fashin eek,我以为这是只要是设计师就会知道比赛……” 常晴当然知道这个比赛,由美国几个著名时装品牌冠名赞助,每年都会有大量设计人才从中脱颖而出,继而享誉纽约时装周。不过可惜是,评委具有极强排外性,很少有其他国家人通过报名赛。 现关晓然却告诉她,只要是这个比赛前三名就可以去参加riginal fashin eek……常晴隐隐有种不真实感觉。 关晓然:“原来你是真不知道啊……得,算我白费表情。”她撇撇嘴,回到了自己模特前。 临时搭建起工作室一片忙碌,外面传来记者喧哗声。常晴扫一眼其他设计师作品,陷入沉思。 一开始她参加比赛目只是为了跟江程复合,所以提交上来作品仅仅是压及格线上,就连拿出那一个星期修改,也只是为了缩短现场制衣时间,没有太注重服装中创意元素……现看来,这样服装虽说不会垫底,但绝对不可能拿到前三名。 如果自己作品能展现全球四大时装周上…… 常晴心里微微一动,随即又有些沮丧。 离制衣时间结束还有八个小时……八个小时内把一件初具廓形成衣焕然一,想想都觉得是做梦。 难道要放弃这个机会? 常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遍成衣,突然灵光一闪——如果将欧根纱用量减少到小,长至委地裙摆打褶提到膝盖以上,倒是可以做成一款浪漫小礼服——前提是评委接受她临时大幅度改动。 ……万一他们不接受怎么办? 常晴目光微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桌上废布,内心懊悔地揪疼。 她想起离开巴黎时,导师对她说一句话。那位年过半百,却仍然引领着时尚潮流顶级设计师眼神安详地看着她:“key,我希望你能真正获得冷静。” 中文“qing”对于他们来说发音困难,久而久之就成了“key”。 常晴是家中长女,打小生活苛刻眼光下,唯一能让她不苟言笑父亲称赞便是“冷静理智”,所以当时压根没把这句话当回事,以为老板故作深沉,直到现才恍然明白,她是真缺乏冷静——不然怎么会沦落到临时改衣地步? 但凡她报名比赛时,能回忆起父亲或者导师教导,哪怕仅仅是一些“不感情用事”、“不盲目自信”、“每一件事力求做到好”场面话,也不会像现这样茫然又苦逼。 常晴揉了揉太阳穴,忍着刺痛拿起美工剪裁衣,一旁关晓然不小心瞥见,讶然叫了一声:“妈啊!你准备推翻重来?” “……嗯。” 关晓然咋舌,嘀咕地说:“有后门就是不一样,比赛跟玩似。” 其他几位设计师抬眼瞥了她们一眼,又低下头去。 常晴自动屏蔽了关晓然声音。 她心里大致地描绘出礼服草图,简略删去几点不合适地方后,迅速地改起来,整间工作室里只剩下缝纫机机械声。 关晓然一直往她这里看,似乎很好奇这位走后门嚣张无比货是怎样折腾自己作品,见她裁剪得十分熟练,不禁略感诧异。 这年头走后门技术都这么好?关晓然满怀忧虑地想,真是要绝了他们这种平头百姓活路啊。 不过见常晴眉尖紧蹙,穿引针线时手指轻微发颤,她又有些疑惑起来: 干嘛这么紧张?想要那个名额直接给江总说不就完了? 紧张个什么劲。 关晓然嗤之以鼻,慢悠悠地缝毛边。 至于穷紧张常晴,则脑海里根本没形成可以找江程帮忙概念。 就算有,也不会去找他—— 多掉面子。 —— 赶制到一半,裴真毫不客气地开门进来,面无表情地抱臂:“诸位,进度怎么样?” 整间工作室只有关晓然一人甩他:“完了!” 裴真目光幽灵似掠过她,缓缓落定常晴包步模特上,眼角抽了几抽,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平和语气道:“常设计师,你家今年丰收了?” 关晓然顺嘴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常晴:“……” 裴真:“缝你毛边去。”他顿了顿,万分忧愁叹气,“算了,随你怎么弄,别怪我没提醒你,终成衣和服装效果图吻合度也是计分,你弄成这模样……我顶多给你三分。” 常晴沉默一阵:“满分多少?” “十分。” 不算太坏。常晴松口气。 裴真睨了眼她明显放松不少神色,低低哼了一声表示不屑,竟没有再说什么,拉上门离去。 关晓然一旁暗戳戳地观战,完了啧啧两声溜到常晴身边,小声问:“裴总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好一出三角恋!” 常晴:“咳咳咳……” “你看,他都给你三分了。” 常晴虚弱地问:“……三分很多吗?” 关晓然:“你做成这样子,我以为按他性格会给负分。” 常晴明白了,她是来黑裴真。 关晓然以为常晴没领悟她幽默感,耷拉着脑袋继续去缝毛边了。 这时,常晴已经给裙摆打完褶皱。裙边从另一边如流水般斜坠而下,露出亮黄色底衬裙,形成前短后长轮廓。整件礼服看上去如雕塑一般极富质感,却又不显得死气沉沉,反而透出几分大胆浪漫。 一直叽叽呱呱不停关晓然难得沉默了,加了手上缝毛边动作。 裙摆完工,接下来是润色细节。优秀时装细节必然出色,但这种细节又不宜太多——观众关注力有限,必须得挑出值得画龙点睛地方来润色。 常晴沉思一阵子,胸衣两侧做了镂空设计。 看似鸡肋行为,却能让模特摆动双臂时点燃观众视线。 s sart! 关晓然忍不住暗赞道。 不过…… 还是差了点什么。 到底差了些什么呢?关晓然绞脑汁。 按理说,常晴作品已经非常棒了。 —— 当晚八点,市中心广场锐设计师大赛时装秀拉开帷幕。 裴真以及其他三位评委席上落座,紧挨着天桥化妆间一片兵荒马乱。 四位评委中,除裴真和法威设计部总监daisy工作与设计沾点边以外,其余都是公司高管,daisy又没有话语权,坐这里只是撑撑场子,所以此次复审评选基本是裴真一手包办。 daisy压低声音问他:“老裴,心里有数了吗?”她一脸忧心忡忡,“这可是法威打出国际第一战,千万不能选错人啊,不然江总非扒了我皮不可。” 裴真老神:“你认为他会关心这个?” daisy:“……” 裴真慢慢笑了两声,温和地安抚她:“放心,我心里大概有数了。” daisy等了半天,却没见他继续说下去,一脸糟心地说:“卖什么关子,透露个呗。” 裴真挑挑眉梢:“行,你还记得江总那个小情人不?” 哪里是记得,daisy简直对她刻骨铭心。 她聪明地避开这个话题,转而发问:“你看好她?” 裴真奇怪看她一眼,“当然不看好,这姑娘怎么说呢,个人风格不强烈……她设计完全看不出理念,像是一个搭配高手,将时尚元素以合理方式搭配起来就完事,”他悠悠叹口气,“这样路子,走不远哪。” daisy心头一凛,又有些疑惑:“……那你提她干什么?” 裴真嘴角微动,缓缓扬起一个冷漠慑人笑容:“天生搭配专家,一流剪裁技术,却缺乏灵感与构思……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daisy呆了半晌:“然后呢?” “没了。”裴真耸耸肩,“至于选不选她,得看剩下六位水平如何。”</p></div> <tr> 13 走秀(虫) daisy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被裴真一口堵回去:“行了,磨磨叽叽,模特都上来了。” daisy哽了一下:“……我是想告诉你,江总来了。”她幸灾乐祸地拍拍裴真肩,“这下不管剩下六位水平如何,你也得选她了。” 裴真眉头拗成一团,不太乐意地转头一瞥,果然见江程不紧不慢地走上评委席,群星般闪烁镁光下,眉目被衬得如墨一般乌黑。他朝裴真微微一笑,十分自然地坐下。 裴真眼皮一抽,硬生生弯出一张笑脸,语气热络地说:“哟,难得见你来走秀现场。” 江程神色平静地回:“今天不一样。” 裴真一直听不惯江程说话语调,不急不缓有条不紊,好像天塌下来都能付之微微一笑,道貌岸然到了一定境界——当然,他就没听得惯谁说话。 但今天江程却变了一个语气,温柔低沉得让人心脏发麻。裴真一脸受不了地转头,心说至于吗?好好说话会死吗? 裴总监被雷到了,连带着觉得第一个迎面走来模特,都俗气无比。 一旁江程完全没领悟到裴真怨气,随意问一句:“现是谁作品?” 裴真马虎看一眼入场顺序表,摆出一副认真负责嘴脸:“七号,孔磊。这小子画画水平不错,但品味和选材都是一团糟,剪裁技术我不了解,不过见他用一天时间剪裁出这么一团破布,估计好不到哪去。” 装作事不关己daisy忍不住抬眼望向天桥,正好看到模特停他们面前——纯黑修长礼服柔顺垂下,领口打上了白色褶皱,整体效果简约而大方,根本达不到裴真口中“一团破布”境界。 daisy嘴角抽搐:“这哪里像是破布?” 裴真心平气和地道:“您老知道搭建一个临时缝纫室需要花多少钱吗?用那笔钱够买一打这种款式礼服回来了。商品价格低于成本,不是破布是什么?” daisy默默捂面。 江程听出了点兴趣:“继续。” 得,成解说了。 裴真拎着入场顺序表,目光懒洋洋地落天桥上:“四号,宋瑶。这姑娘品味、构思挑不出毛病……就是不熟悉布料,根本不知道自己作品应该用什么料,上午布料库溜达了两个小时,后哭丧着脸出来。” “三号,凌长军。品味凑合,构思一般,剪裁嘛……不敢恭维。”裴真越说眉蹙得越紧,“他们是怎么混进来?” daisy腹诽:您选上。 “……哟,这个不错!”裴真看了看入场表,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二号,关晓然。剪裁精准流畅,品味独特……就是构思有点敷衍,应该是随便扒拉出来设计。daisy,记下她。” daisy回过神:“啊?” 台上模特一身白底黑纹长款礼服,密密麻麻横条纹拉宽了模特身材,瞧上去并不美观。daisy问:“……你认真?” 裴真不愿多说:“你仔细看。” daisy微微眯起眼,恨不得贴上去一样地扫视礼服,半天没瞧出名堂,反而被条纹弄得有点晕。 裴真看不过去,提醒:“……你仔细看看礼服条纹拼接。” 拼接? 哦,对,大多数设计师不敢用条纹缘故,就是因为条纹难以拼接,或者说很难拼接得自然。这件礼服却不同,每一根条纹拼接得极其流畅,肩头边缝,背心裙摆……完美得像一件艺术品。 长期以来,裴真用毒舌把自己包装成一位蛮横不讲理总监,daisy都忘了他从前是以眼光准确毒辣闻名,而不是凭一张说得人青筋蹦跶嘴。 daisy不再吱声,写下关晓然名字。 此时已经到了第三位设计师,却只定下了一个名额……daisy漫无边际地想,也许今晚常晴可以入围? 其实daisy十分怀疑裴真说法,真会有那种天生缺乏灵感设计师吗?如果有,她是以怎样一种心情爱上设计行业?又是怎样设计出服装?反正daisy想象不出她失去灵感后生活……那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想到这,daisy心里涌上了一分掺杂着庆幸同情。 她庆幸,不是自己失去了灵感。 旁边,一直安静聆听裴真讲解江程,突然低低地开口:“五号,常晴。” 刹那间,评委席静了下来。 走秀音乐动人回荡。 常晴模特是所有模特中肤色黑,与白色礼服形成一种强烈、震撼视觉冲击,褶皱裙边紧贴模特纤瘦长腿,仿佛浪花自她足上升腾而起,而她驻足撑起手臂一刻,两侧镂空设计是让整件礼服充满了灵气。 完完全全上乘之作。 这样作品缺乏灵感和构思? ……裴总监,您逗我玩吧? daisy不乐意了。 裴真注视一会儿,嘴角又露出了那种讥讽而轻蔑笑意:“——亮点并非她原创。” “什么?” 裴真瞥一眼他身旁江程,直言不讳道:“类似亮点——腰侧镂空设计、不对称设计、褶皱设计……我都曾去年巴黎时装周上看过,她只是一个改编搭配者,非原创者。” daisy心头一震。 “我收回前言,她并不是一个缺乏灵感和构思人,绝妙搭配需要上乘灵感和构思,但她逃不出条框,没有什么独到品味。”裴真嘴角轻轻勾起,声音压低,“……啧,我为她默哀。” daisy小心翼翼看了看江程喜怒莫辨神色,“那……到底是写还是不写她名字?” 裴真爽地说:“再看吧,你急什么急,还有三位设计师被你吃了?” 我是为你着急…… daisy咽下这句话,僵硬挪开视线钉天桥上。 所幸,接下里三份作品没有什么特别突出地方。裴真为难地筛选了好久,硬是没有找出第三份让他勉强满意作品,这时他才深深意识到眼高于顶坏处,不情不愿地写上常晴名字。 他随意把笔一扔,吊儿郎当地说:“江总,这次去纽约费用法威报销吗?” daisy:“……江总已经离开了。” 裴真微怔,随即冷冷一哼,头也不回地离开:“瞧这酱油打得。” —— 另一边,关晓然兴奋地搂住常晴肩,用一种怀疑又兴奋且感慨语气说:“我真被选上啦?” 常晴别开脸,腾出一只手淡定地收拾工具箱。 关晓然兀自陶醉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哎,你作品蛮不错,看上去……” 看上去什么呢? 关晓然发现自己又一次词穷了。 半天,她赞道:“s perfet!” 好像只有这个词可以形容……不过,还是缺了点什么。 “嗯。”常晴不是很意地点点头,“当然完美,去年巴黎时装周创意。” 怪说不得少了点什么。 原来是山寨货。 关晓然眼角一抽。 不过,时尚界说来说去都是那几个元素,她搭配得倒是非常棒。 如果去纽约比赛话……她也许是自己一个非常强劲对手? 关晓然脑洞大开,满怀忧虑地想。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关晓然以为是工作人员前来收拾缝纫机,随口说:“请进。” 进来却是一个西装革履、眉目清隽男人,他礼貌地朝其他人微微颔首,径直走到常晴身边,自然地帮她拿起工具箱,声音低缓:“走吧。” 举动亲密,却保持了一定距离,好像刻意生疏她一样。 常晴心头发闷,对怔愣关晓然微一点头,跟着江程出了简易工作室。 近这几天他到底怎么了? 一路上,常晴忍不住想。 动作太怪异了,说是刻意冷淡,但又会极其微小细节表现得十分体贴。 难道—— 她抬眼看了一眼身旁神色自若江程,微微蹙起眉。 难道……他发现同居之后,感觉跟两年前并不相同,于是反悔了? 就常晴出神乱想时,江程平静地腾开一只手,慢慢地、珍而重之地握住了她。 他十指修长,手背带着一点深秋凉意,手心烫得像一团火,直直灼烧到人心底去。 常晴很久没受这样待遇,心口倏地暖了起来,下意识轻咳一声。 江程原本想解释一下近反常行为,顺便告诉她,走秀他去看了,很棒之类鼓励语言,可嘴边转一圈,通通又被咽了回去。 说什么?你男友正像一个神经病一样肖想你? 江程眸色微敛,加重了握住她手力道,半天缓缓出声问:“……你今晚想吃什么?” 这一句,都不是两个人想要听话。 常晴内心愈发郁闷,忍不住挣脱他手,淡淡说:“随便。”</p></div> <tr> 14 结论 江程动作一顿,偏过头静静看着她。 他眼睛沉沉如夜空云层,睫毛牵出一缕隐晦阴暗意味,喧哗闹市中带出那么一丁点若有若无静谧情愫。 ——仿佛一簇幽微火苗,不动声色地灼烤人心。 常晴没有看他,垂着头拿过他手上工具箱,握紧把柄时,手指不小心与他触碰了一下,她立刻触电一样收回手,心里阵阵发麻,表面上却十分冷静:“走吧。” 此时广场周围依旧热闹无比,人流如潮,甚至还有几个记者激烈争吵,不中不洋地相互辱骂,偶尔爆发出一声怒吼。 常晴心烦意乱等了一会儿,见江程僵持着不动,埋藏心底深处火种倏地被点燃。她脸色微沉,一言不发地往出场口走。 江程忽然抬手拉住她,力气大到可以捏碎腕骨,幸好只是一瞬他就马上松开,克制着轻揉常晴手腕,声音飘忽而低沉地说一句:“到车上去再说。” 他手劲温柔和煦,瞬间浇灭了她心头无名火气,可转眼撞进他漆黑深沉目光时,常晴又莫名感到了一丝忐忑。 上车去说什么? 有什么事情不能这里说,非要……到车上去说呢? 难道……他真反悔了? 她太阳穴突突地跳,后背隐隐发凉,脊骨僵硬成一条直线,心口骤然涌起无数纷杂紊乱情绪,互相缠绕纠紧,后逐渐消融,化为一丝微不可见悔意。 ——刚才一些动作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常晴疲惫合眼,一片空白大脑勉强运作起来: 是啊,刚刚那种情况明显不应该冲动,而是两个人摊牌说开。 就算他真反悔重一起了…… 常晴心里一跳,睁开眼侧过头,微微叹一声。 ……反悔就反悔吧。 她强制镇定下来,轻轻应了一声:“嗯。” 深秋风凉,偶尔灌来一丝冷风吹得人寒毛倒竖。常晴神经高度紧绷,背心湿透,几乎是立刻就打了一个喷嚏。 江程脚步微滞,慢慢脱下西装外套盖她身上,温热体温透过薄薄布料渗进皮肤,常晴身体骤僵,不动声色地忍住了第二个喷嚏。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心情走完这段路,只记得进车时候整条腿都麻了。 江程不紧不慢拉上车门,“咔嗒”一声上了锁,常晴心跟着突地一跳。 车内开着暖气,气氛却奇异僵滞,常晴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得紧紧攥紧衣角,装作一副从容不迫模样。 “小晴。”一片死寂中,江程低缓开口,声音如清淡流水一样漫然倾泻,“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 虽然反复告诉自己一定摊牌说开,可突然被对方这么坦然地提出,常晴心口倏地一窒,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江程又重复一遍问题,她才开口轻声问:“……江程,你是不是想分手了?” 江程:“……” 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 常晴面无表情地瞥一眼避她如洪水猛兽江程,用眼神反问:这还不够说明为什么吗? 江程明白了,嘴角不禁微微勾了起来。 他伸出手握住常晴手,掌心温度高得吓人,声音也仿佛被高温蒸过一般喑哑,语气露出一点似是而非愉悦:“你真误会了。” 然后松开手发动引擎,开车回别墅,常晴问他误会什么了也不回答,只是唇畔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笑。 ……神经病,常晴忍不住想。 不过……是误会就好。 这件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揭过,接下来几天常晴忙得脚不沾地,裴真老佛爷发了神经似天天传唤她,弄得想“澄清”误会江程愿望落空,整天法威欲求不满地沉着脸,但他稍一跟裴真施加压力,裴真就摆出一副“卧槽老子等这一刻好久了”嘴脸,拍腿叫着要休假。 眼下法威正准备着前往纽约参加riginal fashin eek事宜,少不了裴真,江程只得把火气悉数憋下,家里职责地当厨娘。 一切好像又回归到了两年前轨道,如果没有裴真天天找茬话。 以第一名好成绩挤入革命队伍关晓然,被裴真数落哭了不下三次,她发誓从来没见过这么奇葩又恶毒人,一张嘴跟能喷毒气似,句句不留情面地戳人心窝。关晓然好几次想甩手走人,又被裴真手里参赛报表给诱惑了回来……屈辱得像个抖m。 相比之下,被裴真亲切称为“吊车尾”常晴淡定无比,不管裴真怎么冷嘲热讽,她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关晓然立刻肃然起敬,忙向她虚心讨教。常晴搁下铅笔,沉思一阵子:“其实他说得挺对。” 缝纫室外,裴真脚步一顿,摸着下巴暗说“哟想不到我她心中口碑还挺好”,意气风发地离开了。 缝纫室里,常晴冷静地续道:“……不过,就算说得不对,你也不能跟他对咬。” 关晓然:“……” 关晓然受教了。 从此缝纫室里太平不少,尤其是裴真,吃错药似一连三天笑眯眯。关晓然惊悚地发现,脱去恶人皮裴总监竟然长得跟十六七岁少年一样水嫩,除了眼角隐约细纹可看出年龄外,整张脸配上一套校服,完全可以毫无压力地进出校门。 常晴点评道:“少年脸,大妈心。” ……关晓然手一抖,哗啦一下缝歪了边,不由自主地朝靠着办公桌公然偷闲裴真投去同情一瞥。 裴真晃晃悠悠地跷起二郎腿,瞪关晓然一眼:“看什么看,布料认全了吗?服装裁好了吗?图纸画完了吗?” 关晓然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熄灭了心中对他后一丝同情。 九月下旬,裴真终于结束长达两周折磨,流氓味十足地宣布:“给你们两天滚回去拾掇干净,第三天八点到机场等我,来晚了自个儿去跳隋江谢罪。” 关晓然连忙拿起工具箱往外奔,裴真揪住她后领,拎猫似拖回来:“跑什么跑什么,赶集呢。”他扫一眼慢条斯理收拾东西常晴,凉飕飕地补充:“这次参赛因为时间过长可以携带家属,但费用自理,不要来问我可以不可以带猫狗。” 关晓然巴巴望着他:“我是孤家寡人,您可以松手了吗?” “……谁想拽你,滚吧。”裴真冷哼一声,眼风轻飘飘点过向他微一点头常晴,心口涌上一种不太舒服感觉。 他花了两周时间去纠正常晴错误设计观念,试图培养出属于她自己设计风格,裴总监难得这么费心费力地去栽培一个人,对方却始终开不了窍,设计出来时装一直中规中矩,缺乏独特且个性灵气。 就像……一株怎么扳不正歪脖子树苗。 得了,爱怎么歪怎么歪吧,关他什么事,自家门前雪都还没扫干净呢。 裴总监抄起笔记本,用围巾蒙住脸大摇大摆地摔门走了。 —— 上秦市郊外,也许是因为才下过一场秋雨缘故,空气氤氲着一股清冷寒气,仿佛山泉一般涤荡胸口肺腑,墙壁上青藤叶尖悬着晶莹水珠。 常晴打开房门,室内光线一片暗淡,客厅暗褐窗帘紧闭,空气里有种极度不适滞涩感。 常晴微微皱眉,走到厨房按开灯,餐桌上一排鲜润美菜肴,桌沿贴着一张便签,上面是江程峻拔流畅字: 有事晚归,不用等我。 背后是各类菜肴微波炉加热时间。 常晴眼角微抽,本想揉成团扔到垃圾桶,想了想又揣回兜里,端着饭菜慢吞吞去加热。 江程心思一直很重,这点常晴从小就知道——这么些年她就没猜准过他想什么,但这次……却好像隐隐摸到了点苗头。 事情还得从昨晚说起。 当常晴对一件事特别上心时,会有个改不掉臭毛病——喜欢纸上罗列出细节像推理几何题一样条分缕析,一个月下来这种分析足足积累了一叠。 她一边寻思着怎么毁尸灭迹,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稀里哗啦地翻了两三张,突然觉得不对劲,开始倒回去一张一张仔细地查看。 这么一倒,果然看出了点端倪。 常晴发现,只要前一天她和江程动作稍微亲密点,第二天江程必然会“有事晚归”。 她带着一脸“……”表情看完了那一叠纸,默默给傅静薇打了个电话,诚恳求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静薇正做面膜,嘴巴抿成一条缝,闻言艰难地发出恨铁不成钢语气:“……你智商还捡得起来吗?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他害羞。” ……害羞? 仿佛被雷电猛然劈中,常晴电话这端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江程……会害羞? 傅静薇嫌面膜碍事一把掀掉,随意撸把脸,问:“他现干什么?” 常晴思绪被震飞天外,半晌没什么力量地轻答:“做饭。” 那端,傅静薇来不及感叹江程贤惠程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笑起来:“你想验证一下这个结论吗?” “……怎么验证?” 傅静薇沉吟半晌,幽幽问:“你帮他……过吗?” 起初常晴没明白她说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回过味来,仅剩一点思绪也被震飞了。 许久许久,常晴僵硬地按断电话想,傅静薇出馊主意功力真是到了炉火纯青地步。</p></div> <tr> 15 帮忙 之后事简直如一场恨不得让人立即死去梦。常晴表情空白地吃完饭,看着江程慢慢走上二楼房间,“咔嗒”一声大脑卡带,万分飘忽地来一句:“你需要我帮你吗?” 江程停下脚步,微微挑起眉梢看向她:“帮什么?” 柔软灯光下,他五官如山川相繆一样轮廓分明,眸色乌沉。常晴陡然回过神,嗓音一下卡喉咙里,难得结巴一次:“……没,没什么,你去忙吧。” 江程侧头沉思半晌,不置可否地走了。 常晴绷紧背脊顿时松懈下来,一边懊恼地唾弃傅静薇馊主意,一边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关门时猛然见江程坐床沿,目光意味不明地瞧着她,语声轻而又轻:“你还帮吗?” 常晴:“……” 她差点落荒而逃,两三秒后勉强镇定地走进去,转移话题:“培训大概明天就会结束……” 江程低低哼出一声:“嗯?” “……所以你要跟我去纽约吗?” 一直以来,江程都没有提起这件事,像是刻意回避一样,常晴始终不确定他会不会跟她前往纽约,此刻突然说起这个话题不免有些忐忑。 都怪傅静薇……害得她吃饭时候脑子里跟复读机似反复播放那一句“你帮他过吗”,重要事情反而忘一边。 说起来,两人除接吻外就再没有别进展,难道真要帮他一下……来验证那个“有事晚归”规律吗? 常晴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 江程又看了她一会儿,微微笑了:“不然呢?” 意思是说,要跟她去吗? 常晴轻轻松了口气,见江程仍看着她,下意识地问:“还有事吗?” ……得,话题又被她自己给扯回来了。 一时间室内骤然安静,常晴只能听见自己不断加心跳声。 江程没有说话,眼睫微敛不知道想什么,半晌他慢慢起身走到常晴身旁,手臂环住她腰,温热气息掠过她耳际:“当然有。” 他笑意露骨而深沉:“你不是说要帮我吗?” 常晴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半天抱着一丝侥幸运转起来—— 他说“帮”,应该不是她理解那个“帮”吧。 江程低眼与她对视片刻,似是清楚了她疑问,唇猛地欺压上她耳垂,舌头暗示性地扫过敏感耳廓,声音低哑得仿佛燃烧:“开始吧。” 常晴浑身僵硬,后颈一阵阵发麻。 ……看来是了。 她硬着头皮回抱住江程,对方体温源源不断传递过来,陌生又熟悉气息侵略鼻端。常晴手脚无措僵持好一阵,本想问“怎么帮”,可话到嘴边又挫败地咽了回去。 问不出口。 江程静静将她神情收纳眼底,似是极有耐心地等待。 事实上,他远没有常晴看到那样镇定自若,从常晴脱口问“你需要我帮你吗”那句时,一股狂热躁动就蛮横地席卷了他血液,全身如燎原星火般迅速发热起来,神智被烧得迷蒙不清,甚至鬼使神差地踏进常晴房间。 幸好仅仅一瞬,他又恢复了清明,正想出去,却见她走了进来。 私心让他停下动作,难耐躁动让他出声引诱她。 这是她主动要求。 江程忽轻忽重地吻上她后颈,微带愉悦地想,他没有强迫她。 —— 常晴被耳后不断传来吮吸水声整疯了,对方亲吻轻柔而小心,一点一点地试探啃咬,却又极其炙热强势,仿佛细微电流一遍又一遍鞭挞敏感神经,背脊不由自主爬上一阵颤栗酥麻。 玩过头了。 她再也绷不住脸,自暴自弃地抱紧江程,手艰难地往下探去,指尖微微哆嗦地触到一块隆起布料。 身为服装设计师,常晴对面料再熟悉不过,轻轻一摸就知道那是优质精纺羊绒,以往是能脑海里演变出数个设计方案。 她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这样,光是碰触,就觉得有一把火冲进心底,全身都滚烫起来。 江程吐息近咫尺,闷闷哼了一声:“继续。” ……没办法继续了! 她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相信傅静薇说他害羞。 常晴内心无比抓狂,手上麻木地解开他皮带……探了进去。 她掌心紧张得发汗,动作生涩而僵硬,指甲有几次不小心刮擦到顶部。常晴腰上一重,明显感觉到江程加重了手臂力道,忍不住问:“很疼?” 她心里想是:如果很疼话……那就不要继续了吧。 话语嘴边反复溜达了好几遍,常晴等着江程点头,却见他似笑非笑瞥她一眼,长睫下*气息浓烈:“没事,继续。” ……这比直接回答“不疼”还要让人难堪。 常晴全身上下要自燃了。 她心一横,紧紧咬着牙关揉擦到底端,带着一种这辈子都没有过赧窘心情向上撩动。 这个时候,她那乱七八糟裁缝观念又冒了出来,眼前浮现出江程尺寸……大小…… 没救了…… 也不知熬了多久,江程突然反手关上门,砰地一声格外响亮,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轻巧钳制住常晴另一只手,垂眸吻上她唇,浅尝辄止地慢慢下滑,小心翼翼地舔吻她下巴。 从常晴角度望去,恰好可见他清隽深邃五官,以及一双情迷意乱颤动眼睫。 浓重情|欲意味他唇上化开,江程却没有再进一步,彬彬有礼等待她回应。 常晴心头仿佛被人轻轻蹭了一下,痒痒软软发涨。她深深吸一口气,加轻柔地揉刮过他下|身。 ——如同无意中引燃一颗蓄势待发炸药,江程眼眸蓦地沉下,深黑无光目光里燃起近乎疯狂情感。他一言不发地横抱起她放床上,压迫感极重地俯下身。 常晴手指一颤,心脏狂跳,偏头不敢与他对视。 江程唇角勾起浅浅弧度,贴近她侧脸颊,嗓音低哑而湿漉漉地滑出:“……放心,我不会做。” 常晴太阳穴乱跳,窘迫难当地埋头到床单上。江程当她默许了他动作,轻轻擒住她手腕,下|身缓慢地贴上她腿根。 她还穿着睡衣,薄薄衣料根本挡不住炙热温度,常晴触电一样绷紧身,慌乱撑着床就想起来,江程双眼微微发红地按住了她。 “别动。” 然后……他就这样一边按着她手,一边她腿根抽动摩擦起来,炙热温度无声渗进细腻皮肤,常晴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空白脑海只剩下一行字—— 自作孽不可活。 …… …… 半晌,江程施施然松开她,优雅从床头抽了两张纸,缓慢擦拭手指以及……她大腿,轻轻笑了两声:“谢谢帮忙。” 常晴死一般地闭紧眼,当做没听见。 一片迷蒙中,她清晰感觉到江程倾身吻了吻她额头,呼吸虚虚缠过她鼻息,随后床垫一轻,不远处传来门锁“咔嚓”声响,他离开了房间。 常晴扯过枕头捂住脸好一会儿,猛地起身拿出手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羞愤感给傅静薇发短信: “以后我再相信你话……” 她打了几句觉得不对——这不是等于承认她去……那个什么了吗,又全部删除完,想了想学着裴真凉飕飕语气写:“替我谢谢您那犯二大脑。” 三秒后,傅静薇回:“???” 常晴含怨带怒看一眼,没理。 傅静薇那边灵光倏然一闪,悟了:“你帮他……了?” 常晴想一头撞死枕头上。 三秒后,又是一条短信,常晴无力瞥了一眼,第一次被傅静薇秒杀得干干净净,面子无存—— “祝贺,英雄。” 她压制住想要把手机扔出去冲动,头埋枕头里再也不想抬起来。 第二天一早,她昏昏沉沉地醒来,梦游一样地洗漱完下楼,一不小心撞上了衣冠整齐江程,瞬间,常晴像被人浇了一瓢冷水,彻底清醒过来,磕磕巴巴地说:“……早,早上好。” 传说中会害羞江大少眼光不动声色扫过她裸|露锁骨,道貌岸然一笑:“好。” 一早无话。 经过了那晚,常晴再缺心眼也不会相信“会害羞”鬼话了,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今天“有事晚归”呢? 前几次“有事晚归”又跟今天是什么关系? 常晴垂眼思量片刻,突然叮地一声,微波炉加热完毕。她收起思绪,端出热腾腾饭菜,出神地吃起来。 —— 江程是真有事晚归。 他驱车到上秦市花园酒店,慢慢悠悠地扣上亮银袖扣,纨绔气场全开地走了进去。 还没走到门口,立刻有一人亲切笑着迎上来,眼神活像看见了亲妈:“哎呦这不是江大少吗?江市长和傅书记上面等很久了,特地叫我出来接您。” 傅静薇父亲傅原,上秦市市委副书记,因为姓跟“副”字相撞,成了众人一个心结,总不可能叫“傅副书记”吧?久而久之,约定俗成一个规矩——没外人时候,只要有眼色人都会心照不宣地叫他一声“傅书记”。 “客气了。”江程疏淡一笑,“带我上去吧。” 那人笑容不变,却心里呸了声——除了会端架子还干什么?也不怕遭雷劈。 然后他带着似火热情,点头哈腰地送江程进了包房。 屋内光线敞亮,柔软地毯落步无声,两个老家伙悠闲靠沙发上推杯换盏,聊天打太极玩。江市长听见门锁声,漫不经心瞥江程一眼,不轻不重地斥道:“非得三请四请你小子才肯过来?” 江程垂下眼:“爸。” “孩子有自己事要忙,这是好事。”傅原笑意和蔼,“小江,你近和卓源联手那个工程怎么样了?” 那是两个月前,他帮叶卓源竞下一处中心地块,打算建设成未来商圈,实实圈钱地——当然,这里面傅原没少出力,到时候肯定要还回去。江程没跟傅原耍花腔,轻声答:“预计明年年底可以完工。” “好好做。”傅原打了声哈哈,话锋一转扯到了点上,“对了,我听说——小晴回来了?” 一旁把玩茶盏江市长动作微顿,掀起眼皮:“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江程眉头轻皱,很就松开了:“这个月才回来。” 傅原平和笑了两声,接过江市长递给他茶品了一口,“回来是好事,毕竟你们从小玩到大,‘友谊’深厚。”他皱纹始终挂着满满笑意,“不过别怪叔叔没提醒你,中央那边——” 他喉头一滞,似乎寻找合适委婉措辞,半晌索性摊开说,“中央那边迟早会从她父亲开刀,你和她不大合适。明白我意思吗?小江?” 江程淡淡看向他。 傅原心头一凛,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对方目光如刀一般利落地剖开他心思晦暗部分,一分不落地收入眼底。来不及深思,江程静静移开目光,轻描淡写:“明白。” “明白就好。”傅原压下心里异样,干咳着说。 江市长静默观战许久,忽然嗤一笑:“你明白什么?傻愣站着充旗杆呢,坐。” 江程默不作声坐下。 “我还不明白你想什么?当着是一套背着又是一套,我当初叫你入仕——结果呢?结果你去干什么了?” 江程礼貌地维持着倾听姿态,眼底淡漠无比。 “别做出这么一副反抗阶级敌人鬼样子,我是你老子!”江市长摩挲着茶盏边沿,语气温和地说,“自从你从商后,我有管过你吗?我有再强迫过你吗?我告诉你,就算你现把天捅下来也不干我事。” 傅原不禁抽了抽眉角:“我说老江——” “得了,你还当我指望他成什么器。”江市长轻蔑哼一声,又瞥江程一眼,颇为糟心地说,“行了,好不容易叫你出来一趟,别搞得我跟国民党一样成吗?” 见江程依然板着脸,江市长沉下声音:“别蹬鼻子上脸。” 江程不语。 “——你小子得劲了!”他冷冷放下茶盏,肃沉眼角隐约带了一点笑意,“算老子欠你,今年春节特许你带人回家。” 傅原明白了,一开始江市长就根本没想为难过江程,只是想儿子了叫出来溜达看看,他却会错了意给人家说了这么大一通,老脸险些挂不住。 江程眼睛眯了眯,开了金口:“……可能不行。” 两位老人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下子哽住了。 “春节我和她都有事,大年吧。” 江市长肝火倏然从鼻子喷出来,冷漠地扫刮他半天:“还卖起乖来了!” 江程面色不动地受了。 “跟一尊石像似,影响食欲。麻溜滚吧,下次别想老子请你吃好。” 江市长社会底层出身,靠当打手钱供自己读书入仕,身上有一股其他高官没有匪气,处理事情来利落中带着一点简单粗暴,刚好他小伙伴傅原又是一个谨慎到小心翼翼人,两人一碰上合作得那叫一个痛,隐隐有相见恨晚之感。 江程一直不喜欢这位傅伯父,不管看什么都会蒙上一层利益色彩,一句话中每一个字都是腹中打滚过好几圈才会吐出,要不是与他父亲交好,江程可能一辈子都跟他扯不上关系。 他长眸微敛:“那我先走了。” “滚!” “慢走啊,小江。” 江程颔首,转身离去。 远远地,还能听见他父亲中气十足声音:“他真是我生吗?呸,是我亲生吗?” 江程揉揉眉心,略微无奈地笑笑。 开车回到家,屋内一片漆黑,江程按开灯走到厨房,就见水槽里满满当当碗筷等着他临幸。他无言走上前,戴起胶手套挨个塞进洗碗机,按了开关站一边出神。 江市长话又他耳边响起—— 今年春节特许你带人回家。 带人回家…… 他眼睫盖住沉沉目光:以什么身份带人回家? 两年前他只是趁着醉意随口一提婚事,就把人给吓跑了,这次他还敢提吗? 江程轻轻叹一口气,设定好洗涤程序,洗完手上楼。</p></div> <tr> 16 变故 江程路过常晴房间时,瞥见虚掩房门缝隙漏出一零星灯光,忍不住推门进去。 常晴半靠床头,正寻思着江程晚归规律,冷不丁房门被人推开,脊背瞬间绷紧僵直得要断掉,手上一叠纸慌乱地塞进抽屉里——等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之后,她那慢慢回笼理智才轻轻地提醒:掩饰过头了。 常晴感情一向内敛,很少外露。她向江程坦白一刻,也不过是私房菜馆对他表露心迹瞬间。此后一些暴露情感话语,多是被逼急了再肯吐出一星半点,然后又把自己心里世界封得死死。 ——暴露出来很不安全。 这么多年,她一直被这个深藏潜意识里认知控制。感情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人性征一样,一定要用严实布料包裹起来,无关观念保守与否,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裸|露出来会很羞耻而已。 可还是过了啊……刚才行为就像防贼一样。 常晴一时间茫然无措,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半晌,她低低地说:“对不起。” 说完,她就恨不得掐死自己,这么一来不等于直接默认了刚才一系列动作是针对他吗? 暗地里研究别人行为……还这么防备他…… 刹那间,愧疚像汹涌不息洪水席卷了常晴心,她深深埋下头,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不敢抬眼与江程对视。 随后床垫微微一陷,江程坐了她身边,声音低低地牵出几声闷笑:“你对不起谁?”他轻轻揽了下她肩膀,感觉她身体明显地一僵,又飞地松开,漫不经心地道,“我只是进来看看你睡没有,没想吓你。” 常晴:“……” 她思想境界着实没达到这高度,能立马溜个弯开玩笑,过了半天才听懂他说是什么意思,疲惫地贫回去:“……毫无诚意,下次记得敲门。” 这句话不知怎么压到了江程神经,他目光微沉,乌压压眼睫下略露出一丝阴霾,随即硬生生被他掩饰性地盖住了。 “——好,你忙吧。”江程轻而又轻地应一声,垂眸吻了吻她嘴角,起身离开了房间。 “咔嗒”一声,门被关上。常晴绷得直直背脊才一点一点地软下来,她来不及去感受唇边还未散去柔软触感,心里又闷又堵。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常晴僵硬地揉了揉跳痛太阳穴,后背还隐隐发凉:一定要改掉这毛病。 可这种思维模式已经植入她本能了……是说改就能改掉吗? 她长长叹了一声,瘫倒床上,觉得恋爱这种事真是糟心透了。 所幸接下来两天,她有足够事情要去忙,否则真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去面对江程。 她先是去搜集了riginal fashin eek历届比赛走向,以及设计观念。发现他们比赛很少考虑时装实用性,而且制作材料大多是非常规材料,例如花草、墙纸、五金工具等等……制衣条件非常考验设计师创能力以及裁剪技术。 让人喷血是,他们比赛时间仅有一天,也就是说,设计师必须一天之内画出草图、制作成衣,然后第二天就开始走秀展示。 这样一来,中规中矩时装设计比赛摇身一变,成了高强度竞技大赛。 常晴清楚地认识到,以自己现条件去参加这种比赛,是毫无优势。 且不说她能不能一天之内构思出富有创意味时装,单是一天之内制作出成衣,就够她喝一壶——怪不得那几天裴真跟打了兴奋剂似,给她猛灌乱七八糟设计观念。常晴当时秉持着能听则听原则,自动过滤掉听不懂地方,专挑简单易懂地方应付他。 现想来……真是蠢到家了。 情场与职场皆失意常晴破罐破摔地想,大不了当成旅游得了。 很,到了临走那天,她发现连这个十分光棍想法都成了奢侈。 江程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他甚至来不及解释,只含糊地说一句“你们先走,我过两天来”,然后接过常晴手里大衣,随意披身上,大步走出机场。 常晴意兴阑珊地跟着裴真他们进入机舱,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倒霉透顶”。 ……她现过去,大概是为了垫底吧。 常晴微微一叹,关掉了手机。 —— 江程拦下一辆计程车,躺进后座闭目养神片刻,半晌缓过神,拨通了叶卓源电话:“怎么回事?” 他声音如同叹息般轻而低缓,叶卓源却听得背脊嗖嗖发冷:“你没登机?” 他这句话纯粹是废话。江程不由得一阵沉默,那边叶卓源立刻悚了:“哎哎哎,别介……其实也没多大事,你为了我耽搁多不好意思啊。” 江程缓缓出声:“——客气。” 叶卓源被讽刺得一脸血,见实瞒不过他,也不搪塞了,咔嚓一声点燃根烟,叼嘴里:“真没多大事,季处你记得吧?那老小子吃熊心豹子胆了,雇了个司机冲静薇撞,威胁我交出手里那块地。” “静薇怎么样?……他不知道这块地是傅叔做?” “他知道个屁!”叶卓源略过前一个问题,暴躁地提高声音,“他就一傻逼!一财政局处长得瑟个什么劲,这次我非弄死他不可。” 顿了顿,叶卓源疲软下声调:“那什么,你就别回来凑热闹了,我给你打电话是……是当时慌极了,六神无主乱按。其实真没多大事,赶紧回去吧啊,我挂电话了。” 一通电话连说了三个“真没多大事”,叶卓源完全是拿江程当沈小瑜糊弄。 江程静了一瞬:“好,你小心。” “这不废话吗?哥还有其他事,祖宗您赶紧回吧。”叶卓源一副恨不得他赶紧飞到大洋彼端从此永不相见语气,完了觉得太过欲盖弥彰,稍稍平和些许,“再见。” 江程:“……” 那端火急火燎地挂断电话,江程垂眼凝视电话簿许久,司机转头问:“哎兄弟,我们到底去哪儿?你刚打电话时间都绕机场一圈了。” 江程沉思一阵子,一字一顿:“市政厅。” “那边不好载客,得加钱啊哥们。” “……” —— 叶卓源握着手机,僵硬地动了动脖子,竟然能听见颈椎“嘎嘣”脆响声。 他心里一阵难以言喻发慌,好像骤然进入了无人可达荒地,四周冷飕飕寒风吹得他透心凉。刚刚他完全是被江程逼得魂魄归位,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刚才跟江程胡诌了些什么。 上秦市秋天一向不冷不热,甚至到十月份了,还有爱美人士短袖短裙出现。叶卓源站医院花园里,却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夹着烟手指哆嗦个不停。 不远处消毒水味道猛往他鼻腔里钻,叶卓源神经高度紧绷之下,竟升起一股反胃感。 就这时,护士拿着一叠病例走到他身边,轻声说:“是叶先生吧?” 叶卓源眼前发晕,抹了把脸:“是我。” 护士似乎怕吓着他,声音轻得根本捕捉不进耳,挠得叶卓源一阵心慌,偏偏又不能催,只得耐着性子一字一字地听:“……确认是早期流产,病人现情绪不是很稳定……你等会进去后记得……” 一时间声音全部消失了,叶卓源听觉骤然失灵,心脏如被一块千钧重负石头压到深渊,生生地喘不过气。 静薇怀孕了。 他略带一丝茫然地想,是啊,她怀孕了……可他为什么不知道呢? 他一直忙项目工程事,很少跟她交流,她要去做什么,她近情绪有什么变化……这些他统统不知道。 就连后流产……也是因为对方车撞得太嚣张。 ——如果没有车祸呢? 那他是不是什么都不会知道…… 叶卓源瞬间白了脸,紧紧咬住牙根,许久许久才抑制住骨子里深处传来颤栗寒意。 隔了好半天,他听见自己沙哑飘忽嗓音问:“人有事吗?” “人没事,身上只有轻微刮伤。”护士轻而平板地说,“就是精神状态不大好。”顿了一下,她迟疑地还想说什么,后压回肚子里,“……建议至少得等两个月经周期以上,再尝试怀孕……” 叶卓源僵着脖子点了点头:“了解,谢谢。” 护士轻轻叹了口气,终于把叶卓源恐惧面对问题推到他面前:“——你要过去看看她吗?” 叶卓源手上烟落地,护士这才发现他刚刚抽烟,正想不客气斥责两句,结果看见他手心不正常地发红,还燃着烟竟然被他给硬生生捏灭了。 “你——” 叶卓源如梦初醒,瞥见护士不大对劲眼神,忙弯腰拾起烟头:“……不好意思,一紧张习惯性抽了,我立刻把它扔了,不会妨碍保洁工作。” 不等护士回答,叶卓源急赤白脸地落荒而逃。</p></div> <tr> 17 迷雾(叶傅) 叶卓源没跑两步,就屈服翻江倒海胃下,趴到一边干呕去了。 他双肘撑着硬邦邦石凳,手臂用力到青筋贲张,眼底血丝密布,神经将近崩溃地紧绷。叶卓源毫不怀疑,如果现有人他耳边大吼一声,他那根被拉扯到纤细无比神经能立马崩断。 ……真是怂啊。 叶卓源闭了闭眼,冰冷手指死死捂住飞热起来眼角。两种截然不同温度撞击下,让他眼前出现短暂空白。 我该怎么办? 他听见心口荒芜风声,那缕寒凉彻骨风游弋到骨头缝,瞬间将他力气一点不落地席卷干净。 叶卓源屏住呼吸,好半天找到手脚控制权,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上万块衬衫咸菜皮一样皱巴巴贴他身上,叶卓源疲惫地理了理衣领,使劲抹了把僵硬得成石膏脸。 ——他妈不就是流产吗?至于弄出这么一副如丧考妣模样吗?人不是没事吗? ——对,人又没事。 好像拿下了压倒骆驼后一根稻草,叶卓源精神不再濒临极限。他勉强镇定地朝傅静薇病房走去。 秋日午光高远而金黄,一遍又一遍掠过雪白走廊,空气中浮尘被照耀得清晰可见。叶卓源笔直笔直地站一间病房外,预备敲门手凝滞空中。 等会该怎么说? 我该怎么取得她原谅? 疑问汹涌不息地向他涌来,叶卓源手心渗出密密冷汗,思绪紊乱到极点。 进去例行检查护士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门:“进去吧,门开着。” 叶卓源怔了片刻,木然应一声:“……哦。” 他机械地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半靠病床上傅静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瘦了不少,皮肤苍白,衬得眉眼愈发漆黑,烫过发丝枯黄无比。 她……是醒着。 “来了?坐。”傅静薇漫不经心拍拍床沿,见他面有菜色,忍不住笑着问,“干嘛这副表情?” 她不知道这件事? 叶卓源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随即又露出一个苦笑。 ……竟然两个人都不知道有怀孕这回事,这父母做得可真职。 叶卓源垂眼走了两步,又迟疑地停下。 不对,医生没告诉她吗? 她自己月经迟来,不会觉得有异样吗? 还是说……她想隐瞒? 可为什么要隐瞒? 叶卓源心乱得像是要炸掉,手指神经质地收紧又松开。 半晌,他轻轻地床沿坐下,手珍而重之地抚过她额头,没有说话。 “给我爸说了这事吗?” 叶卓源喉咙发涩:“……没。” 傅静薇拉住他手,不意地说:“只是轻微刮伤就别告诉他了吧,我可烦死他那副一惊一乍性子了。” “好。” 傅静薇终于觉察到不对,困惑地扫过他僵死面部表情,问:“你今天怎么了?我不是没事吗?表情怎么这么难看?还是——啊!” 叶卓源忽然闭紧双眼,用力拽住她手腕,全身脱力一样地、哐当一声跪地板上,脸色灰白,冷汗从额角涔涔流下。 病房里死一般寂静。 傅静薇眨巴眼睛:“你……” 叶卓源喉结失控地滑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低而嘶哑地吐出一声:“——对不起。” “不对——”傅静薇似是还想说什么,所有话语都卡喉咙里,许久许久笑了一声,摸了摸他冷汗直流额头,叹息着安抚:“没事了,起来吧。” 叶卓源摇摇头,埋首她掌心里,好半天才抑制住轻微颤抖呼吸。 “……你其实知道,对不对?” 你其实知道你流产了,对不对? 傅静薇微微怔住。 —— 江程财政处办公室喝第三杯茶了。 那副茶具是季处特意去景德镇花了大价钱淘回来,瓷质纯正,当是“白如玉、薄如纸、明如镜、声如磐”,被江程修长白皙手指一握,说不出好看与优雅。 季处不清楚他来意,只得热情似火地称赞:“江大少真是品茶行家。” 江程根本不会品茶,闻言带着笑意看他一眼:“过奖。”不等季处继续拍马,不急不慢地问:“这是什么茶?” 季处:“……” 被迎面打脸季处热情不减:“黄山毛峰,您要话等会给您送去。” “不用了,随口问问。”江程起身,含着歉意道:“本来不该工作时间打扰您,但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必须得问问您。” “管问,能帮到忙地方我一定帮。” “客气了。”江程微微一笑,“——您认识谢海华吗?” 谢海华,开车撞傅静薇司机名字。这是江程这么短时间内,唯一能掌握到消息。 他并不相信叶卓源说法,就冲季处这恨不得时刻点头哈腰胆量,他会指使人去撞傅静薇?想想就觉得荒谬。 但能肯定是,谢海华一定跟他有关系,而且关系很不一般。 江程长眸微敛,目光锐利地扫向他。 季处脸色明显一僵,眉头飞地蹙起来,又十分迅速地松开,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一下。仿佛为了掩盖住脸上一闪而过惊惶,他故意大着嗓门回答:“不认识。要不这样,您告诉我他特征,我让派出所给您查一下?” 江程收敛住眼神,有礼地轻声:“谢谢,不用。” 看来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而这种联系带给他利益,远远超过讨好江程带给他便捷。 所以他选择缄口不言。 但到底是什么联系呢? 江程告别季处,走出市政厅忍不住陷入沉思。 是什么联系让叶卓源对他避之不及,又让季处露出那样表情?而那个谢海华,又是谁给了他这样大胆子,驱车去撞傅副书记千金? 很多事情都没办法想通,所有人有意无意地向他隐瞒了至关重要信息。 江程轻轻皱了下眉,给叶卓源助理打了个电话,询问叶卓源什么地方。 二十秒后,他拦下一辆计程车,朝市立医院行驶而去。 —— “……我知道什么?”傅静薇从来没见过叶卓源这样,好像周身外壳骤然卸除,裸|露出埋藏骨子里深处软弱,她愣了片刻,低低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卓源眉角抽动一下,抬眼看她。傅静薇表情不像作假。 看来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流产了。早期流产动静并不大,或许她只是认为自己迟来月经终于到了而已。 叶卓源内心满满当当负罪感,却莫名地松了口气: “……没事,是我想多了。” 傅静薇对他有种盲目信任,也没多想,抱怨地说:“你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有什么乱七八糟人给你送女人。” 叶卓源觉得自己胸口压抑得要爆炸了,脸上十分神奇地露出促狭笑意:“放心,不会再有那种事了。” 他难得这样放柔声音,傅静薇脸不禁微微发热,转移话题:“你那项目什么时候做完呀?近无聊死我了。” “年底吧,等年底江程从美国滚回来了,我就把所有职务都扔给他。”叶卓源语气轻松,嘴角僵硬地弯着。 就这时,叶卓源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如释重负地迅速站起:“……等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大步走出病房,漫不经心扫一眼手机屏幕,才放松背脊又猛地僵住了。 ——江程? 他不是……上飞机了吗? 仿佛为了印证他担忧一样,江程清淡而低缓声音他身后响起:“怎么不接?” “……操!”好半天,叶卓源回过神喃喃道,“我说您这是缺心眼吗?怎么就一心想往枪口上撞?” 江程静静看着他。 叶卓源万分疲惫地靠墙上,摸出一根烟咬嘴里解馋:“算我怕了你了。说吧,你大老远从机场那儿奔过来是为了什么?别跟我耍花腔啊,老子不相信你有这么好心,是担心我和静薇。” 江程道貌岸然道:“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叶卓源高难度地动了下眉毛,表示鄙夷与不屑。 江程眸色一敛,声音倏然变得加低沉:“……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你为什么说是季处让谢海华撞静薇?” 叶卓源愣住。 不等他辩驳,江程声调轻柔地继续逼问:“你到底向我隐瞒了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叶卓源脑海里掠过数个天衣无缝解释,终说出口却是:“……你知道有句话是怎么说吗?” “嗯?” “——好奇心害死猫!”叶卓源烦躁地拿下烟,着迷地放鼻端嗅闻,“我瞒你肯定是有原因。” 江程毫不意地笑了一下:“没事,说吧。” 叶卓源叹了口气:“我说是季处让谢海华撞静薇,也不是没有原因,他们俩就是一条绳上蚱蜢,可——”他呼吸沉了几分,良久接着说,“可那条绳却是另外一个人操纵。” “这件事让我烦就是这点,那个人咱俩认识。”叶卓源偏过头去,不易觉察地哽了一下,“我估计他干这事时候,并不知道静薇已经——唉,现说什么都晚了。” 江程沉默地听着,没有问傅静薇已经怎么了。 叶卓源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缓缓吐出口气:“……你还记得,小时候那位厨艺惊天地泣鬼神常叔叔吗?”</p></div> <tr> 18 真相 他话中意思拐得太,江程险些没反应过来,表情略显怔然。 两秒后,他冷静明白了,低低地道:“你是说……” “是啊。”叶卓源冷笑一声,香烟被他手指用力一掐,露出金黄烟草,“他就是那个操控绳子人。” 事情还得从常晴设计图被抄袭一事说起。 本来嘛,季婷身为上秦市财政局处长之女,借用一下别人设计图稿来参加比赛根本不话下,不至于沦落到被人迎面打脸、撤销比赛资格地步——*总比平头百姓多那么一点特权。 但坏就坏,季婷一不小心借用了常晴设计图稿。 季处是江市长一手提拔起来。按常人思维来想,江市长明显对季处有着知遇之恩。季处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全凭一身居安思危、见风使舵本领。于是威风地教训完女儿后,季处开始居安思危了—— 一下子把江市长和远首都常司令给得罪了,他该怎么办好呢? 季处擅长以己度人。他脑洞大开,先是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帮季婷干那点事,又不着边际地想了想江市长知道后反应,顿时冷汗涔涔。 这个时候,他恰巧碰到了来财政处领取市政工程余下工程款常镇铭——也就是常晴叔叔。 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季处喜不自胜地专程给他办了一桌酒宴,旁敲侧击了一下江市长态度,谁知道常镇铭根本不是江市长一派,他是市委书记人。 政局人向来不忌惮以坏恶意揣测政治对手,等季处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早有人绘声绘色地给傅副书记说了他热情邀约常镇铭事情。 季处开始焦虑起来——这些年来,因为傅原多疑而明升暗降人还少吗? 就此时,常镇铭前来找他了,半明半昧地透露了一点市委书记招揽之意。 季处正苦海中沉浮着,当然要抓紧这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市委书记政派一员。 没有人会做无回报买卖。没过多久,常镇铭又来找他,直言不讳地说他看上傅原正做那块地了,希望季处能跟傅副书记好好商量一下。 这明摆着是要谈崩节奏,季处却只能硬着头皮上,收获了傅原两枚冷眼败下阵来。 常镇铭毫不意,他要就是与傅原谈崩,好有个理发难威胁他——常镇铭与傅原看不对盘很久了——尤其是傅原,一直隐晦地宣扬常司令败落信息。 常镇铭坚定地认为,这就是装逼。 而装逼要遭雷劈这句话果然是真理。当天上午,常镇铭嘱咐自家司机驾着一辆灰不溜秋桑塔纳,朝傅静薇飞驰而去。 他本意是想吓唬一下傅原,毕竟他跟江市长关系还算不错,只是看不惯那个满腹阴谋论傅副书记而已。 ——可谁知道,傅静薇怀了孕。 叶卓源说到这一句时停了下来,嘴角要笑不笑地微挑着:“懂了吧?” 江程陷入沉默,半晌点点头。 叶卓源:“我知道你还是没想明白,我为什么非要支开你。”他眼神冷漠地嗅闻烟草,声音一直带着笑意,“我说要弄死他不是闹着玩,一命当然得抵一命,我支开你是怕你因为常晴阻止我。” 江程没有说话,目光平静得近乎幽暗。 “我也不想走到这个地步,谁叫他要动静薇呢。”叶卓源言笑晏晏,“我叶卓源一直是个怂包,总不可能这件事上还怂吧?” “——你说呢?江程?” —— 二十七小时后,飞机肯尼迪机场降落。 常晴拉下眼罩,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手机上世界时钟,纽约时间二十点三十分。 航站楼灯光柔柔地撑起旷远深邃夜空,宏伟建筑轮廓隐隐晕出星芒一样光亮,扑面而来灵气汹涌不息。出了机场通道,关晓然瞬间被感染了,脑海里模糊闪过时装构图,满足地叹息一声。 裴真冷嘲热讽地说:“肉不肉麻?” 关晓然已经学会了反击,“公费旅游感,你不懂。” 裴真冷嗤道:“神经病。”他撇头将攻势转向情绪恹恹常晴,居高临下:“走了,发什么呆。” ……真不知道他维持这种晚|娘脸乐趣是什么。 因为裴真把时间卡得十分寸,他们是后一个抵达规定酒店参赛团队,进入餐厅时候,根本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没人会觉得这几个东方人是来参加riginal fashin eek,毕竟比赛评委之一、超模格拉曾说:“东方没有时尚,噢,别跟我提日本,它是个可怜孤儿。” 坐里边印第安女人飞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继续专注地画图。 除了坐吧台侃侃而谈几个美国人,剩下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大多数都神经质地摩挲自己制作成衣。 气氛怪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常晴随意挑了个座位坐下,拿起一本时尚杂志悠闲地翻看。 关晓然紧挨着她坐下,略微不安地收紧手指,努力使自己神情变得自然。 裴真抱臂站一边,凉凉扫过她紧张表情,出乎意料没有讥嘲。 不一会儿,一个红头发男人跑上来搭讪,笑着将一杯鸡尾酒放到常晴面前,一双浅灰色眼睛亮闪闪,鼻梁两边有少许雀斑。“嘿,很高兴认识你,东方女孩也喜欢时尚设计吗?” 常晴抬眼:“……很高兴认识你。”她自动忽略了他后面那个问题。 红头发跟当初关晓然一样,根本不需要常晴做出有营养回答,她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他就能完完整整地侃谈自己人生,“等会格拉就会带着嘉宾来到这里,交代我们第一场比赛任务。你一定会喜欢,千万不要离开。” “……好。” 关晓然探过头:“哪个?哪个嘉宾要来?” 红头发礼貌地摇摇头:“很抱歉,我不知道。不过听其他人说,好像是饰演《生存欲》贝拉演员,如果真是她来话,我猜我们比赛任务一定是给她设计一套合身礼服。” riginal fashin eek赛制十分奇特,总共分为四场比赛,每一场比赛会设定一个比赛任务——可能是让你给花甲老太设计一套休闲服,也有可能是让你给著名超模设计一套华美礼服,反正题目花样百出,不受局限;而每一场淘汰人数也没有硬性规定,全靠评委喜好来决定,往届比赛中不是没有出现过到了决赛人数依然爆棚情况。 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常晴与关晓然交换了下眼神,前者向红头发微微点头:“谢谢提醒。” 红头发:“?” 随后,他疑惑被轻轻打开餐厅玻璃门打断,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其中一位微微笑道:“嗨,各位晚上好,很高兴又到了一届riginal fashin eek之时,欢迎你们来到纽约享受时尚之旅。”她顿了顿,“——我是格拉。” 超模格拉仿佛天生拥有点燃气氛魔力,很餐厅就变得热络起来。 她优雅交握双手,平稳不动地注视众人,半晌做了一个噤声手势:“我相信各位已经熟悉了比赛规则,我就不一一详说了。今天我要给大家介绍是,著名演员伊文捷琳。” 格拉微微侧身,站她身后女人轻抬了下眼梢,八风不动地扫过众人头顶,容色冷淡而深刻:“晚上好。” 好像故意要跟这冷漠形成对比,格拉笑容无比和蔼:“第一场比赛我们不走非常规路线,任务非常简单——给伊文设计一套红毯礼服。” “作为开赛礼物,今晚画草图将不受时间限制。明天早上八点我会带你们去布料库挑选布料,成衣制作请控制一天内。” 虽然早就知道了比赛近乎苛刻制衣时间,常晴心头还是免不了一凛。 关晓然埋下头,蔫巴巴地唉声叹气。 “好了——”格拉拍拍手,“今天就说到这里,明天早上八点见,各位晚安。” 她扬起下巴,笑吟吟地挽住伊文捷琳手臂,高调十足地走出餐厅。 红头发兴奋地转过头,正要长篇大论表达他见过女神欣喜之情,入眼却是两位面无生气女士,忍不住困惑问:“你们怎么了?” 一直作壁上观裴真冷冷一笑,用中文缓缓道:“怎么了?——被吓。” 关晓然:“……留点嘴德会死啊。” 常晴慢慢看他一眼,静默片刻:“不,他留了。” 关晓然:“啊?” 常晴冷静地道:“你听,他说是中文。” 关晓然:“……” 裴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哼声。 红头发彻底茫然了:“???”</p></div> <tr> 20v章 19 美国著名模特、时尚教主、国际影后萨拉曾说:“作为一名公众人物,你红毯礼服必须高端、奢华、富有品味,否则你很就会被视线锐利媒体所淘汰。” 用裴真话来说,就是:“你必须要设计得高端洋气,别暴露你乡非本质。” 他说这话时,目光正凉凉地扫着关晓然画稿,神态活像个对后宫佳丽挑三拣四老佛爷。关晓然愤怒起身,果断拉着自从了解常晴他们是来参加比赛、嘴巴就没合上红头发,到一旁友好交流去了。 裴真低低地一嗤:“年轻人。”他袖手站一边,目光漠然地投向玻璃墙外,半晌声音凉嗖嗖地飘了过来:“别看我了,赶紧画你。你比她好不到哪去。” 真是…… 跟只刺猬一样,一碰就炸毛。 常晴默了一会,低眼对着稿纸陷入沉思。 红毯礼服是明星脸面,必须要跟明星相貌、气质、身份契合。伊文捷琳五官艳丽深刻、气质近乎锋利寒沉,又曾拿下两届影后,设计肯定不能落入俗套,选用显得廉价花哨布料。 所以,常晴看见她时,脑海里第一浮现颜色是黑色。 但黑色又不是这么好掌控,时尚界已经有了一款永不过时经典小黑裙,之后人再运用黑色到裙装上,多少都会与小黑裙廓形相似。 到底该从什么方面入手呢? 常晴微微蹙眉。 旁边目不斜视裴真开了金口:“既然没办法款式上创,那就从裁剪入手。”他抬起下巴,语气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建议,“简化设计,把多时间留给制衣,至少能保证你不被淘汰。” “可是……”常晴略有些迟疑,riginal fashin eek之所以叫riginal fashin eek,重点不就是riginal吗? 裴真瞥她一眼:“有什么好可是?要做到‘绝对合身’也不容易。” 常晴微怔。 对啊,可以从“绝对合身”下手。 既然普通合身无法博取目光,那么就做到绝对合身,与模特身材曲线完完全全契合,这样即使是缺乏创意元素,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她心下一松,正准备用手机上网搜索伊文捷琳三围尺码,忽然发现她还没有开机。 ……怪不得等了半天,江程都没有打电话过来,原来是没有开机……害她郁郁寡欢了好久。 常晴脸颊一热,连忙按下开机键,就看到后台提示有一条未读短信,是江程发过来,只有短短几个字:看到后回电话。 接收时间是十二点整,也就是中国零时零分。 他那时候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常晴心头一凛,立刻回拨过去,那端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音调平平女声从听筒中不带感情地传出来,竟有一种让人血液骤冷力量。常晴掌心不由浸出细密冷汗,又不信邪地回拨了两遍,随即慢慢冷静了下来。 江程不会无缘无故地关机玩消失,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关机之前,他肯定考虑到了她会给他打电话,所以手机应该还有一条短信没收到。 她按断电话,心里突突跳着拉下手机后台,果不其然,还有一条十二点四十五分发来短信,叫她等他来。 ——他赶上了凌晨航班。 常晴心轻轻地一抽,好似有一根绵软无比羽毛扫过心尖,说不出甜软发涨,又有点轻微地发疼。 裴真漠然目睹了她一系列乱七八糟情绪变化,冷冷一哼:“神经病。” 常晴心情放松不少,微笑着反击:“你这是缺爱临床表现。”她不等裴真讽刺回来,轻地一哼,“……何弃疗。” 裴真:“……” 常晴不再甩他,拖着自己行李,到赛委会事先安排好套房里去画草图了。 房间是标准酒店式设计,床与卧室只隔了一道磨砂玻璃,落地窗外灯光繁盛,广告牌五颜六色,暗灰高楼大厦无声撑起墨蓝苍穹。 常晴心里忽然一动——礼服颜色不一定要全黑,可以用渐变色,由墨蓝肩头缓慢过渡到浓黑裙摆,就像……将夜空披身上一样震撼。 她推开落地窗,低头画纸上速勾勒出礼服廓形。这种长裙不需要过于繁琐结构,也不需要太过花哨印花,整体要呈现出来效果集中,不会分散观者注意力,但简约设计都会有一个通病——成衣会显得廉价。 毕竟这是红毯礼服,廉价等于直接挑衅评委眼光。 常晴轻叹了声气,收起画纸。 只好从布料成本上下手了。 第二天一早,格拉准时带他们去布料库挑选面料,二十来个不同国家设计师偌大布料库里匆忙来回跑,生怕别人捷足先登。 常晴昨晚思来想去许久,终决定用白色绉纱。这种面料质地轻薄,看上去却厚重无比,制成长裙穿身上,给人一种时光深远感觉。 她莫名地联想起江程沉静而幽深眉眼。 挑选面料时间同样被严格限制。三十分钟后,格拉将他们带到一间近乎空旷工作室。常晴目光随意一扫,瞥见第一次见到那个印第安女人一直发抖,肩膀颤动,手指近乎抽搐地揉摸布料。 周围人竟然没有一个关心她。 常晴迟疑片刻,用英语轻声问:“你怎么了?” 女人惊吓一样地抬起头,两行眼泪哗地流下,抱起布料逃到工作室里面去了。 红头发常晴身边吹了声口哨:“嘿,你别管那个土著人,她布料没拿完,模特估计要裸奔了。” 常晴一顿,没有说话,低头用白布包布模特上钉出礼服大致廓形,心头涌上一股奇怪感觉。 ……就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事一样。 红头发满头问号:“怎么不说话?” 常晴略有些心不焉,却仍旧温和地说:“你一个黄种人面前说另一个黄种人……话,我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红头发:“……” 红头发尴尬地跑走做白批去了。 整间工作室又陷入了沉寂,除了角落偶尔会传来轻微饮泣声。 因为礼服样式简约,常晴没过多久就钉出了大概廓形,然后开始润色细节。直到整件礼服拼接完毕,时间才过了一半而已。常晴缝合好毛边,正准备去拿染料,站她对面关晓然惊呼一声:“啊!你做得这么?” 顿了一顿,她结结巴巴地说:“太……太简单了吧……” 这几句话她说是中文,但还是引起了不少人抬头往这边望来,随即常晴听到了几声嘲讽,内容大概是“廉价夏威夷沙滩裙”、“东方人品味果然差劲”、“还不如我七岁女儿画蜡笔画”。 关晓然也听见了,面色一变,讷讷地:“……对不起。” 常晴十分好声气:“没事,他们攻击力比裴真差远了。” 关晓然还是有点不安,常晴已经去拿染剂了。 染布过程并不麻烦,只是怕破坏布料原本褶皱,不能用吹风机硬吹,得等布料自然干。谁知这个时候,格拉忽然推开门,笑吟吟地问:“嘿,设计师们进度如何?等一下模特会来试穿,这是你们唯一改动机会,请做好准备。” 糟! 怪说不得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事…… 她居然忘了有模特试衣这个环节! 而且……礼服全是按伊文捷琳三围尺码裁剪。 常晴心里懊恼地一沉,猛然抬眼看向格拉,后者说完就优雅无匹地离开了,留下死一般寂静工作室。 半分钟后,不知道是谁发出第一声嗤笑,慢慢地大多数人都笑了起来,不时用讥嘲眼光扫视常晴,以及晾一边湿漉漉长裙。 从缝纫室回来黑人男对她呲出一口白牙:“用那该死吹风机吧!可怜未成年女孩,我表示非常同情你遭遇。” 常晴眼前有短暂空白,心脏猝不及防地猛跳了一下,随后奇迹般地平缓下来。如果不是额角与手心仍有不断渗出冷汗,她几乎要以为刚才无措只是一个错觉而已。 ——不能用吹风机。 她慢慢揉搓着冰冷到麻木指尖,闭上眼睛,思维重运转起来——用吹风机就彻底完蛋了,整件衣服廓形都得重修过……看来只有等明天模特正式上妆那两个小时来修改了。 但那么紧迫时间内,她还能做到裴真说“绝对合身”吗?如果不能做到,这件礼服是不是就等于失去了它存价值? 来不及往深处想,工作室外突然传来三下轻轻敲门声。 常晴手指不禁一颤。 ——模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咩,感谢支持正版。 下一章重逢,留评调戏作者自动转入~~~@@##$l&&~*_*~&&l$##@@</p></div> <t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