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驰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看着捷足先登的这帮人,胸膛急剧起伏。
他在龙禁尉中一样有人。
冯紫英带着人出现在诏狱时,就有人给他报信了,所以他来得很快。
管家昨夜回来时就让他很是懊恼,贾家诸女价格比他最初预料的最高价格都还要高出太多,大大超出了他当初考虑的底线。
原本以为贾家诸女顶多不过是三五千两银子也就算是昂贵了,保释后赎来玩玩儿,也算是尝一尝这些武勋豪门子弟的滋味,拔个头筹,尝尝鲜。
未曾想那贾李氏居然被标出了一万五千两的高价,那贾家三女也要一万两银子,任由自家管家怎么说,对方都是一口咬死,半点不让。
不用想也能猜得到对方肯定是受了某些人的授意,而且绝不是朝廷的意图。
真要按照这个价格来,朝廷前期具保开释一百多接近两百人,那不得弄到一两百万两?而且不少都还是这些附逆家族的男性重要成员,远比这些女人分量重。
他今日正在召集一帮幕僚商议此事,便得到消息说冯紫英来诏狱具保赎人了。
张驰当然知道冯紫英和贾家的关系,上一次在荣宁二府的发卖上二人就交锋了一次,只不过自己“买下”荣宁二宅后便陷入了麻烦当中,各种攻讦接踵而至,迫使他不得不狼狈退出,到最后却还是被冯紫英这厮捡了一个大便宜,比自己当初要买价格便宜许多拿下了荣宁二宅。
对于荣宁二宅,他固然想要,但是却非必然,他对这等宅子没那么大兴趣,不过是幻想着那等天仙宝境的省亲别墅,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拿下那贾贵妃,带到这里恣意亵玩一番,味道不一般罢了。
可这贾家诸女他却是真动心了,看过两朝之后,那贾李氏的出尘秀雅妖娆风流,贾探春的英气勃勃婀娜大方,还有那贾惜春的冷峭清润,史湘云的娇妍妩媚,都让他食指大动。
原本还琢磨着先拿下贾李氏和贾探春,好好尝尝滋味,再找机会拿下贾惜春,史湘云要麻烦一些,但是也可以徐徐图之,未曾想这出师未捷,遭遇了迎头一棒。
这冯紫英是存了心要和自己过意不去,还是他也瞧上了这几个贾家女?至于说是为了贾家和冯家的交情,他是不信的。
贾家经历此番劫难,断无再复起的可能,捧高踩低是当下人的通行做法,就算是冯紫英要立一个念旧重义的人设,但要冒着和自己交恶冲突的风险,张弛认定对方是不敢的。
冯紫英前程似锦,他老爹也是前线大将,涉及到整个家族兴衰存亡,他就不怕有朝一日自己身登大宝,他冯氏一族身死族灭?
为了几个女人,这值得么,划算么?
所以他几乎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懑和怒火,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就是要当面和冯紫英碰一碰,看一看这厮是如何着想的。
甚至他还幻想着直接从对方手中拿走几个人,银子对方出,人归自己,如果冯紫英愿意这么做,他也不吝日后登上皇位之后,寻个合适位置犒劳一下这厮。
但当第一眼看见到自己有些轻蔑冷淡的目光对视过来时,他就知道自己这有点儿痴心妄想了。
这等就在龙禁尉大门上,如果对自己怂了服了软,只怕对方在京中的声誉就会大打折扣了。
一时间张驰又有些后悔了。
自己这么一来,显然就让自己和对方都走到了无法退让的地步上了,早知道自己该先忍一忍,等到对方归家之后,再向对方索要,也许对方想要交好自己,或者弥补上一次荣宁二宅得罪自己之事,将这三女给自己呢?
即或是对方一时不肯,但隔一段时间,等到对方玩腻之后,在私下悄悄转赠给自己,让自己尝尝,也未尝不可嘛。
只是现在自己也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尤其是这龙禁尉大门上人来人往,显然都是来具保赎人的,见到这两拨人剑拔弩张的情形,都早早伸长了脖子,一边交头接耳,交换着情报,辨识双方究竟是哪路神仙,居然能在龙禁尉大门上对阵起来。
这等大戏可千载难逢,尤其是在龙禁尉大门上,不管结果如何,也足以让今后京师城中的茶楼酒肆多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紫英!”
“哟,这不是寿王殿下么?”冯紫英站定,淡淡地道:“寿王殿下也有亲朋故旧需要具保开释么?这么巧?”
张驰牙根咬紧,调匀有些紊乱的气息,冷哼了一声道:“的确是想来具保赎人,只是没想到有人玩花招,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哟,谁敢在寿王殿下面前玩花招啊,这又不是什么争着抢着的好事儿,不过是真金白银的去帮忙罢了,若非是至亲或者故交,谁肯来干这事儿?再说了,就算是朋友都想要帮忙,那也可以一起筹银子嘛,莫不成谁还图着谁施恩望报不成?”
冯紫英的语气越发寡淡,目光里飘忽不定,也是耐人寻味。
张驰被气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这厮是根本不给自己面子,言语中还在讥刺自己,只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冯铿,你这是故意要和本王作对了?”鼻息咻咻,张驰脸上浮起一抹赤红,阴戾的目光如毒蛇信子一般在冯紫英脸上逡巡,然后落到了冯紫英背后那瑟瑟发抖的几女身上。
”为了几个女子你就要和孤翻脸交恶,值得么?令尊只怕也不会愿意见到这种情形吧?孤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几女交给孤,孤既往不咎,而且还记你们冯家一个人情,日后孤对你们冯家必有回报,如何?也罢,孤再让一步,把三女交给孤一个月,孤一个月后保证完完整整退还给你,如何?”
几女都穿着冯紫英专门带来的斗篷帷帽遮掩了身形,但是跟随在冯紫英背后,张驰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张驰这后边一席话顿时让李纨、探春和惜春都是又惊又怕,全身都颤抖起来。
虽然她们都相信冯紫英的人品不会放弃自己,但是寿王是谁?是未来的皇上啊,不但冯紫英的仕途前程,而且还有其父现在的三边总督西北军主帅的位置,关乎整个冯氏一族,都系于对方一身,为自己这三个无足挂齿的犯妇,紫英万一觉得压力太大,难免不会妥协。
“寿王殿下,不是我要和您作对,而是您要和我作对才是!她们三个,我保定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冯紫英气势也陡然转烈,浓眉一掀,深沉的目光同样锁定对方:“寿王殿下,您是监国,不该是好好去监理国事,却还来操心这等小事,是不是未免太清闲了?都察院这些御史未免也太清闲了。”
三女已经没有心思听后边儿的话了,全身酥麻,暖意融身。
就冯紫英那一句,“她们三个我保定了”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即便是面对未来的皇帝,依然如此亢烈不逊,这是为她们三个人啊!
这才是真男儿!这样的男人才是值得托付一身的,李纨和探春不说,便是素来孤芳自赏清冷素淡的惜春也为之怦然心动,难以自抑。
身为芬芳女儿家,哪个少女不怀春?无外乎没有机会遇到值得倾心的男人罢了,如果说冯紫英那一日那一瞥是撬开她的心扉,那么今日的表现就真的是登堂入室花径初踏了。
张驰心中一凛,“冯铿,你威胁孤?”
“呵呵,言重了,言重了,都察院的事儿,下官哪里能置喙?但殿下这样荒唐走板,《今日新闻》肯定是乐见其成了,起码几天的版面都得要归殿下抢占热搜了,没准儿《内参》也会当成一个典范来好生捣鼓捣鼓呢。”冯紫英盈盈一笑。
张驰心中发寒。
那《今日新闻》有一板块素来喜欢爆料京中士绅武勋和各类名人的阴私,因为其往往都是隐匿真名,要么就是某人,要么就是以姓氏加某,但是在对这个人的其他细节却十分到位,所以基本上士民都能从其中细节判断出是什么人。
这等新闻尤为受市井小民欢迎,比如某位士绅家宅不宁,子孙争产;比如某位官员私德不尊,纳妾纳教坊司女子;比如某位武勋后代落魄,靠充当男宠为生,又比如某位知名商贾生意破产,靠乞讨度日,这些故事都能激起市民们的无限遐想,极受追捧。
《今日新闻》不说,那《内参》更要命。
如果这等故事被《内参》刊载,那基本上就是定性了,只需要些许批评和指责,都能士林文臣们对自己的印象大坏。
自己又不像禄王张骕那样是青檀书院出身,素来不受那些文人的青睐,全靠士臣们要以长幼有序为伦理才让自己坐上左监国位置,如果真的在士林中名声大坏,只怕自己监国位置也就有些悬了。